他喜歡穿白色襯衫，所以衣柜里總是掛著不同面料、不同款式、熨燙整齊的白色襯衫。 他戴上眼鏡的時候，有些冷淡而有距離感。但面對我時一向喜歡摘下眼鏡。他開玩笑說，這樣看我會有一種朦朧美。但我卻知道，是因?yàn)樗X得自己不戴眼鏡時更有親和感，他一直想做一個有親和力的大哥。 我對他怎會如此了解？ “小北，別啃指甲了，都快啃禿嚕了?！眿寢尶粗覍﹄y題冥思苦想的樣子，嘆了口氣。 “我想不出來，忍不住就想啃手?！边@是我一緊張一焦慮就產(chǎn)生的壞習(xí)慣。 “哎，你要不去找你笙笙哥哥，讓他給你講，他上學(xué)的時候成績可好了?！眿寢屜褚幌伦酉氲绞裁此频?，眼里神采飛揚(yáng)。 于是就看到他帶著紙和筆過來，一副準(zhǔn)備齊全的樣子?！皠e怕，小妹，我上學(xué)的時候也是學(xué)霸，考的全會，蒙的全對?！彼χf。 他在紙上列下公式，兩三下就替我解決了難題，好幾道我冥思苦想的難題，他解決的非常輕松。在那一刻，穿白襯衫的他好像在發(fā)光。 他不僅替我解決學(xué)習(xí)的難題，還解決了生活的難題。 那年我剛上大一，剛進(jìn)去以后與大家都不熟，由于比較差的社交能力，和唯唯諾諾的性格，讓她們都很討厭我。 從淋雨大家都在打傘，而我忘記帶傘，只能用皮質(zhì)檔案袋遮著自己，怕頭發(fā)淋濕時；從分發(fā)書本大家都被發(fā)到手里，只有我的書被宿舍長狠狠丟在懷里時，胸口的震痛震在心里時，我知道自己被深深討厭了。 那天，剛體檢抽完血的我回到宿舍，卻發(fā)現(xiàn)一位女生頤指氣使的搬了凳子在中間翹著二郎腿，其他五位要么抱臂在側(cè)，要么坐在下鋪床上，瞪著我。 果然，她們一開口，情況就不妙。 “喲，鄉(xiāng)巴佬回來了?！薄翱旖o她拍視頻，看看她那樣子?！薄耙惶炀筒缓臀覀冏粔K兒，上課的時候恨不得離不得坐教室外面去，我們是瘟疫嗎？”“早晨洗漱叮當(dāng)響，想吵死誰？” 平常一點(diǎn)微不足道的事情，讓她們無限放大。我的心一下子很冰涼，不知道是剛剛抽完血，還是現(xiàn)在巨大的壓力。手忍不住冒冷汗，身體開始僵硬，我想張口解釋，但氛圍緊張，我知道再說下去沒有任何作用，因?yàn)樗齻兊某跣氖窍胱屛译x開宿舍。于是我終于忍不住壓抑，奪門而出。 這些事情我不敢告訴父母，因?yàn)楦改鸽x我的大學(xué)很遠(yuǎn)，而且他們只會徒勞的擔(dān)心，正所謂遠(yuǎn)水解不了近渴。 我一下子就想到笙笙哥哥，因?yàn)樗驮谖覀儗W(xué)校周圍居住，上大學(xué)以前他還特意來給我慶祝。 “笙笙哥哥，我……”打電話的時候，一開口的我，止不住的聲線無限走音與哽咽。他是我最親切的大哥，最關(guān)愛我的大哥，在他面前，我不用擔(dān)心丟臉。 “我被宿舍排擠了，她們都特別討厭我，現(xiàn)在我回不去宿舍……上大學(xué)好累，我能不能不讀書了？” 我邊抽泣邊說，眼淚像不值錢一般不停的掉落，擦也擦不完。 “小妹，別怕，你要是不介意的話，可以住我這邊，我這里有個臥室平常沒有人住，但是學(xué)還是要上的，上學(xué)才會有更好的出路。”他沉穩(wěn)的聲音一下子安撫了我，我此刻非常想抱著笙笙哥哥痛苦一場。 于是我和笙笙哥哥一起居住了。 他提前去買了拖鞋和洗漱用品，他說他平常一個大男人住慣了，地方太樸素，希望小妹不要介意，還買了很多零食和小玩偶，因?yàn)樗X得小妹會喜歡。他說他下完班會回來做飯，如果有想吃的可以提前告訴他，他去買菜。 于是我的上學(xué)生活變得豐富起來。上課的時候，雖然還會見到讓我害怕的幾位，但她們見到我以后莫名會沉默的走開。后面才知道，大哥已經(jīng)給導(dǎo)師打過電話，專門安頓了這件事，但他從未在我面前提起，他總是一個做比說更多的人。 我想吃的可樂雞翅，炸雞米花，玉米燉排骨，他都能做的很好吃，在我心里和米其林大廚有一拼。 我非常崇拜，想拜師學(xué)藝的時候，他沉思了一會兒笑著說，小妹，你不用學(xué)，我做你吃就好啦。況且這東西全靠天賦，你學(xué)不來的。我眼尖看到他手上多了幾道新的刀口，掐了一把他，“天賦就是把自己弄傷。”他假裝疼的嗷嗷叫，故意逗我笑，還說我是小壞蛋，就愛使壞。 一天天過去，我以為日子會一直這樣快樂而幸福的度過，直到有一次，笙笙哥哥的彈琴風(fēng)格開始變了。 他不再彈天空之城，開始彈貝多芬的月光曲和眼淚tears。他不再對我露出笑容，也不會問我，小妹，今天還想吃什么，大哥都給你做。 他不開口說他的難過，但是他時時刻刻表現(xiàn)出他很難過。 “怎么了，失戀了？”我調(diào)笑他說，他苦笑了一下“倒是有戀，正是因?yàn)橛袗鄣娜?，沒開始戀，才痛苦?！? 那一刻我知道，他心里有喜歡的人了，那一刻我因他的痛苦而痛苦。我想安慰他，想讓他大膽去追的時候，我卻無法開口，因?yàn)槲揖归_始幻想，他原本可以屬于我。 一旦意識到我喜歡他，我變得不再像我。 一向不愛打扮，素顏朝天的我，手機(jī)里多了很多衣品搭配、化妝教學(xué)視頻，我的衣柜也多了各種款式各種顏色的裙子?？此莆议_始迷戀上打扮自己，其實(shí)是我開始迷戀上喜歡他的感覺。 他會在我換衣服以后夸我，這個衣服蠻好看的，顯我小妹的氣質(zhì)，到底還是長得白，穿什么都好看。我心里也總會甜蜜蜜的。 他時常會看著我發(fā)呆，眼里是我看不懂的情緒，有哀傷，有欣賞，有憧憬，那一瞬間，我以為他有一點(diǎn)點(diǎn)喜歡我。 這是一場說禁忌，但又不是禁忌的關(guān)系。 因?yàn)樗俏业拇蟾?，是看著我從小長大的大哥，是風(fēng)雨中遮擋的臂膀，是哭泣時最想依靠的懷抱，是脆弱時除了家人唯一的選擇。 他的家庭和我的家庭是世交，我談戀愛的經(jīng)驗(yàn)少之又少，每次戀愛不過一個月就被我嫌棄，也許我潛意識覺得，他們都不如我的大哥。 可我害怕和他的戀愛失敗，我又如何自處？他亦師亦友，像親人也像愛人。如果失敗，兩家人又該如何相處？如果失去他......我根本不敢想象是如何痛徹心扉，肝腸寸斷。 我多么希望，他喜歡的那個人是我。 他最近常常下班不回家，喜歡在外面吃飯，而我也回歸了在校園食堂打飯的生活，只是休息的話會回去大哥的家里。 無意間我聽到他在打電話，他笑著說“不要著急，我馬上就過去啦，你點(diǎn)你愛吃的就行，你喜歡吃的我都喜歡，誰讓我愛屋及烏呢。”然后我看著他，穿上最愛的白襯衫，頂著用發(fā)膠精心涂抹過的發(fā)型出門。 他好像戀愛了，但對象不是我。 他的生活一點(diǎn)一滴被那個女孩占據(jù)，我卻一點(diǎn)一滴的離開他的生活。 “大哥，我眼皮好癢，睜不開了，好像長麥粒腫了。”我早晨剛起來，眼睛就很不舒服，所以求助于他。他接上以后說，“小妹別急，我現(xiàn)在馬上讓我朋友給你送藥過去?！? 他的語氣很焦急，旁邊有女聲在詢問，“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妒忌的心情讓我立馬掛斷了電話，因?yàn)樗闼笥眩詻]辦法親自給我送藥。盡管眼睛還在疼痛，但我卻已無心管它。 “在干嘛呢？怎么還不回來？”他催促的電話響起?！霸诰瓢桑牒赛c(diǎn)酒，心情不好?！? “小妹，這么晚了，一個女孩子，還在外面不安全，你一個人嗎？你給我發(fā)定位，大哥陪你喝?！? 電話剛掛不久，他就已經(jīng)到了我的對面。 “怎么回事？你以前不是愛喝酒的人呀。”他眼里充滿疑惑。 “你最近過得如何，大哥，我倆好久都沒說過話了?！蔽遗e起酒杯又喝了一口，依舊口感醇厚，帶著熟悉的苦澀。 “嗨，我女朋友天天纏著我，和我出去看電影吃飯，她可粘人了?！彼χ?，眼神里帶著寵溺，說著，隨即也給自己酒杯里倒?jié)M了酒，“干杯?！彼臀遗隽讼戮票瑢⒕埔伙嫸M。 “我想搬出去住，我也不小了，一直待在你家，萬一你女朋友誤會了怎么辦?！蔽矣行╇y過，出去住本不是我的心意，但我不愛叨擾人的原則，卻讓我不能再居住下去。 “怎么可能呢，我都說她了你是我小妹，和我一起長大，她不會誤會的?！彼麆褡枇宋遥乙灰夤滦械臉幼?，讓他長嘆了口氣?！靶『?，怎么這么倔強(qiáng)?！彼纸o自己斟滿了一杯，喝了下去。 每次聊完一段話題，他都會自斟一杯酒，一飲而盡。就這樣一杯杯的酒，讓他的臉開始慢慢變紅。他雖然自稱大哥，但酒量并不稱得上好。明明是陪我喝酒，先醉的人反倒是他。 他本身就白，襯衫襯出他皮膚開始泛紅，在我眼里，這種紅色是一種誘惑的紅，誘惑我更加喜愛他的紅。 他趴在桌子上，臉側(cè)著，嘴不停的動著，含糊的說話。我沒聽清楚，我把耳朵靠近，想聽他到底在說什么。 我聽到他說:“我一直沒把你當(dāng)做小妹，可你一直叫我大哥，如今我有了女朋友，終于可以安心當(dāng)你的大哥了。” 于是我看到我的酒杯里開始慢慢滴落水滴，蕩起一圈圈漣漪，原來那是我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