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陰雨的小村莊迎來了最后一個雨季。

? ? ? 伴隨著渡鴉的啼鳴，年逾古稀的村長老來得子，女嬰的哭聲劃破了陰云密布的天空，久違的陽光在天邊架起了一道彩虹。

? ? ? 一位天使收起了翅膀，從彩虹上緩緩走下，走進了這個村莊。

? ? ? 雨停雨歇，十五年過去了。

? ? ? 十五年，改變了村子的外貌，也改變了少女的容顏。

? ? ? 一天清晨，村長被發(fā)現(xiàn)自縊家中。

? ? ? 村里的幾個大戶人家念在村長為村子兢兢業(yè)業(yè)奉獻了一生的份上，聯(lián)合舉辦了一場隆重的葬禮。他們請到了一名年輕的牧師主持葬禮，并把他安頓在了村長家，以便安撫村長遺孀和子女的悲痛情緒。他們請來了最近的鎮(zhèn)子上最好的石匠，選了一塊最好的石料，刻了一塊最莊嚴的墓碑。

? ? ? 葬禮上，牧師對村長的女兒一見鐘情。

? ? ? 從村長下葬那天起，山里又重新下起了大雨，雨勢滂沱，和十五年前的雨一樣，一下就是好幾個星期。

? ? ? 雨水帶來了泥石流，帶來了山澗爆發(fā)，帶走了村子十五年的穩(wěn)定祥和。

? ? ? 其中一個大戶人家的長子為村長的女兒傾心，找到了村長夫人提親。他許諾用鎮(zhèn)子上的一棟房子和自家一塊良田作為彩禮。

? ? ? 那天，他再也沒有回家，直到三天后，他的尸體被山澗沖進他家的田里，他的家人才知道他遇難的消息。

? ? ? 于是，牧師又在前往小鎮(zhèn)的路上被請了回來，主持了另一場葬禮。

? ? ? 接二連三地，短短一個月內，村里失蹤了十多個稱得上青年才俊的年輕人。除了那幾個大戶人家的獨子外，還有一些外來的旅人。

? ? ? 他們都是在被村長女兒拒絕之后失蹤的。

? ? ? 于是，其中一家大戶決定要仿效鎮(zhèn)上裁決魔女的做法，審判村長的女兒。

? ? ? ?“她害死了自己的父親和戀人。”

? ? ? 牧師被村民們央求著坐到了審判席上。

? ? ? 只可惜，村子常年籠罩在陰雨之中，村里的其他村民都不愿意把家里僅有的干柴拿出來燒，魔女審判一拖再拖。牧師一直在開導那幾戶激進的人家，讓他們不要把幾起意外事故盲目聯(lián)系起來，這不僅對一個十五歲的女孩不公平，更對不起她過早辭世的父親。

? ? ? “主始終注視著大家?！?/span>

? ? ? 終于，在牧師的勸說下，他們把村長的女兒從地窖里放了出來，軟禁在了她的家里。期間，她的母親因為承受不了女兒是魔女的事實，投河自盡了，和之前她的追求者一樣，直到幾天后山澗爆發(fā)才被人發(fā)現(xiàn)。

? ? ? 牧師作為神的仆人，承擔起了照顧女孩生活起居的使命。

? ? ? 村長女兒在牧師眼里，是一朵受傷的百合花，根本不是什么魔女。

? ? ? 一天，?他對精神恍惚的少女說：“我?guī)阕甙?，我們一起到?zhèn)子上生活吧。

? ? ? 他拉起少女的手，來到村民們的面前。

? ? ? “我將把她帶到小鎮(zhèn)上，面見神父。”

? ? ? 幾個大戶人家堅持要派代表見證神父對魔女的裁定。

? ? ? 馬車疾馳在阡陌小徑上，穿過被雨浸成深黑色的灌木叢，踏過從山上沖下來的腐爛樹枝，? ? ? ? 在雨幕中撕開了一道黑色的裂縫。

? ? ? 牧師安慰少女：“別怕，我在?！?/span>

? ? ? 翌日，小鎮(zhèn)也下起了傾盆大雨。

? ? ? 牧師突然得知，自己的老相識，那個老神父突發(fā)心臟病，撒手人寰了。

? ? ? “他回到了主的身邊。”

? ? ? 新來的神父主持了老神父的葬禮。

? ? ? 但是牧師看得出來，新來的神父和自己不是一類人。

? ? ? “聽說你就是專程帶魔女來參加審判的？”

? ? ? 年輕的神父背著雙手，月亮從天窗投射下來，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鋪滿了整張教堂的紅毯。

? ? ? 原本被燭光涂成橙黃色的地板染成了一片漆黑。

? ? ? 他站在主的面前，背對著自己。

? ? ? “你不用跟我解釋?！?/span>

? ? ? 小鎮(zhèn)在雨中顫抖著，燭火一盞一盞熄滅在了朦朧的夜色中。

? ? ? 牧師慌忙回到自己的家里。

? ? ? 原本百合花的容顏在破開的血肉中變成了凋零的玫瑰花，全身上下都是猙獰的撕裂狀傷口，肌膚和肌肉的斷面在向外狼狽地吞吐著暗紅色的鮮血。

? ? ? 少女被人打成了重傷。

? ? ? 她的生命，此時僅僅只是一絲呼吸而已。

? ? ? 牧師，只能緊緊摟著少女。

? ? ? 雨水持續(xù)不斷地拍打在青石磚的水凼上，發(fā)出了陣陣渾濁的悶響。

? ? ? 從指縫間不斷滲出了鮮血。

? ? ? 她活不長了。

? ? ? 他輕輕地把女孩抱到了床上，用天鵝絨拭凈了女孩的身體。

? ? ? 她活不長了。

? ? ? 致命傷是——不，她全身都是致命傷。

? ? ? 牧師知道自己救不了她。

? ? ? 他脫去了牧師長袍，把十字架放到了少女胸前。

? ? ? 他張開了翅膀。

? ? ? 金色的光芒刺破了黑色的雨夜，籠罩了少女的身體。

? ? ? 他親吻了少女的喘息。

? ? ? “去吧，到主的身邊去吧。我很快就會回來。這根羽毛就是信物?！?/span>

? ? ? ?他拔下了自己的一根羽毛。

? ? ? 天使的羽毛是神的發(fā)絲，是這世界上最鋒利的劍。

? ? ? 羽毛變成了一片光，刺向了少女。

? ? ? “這束光的盡頭就是天堂。”

? ? ? 突然，一道閃電撕開了月光，隨之而來的是震耳欲聾的雷聲，好像神的斥責一般，喝止了牧師揮下羽毛。

? ? ? 牧師慌亂地轉過頭，向庭院看去。不過，那里除了被雨砸得東倒西歪的葡萄藤外什么都沒有。

? ? ? 電光過后，又是黑色的雨。

? ? ? 回過神來，少女卻已經(jīng)消失地無影無蹤了。

? ? ? 染血的天鵝絨還攥在牧師的手中，散發(fā)著百合花的香氣。

? ? ? ……

? ? ? 約定的魔女審判結束三天后，村子迎來了一輛攜狂風暴雨而至的馬車，從馬車上下來的是一個抽著廉價香煙的頹痞大叔，還有用黑色的圍巾裹住了臉的白發(fā)女孩。

? ? ? “就是這兒？”

? ? ? 女孩點了點頭。

? ? ? 大叔踩滅了香煙，向村里的小教堂走去。

? ? ? 聽說鎮(zhèn)里的人捎來了消息，大家紛紛放下手中的活兒趕了過來。

? ? ? “大家都到齊了吧?！?/span>

? ? ? 大叔重新點燃了一支香煙，叼在了嘴里。

? ? ? 幾個大戶人家的代表紛紛出面，著急地詢問著審判的結果。

? ? ? “嗯，別急，別急。審判，啊對，審判，進行的很順利啊?！贝笫搴袅丝跉猓读硕稛熁?，? “不過，行刑的地點要發(fā)生一點改變，因為鎮(zhèn)上出了點意外，沒人能執(zhí)行火刑了?！?/span>

? ? ? “在哪里，在哪里？我們一定全力協(xié)助您！”

? ? ? ?大叔擺了擺手，說：“別呀，我又不是牧師、神父，我不負責審判魔女的。你們是不是誤會了我此行的目的??？”

? ? ? “你只是來送信的嗎？神父和牧師什么時候來？魔女呢？魔女還在嗎？”

? ? ? 村民們嘰嘰喳喳地你一言我一語著。

? ? ? 大叔從懷中掏出了一個打火機。

? ? ? 上面有十字架的浮雕。

? ? ? ?“大家靜一靜！”大叔又點燃了一只香煙，“靜一靜好嗎？很開，很快就可以開始審判了，大家不要著急?。　?/span>

? ? ? 突然，狂風大作，房間的門窗全被關上了。

? ? ? 暴雨的喧囂被隔絕在了房間之外。?

? ? ? 村民們陷入了沉寂。

? ? ? 大叔長呼了一口氣，踩滅了香煙。

? ? ? 整個房間籠罩在了灰白色的煙霧之中。

? ? ? “馬上，審判開始?！?/span>

? ? ? ?——馬車載著女孩突然沖出了村子。

? ? ? “轟！”

? ? ? 巨大的轟鳴聲，升起的火柱，如同火山噴發(fā)一樣，遮天蔽日的揚塵和蒸騰的水汽模糊了女孩能感知到的世界。

? ? ? 不息的火海在不歇的大雨中熊熊燃燒著。

? ? ? 火柱站在那里，好像神張開了慈愛的懷抱。

? ? ? 良久，一個黑影從村子的廢墟中走了出來。

? ? ? 他扔掉了十字架形狀的打火機，身上邋遢的布衣化作了雙翼。

? ? ? 他飛往了小鎮(zhèn)的方向，看都沒看跑遠的女孩一眼。

? ? ? ……

? ? ? 森林火災很久之后。

? ? ? “你會抓我嗎？”

? ? ? 年輕的神父問牧師。

? ? ? 二人并排站在受難像前，陽光把二人的影子重疊在一起，印在了一旁的燭臺上。

? ? ? 神父收到邀請，去主持一場葬禮。

? ? ? “那，你要一起來嗎？”

? ? ? 牧師沒有回答神父。

? ? ? 他還能做什么呢？

? ? ? “你別去了吧，我去就好了?！?/span>

? ? ? 牧師從神父手中接過了《圣經(jīng)》。

? ? ? 年輕的神父笑了笑，摘下了自己的十字架，掛到了牧師的脖子上。

? ? ? 他脫下了長袍，放到了排椅上。

? ? ? “那，我再去為你多刻幾塊墓碑吧?！?/span>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