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子從我的垂落的手中滑落，落在地上，和木質(zhì)的地板發(fā)出了沉悶的碰撞聲。 “為什么不殺了我？”陸沉好像對我的放棄非常失望，疲憊和迷茫覆蓋了他從容不迫的微笑面具。 這個人，是真的想死在我手上。 “為什么不殺了我？告訴我原因。”他迫切又急躁地發(fā)問，似乎想從我方才的行為中確認些什么。 他總是在試探我，剖析我，一點一點地靠近我，直至如他所愿地觸碰到我的心，發(fā)現(xiàn)那顆心因為愛慕他而變得滾燙，他又像是被火灼傷一般逃離。他將自己向往得到的東西一遍遍地否認并拒之門外，卻又無法忍耐地想要打開門去觸碰，去飛蛾撲火。 他開始學(xué)會嫉妒，開始不由自主地問出那聲： “憑什么？” 憑什么他們可以，憑什么？ 片刻的沉默過后，寂靜的屋子里緩緩響起我的聲音。 “還是有些晚了，陸董?！甭牭轿艺f這句話，他愣了愣，似乎想起那天被連山會帶走，回到辦公室的時候，女孩等在他辦公室的場景，見到她的那一刻，喜悅涌上心頭，可他們之間的對話再不像從前，血的溫度慢慢冷卻，他借著天色說了那句：“還是有些晚了，是不是？” 他知道，他說的不是時間，他說的是他們之間。 是不是太晚了？ 也許在把女孩編排進他的計劃時，就已經(jīng)太晚了。 這是他的錯，不怪她。 陸沉習(xí)慣且熟練地壓下了那些情緒，重新帶上了面具：“對不起?！?經(jīng)歷了那些不堪之后，他又憑什么要求女孩對那些傷痛既往不咎？贖罪和彌補都是為了讓自己心安理得的自以為是。傷害已經(jīng)留下了烙印，再難回到從前。 我看著陸沉，突然為他找到了一種很確切的形容。 和他的關(guān)系就像是一處腐爛的傷口，我知道挖干凈腐肉就會好起來，我試著勸解他，安撫他，寬慰他，可他寧愿捂著，直到這處潰爛的傷口越來越大，拖成了不治之癥，他才微笑著跟我說：你看，這個傷本來就是不會痊愈的。 “你總是這樣……”我嘆了口氣，在他不解的注視下對上他的紅色瞳孔：“那你呢？之前為什么不殺了我？” “既然已經(jīng)計劃好要利用我，為什么又反悔？為什么去而復(fù)返？那場對賭如果我輸了，你會怎么做？你為我做的這些，又是為什么？” 那些降臨在我頭上的好事，樁樁件件，哪個沒有他的手筆？我甚至毫不懷疑，如果在那場賭局中不幸落敗，他也會想辦法為我善后。 “我不要你的補償，也不要你的愧疚。我只要你告訴我，你在向我確認什么？” 陸沉的眼神流轉(zhuǎn)著痛苦和不安，那個生根在心底的念頭折磨的他惶惶不可終日。直到今天，他不得不去正視。 因為我不許他再逃避。 “人生就是一場無止境的徒勞。得到的終有一日會失去，愿望也會變成欲望的枷鎖。失去太多之后，我不敢讓自己再奢求什么?！彼匦χ骸澳銌栁以诖_認什么，是在確認一些，我認為自己不該，也不配得到的東西。” 他的目光越過，帶領(lǐng)著我落在房間的一個小木盒子上，盒子里是我熟悉的機器人玩偶Jude，我抽出它懷里抱著的一卷信紙，上面熟悉的字體，一點一點地書寫著Jude的結(jié)局。 愛上了女孩的Jude在得知女孩病重后，向機器人之神許愿，它變成了人類，為摯愛獻出了心臟，最終葬身大火。這是Jude的結(jié)局，也是陸沉的結(jié)局。 這是他為自己，選定的死亡。 “Jude向女孩索取了愛，應(yīng)該還給她點什么的?！彼叩轿疑砗?，小心地擁著我，指尖摩挲著信紙的邊際。 “一定要兩不相欠，才是最好的嗎？如果我一定要你虧欠呢？”我的眼淚滴落在信紙上，微微發(fā)顫的手被他包裹。 “我的感情，廉價到可以用這些東西作為交換嗎？那些東西我通通都不要。既然Jude索取了愛，那就要用愛來還……應(yīng)該這樣才對。” 陸沉握著我的手緩慢地收緊，罕見的，他有些無措。 他的卑怯愛意總是帶去災(zāi)禍和痛苦，又有誰會想要呢？他壓抑著生物趨光的本能，茍活在深淵中殘喘。不去奢望，不去祈求，等待著一場命定的死亡帶給他解脫。而如今，他的女孩說，要他活著，要他愛她。 為什么去而復(fù)返？ 為什么頂著壓力也要讓她如愿？ 為什么放著聯(lián)姻的捷徑不走取消了婚約？ 就算用卑鄙，不入流的手段也想再見她一面，再和她說一句話，再靠著她安靜地呆一會兒，哪怕只有一個夜晚。 一切種種，源于他慷慨又自私的愛。 “你會想要嗎……”陸沉晦澀的聲音響起：“只這樣……就夠了嗎？” “對……這樣就夠了。”我踮起腳尖，從他那里收回的手環(huán)住了他的脖子，“給我空氣，和愛情?！?窗外的雨很大，大到掩蓋了他的那聲“好”，和遲來太久的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