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滅
(一)
我圍繞這座灰色的小鎮(zhèn)轉(zhuǎn)過幾圈,小地方的特點就體現(xiàn)在這里,都是按圈計的。
這是個無聊的下午,我想打個電話給我的女朋友,但我的vivo丟了??蛇@里又沒有打公用電話的地方。我左盼右顧,最后走進一家雜貨鋪。
里面是一個禿頂?shù)闹心昴凶?,他正一邊叼著煙,一邊淫笑的看著時尚雜志。
我說,老板你好,我想打個電話。
他睥睨我一眼,遞給我手機,用不容置疑的語氣道,一秒一塊。
我說,你這也太黑了。
他說,黑什么,不知道我在移動干過?
接過手機,我按下號碼,芳芳在三秒后接起了電話,我說,芳芳啊,你在干嘛,你還在拍戲嗎?
芳芳說,是啊,我們現(xiàn)在正在拍一場手拉手的散步戲。
我說,電話可以隨便接的嗎?
芳芳說,不是啊,這段戲需要我的腳出鏡,又不需要我其他的地方。
我說,哦。
我說,那我明天計劃去找你,你看行嗎?
芳芳急促道,不行啊,我這幾天有個朋友要過來陪我,你還是下周,啊,下周也不行,那個,那個。還是我找你的時候你再來吧。我這段時間真的很忙,等我忙完,我們再聚啊。
我說,哦。
我掛掉電話,但我想,我一定要去找她。女孩子就是這樣,嘴上說著不要,但其實她們是想要的,我以前的女朋友就經(jīng)常警告我不要老給她打電話,但我偏不,我天天打,我早上要打,中午要打,晚上還要打。后來我們就分了,可我并不覺得是打電話的錯。至于是什么,我也說不清。總之,我一定要去找芳芳,我的女朋友。她是個很漂亮,很會演戲的姑娘,她今年才大二,就已經(jīng)簽約公司,進劇組演戲了,我相信,她一定會火,火的像紅烈晚霞的那種火。
我把手機遞還,轉(zhuǎn)身便走。
等等。中年男道,你還沒付錢呢。
我說,多少?
中年男道,18。
我說,我明明感覺五秒不到。
他微微一笑,掏出塊體育課常見的秒表,說,你看,你共用了17秒51,四舍五入,那就是18秒了??旖o錢吧,這算是便宜你了。
我說,我要是不呢。
他又一次微微一笑,拍下手。里屋走出一個身高馬大的壯漢,從長相斷定是他的兒子。
付過錢,我走出這破爛臟亂的雜貨鋪,我必須上路了,我要去找芳芳,我恨不得現(xiàn)在就把她擁在懷里。聽她甜甜的說她愛我。在我更年少一些的時候,就幻想跟深愛的,很好很好的姑娘,開一輛不好不壞的汽車,看不好不壞的景色,哼不好不壞的音樂,過很好很好一生。雖然不好不壞,已是奢侈。
很快,我走到一隅黑車司機集聚的地方,他們個個表情抑郁的抽著煙。我叫過一輛桑塔納,看樣子還是學員車。雖說上面說要打壓黑車,但似乎并無成效。我記得,剛來這座小鎮(zhèn)時,路邊的電線桿就貼滿這個月23號要進行全鎮(zhèn)黑車搜查行動的公告。貼在它下面的是24號出的喜報,說是這次的搜查行動成果喜人,沒有搜到任何一輛黑車,可見我國的國民素養(yǎng),又上升到一個新的臺階。
我說,我去市中心。
一百。司機頭也不回的說。
他是個話很少的司機,其實從他的長相就可以看出。平頭,國字臉,神態(tài)莊嚴,好不正派。不知為何,一提到正派的人,我就一個勁腦補小平頭跟國字臉。好像這樣的人都很正派,而正派的人話語都少。我把頭瞥向窗外,看樓房,街景呼嘯而過,內(nèi)心不免荒涼。因為那么多房子,卻沒有一座是我的。
但我又慶幸自己,我想起剛剛過天橋時,遇到的兩個乞丐,還是兩個姑娘。她們看上去年紀不大,我見不得這樣的人,每每走在路上看到這些,我總是要難受上幾天。我摸摸口袋,紙幣是不能給她們的,我還要打車,吃飯。索性把兜里幾枚硬幣全掏了出來,分了下,一人三塊。
與她們比,我才知道,我有多幸運。
恍惚間,我睡著了。
恍惚間,我又醒來。
此刻陽光刺眼,我來到一個全新的地方。
我說,這是哪?
司機說,市中心。
我說,市中心?怎么跟我想象里的不一樣。
司機說,你往里走走不就是了。
我說,送我去車站好了。
司機說,那需要再額外加錢。
我說,加吧,加吧。
平頭男重新掛上一檔,因為忘記踩離合,我聽到變速箱齒輪發(fā)出的聲響,穿過眼前的路口,往前又開大約200米的距離,右拐,車站到了。
我掏出一百,遞給小哥。
司機道,你搞錯了吧兄弟?
我說,不是一百嗎?
一百?司機笑道,你打法要飯的?
我說,哦。那你要多少?
司機伸出五根指頭,說,五百。
我說,你也太黑了,要是我不叫你送車站來是不是就一百了。
司機說,我騙你的,你也不動動腦子,這么遠的路,就收你一百,我還活不活了。
我說,可你跟我說好的是一百。
司機道,你傻啊,我不說低點你會上我的車嗎?我這不是先把你騙上來再說嘛。
我被他的邏輯所折服,付過錢,我坐上通往大河鎮(zhèn)的公交,這件事給我的教訓便是,人不可貌相。一般說來,看上去老實的不一定老實,看上去不老實的,多半就是不老實。想來一路真是倒霉,或許今天就不該出門。但我還是想給芳芳打個電話,給她報個平安。
我特地選了個看上去好說話的小哥。
我說,兄弟,能用你手機打個電話嗎?
小哥很熱情,說,好啊。
我拿過一看,是部vivoX9,非常漂亮,握在手里很舒服。我撥下號,剛要打就后悔了,芳芳是不愿叫我來的,萬一現(xiàn)在打了電話,她不想見我,故意躲我怎么辦。那我豈不是白來了,還花了那么多錢。這么想著,我把電話還給了小哥。
小哥說,這么快?
我說,算了,不打了。
小哥饒有趣味道,給你女朋友打的?
我說,是啊,想給她個驚喜。
小哥輕輕一嘆,唉,我本來也是想去找我女朋友的,可她說有個朋友過去找她,她這幾天沒什么時間陪我,叫我下周過去。
我說,哦。
我別過頭,目光堅定,不再說話,只看窗外匆匆閃過的,不知名的樹跟不知名的花,不知名的人跟不知名的狗。我并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我知道很多人見此時此景,總會在內(nèi)心涌上一番感慨。但我不會那樣,我很少思考諸如人生,生活之類的事,一方面得益于我的懶惰,一方面就是,即便想也想不出什么。
我記得曾有人問我,為什么要當個跑龍?zhí)椎?,選擇做這行的初衷是什么。實不相瞞,我沒什么初衷,至于為何做這行,我想也單單是我僅能做這個。就好比有的人只能做混混,有的人只能當商販一樣。于生活來講,可以理解是它選擇了我,而非我選擇了它。我把這當作冥冥之中的東西。
車在正午抵達大河鎮(zhèn)的鎮(zhèn)中心,那里立著塊題有紅色大字的石頭,極易辨認。石頭后面就是他們鎮(zhèn)的居委會,此刻大門微開,透過縫隙隱約看到輛黑色別克。我探過頭,聽到里面?zhèn)鞒銎婀值呐九韭暋?/span>
贏了,又贏了!屋內(nèi)傳出一個洪亮的聲音。
哎呀,你他娘的手氣真好!另一個聲音咆哮道。
什么手氣好,這叫實力,懂不懂你?一人叫喚道。
我說,大爺,我要進來了大爺。
一會,走出個禿頂?shù)闹心昴凶?,說,你,你你吵吵啥,誰是你大爺,不知道現(xiàn)在是午休時間,這附近還住著居民,吵到怎么辦,一看你就是年輕,不懂事。
我說,抱歉,抱歉,我就想問個路。
這時,又走出一個年輕的小瘦子,扯開嗓子道,你叨叨啥,叨叨啥。
我說,大哥好,我想問個路。
禿頂男說,什么路?
我說,旭日板廠咋走?
小瘦子說,旭日板廠啊,不早就倒閉了嗎,你去那干嗎?
我說,見個朋友。
小瘦子說,行,你給我十塊,我就告訴你。
禿頂男道,小兄弟,你不用給我十塊,你給我五塊,我就告訴你。
小瘦子面露不快,道,什么意思啊禿驢,搶我買賣?
禿頂男兇惡道,怎么,不行啊。只允許你做買賣,不準我啊,我們這是公平競爭,你管不到我。
你媽的。小瘦子話音未落。兩人就扭打在一起。
最終,小瘦子的脖子被緊緊鎖住。服不服,服不服?禿頂男喊道。
往,往東去,第,第一個路口左拐,一直往,往北,北走,就能看,看到。小瘦子用盡最后的氣力告訴我。
你媽的,竟然跟他說了。禿頂男道。
嘿,嘿,我,我賺不了的錢,你,你也休想。小瘦子嘲諷道。
我道過謝,一路向東。
?
(二)
?
我第一次體會到?jīng)]有手機的不便,我想,等安頓下來,就去給自己買部諾基亞。不用太好,可以打電話發(fā)短信就行。眼下最重要的是為芳芳買點什么,我總不能空著手。但我想來想去,不知道她喜歡什么,貌似她喜歡的,我一樣都買不起。再三思忖下,我拐進一家兩元店,給她買了個柯南手機掛件。
轉(zhuǎn)向北后,瀝青公路變成了砂石路,幾輛運載木材的汽車疾馳而過,揚起一片塵埃。眼前的道路不算寬敞,兩邊種滿了楊樹,透過樹與樹間的縫隙,可以看到后面是大片的田地。這條路算是寂靜無比,除了偶爾碰到幾輛汽車,連個鳥叫都沒有。
我不知走了多久,總之我已滿頭大汗,期間我多次脫下鞋子,抖落里面的小石子。沿途看到的超市跟補胎店間接告訴我,這條路,還是有那么些人走的。
在經(jīng)過那么一個節(jié)點后,不遠處一座高高的建筑映入眼簾。我知道,我就快到了。
我突然緊張起來,不停腦補芳芳見到我后的激動心情,她會怎么做,她會不會激動的撲上來,給我一個大大的擁抱。被那么一個漂亮女孩當眾擁抱總是叫人心潮澎湃的,同樣也會叫我的虛榮心得到極大滿足。我不禁笑了起來,好在這條路上沒什么人,不然怕是會被別人當作怪胎。
走過最后一段路,我來到了廢棄的旭日板廠前,來到了芳芳所在的《冰冷的琴》劇組。
廠前停滿了自行車。什么鳳凰,永久,應(yīng)有盡有?,F(xiàn)在拍戲的都這么窮?我一邊想,一邊走了進去。原本我尋思著,這可能會拍一場動作場景戲,但我知道我錯了。我只是看到一位膚色白皙,朱唇玉齒的女人,對著面前的綠色幕布,大手一揮,嘴里念一聲——嗶。
咔!一旁坐著小板凳,留絡(luò)腮胡子的胖子男道,Good,敏姐,您這演技真是要登峰造極了。
哪的話。女人說,我先走了,下周再過來。
您忙,您忙。胖男揮揮手,您這周的戲都拍完了,辛苦了,好好休息。那個,替身,替身劉芳芳吶,你做好準備,一會有你的戲。
這時,外面開進一輛白色保時捷999,接走了女人。
我巡視周遭,墻上已掛滿了幕布,整個空蕩的廠里,也不過十來人。
看著一臉滄桑的芳芳,我忍不住要沖過去,但這是不可以的,因為我的女孩馬上就要開工。我默默站在角落,全神貫注看她的表演。周遭的人似乎也很專注,完全做到了無視我這個陌生人的存在。
那個李沉呢,?。颗帜械?,狗日的,幾點了,還沒來!
沉哥來了,沉哥來了!一旁的攝影指示道。我隨手指看去,那人我在電視上見過,曾多次出現(xiàn)在法制節(jié)目上。他襲一身黑色皮衣,戴著墨鏡,雙手插兜,款款而來。
胖男見狀,屁股離座,邊笑邊說著,沉哥來啦。
嗯。李沉冷漠回應(yīng),那個,王哥。我沒遲到吧,我這昨晚一哥們過生日,我就……
小事,小事。您這愿意來我這戲,就是給我王華面子了,嘿呀,我哪還要求什么呀。
也別這么說。李沉微微一笑,回頭請您吃飯。
好好好,不過您真是客氣啦。
導演,可以開始了吧?芳芳道。
你吵吵啥,你導演還是我導演,沒見我跟沉哥說話的嘛,沒大沒小的。
好了,好了。都沒事啊,開始吧。李沉拍拍胖男的肩膀道。
看在沉哥面上,我不跟你計較。胖男嘟囔著,好了,各部門準備,男女主離別戲,action!
冷哥,我真不能跟你一起走。芳芳落淚道。芳芳演的真好,我不禁贊嘆。
……,李沉沉默了,不在沉默中發(fā)聲,便在沉默中滅亡,李沉發(fā)聲了,等一下,王哥啊,我那個昨晚一哥們過生日,我就……
啊,沒事,沒事。胖男招呼旁邊一小個子道,你,你去拿個喇叭,一會給沉哥念詞。
真不好意思啊。李沉雙手合十道,凈給您添麻煩了,回頭請您吃飯。
哎,行行行。
小個子拿來喇叭,胖男喊,各部門準備,男女主離別戲,action!
冷哥,我真不能跟你一起走。芳芳落淚道。
為什么,為什么你要這樣?小個子舉著喇叭吆喝道。
為什么,為什么你要這樣?李沉臉一沉,緩緩道。
你不要問好不好,我難受。芳芳說著,哭的更兇了。
為什么,為什么???小個子舉著喇叭吆喝道。
為什么,為什么啊?李沉擠出一個便秘的表情,如是說。
沒有為什么,沒有為什么!芳芳激動道,并后退幾步。
為什么,為什么沒有為什么!小個子舉著喇叭激昂道。
為什么,為什么沒有為什么!李沉變的齜牙咧嘴起來。
真的沒有為什么,請你不要再問我為什么了。芳芳道。
為什么真的沒有為什么,為什么……這次未等小個子說完,李沉便發(fā)話了,等等,王哥,咱這樣不行啊,這樣拍出來,到時候給觀眾看的時候,這里面有時差,觀眾肯定會覺得我接話慢一拍,這也太不嚴謹了。
你們看看,你們看看。胖男激動道,這叫什么,這就叫職業(yè)精神!人家沉哥為什么能成為大牌,而你們,一輩子就只能是個替身,???今天你們都見識到了吧,人家成功是有原因的,有些人巴不得不背臺詞吧,但人家沉哥就不一樣。那小王啊,把咱這場戲的臺詞本給沉哥。
哎,王哥。李沉不悅道,你怎么也這么傻呢,這音反正都是要后期配上去的,你現(xiàn)在搞這些臺詞不是瞎費功夫嗎?
沉哥有何高見?胖男往前探探身子,疑惑道。
高見算不上,姑且算是種方法。李沉正正衣領(lǐng),神氣道,直接開機吧。
???
開機。
好。各部門準備,男女主離別戲,action!
冷哥,我真不能跟你一起走。芳芳落淚道。看到這,我不禁心疼我的女人。
一二三四五六七。李沉臉一沉,緩緩道。
……你,你不要問好不好,我難受。芳芳說著,哭的更兇了。
七六五四三二一。李沉擠出一個便秘的表情,如是說。
沒,沒有為什么,沒有為什么!芳芳激動道,后退幾步。
刀 乳愛 米 發(fā) 騷 拉 稀。李沉變的齜牙咧嘴起來。
真的沒有為什么,請你不要再問我為什么了。芳芳道。
稀 拉 騷 發(fā) 米 乳愛 刀。李沉幽怨道。
看到這,我跟周圍的小伙伴都驚呆了。最先打破尷尬的是李沉經(jīng)紀人,好,沉哥演的好,演的好!
胖男這才回過神,高喊,咔!好了,好了,今天的戲都算拍完了。沉哥辛苦了,沉哥辛苦了。
哪里,哪里。李沉微微一笑,改天吃飯,我就先走了。
慢走,慢走。胖男道。
好。李沉擺擺手,走出幾步,驀然回首道,那個王哥,我明不用來了吧。
啊,明天好像還有你的一場離別戲。
啊,沒事,叫我替身好了,我一哥們明兒過生日,十好幾年感情了,不去不行。
啊呀,沉哥客氣了,去就好,沒事,大不了我不拍臉。
不行我給你請個特效大師,到時候變個臉不就行了,不拍臉也不太行。我得對得起我的粉絲,我知道她們想看什么,不行把我以前拍雜志拍的好的相片都給p上去。
行行行,我看看。
別看了,聽我的準沒錯。
好好好,我一定弄。
那行,我沒事先走了,回見。
行,回見。
說完,李沉坐上他的超跑,一騎絕塵。
待李沉徹底從視線消失后,胖男怒了。
狗日的玩意,演的跟坨屎一樣,哪來的臉指揮我。胖男氣憤道,要不是看你爹投資的我,我他媽會用你?狗日的東西。
?
(三)
?
我確信那是人群里充滿愛戀的一眼,我說,芳芳。
芳芳趕緊跑了過來,做個‘噓’的手勢,說,你怎么來了?
我說,我太想你了,忍不住就來了。
芳芳嘆口氣,說,好吧,來都來了。不過你小聲點,我們導演最煩來探班了。
我說,你們今天還有戲嗎?
芳芳說,沒了,我收拾下,一會我們就走。
我說,嗯。
我在大門外等她,大約十分鐘后,她推一輛藍色的永久折疊車走了出來。
我說,你們都騎這個嗎?
芳芳說,是啊,連我們導演都要騎這個。
我說,拍戲的都這么窮嗎?
芳芳面露不悅,說,別提了,這錢大部分都是給大牌的,另外電視臺那邊,買我們這個劇,人家往往都先付三分之一的價,剩下的那部分看收視。達到標準就給我們剩下的錢,不夠人家就留下了。你知道的,現(xiàn)在很多收視都要刷,這些制片人沒辦法,只能自己掏錢買收視,上不去那就是血虧啊。他們都拿不到多少錢,更別說導演跟我們這些沒名氣的小演員了。
芳芳坐上車,抱住我的腰,繼續(xù)說,反正我一定要好好演戲,前幾天我們制片還夸我了,說我有紅的潛力。所以,我一定要更加賣命的演,可就是我這個角色并不是特別出彩的那種,啊,你還不知道吧,我除了給女一號當替身,還在這劇里演一個丫鬟。
我說,你們不是都市愛情劇嗎,怎么還有丫鬟?
芳芳說,是都市愛情劇沒錯,但有幾集是男主角做了個夢,在夢里他回到了清朝,然后就遇到了我,接著就發(fā)生了一段凄美的愛情故事。我聽導演說,過幾天我還要跟男一號來場吻戲呢,你不介意吧?芳芳說著,戳下我的腰。
我略感不爽,說,這東西不是可以借位嗎?
芳芳說,是啊,可是導演要求我們必須真吻,到時候我們還要邊親邊哭呢,這樣才能達到感動觀眾的效果。哎呀,我以前從八卦新聞上還看過,說那個李沉有口臭呢,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是他真的有那個,那我得委屈死了。他也算不上一線演員吧,長的吧,也就那樣,又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我有時真覺得叫他親我,真是便宜他了。
我說,可不可以不拍。
芳芳說,不行,那個,前面往左拐。不行啊,我不是說了嘛,導演要求的,我也很無奈。你可別多想啊,我跟他可什么都沒有,我知道你這人悶騷,有小情緒都喜歡往心里憋。其實吧,我覺得對自己也是種挑戰(zhàn),你看看現(xiàn)在哪個大牌明星不拍點吻戲,床戲啊。要是這點東西都不能拍,怎么成大牌啊。我的目標可是成為明星,成為大牌。到時候,我拍一集的錢肯定是現(xiàn)在的十倍,甚至是一百倍。然后我就買一個大房子,把我爸爸跟媽媽都接過去,當然了,還有你。到時候你就不用再四處奔波跑龍?zhí)琢耍医心惝斘业挠媒?jīng)紀人,經(jīng)紀人怎么樣,不錯吧?嗯……不過我還要給你開工資,開多少好呢?你覺得多少好呢?一個月十萬怎么樣?嗯……差不多吧,我要是大明星,一個月好幾百萬,給你開個十萬的工資綽綽有余。不過我成了大牌以后也要很拼,我可不想做曇花一現(xiàn)的人,你知道的,現(xiàn)在很多人紅了就飄了,結(jié)果沒蹦跶幾年就銷聲匿跡了,我才不要那樣,我要做一直紅,紅一輩子的那種,當然這是不可能的,因為我也從沒想過要拍一輩子的戲。等我紅的那幾年,我就能賺好多好多的錢,到時候我就開上他幾家連鎖火鍋店,再開上他幾家高檔服裝店,順便入個影視公司的股份什么的,到時候可真是天天躺在床上都能收錢,啊,想想就幸福。喂,你怎么不說話,你覺得我的計劃如何?
我說,哦,好。
芳芳說,前面右拐,再往前一會就到了。我想,到時候你也能沾我的光出名的。我們可能出去隨便做點什么都要被偷拍,哈哈,我連標題都想好了,就寫著名影星劉芳芳攜神秘男子夜游超市什么的。看來我們有必要備好帽子跟口罩了。你覺得怎么樣,我們明天就去買好吧?
我說,好。
我們在一棟破舊不堪的鐵屋前停下,芳芳掏出鑰匙,打開了門外的掛鎖。與其說是房子,不妨說是個鐵皮倉庫。
我說,芳芳,你怎么住這么破的地方,鎖還是外露的,要是有壞人撬你的鎖怎么辦?你要是缺錢就跟我說。
芳芳說,人家想努力攢點錢嘛。
我說,芳芳,你現(xiàn)在很需要錢嗎?你的工錢就算住不上特別好的,也不至于這么寒酸吧。錢的事交給我就好了,你吃好,住好,安心演戲就好。
芳芳搖搖我的胳膊,說,知道啦,我知道你心疼我,但你了解我的性格,我不想靠男人。
我說,我喜歡讓你靠。
芳芳說,我知道,我都明白,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親愛的,你也不要這么任性,真的,我知道你都是為我好,但我還是想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努力讓我們過的更好。
我一把攬過芳芳,緊緊抱住她。
羞羞,哥哥姐姐,羞羞。一旁胡同里的小孩道。
芳芳說,我們進去吧。
我狠狠的瞪小孩一眼,走了進去。
芳芳說,自行車推進來。
我說,哦。
芳芳不愧是個做事井然有序的女孩,房內(nèi)的布置干凈,整潔。我甚至懷疑自己是住進了三星級酒店里。
芳芳走進廚房,問我今晚想吃點什么。我說,你現(xiàn)在都會些什么?
芳芳若有所思道,西紅柿炒雞蛋,炸雞蛋,荷包蛋,當然水煮我也很擅長。
我翻著茶幾上的雜志,說,就這些?
芳芳說,當然不,你叫我想一下,你這一問我突然就忘了。我想,我想,啊,我還會做蒸雞蛋羹,西紅柿雞蛋湯,蔥花炒雞蛋。
我說,不錯,你會的真多。
芳芳說,那今晚我們就吃西紅柿炒雞蛋了。
我說,好。說完,我一身子攤在客廳的沙發(fā)上,望著天花板將腦袋放空。當然這是夸張的說法,其實除卻死人或熟睡的人之外,也沒人能真正的放空大腦。
不一會兒,廚房傳來油與蔥花碰撞發(fā)出的“滋滋”聲。芳芳說,親愛的。
我說,什么事?
芳芳說,西紅柿炒雞蛋是先放雞蛋還是西紅柿?
我說,這……當,當然是西紅柿。
芳芳說,我怎么記得是先放雞蛋?
我說,你想,你先放西紅柿,把它的汁液弄出來,再放蛋,這樣明顯更入味好嘛。
芳芳說,你說的有理,就聽你的了。
過一會,我尋思著不對,該是先放雞蛋的,若是后放雞蛋,起初雞蛋還是流體,做好后不得包裹住西紅柿,那樣想想賣相就難看。況且,即便拿入味這事來說,也是后加才更入味。我趕忙起身,朝廚房走去,邊走邊說,親愛的,不行你先把西紅柿倒出來,先炒好雞蛋再放西紅柿吧。
芳芳說,沒事,都一樣。
我說,你炒的咋樣了?說著,我把頭往前一探,震驚了。
鍋里,是一片片鮮嫩的西紅柿,跟一枚枚亮晶晶的白煮蛋。
芳芳問我的看法。
我說,親愛的,你真是個小天才。
吃過白煮蛋炒番茄片,已近8點。離我正常的作息時間還差三個小時,其實二十出頭的小情侶大家都懂,孤男寡女共處一屋,還能做些什么呢?
我說,芳芳,你在看什么?
芳芳說,《花田少年史》,可感人了。
我說,那個,客廳冷,我們?nèi)ヅP室看吧。
芳芳說,不啊,臥室一點都不比這暖和的。
我說,我有些累了,你不累嗎?
芳芳說,不累啊,你要是累,就先去睡。
我拉拉她的手,以男生特有的撒嬌語氣道,走嘛,去臥室看,躺著看不比坐著看舒服?
芳芳說,可我一點都不想動。
我一個公主抱就把她抱了起來,她也順勢用手環(huán)住我的脖子。我不假思索,快速朝臥室沖去,我當然不是有多心急要那個,而是她,她實在是夠分量。我害怕就在下一分鐘,或許下一分鐘,我就堅持不住了。將她放在床上的那刻,手臂頓感輕松。
我撲在她的身上,壓著她。我說,我們……
她怔怔看我一會,緩緩將我推開,淡定道,我來例假了。
我一時啞口無言,她笑笑,又獨自看起了手機。
我說,芳芳,我還記,記得你上個月好像是23號來的。
她說,嗯。
我說,今天才8號,你怎么又……
芳芳的臉色突然就沉了下去,手機也不看了,她說,你什么意思?。?/span>
我說,沒事,算了。
芳芳說,周阿闊,咱們今天把話說明白,你不是說想我才來的嗎?撒謊?你別告訴我你來找我就是為了跟你那個!你齷齪嗎?你還要點臉嗎?
我說,我,我沒有。
芳芳說,得了吧,都寫在臉上了。我還不知道你嗎,呵呵。我原本就是覺得你這人還算踏實,才選你做男朋友的。是的,我以前是瘋過,交往過些不三不四的男生。可后來呢,跟你戀愛后,我有在再跟那些男的藕斷絲連嘛!你都不知道我跟你,我受了多少委屈,你還整天怪我,怪我……
芳芳說到最后,聲音直接哽咽起來,淚水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我一把攬過芳芳,說,別哭了,別哭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邊說邊用手輕輕拍打她的后背。
你壞,你壞!芳芳一邊哭,一邊錘我的肩膀。實不相瞞,我被錘的很舒服。
差不多20分鐘后,芳芳又切換回一切沒發(fā)生的狀態(tài)。她一會看的痛哭流涕,一會看的喜笑顏開。我看下臥室的掛鐘,8點30分。時間尚早,我提出出去走走的想法。不料芳芳爽快的答應(yīng)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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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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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決定去不遠處的一家24小時便利超市購物,說來也是寒磣,這條街上的路燈大都是壞掉的,當然,也可能是為省電而關(guān)閉的,雖然這個理由有些牽強。我們慢慢走著,芳芳一路都挽著我的胳膊,這不禁讓我欣慰。
這是我從很久以前就有過的預感,我總會隱約察覺,面前的這個女孩,我們終究不能在一起。至于為什么,我說不清,我只是會在很多時候大體的感知到,她是個形色匆忙的趕路人,她有著自己想去抵達的目的地,而我只是她前行路上碰巧遇到的人,不會太久,我便再也望不到她,她也不會回頭。
我們直奔了主題,這也是芳芳出來的主要原因。說實在話,我從未這般仔細的看過琳瑯滿目的衛(wèi)生巾,有蘇菲,ABC,嬌爽,七度空間,高潔絲,護舒寶等等。
芳芳說,你說我買哪個好。
我說,你平常都用什么的,這次再買不就行了。
芳芳說,哎呀,你這人真無趣,反正都是花錢,何不有新意一點,嘗試下別的呢,你呀,就是死腦筋,沒有生活趣味。
我說,那你就買跟你上次不一樣的。
芳芳說,我上次用的是護舒寶,不過它的網(wǎng)面太硬了,我這次想換個軟的。
我聽的云里霧里,我說,親愛的,這東西隨便拿個不就行了。我看就蘇菲好了,我就認識蘇菲,還是張韶涵代言的。
芳芳說,哎呀,你不知道,我身邊幾個朋友,還有我們那個劇的女一號都是用蘇菲,我才不用大家都用的呢。
我說,這種東西好用不就行了,沒必要非爭個不同。
芳芳說,唉,你不懂。你知道創(chuàng)新思維嗎?創(chuàng)新就是從與眾不同開始的。
我說,你買這個跟創(chuàng)新有什么關(guān)系?
芳芳說,是沒關(guān)系,但我說的是思維,你看我,演電視劇的,當然,以后我肯定也會演電影什么的。這都是藝術(shù)范疇內(nèi)的東西,藝術(shù)啊,唉,你肯定不懂什么是藝術(shù),不過沒關(guān)系,你有我,我會慢慢調(diào)教你的。啊,我說到哪了,哦,創(chuàng)新思維。你想創(chuàng)新是不是就是不走尋常路,那本質(zhì)就是與眾不同嘛,所以我選衛(wèi)生巾一定要選跟大伙不一樣的,雖然我現(xiàn)在還不具備創(chuàng)新的能力。但是我們可以先從這些小事上抓起,先培養(yǎng)起我們的這種思維,你看你,連與眾不同都不敢想,你能創(chuàng)新嗎,你能嗎?
我說,不能。
芳芳說,看你也不能。好了,你快幫我拿拿主意。
我說,七度空間好了。
芳芳說,不行,我特討厭的一個女生她就用這個牌子,我早就發(fā)過毒誓了,我絕不用七度空間的東西。
我說,ABC。
芳芳說,不行,上次我用這個就受了涼,肚子痛。
我說,高潔絲好了。
芳芳說,不行,太厚了。
我說,那就嬌爽好了。
芳芳遲疑一會,道,這個我沒用過,好,就這個了。
我一直覺得她是個聰明的女孩,只是有時,我的確跟不上她的想法,我愿相信,是我真的不懂,跟不上。
拿過些零食跟生活用品后,我們回了家。路上,芳芳捧著手機,高興的打著什么。
我說,跟誰說話,這么開心。
芳芳放下手機,手機屏幕對準自己的胸前,認真的說,明天我有個朋友要來,我可能要出去一天,晚上也可能不會回來了。
我說,你明天不是還有戲要拍嗎?
芳芳說,是啊,所以拍完我就不回家了,你不用擔心我。
我說,哦,行。那你注意安全。
其實我很在乎那位朋友的性別,但又不好直接問,于我這樣的人來說,實在難以啟齒。我可不想被自己女朋友說成個小肚雞腸,疑心重重的小男人。所以整個回家的路上我都在琢磨,一句什么樣的話能委婉問出那位朋友的性別。
直到躺在臥室的床上,我才想出,我說,寶貝,你明天在外面過夜的時候,別住單間,就跟你那個朋友合開一間,睡雙人床。這樣也好有個照應(yīng)。說完,我得意的望著她,如果對方是個女的,她定會默默的道一聲“嗯”,如果不是,她肯定會說出‘怎么行,他是個男的‘諸如此類的話。
嗯。這是芳芳給我的答復,我心中懸而未決的那部分穩(wěn)穩(wěn)落下,有股說不出的高興。我說,晚安,寶貝。
嗯。她輕輕道。
這個夜,我睡得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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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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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來時已幾近中午,芳芳還沒有回來。我洗把臉,穿好褲子,出了門。眼下最重要的是買部手機,我運氣不錯,在這條路對面西側(cè)的地方剛好有家手機專賣店,外面立著大大的招牌,寫著:含淚大甩賣,原價2000機現(xiàn)僅售100元,僅售100元,名額有限,事不宜遲。旁邊是一劣質(zhì)音響,放著周杰倫的《一路向北》。
我走進去,一位地中海發(fā)型的中年男起身歡迎。我說,我想買部手機。
中年男開心道,哎呀呀,你真是幸運啊,你是我們本店的第一百位顧客,也就是限定名額的最后一名,為表示我們的誠意,我們將為你進行打折優(yōu)惠活動,只要花兩塊錢,您就能進行一次抽獎活動,抽獎抽到幾折,我們就給您相應(yīng)的多少的優(yōu)惠。怎么樣,先生,試試吧,您不虧的。
我遞給他兩元,點擊屏幕前的按鈕,抽了個九九折。
中年男道,恭喜,恭喜,您抽中了我們的九九折大獎,現(xiàn)在您只需99元,便能將這部vivo智能機帶回家,實在是物超所值啊。
我道過謝,離開了這家小店。
我插進另一個手機的sim卡,這部100元的機子用了將近五分鐘,終于成功開機。
我看到里面的未接電話,是我認識的某位導演打來的。我很快打了回去,但我的話費已不足。我又走回賣手機的地方,此時音響里唱起陶喆的《流沙》。我心想,這老板品味還不錯,就是硬件設(shè)施過差。我朝里走去,里面已站著位中年婦女。
只見中年男笑道,哎呀呀,您真是幸運吶,您是我們本店的第一百位顧客,也就是限定名額的最后一名,為表示……
我打斷他的話,說,老板,充話費不?
老板呆呆的看看我,說,充,充,只要是本地的號都充。
充過錢,我又一次離開了這家小店。同樣的,我手里的手機自動關(guān)機了,我長按開機鍵,大約五分鐘后,手機震動下,成功開啟。我撥過電話,通了。
我說,蔡哥,不好意思,這幾天手機出了點問題。您找我有事?
蔡哥說,啊,有個制片人看中了我的劇本,計劃下個月開拍,我想叫你過來,看看你有沒有檔期。
我說,有空,有空,我哪有什么檔期啊,不瞞您說,我都失業(yè)快一個月了。
蔡哥說,你這次放心,我這劇中有個往糞坑里跳的小角色,肯定非你莫屬,沒人跟你搶。
我說,謝謝蔡哥,謝謝蔡哥。
我說,蔡哥有空吃個飯吧,您還在上海那邊?
蔡哥說,沒,我來山東了,這幾天反正也有空,你還在濰坊?
我說,是啊。
蔡哥說,你真在濰坊啊?
我說,是啊。
蔡哥說,真是巧了,我今天也在。不過我今天可能沒什么時間陪你,我今天可是約了個小美女。
我說,您先忙,您有空我再找您。
到了晚上,芳芳依舊沒有回來,但我毫不擔心,因為她告訴過我讓我放心,我也堅信芳芳是個可以處理好很多事情的好女孩。
這一夜,我同樣睡的安穩(wěn)踏實。
早上我還是忍不住給芳芳打去了電話,電話總是被切斷,第三次打過去的時候,已經(jīng)是占線了。我有些郁悶,鎖好門,朝鐺鐺包子鋪去。
走出沒多遠,一個手里抱著粉色玩具熊的小哥站在了我的面前,那熊巨大,跟人一般高。
小哥說,是你。
我仔細看,原是公交車上借我手機的兄弟。
我說,你來找你女朋友?
小哥說,是啊,你找到你女朋友了嗎?
我說,是啊。你這算是提前來,給她個驚喜是嗎?
小哥不好意思的撓撓腦袋,說,是啊,我做事總是叫她不滿意,叫她生氣。這次就想給她點驚喜,唉,她總吐槽我沒有創(chuàng)新,不懂浪漫什么的。不過相較去年,我算是進步不少了。
我說,那你去吧,我得去吃早飯了。
小哥說,好,再見。
我說,再見。
我不是沒有過懷疑,只是我不愿去細想,她這樣漂亮的一個女孩,身邊總不乏追求者,而在他們中間,我似乎并未有任何優(yōu)勢,我只是她途中碰巧遇到的與她并肩一段距離,在她寂寥時同她說上幾句話的路人。我不想把她描繪成多么惡毒,勢利的姑娘,至少在我們相處的過程里,她還會把我圈進她對未來的規(guī)劃。雖然她對其他男人可能也說過同樣的話。即便如此,我也從不懷疑她彼時的真心,我相信,也許在那么一刻,芳芳是愛過我的。
我拿好身上的一切,用短信跟芳芳做了最后的道別,順便告訴她鑰匙藏在了什么地方。我不知道我還會不會回來,至少現(xiàn)在,我需要換個地方,透透氣。
第二天的晚上,我約了蔡哥,在一家酒店的情人包間見面。地點是他定的。
我們暢聊他那部劇的相關(guān)事宜,我負責一個乞丐角色,總之不再是單純的龍?zhí)捉巧?,而是徹徹底底,推進劇情的一個角色,我喝了些酒,為自己即將到來的工作感到開心。其實,也不是多么開心。多年來的經(jīng)驗讓我發(fā)覺,無論多開心的事,當撞到不愉悅的事,后者,總是贏家。我曾一度懷疑自己的腦袋是不是有問題,也許我就是賤。
我干掉最后一杯酒,準備跟面前的蔡哥做道別。
蔡哥突然俯下身子,神秘兮兮的朝四下里看,接著他把手機遞給我,說,給你看點刺激的。
我點擊播放,是段簡短的色情視頻,一個男人站在一個姑娘身后,做著那種事。
我說,這男的是你嗎?
蔡哥說,可不是嘛,我就在這干的她。這母狗活不錯,身材好,長的也帶勁兒。聽王華導演跟我說,就最近熱播的那個《冰冷的琴》劇組的導演,昨晚他們導演組一起把她輪了,今天路都走不了了??上В医裢肀鞠朐俳鑱硗嫱娴?。
我低下了頭,我說,你們娛樂圈的人真會玩,你是怎么叫她從了你的。
蔡哥笑道:隨便跟她說下個劇給她安排個角色就行,這種女孩,好騙的很。
我說,那要是她知道你騙了她,怎么辦?
蔡哥戲謔道,她能把我怎么著呀?這種見不得的光的委屈她們是不會說的,說出去她可沒辦法做人嘍。況且,她也沒證據(jù)證明我辦了她。哈哈,你說她二不二,我說什么她都信,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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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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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到芳芳是我出來后的第二年夏天,在一家夜總會前面的路邊,她似乎在等車,一頭紅發(fā),扮著厚重的妝容,熟練的夾煙,輕蔑的吸吐。我知道,她已被生活徹底俘獲。我也知道,她的容顏不再煥發(fā),她的夢想也破碎幻滅,不再可能。我是到這里出差,在路燈下看到的她,旁邊還有她的兩個姐妹。
我把車開過去,招呼過她們,芳芳也認出了我,坐在副駕駛的位置。
出來后我試過查找芳芳的信息,我多希望她已經(jīng)出名,紅的像熾烈晚霞的那種紅,這樣或許才能讓她好受些。但沒人知道她現(xiàn)在怎么樣,去了哪里,她就像人間蒸發(fā)一般,直到我在這條路上看到她。我不清楚她會不會怪罪于我,如果不是當初我的沖動,或許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了大明星,攢下了一些錢,買下了大房子,跟父母住在了一起,甚至我也包括其中。
芳芳說,你知道嗎,我恨不得,殺了你……
我不知道如何回應(yīng)芳芳對我說的話,我理解她對我的恨意,在我把茶杯摁碎在蔡哥腦袋,摔壞他手機,把攝像機砸在《冰冷的琴》導演身上的時候我就知道我跟芳芳的演員生涯走到了盡頭,這件事圈里人很快都會知道,而我跟芳芳本就是這個圈子里可有可無的小人物。
芳芳在路口的酒店前下了車,她一掃之前臉上的陰霾,面露喜悅的打著電話,我看到她手機上掛著一個柯南掛件。
我驅(qū)車離開了這里,沒有告別,沒有交換彼此的聯(lián)系方式,我知道不出意外,我跟芳芳永遠都不會再見面了。
我隨手按下車載收音機,此刻里面正傳來趙傳的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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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嘗盡人情冷暖
當你決定為了你的理想燃燒
生活的壓力與生命的尊嚴
哪一個重要
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鳥
想要飛呀飛卻飛也飛不高
我尋尋覓覓尋尋覓覓一個溫暖的懷抱
這樣的要求算不算太高
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鳥
想要飛呀飛卻飛也飛不高
我尋尋覓覓尋尋覓覓一個溫暖的懷抱
這樣的要求算不算太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