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靳總兵

　　魚河堡在無定河邊，河道變化不定，經常不按原道走，有時離魚河堡三四十里，居民取水很困難。這年夏天，小雨下了十來天，魚河堡所在的沙灘低洼處多有積水，居民就靠此取水。其中有一潭積水，又深又廣，多年不干，就有妖怪占據其中。妖怪偷吃村中豬羊，漸漸吃起小孩。村民通宵守衛(wèi)，連戶戒嚴。有人說見到妖怪形狀，是一個大黑人形，一丈多高，黑衣長發(fā)，兇猛驚人，村民非常擔憂。

　　適巧有個道士，年近八十，和兩個徒兒從湖南來。自稱能驅除妖怪。大家一起聚錢四十千，求他作法。道士推辭年老，他的徒兒請求去，道士說：“你的法術還辦不成這事?！蓖絻赫f：“當初在四川，為什么我能成功？”老道說：“這里不是那里可比的。那川中的水道，分沙漏石，容易處置。但這里是濁流，怎么安排？”徒兒說：“一道符篆，尚能招來一支飛劍，想這小小妖怪，哪值得一提？”不聽師傅的話，走到水邊，踏步焚符作法，召那怪物。過了好久妖怪沒來，徒兒就連忙脫衣持劍，潛入水中，片刻之間波濤洶涌。眾人以為道士捉到妖怪了，呼喊助威。但過了一頓飯工夫，河水全紅，見一條手臂浮在水面，不久又有一個頭顱浮出來。走近一看，原來是道士已被支解。眾人大驚，都四散奔逃。

　　正好榆林總兵靳公行軍經過這里，見村民逃奔很驚趼。問知原故，就派了三百兵士，開渠車水，將那潭積水車干全部，捕到了一條黑魚，二丈多長，大嘴無鱗，在泥漿中跳動。人們殺了煮了吃，肉味極差。從此，妖怪也就斷絕了。

　　?齋說：我聽說北海有種冰鼠，常伏在冰下，啃一個洞，歲月長了長得如象那么大?？械糜?，洞就愈大，冰也愈薄。夏夭有時冰化了，冰鼠失去覆蓋見了天，就死了。人們取它的肉吃，骨頭做器具。因此嘆息世上投靠權勢求名利的，人們都稱他為趨炎，而張彖卻有“冰山”的比喻。我曾懷疑他比得不像，況且冰已成山，哪有化的時候？看了這個，才知張彖真是會比喻．這條黑魚也屬于這類情況。
　　【張彖“冰山”的比喻：這是張彖說楊國忠的話：楊國忠不是泰山，而是一座冰山。如果上了這座冰山，一旦陽光燦爛之時，冰山融解，想下也下不來，只能掉到海里喂魚?！?/span>

141，王塾師

　　宗室某王子白問亭先生，他還沒繼承爵位時，家里有個私塾老師姓王，在他家教書已好幾年了。王先生常常作法術，很奇妙，偶然間露了一手，漸漸被家里人知道。一天，王塾師和白家親友晚上喝酒，客人們說：“此時能有鮮魚湯喝就好了?！蓖跸壬f：“這很容易?！闭覀€籃子來叫書僮提著，閉上眼睛轉圈走，書僮一邊走一邊做出摸魚的樣子。過了片刻，王先生說：“停下，魚已有了?！惫挥袟l魚，一尺多長，在籃里跳動。煮了吃，味道很鮮美。眾人問書僮怎么會一下子得到這條魚，書僮就說：“在水里摸來的?！庇腥擞窒氲绞猩腺I熟菜，王先生就按價拿出錢，放在籃里，仍叫書僮閉目行走，隨后就見好幾樣菜已在籃子里。烹調得很美味，像剛出鍋一樣，熱得燙嘴唇。像這種情況，不一而足。愚昧的人驚訝他神奇，聰明人只說他有搬運的辦法。

　　過了好久，王子忽然生了癆病，一天天消瘦，換了幾十個醫(yī)生，都用藥無效。親戚來探望的，進前都來安慰，退下一起商議，認為絕無治好的可能。他母親某福晉；只生了王子一個，日夜憂慮，吃飯睡覺都不正常了。有人說：“王子的病，不是世俗的醫(yī)生能治的，王先生法術玄妙，福晉如能誠心向他求救，他一定能有所幫助。”福晉認為很對，就派太監(jiān)請王先生進來，流著淚對他訴說。王先生嚴肅地予以拒絕，認為自己辦不到。福晉只好跪下請求，聲淚俱下。王先生請福晉起身，低頭沉思，好久下不了決心。福晉又再三跪下請求。好久，王先生才答應說：“明天當會前來復命?！背鰜砗?，王先生就囑咐書僮：“不要打擾我睡覺，等我自己醒?！彼屠吮蛔铀拢瑯幼酉駛€死人。

　　王子有陵墓在某地，是祖墳。這夜二更后，守陵人中有值夜班的，看見一個人從甬道直進宮門。仔細一看，是王先生。值班人非常驚訝，暗想：“先生在城里，深夜到這里來做什么？”正在苦苦思索之時，不久就見殿上有人出迎，身穿四團龍袍，請王先生入殿，分賓主坐下，禮貌很恭謹，好像有所請求。王先生也說著話，但距離遠，一點也聽不清，值班人只能藏身屏氣在窗縫中偷看。一會兒，聽見門外有十分嚴厲的呵殿聲，看見有不少侍簇擁著一個王者進來，相貌瑰麗，風度高雅，衣服鞋帽，全不是當時的式樣。

　　王先生和殿上的人連忙跪拜迎接，一同進殿中坐下。王者坐正中，王先生坐左邊，殿中人坐右邊。王先生再三站起，似乎代殿中人求情，但王者并不開口。過了一會兒，忽聽得一片吵鬧聲，見一個人赤身裸體，手抓另一人發(fā)辮，邊打邊走，后來一起跪在階下。細看被抓的，正是王子。殿上人急步走下臺階，向那人哀求寬恕，又跪下求情。過了好久，那人始終不答應。殿上人流淚回殿，王先生隨后急步下殿，對那人耳邊低說許多話，那人也不答應。王先生也沮喪而回。后來，王者出殿，在臺階前站著，再三開導。那人沒辦法，才放手痛哭而去，哭聲十分悲慘。殿上人拜謝王者和王先生，很是感激。不久王者走了，王先生也隨后而去，殿上人送他出門，回到殿上，就安靜下來什么也看不見了。

　　第二天守陵人進城，向福晉詳細報告了夜間的事，說：“小王者的病應該痊愈了?！备x還不敢一下子相信。不一會，王先生睡醒起來，進內告訴福晉說：“昨天為了王子的事，很費了一番調解的工夫。王子的祖父，生前曾錯殺了一個漁夫。漁夫在陰司告狀，陰司判先王該絕后，到王子一代就該斷絕，來報償漁夫的怨恨。我為福晉的誠意所感動，喝力說情，才能暫時解脫王子的厄難。但舊仇未解開，還該建道場超度亡魂，才能解脫怨仇。希望福晉不要忘記。”福晉很感激，全照他說的去做。王子的病就好了。從此全府的人都把王先生當神靈一樣敬重。

　　一天，王子約王先生游玩西山，晚上住在山里，閑談著。忽見一樣黑色的東西，像牛那樣大，蠕動著爬來。王先生見了大驚，連忙囑咐那東西說：“我知道了。你可以先去，在某處某深潭下等我，我會來的?！蹦菛|西就走了。王子很害怕，問道：“這是什么東西？”王先生嘆息說：“我自己不檢點，常常自己炫露本領，如今這東西想和我較量，這是我的惡運。這東西法術十分精深，我不是它的對手。但是和它較量必死，不較量也要死，所以不能不和它較量。王子請準備棺木，明天到潭邊收我的尸骨吧?！蓖踝哟篌@，極力勸阻他去。王先生說：“這是無處逃避的，現在就該去了?！闭f完，嘆息著離開。王子不放心，暗中帶十幾個家人，緊跟著到了潭邊。但卻不見王先生的蹤跡，只聽見蘆葦中有東西在奔騰閃爍，有時看到白光亂閃，橫的時候像拉開的布匹，旋轉時像流星，好像有幾百鐵甲人馬在搏殺。聽了叫人膽寒，看了叫人發(fā)抖。直到雞叫才安靜下來。天亮后進去一看，只見那黑東西滿身中箭，伏在地上不動。而王先生則直挺挺裸身躺在潭邊，胡須眉毛頭發(fā)全沒了。王子命人抬他回家，隔了一夜才醒。細問他原故，才知殺死那東西的劍，全是胡須眉毛頭發(fā)變化來的。王子常拿此事來問人，見多識廣的人大多認為王先生是劍仙一類的人物。

【夜譚隨錄（十二卷足本）　全書完】

附：

夜譚隨錄（十二卷足本）各期篇目名（為了連載需要，部分篇目并未完全按照十二卷足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