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莫憾在浴室里邊哼歌邊愜意地洗著澡，而莫遺則是對著那串項鏈大眼瞪小眼。

“是真的項鏈啊……”莫遺還是有點不敢相信，他仔細地檢查著項鏈，就差沒有把它放進嘴里嘗一嘗了。

“既然如此，那……”莫遺的視線望向了房間的一處角落，在那里躺著一個生銹的鐵盒，他起身拿起鐵盒，在吹去了上面薄薄的一層灰后，他小心翼翼地掀開盒蓋。

盒子里靜靜地躺著零零星星的一堆貨幣，或是鈔票，或是硬幣，但數(shù)額都不大，加起來大概也只有百十來塊錢。最突出的還是紙盒里一個廉價的橡膠小公仔，和一張泛黃的便利貼了，后者靜靜地躺在中央，泛著看起來不是很久遠的年代氣息。

莫遺看了一眼紙條，又將盒蓋扣上。但僅僅過了幾秒鐘之后，莫遺又把盒蓋打開，將那張紙條攥在手心，再度把盒蓋關(guān)上。

“如果是實驗的話，那么……”莫遺凝視著鐵盒，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一捆人民幣的模樣。此刻他只要閉上右眼，這盒子里就會瞬間被嶄新的人民幣所充斥。

他猶豫再三，打開了手中的便利貼。

“再tou錢，媽媽又要傷心了”

上面用幼稚的字體歪歪扭扭地寫著這樣一句話，其中的某些字符甚至還是拼音。

莫遺悠悠地嘆了口氣，終究還是沒有閉上右眼——

那是他三歲的時候，他的同齡人都喜歡用零花錢在校外的小賣部里買一些一兩塊錢的橡膠公仔，然后互相從對方手里贏取。那時可不是現(xiàn)在，三歲小孩能天天抱著手機玩，一個小玩具加上爭斗勝利和收集的成就感便是他們最大的樂趣——反正價格也低廉，輸了攢攢錢，再買幾個便是。

莫遺當時那可是玩這個的好手，不論是公仔的哪種玩耍方式，他都能輕而易舉地取得勝利，久而久之，別的小朋友都不愿意跟他玩了——畢竟雖然一個公仔便宜，但連續(xù)幾天買個十幾個還是挺貴的，況且，誰樂意把剛到手還沒捂熱乎的公仔，拱手送給別人啊，那這不是被白嫖了嘛。

失去了“后勤來源”的莫遺可是發(fā)了愁——他還差一個史詩公仔就能湊齊一整套，然后去兌換獎品了。如今跟他玩的少數(shù)幾個死黨都是“非酋”，而“歐皇”們見他又都躲得遠遠的，沒辦法，莫遺只好另尋出路，在他用三歲的小腦瓜思索了兩天后，他決定去母親放錢的鐵盒子里“借”點錢。

事實上，莫遺也是個歐皇，他一下就抽中了比普通公仔大一倍的史詩公仔，但當他帶著微妙的負罪感興高采烈地回到家時，母親卻是一臉嚴肅地看著他。

那次，是母親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打他。

因為母親本就虛弱，氣力小，竹條打在莫遺身上卻是絲毫不痛，所以莫遺一滴眼淚都沒掉，反而是母親，邊打邊掉眼淚，母親一落淚，莫遺也就跟著“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孩子，你要記住，我們家是窮，但是人窮志不窮，違背自己良心的事絕不能做！”

其他的言論莫遺一概忘記，唯有這句話，深深地印在了莫遺的記憶深處，在那之后，他為了督促自己，便寫了一張字條放進鐵盒。

多年過去了，只要他每次看見這張便利貼，腦海中就會浮現(xiàn)出這句話，以及瘦弱的母親抱著他默默抽泣的樣子。

他搖搖頭，將思緒拉回現(xiàn)實。

“不能這樣做啊……”莫遺小聲說道。不論是從本心還是從現(xiàn)實角度考慮，用能力變錢的方式終歸是行不通的，畢竟，要他如何解釋這樣一大筆錢是哪兒來的呢？

將鐵盒放回原處后，莫遺長舒一口氣。閑來無事，他開始仔細觀察右肩上的蝴蝶，卻嚇得差點啪唧一聲坐倒在地——此刻停留在右肩的蝴蝶，有兩只，一大一小，正在相繼扇動著翅膀。

“不不不不是吧！”莫遺大叫一聲，所幸浴室水聲嘩嘩，莫憾倒是什么也沒聽見，“我才觀測一次而已啊，這就多一只蝴蝶了？”

“那是因為‘形’，”量子之魂的聲音幽幽地從背后傳來，莫遺這回徹底嚇倒在地，他捂著胸口，幽怨地說道：“我說大哥，你能不能不要搞突然出現(xiàn)這一套啊，打個招呼好不好，很嚇人的?！?/span>

量子之魂看了他一眼，道：“不可以，出現(xiàn)在你背后是量子化的不可逆過程，我無法決定。”他居然在很認真地為莫遺解釋著。

“那就請你下次能不能走到我面前再發(fā)言可不可以？！”莫遺幾乎是咆哮著說出這番話，嚇得莫憾在浴室里連忙詢問發(fā)生了什么事，然后被莫遺用一番話搪塞了過去。

“呼，”莫遺做了個深呼吸，然后沖量子之魂問道：“所以，那什么‘形’是怎么一回事？不是累加才會制造蝴蝶的嘛？”

“萬物皆有形，”量子之魂突然變得文縐縐起來，“有形之物導其勢，無形之物塑其形?！?/span>

“你敢再說難點兒？”

“意思就是。如果你現(xiàn)在觀測剛剛的鐵盒，且你只知道里面有錢但不知道具體數(shù)目，這時候無論是‘虛無’還是‘真實’，無論你是觀測有錢還是沒錢，對你的影響都會很小——這相當于只是在認知范圍內(nèi)，選擇我們想要的記憶，也就是所謂的‘有形之物導其勢’這個才是累加。”

“而如果你明明知道里面一毛錢也沒有，卻偏偏想要變出無數(shù)的金銀財寶，那么就會根據(jù)你的信念大小，將結(jié)果反饋到你身上。畢竟這屬于憑空造‘形’，所以傷害自然會很大。也就是‘無形之物塑其形’。這個就是用一次有一只，想必你變項鏈的時候，怕是不大相信的吧?！?/span>

“是這樣了，但我還有個問題，”莫遺思索片刻，問道，“為什么你沒事兒??？”“我？我早就與量子之?；癁橐惑w，我即海本身，你見過死過的人再死一遍的嘛？同理，既然我已經(jīng)被蝴蝶吞噬過了，自然避免了再次被吞噬?！?/span>

“嗯？”莫遺似乎抓住了什么重點，“你被吞噬，這么說，你……以前也是個人？”

“我說過我記不得了?！绷孔又陣@口氣，道，“不說這個，還有什么問題？”

莫遺搖搖頭，于是量子之魂接著道，“那好，我走了?！?/span>

“最后再提醒你一句，塑性的過程盡量減少，宇宙的熵終歸是不可逆的，順勢而為要好過逆天而行，這次是一只幼蝶，下一次，就說不定了。”

一個眨眼，量子之魂便是又消失不見，如來時悄無聲息。只留下莫遺默默地吐槽：

“不要說走就走，走之前還說這種故作高深的話?。　?/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