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看完的第十本書是龍應臺的《親愛的安德烈》。四年未參與安德烈成長的龍為了重新認識十八歲的兒子提出與他通信共寫一條專欄，沒想到他答應了，且一寫就是三年，寫成了這36封家書。其中探討了諸多引人共鳴的話題，如家長與孩子之間的代溝，文化差異引起的沖突，階級分化導致的差別對待；以下略說一二。

相隔三十年的家長和孩子是如何溝通的？看著龍與安的交流，我不免有些羨慕安能如此自在地跟母親分享一些看似較叛逆的事（比如抽煙、喝酒），也無需擔心她會因此斥責自己。龍固然不是一個傳統(tǒng)中國女性；孩子成年了，就以對待任何一個成年人的方式與他相處，不會限制他的選擇，也不會制止他的行為；他做什么都無需征求她的同意。而傳統(tǒng)中國家庭里的孩子因為習慣從小被父母安排人生，即使長大后還要慣性地去征求父母意見。我想起自己六年級時選課后課，明明只有三個很想選的，父母硬要我選好幾個，結果我想選的沒選上，只能去不知所謂的課；我當時為何沒有反抗呢？是知道即便反抗也不會有任何效果嗎？但是成年后，疫情期間住在家里，想買些動漫周邊，都還是慣性地問家長該不該買，盡管花的是我自己賺的錢。后來想想，既然是自己消費，應該自己做決定。所以當父親見我在假期期間頻繁用iPad打原神，揚言要把它扔掉時，我一句“這是我自己買的iPad，你沒有權利扔”就把他噎住了，從此再也沒發(fā)生類似的爭論。

其實，相比龍描述的那些由父母決定大學專業(yè)的親戚孩子，我已算比較自由；大學申請和科目選擇都是我自己決定；盡管選擇了冷門的科目，父母也全力支持。但這一代與他們那代不同的是，如今僧多粥少；曾經(jīng)大學畢業(yè)國家就幫你分配好不錯的工作，而如今就算是名牌大學畢業(yè)也可能在找工作時屢屢受挫。就算按照既定的“黃金道路”從事著一份高薪體面的工作，內(nèi)心也不一定得到安適，總是缺乏些什么?，F(xiàn)在的年輕人在漸漸“覺醒”，開始思考自己人生的purpose，不再滿足于溫飽；這與我們父母物質(zhì)匱乏的那一代需求不同，必然會導致不同理念與生活方式。安曾問母親，能否接受她的兒子是個“平庸”的人，在事業(yè)上無法超越自己擁有博士學位的父母。龍回，只希望兒子做有意義的事，讓自己有成就感，開心快樂。我想，自己在事業(yè)上也不可能超越父母，但只要自己覺得每天做的事有意義，能讓自己成長，那平不平庸也無所謂；幸運的是，我的父母也這么支持我。

在年齡代溝之上，龍與安這對母子更大的一個差異是他們的文化歸屬不同。安是德國人，在歐洲文化熏陶下長大，將克倫堡小鎮(zhèn)視為自己的歸屬；龍是難民的女兒，從小流離失所，沒有一個固定的地方稱之為“歸屬”，因而對任何地方都抱有客觀的視角，但滋潤著她成長的終究是中國文化。他們二人通信是各退一步，從自己最舒適的語言妥協(xié)至用英語交流。我不免想，如果跟自己的父母溝通都不能用自己最熟悉的語言，那豈不是很悲哀？但轉(zhuǎn)念一想，我好像也不能用方言與父母溝通；雖然我聽得懂他們的話，但我講起來就像ABC講中文那樣洋涇浜；他們也從來不用方言與我溝通。這是否造成了一些信息斷層呢？

再談“歸屬”；我既能理解安對小鎮(zhèn)的依戀，又能與龍同感深受。對我來說，我長大的城市是世界地圖上我最能稱之為“歸屬”的地方，但這里也有很多與我的理念沖突的觀點，比如長輩所言的“別看你現(xiàn)在還年輕，很快年齡就會使你在婚戀市場上貶值”（如今我認為除了結婚戀愛還有很多其他選擇）。而且，就算安不是純種德國人，他仍被自己的小鎮(zhèn)所接受，因為像他這樣的混血兒真不少，踢球時也會自動組成國際隊。可是在我長大的城市，這樣多元背景的人明顯少很多，而且也缺乏對發(fā)展中國家文化的尊重。至于我，就算我的血統(tǒng)是純種中國人，我的國籍仍會處處限制我的權利，比如支付寶上買不了基金，銀行理財也有限額。但要說我來自我護照上寫著的國家，我只要一開口，我那與當?shù)刂髁鞲窀癫蝗氲目谝艟蜁查g出賣我是外來人。所以，我并不把任何一個國家當作歸屬。曾經(jīng)我也為歸屬感困擾許久，但現(xiàn)在想想，這也沒什么；就做個世界公民吧！

至于階級分化，這是個越來越嚴重的現(xiàn)象。安傳承了他的母親對弱小群眾的同理心，希望他們能捍衛(wèi)自己的利益。這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我欣賞他們母子的努力；這也讓我反思自己能夠做些什么。

總體而言，《親愛的安德烈》像《目送》一樣很適合在碎片時間閱讀。由于是書信的形式，讀者會很期待雙方如何回應對方的問題，也算是文體吸引讀者的一種方式。強烈推薦各個年齡段的小伙伴們讀一讀，總會讓你看到一些值得思考的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