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者：胡德喵爵
校對:黑軍克星斯派爾

命定之魂

????????破壞的規(guī)模大得幾乎無法想象。

????????從盤旋的風暴鷹中透過皴裂朦朧的防彈玻璃，普羅繆斯大概能猜到西半?yún)^(qū)這段十九公里長的防線受到了最新攻勢的重點沖擊。

????????烈焰沿著綿延的城墻焚燒，漆黑的濃煙縈繞在壁壘頂端。

????????籠罩的塵埃和氣化鮮血令每一口呼吸都帶著一陣金屬味。

????????整段城墻哀鴻遍野，但普羅繆斯尤為關(guān)注核爆炸發(fā)生的那處缺口。

????????“這里的輻射級別對非阿斯塔特來說太高了?！瘪{駛員在通訊中說道。

????????他的名字叫坎達洛，是一名身披金黃色帝國之拳盔甲的堅毅戰(zhàn)士。他的右臂已經(jīng)不在了，他的左腿也一樣。神經(jīng)觸發(fā)導線粗長的線纜直接插在他的創(chuàng)口上，讓他能夠單手駕駛這架風暴鷹，直到裝上義肢后重返前線。

????????炮艇上輻射計數(shù)器的咔噠聲變得非常密集，以至于連成一串延續(xù)的聲響，連風暴鷹引擎的咆哮聲都無法完全掩蓋。

????????“我已經(jīng)服用了大劑量的反輻射藥物。”普羅繆斯說道。“而且我也不打算在這里待很久。”

????????“你在這種環(huán)境下多待一分鐘都會多一分危險。”

????????“那我盡快?！?/p>

????????“說到做到?！?/p>

????????普羅繆斯深知如此靠近核爆炸的余波非常魯莽和危險，但他心里總有種不對勁的感覺，有什么很重要的東西缺失了，這種念頭如同饑餓的老鼠在他的腸胃里鉆來鉆去。他不知道哪里出了問題，只知道有什么東西在根本上就錯了。

????????坎達洛將炮艇降落在東北角，盡量靠近破碎的房頂。神盾里的空域受到嚴格管制，任何飛行器都會被視為攻擊目標，除非能證明是友軍。他們在皇宮范圍內(nèi)的飛行許可來自掌印者本人的授權(quán)，因為他知道普羅繆斯與馬格努斯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但即便如此，那些在城墻上被無腦機仆機械地遵循指令所操縱的炮臺也一直追蹤著他們。

????????他嘗試了一下，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無法想象這場戰(zhàn)斗的規(guī)模，與這場圍攻中的絕大多數(shù)戰(zhàn)斗一樣，遠遠超出常人的理解。城墻和斜坡前尸積如山，損毀的尸體扭曲、交纏，殘缺得根本無法統(tǒng)計死亡人數(shù)。

????????上千人？成千上萬人？這只是泰拉上的普通一天，普通的一個下午而已。

????????數(shù)百名傷員撤離城墻，他們渾身浴血，被沖擊波震得失魂落魄。許多人缺胳膊少腿，但好像根本沒放在心上，或者被裹在制服里抬下來。被爆炸的閃光致盲的人在黑暗中迷亂地扶著城墻，他們的同志在唏噓中伸出援手。陣亡人數(shù)非常龐大，但傷者的數(shù)量更是多出數(shù)倍。

????????“就算我們打贏了，我們能承受這種損失嗎？”普羅繆斯低語道。

????????他的目光掃過一群夾雜在傷兵中的圣血天使，鮮紅的盔甲早已被戰(zhàn)斗的火焰和狂熱熏得斑斑炭黑。普羅繆斯總覺得他們的氣氛和舉止有一些奇怪，但一陣黑煙飄過，再回首時已看不見這些人了。

????????凡人、阿斯塔特與渾身長滿厚實鱗片、虬髯鬃毛的怪物尸體混雜在一起，可見進攻并沒有因為第七軍團與第九軍團的到來而簡單結(jié)束。圣血天使，帝國之拳和乘坐密閉坦克的后備軍合力反擊，才將千子與他們的獸型盟軍從城墻逼退。野獸被輻射灼燒成無毛的怪胎，身軀布滿水泡，血肉從骨頭上汨汨脫落，但它們依然憑著尖牙和利爪殺上城墻。

????????塔瑪雅麾下的圣血天使謹守主要突破口的側(cè)翼，而亞科諾麾下的帝國之拳則在中央組成一道堅不可摧的壁壘，堅守并修復中央位置。陣陣熱浪蒸騰了城墻上方的空氣，搶修組向缺口傾倒速干混凝巖，向地面打下沖擊釘，并在尚完好的雉堞背后安裝了折射力場發(fā)生器。

????????“只要十二個小時，帝國之拳就能讓這堵城墻恢復使用。”坎達洛說道。

????????“時間恰好是我們沒有的東西之一。”普羅繆斯說著，望向城墻外彌漫的霧岸，如同海嘯般隨時準備粉碎皇宮和里面的每個人。“無論他們能做什么，都遠遠不夠?！?/p>

????????陰影在迷霧中抽搐、攢動，巨角、利爪、尖牙和圓睜的眼球轉(zhuǎn)瞬即逝。其中包藏了何等的惡毒，正饑腸轆轆，蓄勢待發(fā)。

????????那些他與卡麗斯塔[1]，卡密爾[2]和馬哈瓦斯圖[3]在遮陽棚下悠哉游哉地喝咖啡，爭辯著他們?yōu)槭裁磿恢概蔀榈谑遘妶F記述者的單純?nèi)兆右蝗ゲ粡头?。那時候，整個銀河系都條理清晰，千子會跟著戰(zhàn)帥走上背叛之路的想法壓根就是無稽之談。

????????背叛。

????????這個詞在他嘴里泛起一陣苦澀。

????????即便歷經(jīng)所見所聞，他依然難以說出口。

????????在一名帝國之拳的引導下，風暴鷹微微傾斜，開始螺旋形降落。他的甲胄上鮮血淋漓，普羅繆斯差點誤以為他是天使的戰(zhàn)士。

????????艙門打開，一股焚風灌進機艙，普羅繆斯從重力座椅上解開安全帶。旋即，他的皮膚感受到輻射的致命洗刷，心率由于口中嘗到覆蓋西半?yún)^(qū)的金屬、同位素毒物和腐蝕性煙氣的味道而激增。

????????“記住，此地不宜久留。”坎達洛警告道。

????????普羅繆斯點了點頭，隨后走下炮艇。他感覺到透過鞋底傳來的熱量，每一步都因為厚實的橡膠底軟化而產(chǎn)生粘滯感。成千的戰(zhàn)士在城墻后四處移動，穿著厚重戰(zhàn)甲的壯偉超人，覆面的凡人士兵和數(shù)打工兵隊正在搶修損傷。

????????“這里不是凡人呆的地方?！币龑谕Ы德涞牡蹏f道。

????????“我知道。”普羅繆斯回應道。

????????“你應該回炮艇上趕緊離開?！睉?zhàn)士堅持道。

????????普羅繆斯搖了搖頭。“我在找博德瓦爾·比亞爾基，第六軍團的一名戰(zhàn)士。”

????????帝國之拳用拇指朝城墻腳下一連串塑料帳篷的方向指了指。那是個臨時設立的醫(yī)療站。

????????普羅繆斯剛準備道謝，戰(zhàn)士已經(jīng)走開，仿佛忘記了他的存在。他聳聳肩，向醫(yī)療站疾步走去，嘈雜的芬里斯臟話突然從帳篷里迸發(fā)出來，他不由地抓緊了手上的包。帳篷周圍遍地是污水匯聚的池塘，空氣中滿是刺鼻的消毒劑味道。

????????他擠進橡膠門簾，苦澀的堿味和凈化淋浴濕熱的金屬味撲面而來。醫(yī)療站的內(nèi)部擠滿阿斯塔特戰(zhàn)士，正在沖洗他們所穿盔甲的薄弱連接處和線纜上的輻射塵埃。大部分是圣血天使和帝國之拳，所以并不難找到斯瓦弗尼爾·萊克沃夫和歐吉爾·韋德森。他們高舉雙手，讓穿著防化服的醫(yī)療人員用氯化水和硬毛刷沖洗著盔甲。

????????兩名阿斯塔特好像對此感到十分好玩，對動作粗魯?shù)尼t(yī)療人員放聲大笑。盔甲上的軍團標識被輻射和凈化過程清除，露出了底下閃光的金屬裸色。

????????萊克沃夫看到他進來，說道：“你也來搓澡，命線虛靈？”

????????“這些拿刷子的人在給我撓癢癢?！表f德森插了一嘴。

????????“比亞爾基在哪兒？”他說道。

????????“那兒?！比R克沃夫說著，向醫(yī)療站的后方吐了一口濃痰。

????????普羅繆斯點點頭，從戴著面具的工作人員和身披盔甲的戰(zhàn)士之間穿過去，找到了坐在空彈藥箱上的比亞爾基。一名身穿陌生盔甲的戰(zhàn)士正背對普羅繆斯，向太空野狼彎下腰擺弄著什么。

????????另外兩名戰(zhàn)甲明亮，正往下滴水的戰(zhàn)士站在一旁，盔甲受損過于嚴重，普羅繆斯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們是第十八軍團。和萊克沃夫與韋德森一樣，他們盔甲上大部分的漆色已經(jīng)被燒蝕掉色，只剩下斑駁的翡綠和純色陶綱。

????????“火蜥蜴？”他說道，兩名戰(zhàn)士轉(zhuǎn)過身來。

????????他們渾身散發(fā)出敵意，普羅繆斯停下腳步，攤開雙臂。

????????“普羅繆斯？”比亞爾基頭也不抬地說道?！案糁緞┑某粑段叶寄苈劦侥恪Ｄ愕暮刮冻舻酶L魚怪[4]的鯨脂似的，但你不應該來這兒，除非是來洗澡的。到處都是輻射，我聽說對凡人很要命，對我們也不好，但要不了命?！?/p>

????????“你看見他了嗎？”普羅繆斯問道。

????????“看見誰？”

????????“馬格努斯，還能是誰？你……等等，你的手怎么了？”

????????背對普羅繆斯的火蜥蜴直起身，露出方才他在做的事：比亞爾基的左臂已不見蹤影，他正在處理傷口。一個粗陋的夾板安裝在他肘部周圍的盔甲上，一塊臨時打造的金屬蓋子遮住創(chuàng)面。普羅繆斯的腦海中泛起卡米提·索納[5]和焚毀他肢體的痛苦烈焰的記憶，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摸向陶瓷義肢。

????????比亞爾基看到他的動作，說道。“咳，我現(xiàn)在也感同身受了，記述者。”

????????“發(fā)生了什么？”

????????比亞爾基向一旁高壯的火蜥蜴點了點頭，說道：“我的新兄弟，阿托克·阿比代米，用他血媽大的劍一下子砍掉了?！?/p>

????????普羅繆斯看向阿比代米背后碩大而銳利的鏈鋸劍，毫不懷疑正是它斬下了比亞爾基的手臂。

????????“為什么？”

????????“如果我不這么做，他會把我們倆都害死。”被比亞爾基稱為阿比代米的戰(zhàn)士說道。他的聲音如同火山口里成堆的火成巖在互相碾磨。

????????“他說得沒錯。”比亞爾基輕描淡寫地說著，好像失去一條手臂沒什么大不了的?！笆澜缰堑牧α刻褚傲?。一旦進入你的血液，就忍不住想多把握一會兒它，即便這會害死你。我用自己和阿托克的力量召喚出我們兩個軍團的具象之力，他的是一條強大的烈焰與灰燼之龍，我的是一頭無盡寒冰的冬狼。真是蔚為奇觀，普羅繆斯，你應該把那一戰(zhàn)寫得濃墨重彩！它們和紅色的獨眼巨人廝殺，以全父之名，他見血了。看到他受傷……啊，太爽了，實在太爽了。我在狂怒中差點害死我們兩個，就為了看看那頭怪物多流一點血?！?/p>

????????“你傷到他了？你真的傷到了赤紅的馬格努斯？”

????????“對，真的！”

????????被比亞爾基稱為阿比代米的戰(zhàn)士冷靜地打量著他。

????????“這一位就是你說過的？”他說著，完全直起身?！澳莻€曾經(jīng)被猩紅之王的靈魂寄宿過一段時間的人？”

????????每個字都咬牙切齒，仿佛阿比代米會馬上抽出巨劍把普羅繆斯一刀兩斷。

????????“就是他?！北葋啝柣鹗直蹥埵５牟糠?，回答道?！八雌饋頉]啥，但挺有能耐的。你不用擔心他的忠誠，火焰之子。他的命線和紅色獨眼龍的已經(jīng)不再糾纏了，但他們確實記得彼此。就是普羅繆斯警告我們叛徒會在西半?yún)^(qū)現(xiàn)身。”

????????阿比代米歪著頭重新審視他。火蜥蜴揚起劍，普羅繆斯的心臟狂跳了一下，但他只是把劍收回背后。

????????戰(zhàn)士向普羅繆斯走近一步，紅色的眼睛緊盯著他。

????????“你為什么來這里？”他問道?！澳憧隙ㄖ肋@個區(qū)域?qū)Ψ踩擞兄旅耐{，但你還是來了。為什么？”

????????普羅繆斯面對火蜥蜴壯碩的身軀，抗衡著后退的沖動。男子烏木色的皮膚和火焰般的雙眼令人不寒而栗，但他從中看到了一絲熟悉。

????????“因為有些事兒不對勁。我不知道是什么，但這些攻擊完全不合邏輯。從戰(zhàn)帥的軍隊發(fā)起進攻開始，我們只在戈耳工壁壘和巨像之門遭遇過馬格努斯。為什么是西半?yún)^(qū)？為什么是現(xiàn)在？為什么要用一個會限制自己優(yōu)勢數(shù)量的武器來突破城墻？為什么在如此爆炸性的突破后又輕易放棄了？”

????????“你覺得千子們輕易放棄了？”他身后的一名火蜥蜴說道。那是個巨人，肩上抗著一柄大得離譜的戰(zhàn)錘。普羅繆斯到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被火蜥蜴完全包圍了。

????????盡管有比亞爾基的背書，他們還是不相信他。

????????在他們眼中，他已經(jīng)被猩紅之王的觸碰污染了。

????????“告訴我馬格努斯發(fā)生了什么?！逼樟_繆斯說道?！懊總€人都說說。一字不漏。”

????????阿比代米開始講述故事，他的敘述枯燥但詳實，普羅繆斯緩緩展開他的靈能感官，抽取火蜥蜴記憶中的所見所感。隨著比亞爾基加入陳述，更多的細節(jié)在普羅繆斯腦海中成型。

????????在被遴選進入記述者學會，甚至在他為瀕死的妻子而滿世界求索解藥卻一無所獲的年月之前，他曾運用自己的靈能力量讀取商業(yè)對手的心思，從謊言中提取真實，靠著超自然的直覺賺取了可觀的財富。

????????如今他將這些戰(zhàn)士的記憶重建成為腦海中的心靈投影，從而得以直視城墻上的苦戰(zhàn)。硝煙、鮮血、哀嚎和雷鳴般的炮聲。他感覺到巨龍初誕的熱量和蒼狼吐息的刺骨冰寒。

????????何等壯麗的奇觀，身為一介凡人的普羅繆斯心生敬畏。

????????這就是比亞爾基和阿比代米的軍團的不羈之魂，而只有瘋子才不會在直面這股純粹的毀滅之力所凝結(jié)的化形時倉皇而逃。

????????我們駕馭了這些怪物的力量以為己用。

????????普羅繆斯緊繃地看著軍團的化身撲向馬格努斯超凡入圣的軀體，抓撓啃咬，撕裂、洞穿簇新的金甲。普羅繆斯嘗到黑雨的味道，就像淹沒了普洛斯佩羅最后時刻的傾盆暴雨。他沒有親眼看見那場雨，沒有嘗過它的灰燼，沒有品味過那種咸澀的味道，但猩紅之王的靈魂碎片曾經(jīng)見過，嘗過，而記憶是如此刻骨銘心，如同他就立身在提茲卡末日的烈焰之中，看著它熊熊燃燒。

????????他看到馬格努斯在痛苦中慘叫，明白了比亞爾基為何如此不愿意放棄這股正在傷害他最痛恨的敵人的力量。紛亂的空中閃過一道金芒，接著是一陣赤紅色的爆炸，一切結(jié)束了。千子軍團撤退了，他們神明般的主子被從視野中驅(qū)逐。

????????故事完結(jié)，普羅繆斯感到雙生化身的熱量和寒意從身體中逸散，他很樂意它們的消褪。他在腦海中重播最后的時刻，再次注視馬格努斯的痛苦，當他離開戰(zhàn)場時眼中的恐懼。

????????再來。

????????蒼狼與巨龍，撕咬抓撓。

????????再來。

????????黃金閃電。無處可去的空氣的炸裂。一絲金芒，一口深呼吸。

????????再來。

????????馬格努斯眼中的恐懼。???

????????不。這只是他特意讓別人看到想到的。

????????普羅繆斯轉(zhuǎn)向阿比代米?！澳阌H眼看到他撤退了？馬格努斯？你親眼看到他和他的軍團子嗣們一起撤退了？”

????????“是的?！卑⒈却渍f道。

????????“你確定？千真萬確？”

????????“對。”阿比代米厲聲說道?！拔业碾p眼比在座任何人都更能看透煙霧與火焰。我親眼看見他受傷流血。我親眼看見他一瘸一拐地退回煙霧里?！?/p>

????????“你確定？”普羅繆斯急切地問道?！拔倚枰_認是你親眼看見他撤退了?！?/p>

????????“我看到了?！北葋啝柣f著，站起身，豎起長杖?！澳銥槭裁匆_認我們親眼看見他夾著尾巴開溜了？”

????????“我認為你們看到的只是他想讓你們看到的?！逼樟_繆斯說著，轉(zhuǎn)過身奔出醫(yī)療站。一股撕心裂肺的可怖感覺在他的胃里翻江倒海。也許這只是輻射中毒的早期癥狀，但他覺得不是。他的腦海中不斷閃過馬格努斯與蒼狼和巨龍交戰(zhàn)的場景，普羅繆斯將意識向外投射，遠遠超越西半?yún)^(qū)毀于戰(zhàn)火的廢墟。

????????阿澤克·阿里曼曾教過他如何將意識投射到匪夷所思的距離，諷刺的是如今普羅繆斯正在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他觸碰到城墻外的仇恨、恐懼和瘋狂，霎時跪倒在地。成群破碎而被奴役的心靈，一片病態(tài)的汪洋，每個其中的心臟和眼球都鑲嵌著有毒的玻璃碎片。

????????在上百萬凡人與阿斯塔特的生命如螢火般晃動的光點之間，更耀眼的太陽在燃燒，明亮得無法直視。強大的靈魂曾獻身于一個崇高的目標，如今卻被他們自己種下的末日玷污。他的力量不足以直面他們，除了強大得不可思議的星星閃耀著被詛咒的光芒，看不見別的東西。

????????但在這些該死的星星中，應該有一顆比其他的更為光亮。

????????“你不在這里……”普羅繆斯呢喃道。

????????“你說什么？”阿比代米追問道。

????????普羅繆斯轉(zhuǎn)身面對火蜥蜴和太空野狼的戰(zhàn)士，目光凝視著他們身后帝皇堡壘的核心區(qū)域。???

????????現(xiàn)在他知道那股揮之不去的恐懼來自何處了。

????????“猩紅之王……”普羅繆斯說道。“他在皇宮里面?！?/p>

????????他們悄無聲息地穿過了防御者。

????????如同潛入食肉牛龍[6]捕獵場里的獵物。

????????空氣中充滿輻射與恐懼。

????????這就是末日嗎？

????????誰會在我死后照顧我的孩子？

????????帝皇護佑。

????????我不想死。

????????帝皇已經(jīng)拋棄我們了。

????????去對付祂，不要傷害我。

????????五個人逆著人潮前行，從西半?yún)^(qū)的廢墟向東進發(fā)。頭頂?shù)奶祀H，炮彈沖擊的閃光點綴在導彈和高空轟炸劃過的尾跡之間。他們模仿著傷員蹣跚的腳步，就像是單純的因傷撤離火線。

????????仿佛真有什么地方可以逃離這晝夜不息的修羅場。

????????馬格努斯低頭看著子嗣們身穿的戰(zhàn)甲，阿里曼，阿蒙，門卡烏拉和阿特拉哈西斯，仍然能看到肩甲上涂抹的鮮明紅色和環(huán)繞的蒼白蛇形紋章。這是他們?nèi)匀恍е矣趹?zhàn)帥的標志。

????????但我……

????????現(xiàn)在，任何向他投去目光的人都只會看到馬格努斯制造的幻象：一名普通的忠誠派戰(zhàn)士，穿著堅實的馬克四型盔甲，破損的肩甲上刻畫著第九軍團的帶翼血滴標識。

????????他能感覺到他的子嗣們對基因之主化為敵方的外貌有所不適。

????????“你們看到我這樣覺得不舒服嗎？”馬格努斯問道。

????????他的聲音冷靜、平和、自信，但缺失了素有的權(quán)威感。

????????+如同任何一位忠于你的子嗣，吾主。+阿里曼傳來訊息。

????????“大聲說話。”馬格努斯警告道?！?strong>獵人時刻警惕帝國圣域內(nèi)的任何靈能異動。”

????????“抱歉，吾主?！卑⒗锫f道?！暗腋杏X很難把敵人的外貌和他是我的原體的事實聯(lián)系起來。即便是天梟學派最優(yōu)秀的術(shù)士也會對如此規(guī)模龐大的靈能操縱心生畏懼?！?/p>

????????成千上萬的敵人包圍著他們：忠誠派阿斯塔特，凡人軍隊，機械教，平民和米戈工人，但沒有人能真正看到置身其間的千子。凡人和過去袍澤駑鈍的心智涌入阿里曼的意識，如同污濁的大海對一座孤懸的小島掀起波瀾。

????????“這些人并不關(guān)心我們。”馬格努斯說道?！?strong>他們只會關(guān)注每分每秒都在切身體會的恐怖，對痛苦的畏懼以及能夠?qū)嵤┑姆磽簟?/strong>”

????????“您是我的原體?！卑⒗锫f道?！拔以娮C您以一己之力將整個城市穿越銀河。但這……我們怎么可能光明正大地走在他們的靈能護盾下？”

????????“向上看。”馬格努斯說道?！?strong>你看到了什么？”

????????“神盾折射出的光芒漣漪。” ?

????????“還有呢？”???

????????“模式。神盾衰微之處，不規(guī)則的裂痕開始顯現(xiàn)?！卑⒗锫f道。馬格努斯感覺到他的注意力追隨斑駁光芒無限分叉的螺旋而去?！叭绻矣凶銐虻臅r間卜測，就能透析背后的深層意義?！?/p>

????????“小心。”馬格努斯警告道。“別離開第五層心境。”

????????阿里曼立刻將他的注意力拉回幻變的黃金階梯。

????????“您看到了什么，吾主？”門卡烏拉問道。

????????“我看到了光。”馬格努斯說道。“折射的光芒點亮了周遭每個人的視網(wǎng)膜。人類眼球玄妙的生物機理將光子轉(zhuǎn)化為電子信號傳入大腦。通常情況下，如果他們的大腦能正確解讀這些信號，防御者就會看到我們真實的樣貌。但我正在說服所有人的大腦忽略這些信號。他們只能看見我想讓他們看見的樣貌。”

????????“我只在一個人身上施行過如此精妙的偽裝。”阿蒙說道。“但同時操弄如此多個心靈的神經(jīng)系統(tǒng)……”

????????“這些男男女女的精疲力竭是一種助力。”馬格努斯說道?！?strong>他們的精神力量早已被無休止的恐懼折磨得堪比機仆。這一切的綜合才使得操縱如此之多的心靈，卻不驚動皇宮內(nèi)廷的靈能看門狗變得更加簡單，盡管‘簡單’這個詞還略顯謹慎。”

????????“并非所有人的心靈都如此駑鈍?！遍T卡烏拉說著，視野莊重地掃過一片帝國士兵的臉龐。

????????馬格努斯點點頭?！?strong>是的，的確有一些人身懷天賦，超過常人，他們的潛能只需要些微的點撥就能臻至偉大。盡管他們駑鈍的知覺令我們得以隱藏自身，但我依然很失望，他們之中沒有人能發(fā)揮真實的潛力，哪怕是一小部分。這就是一切結(jié)束后，當我們能夠妥當?shù)亻_發(fā)靈能基因時，我們要去改變的。”

????????馬格努斯從阿里曼的身上捕捉到一絲記憶的閃回，盡管很快被壓抑下來，但幾乎沒有什么是他的子嗣認為能夠瞞過他的。

????????一架殘破的風暴鷹，機身是黯淡的土黃色。

????????轉(zhuǎn)瞬即逝的連接令他猛然回頭。

????????那獨一無二的心靈……

????????“萊繆爾·高蒙。”馬格努斯說著，感覺到阿里曼為提到這個在戰(zhàn)帥叛變后一直如影逐行的人而畏縮了。“我也察覺到他的存在了。他的肉身曾經(jīng)擁有一塊我的靈魂。我怎么會感覺不到呢？”

????????阿里曼在回應之前猶豫了。

????????“他的存在困擾著我，吾主。我以為他已經(jīng)死了。”

????????馬格努斯搖了搖頭。“我們都這么以為，不過這無關(guān)緊要，阿澤克。銀河系史上最偉大的沖突即將迎來高潮，戲碼中的演員都將粉墨登場。從主演到和聲，這場大戲還有哪里更適合靈魂命中注定的相遇呢？”

????????“我差點就去觸碰他的心思了?！卑⒗锫f著，凝神眺望多如繁星的帝國靈魂的另一頭。“甚至想到萊繆爾都會讓我的意志顫抖。”

????????馬格努斯理解困擾阿里曼的真正原由。因為這同樣在困擾他。

????????“你能感知到他們所有人，對吧？”馬格努斯說著，眼神飄搖，散落在他父親皇宮那些末日臨頭的防御者身上。“他們的心靈。他們一切的思緒和恐懼。”

????????“我能?！卑⒗锫卮鸬??！案哔F與卑微，以及居于此間的一切。”

????????“必然的死亡引出了人性中最好與最壞的一面。”

????????一個女人造訪了他們稱之為圣徒的地下集會，幻想長出銀色與金色的翅膀，被拔擢至天際。

????????一個男人向他的指揮官出賣肉體，希望被指派去沒有交戰(zhàn)的城墻區(qū)域。

????????一個謀殺了妻子的男人志愿加入西半?yún)^(qū)的戰(zhàn)斗，自以為他的死可以彌補罪愆。

????????一個男孩以為戰(zhàn)斗只是一場大冒險，但如今卻發(fā)現(xiàn)了戰(zhàn)爭謊言的真相。

????????如此浩瀚的心靈，如此繁雜的思緒。

????????坦白地說，馬格努斯正在享受這趟旅程中居高臨下的快意。

????????就在普羅繆斯向巴布要塞回報猩紅之王滲透的時候，比亞爾基已經(jīng)征用了一臺車輛。普羅繆斯從醫(yī)療站中鉆出來，看到比亞爾基正爬上一輛四四方方地架在四聯(lián)履帶上的鐵盒子，某種加特林炮裝在前向炮臺上。韋德森爬到車頂操作頂部機槍，三名火蜥蜴圍著車輛，露出蔑視的表情。

????????符文牧師從裝甲側(cè)門跳下來，用僅剩的一只拳頭敲打著車身風塵仆仆，密布彈痕的裝甲板。

????????“看看這個！”他喊道。“給我車的人管它叫野牛?！?/p>

????????“這是我這輩子見過最丑的玩意兒?！逼樟_繆斯說道。“王座在上，這玩意兒安全嗎？看起來像是被北阿非利克輻射拾荒者[7]撿回來，又被軍隊搶走，他們甚至懶得翻修一下?！?/p>

????????“我們也好看不到哪里去。”比亞爾基咧嘴大笑，舉起他的斷臂?！傲硗?，巴雷克·茲托斯告訴我野牛在他們的家園世界上是種傳奇野獸。好兆頭，嗯？”

????????“野牛是阿里迪安平原上一種兇殘的危險生物?！逼澩兴拐f著，把戰(zhàn)錘鎖在肩頭?！拔乙恢毕胗H手狩獵一頭野牛，但看來以后沒什么機會了?！?/p>

????????“他給你的？”普羅繆斯敲了敲凹凸不平的車身，問道。幾塊鐵銹掉了下來。

????????比亞爾基聳了聳肩?！八植挥?，而且之前坐這車的人都死光了?！?/p>

????????“噢，謝謝你，這下坐著舒服多了?！?/p>

????????“這不是雷霆之狼[8]，但至少它夠快?！?/p>

????????比亞爾基把長杖插進地面，斜倚在野牛的車身上，阿比代米轉(zhuǎn)了一圈，走向乘員艙門。就在火蜥蜴爬進去之前，他開口道?！昂糜寻⑼锌?。”

????????阿比代米轉(zhuǎn)過身，他黝黑的皮膚閃爍著汗珠，雙眼因為有了新的目標而澄明清澈。??? 比亞爾基站在他面前，斯瓦弗尼爾·萊克沃夫繞到背后，如同獵群封鎖了獵物的退路。破相的獵手把長矛遞給比亞爾基，像個保姆一樣叉著手站著。

????????“我們踏著迥異的道路來到泰拉。”比亞爾基說道?！熬拖窬d長古舊的繩索磨損的繩頭。但如今命運告訴我，我們的命線已經(jīng)糾纏在一起，合而為一。”

????????比亞爾基用矛尖戳進自己的胸膛，普羅繆斯看到他在胸甲上刻畫出龍首昂然咆哮的紋飾。

????????“你為了救我一命拋灑了芬里斯的熱血，這就代表我們是兄弟了。”

????????他用斷臂托起萊克沃夫的魚叉，調(diào)轉(zhuǎn)矛身，矛尖直指阿比代米的心臟。

????????“所以你想要什么？讓我也流點血？”

????????比亞爾基笑了?！安?，兄弟，但我們已經(jīng)綁定在一起了。狼與龍，冰與火的戰(zhàn)士。這種大事不應該沒留下印記。我要在你的戰(zhàn)甲上刻點東西，就像我在自己的盔甲上刻畫出恐懼撕咬者的印記，那是永遠渴求戰(zhàn)斗的深淵巨龍。流火作血，堅冰為鱗?！?/p>

????????符文牧師慢慢將魚叉向前遞送，但就在矛尖觸碰到阿比代米深綠色的盔甲之前，火蜥蜴握住了它，搖了搖頭。

????????“這套盔甲在死火山脈的陰影中鑄就，由特凱爾[9]親手打造?！彼f道。“我不能讓你在上面刻東西，比亞爾基。”

????????“記錄我們的兄弟之情也不行？”

????????“也不行?！卑⒈却状_認道?！爸挥衅樟_米西安教團[10]的工匠才能動火蜥蜴軍團的盔甲?！?/p>

????????比亞爾基點點頭，把長矛還給斯瓦弗尼爾·萊克沃夫。

????????“沒關(guān)系?！彼f道?！暗\已經(jīng)給我們打上印記了?！?/p>

????????他重新拿起長杖，攀上野牛。

????????“來?！北葋啝柣肿煲恍??！白屛覀円黄鹑ゴ虮莻€獨眼龍混蛋?！?/p>

[1] Kallista：全名為卡麗斯塔·埃利斯（Kallista Eris），是跟隨千子軍團的一名歷史學家。她具有預言即將發(fā)生的重大事件的靈能力量，但會隨之嚴重發(fā)病。她曾預言了普洛斯佩羅之焚，然而當時無人能理解其含義。在一次嚴重病發(fā)后，她被置入屏蔽靈能的機器中，但馬格努斯為了了解即將發(fā)生的內(nèi)戰(zhàn)，下令將她移出，她隨即死于極度痛苦中。她死后的靈魂聯(lián)系了身為普洛斯佩羅尖塔衛(wèi)隊的愛人，將自己的骨灰交給萊繆爾·高蒙帶走。萊繆爾被關(guān)押在靈能監(jiān)獄的五年間一直保存著她的骨灰甕，但在迪奧·普羅姆斯救出他的過程中遺失了。此后他們發(fā)現(xiàn)甕中其實藏有一塊馬格努斯的靈魂碎片。

[2] Camille：全名為卡密爾·希瓦尼（Camille Shivani），是跟隨千子軍團的一名專研建筑的歷史學家。她具有特殊的靈能力量，單憑觸碰就可以了解物件的全部歷史。她與一個名叫柴雅·帕瓦提（Chaiya Parvati）的普洛斯佩羅女性建立親密關(guān)系。在普洛斯佩羅之焚時，她與萊繆爾·高蒙等人一起逃跑，但被帝國方捕獲，關(guān)押在靈能監(jiān)獄卡米提·索納中。后被迪奧·普羅姆斯的小隊救出。

[3] Mahavastu：全名為馬哈瓦斯圖·卡里馬庫斯（Mahavastu Kallimakus），是跟隨千子軍團的一名記述者，也是馬格努斯的私人書記，同時也是《馬格努斯之書》的撰寫者。在普洛斯佩羅之焚時，他與萊繆爾·高蒙等人一起逃跑但被帝國方捕獲，他被帶走單獨審訊，在某個時候死去。

[4] hrosshvalus：是冰雪地區(qū)傳說中的怪物，形似馬和鯨的合體。

[5] Kamiti Sona：卡米提·索納，是大遠征和叛亂期間一座專門用于關(guān)押靈能者的監(jiān)獄。萊繆爾·高蒙（即普羅繆斯）和他的朋友們在逃出普洛斯佩羅之焚后，被帝國方捕獲并送至該監(jiān)獄關(guān)押了五年。其后阿里曼帶領的千子和迪奧·普羅姆斯帶領的小隊為了追尋馬格努斯的靈魂碎片，同時來到這座監(jiān)獄，萊繆爾·高蒙因此被普羅姆斯救出。

[6] carnotaurs：食肉牛龍，一種肉食性恐龍，與霸王龍同屬獸腳亞目恐龍。

[7] Nordafrik rad-scavvers：北阿非利克輻射拾荒者。

[8] Thunderwolf：雷霆之狼，是芬里斯上的巨型狼形猛獸。

[9] T’kell：特凱爾，是火蜥蜴的傳奇鑄造大師和首位鑄造之父。

[10] Promethean cult：普羅米西安教團，即火蜥蜴軍團的另一種稱呼，也指火蜥蜴軍團中的獨特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