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感如電光火石般把斑德萊夫頭腦里曾經(jīng)讀到過的小說串了起來，一路火花四濺，靈感的引信奔向驚奇的終點，那里豎了塊胡亂指明方向的牌子，上面寫著“另有打算”，另一塊寫著“機會”，最高處的指示牌格外醒目，那是“奔向自由”的歡迎提示。斑德萊夫恍惚間看到自己正坐在“喝丟自己”酒館里，和英雄豪杰開懷暢飲，其中還有幾位過命交情的好友。

斑德萊夫蹲下身子，身后的墻壁間人影晃動，他的夜精靈同胞正在圍獵從籠子里跑出來的奴隸。開始還是正常的包圍和驅(qū)趕，隨后不知是哪方先動了刀子，血的氣味瞬時彌漫開來填滿隧道每一道磚縫。鮮血激起夜精靈的殺戮本能，哀嚎聲像海中波濤層層疊疊。夜精靈把抓捕奴隸的任務(wù)拋之腦后，任憑本能的趨勢放肆起來。他們追獵的目標(biāo)不再局限于低級商品，更沒有長幼之別。無論對方是否愿意乖乖束手就擒，他們都會慷慨的賞賜給對方自然死亡的單程票。興奮涌進夜精靈的雙眼，把眼珠由深紅染成了鮮紅。尚保有一絲理性的高級干部大聲斥責(zé)同胞們的沖動行為，但這一切無濟于事。只要沖破忍耐的臨界點，連高級干部也會迷失在血腥氣味的誘惑中加入游戲。他們的目標(biāo)并非可以換錢的奴隸，而是把殺戮當(dāng)作游戲的同胞手足。斑德萊夫聽著山洞里那些呼吸粗重的聲音，厭惡的蹙起眉頭對德尼爾人說道：“我想幫你們離開這里，僅此而已?！?/p>

“為什么？”

現(xiàn)在輪到兩位德尼爾人覺得斑德萊夫一定是瘋了。

“我、我可能不喜歡殺人?！?/p>

斑德萊夫無法回答德尼爾人的問題，匕首刺入好友胸膛的感覺至今還揮之不去。接受嚴(yán)格訓(xùn)練，灌輸無數(shù)夜精靈約定俗成的知識，目的僅僅是把他們培養(yǎng)成可以隨時向同伴胸膛捅刀子、把殺戮當(dāng)做游戲的工具。斑德萊夫認(rèn)為夜精靈的命運不應(yīng)如此，他的命運里還可以有別的東西。

“我?guī)湍銈兲映鋈ィ乙蚕胩映鋈?。從這里、影刃、夜精靈的群體里逃出去?！卑叩氯R夫壓抑悸動的心情對滿臉狐疑的德尼爾人如是說道。

小說，那些人類編的故事冊子里對奔向自由和沖破枷鎖就是這樣歌頌的，斑德萊夫手指發(fā)麻，觸電的感覺從心臟直通短發(fā)的發(fā)梢。一種難以名狀的預(yù)兆油然而生，今天將是他告別夜精靈一族奔向新生活的開始。

“并不?！?/p>

一個冰冷的聲音從斑德萊夫背后突兀的傳來，毫不留情攥住斑德萊夫的心臟，使他的血液近乎凝固。

“孩子。今天是我們向你告別的日子?！?/p>

伴隨狄利文冷酷的聲音，一柄亮晃晃的尖銳之物從斑德萊夫胸口透出來，那正是他自己的匕首。尖刀由背后沒入刺穿身體，刀尖驕傲的上翹令他想起自己是如何終結(jié)了同窗好友的性命。

狄利文松開手，踩著輕盈的舞步轉(zhuǎn)到斑德萊夫和德尼爾人之間。這位影刃大佬臉上依舊微笑如初，動作夸張的伸出手臂熱情拍打斑德萊夫后背，亦如他當(dāng)時無比賞識這位初出茅廬的新秀時那般熱情。斑德萊夫來不及后悔，他甚至連發(fā)現(xiàn)狄利文抽出腰后匕首的機會都沒有。他聽見胸膛里瀕死的心跳聲，狄利文的聲音開始變得縹緲，喪鐘般的回聲令斑德萊夫神志恍惚。

“可惜，本來你會大有作為?！钡依挠寐詭нz憾的口吻說道。

“我猜你可能從某本人類撰寫的可笑文字里發(fā)現(xiàn)過這樣的橋段：某個族群中的異類和他家族的恩怨糾葛，還有為了擺脫家族與命運的束縛在洞穴里艱難生活。主人公或許曾因愛心泛濫引來不必要的麻煩，他積極的與內(nèi)心的本能斗爭，一面尋找生命意義，最終奔向地面展開全新生活。我讀過的那部作品是以三部曲的形式展開，主角還有個石獅子同伴，嗯？

“你讓書毒害了，孩子。中毒太深，以致區(qū)分所謂的善惡前還沒搞清楚世界運行的法則。故事里的角色總是非黑即白，因為那是作者想要表達的東西。它使你模糊了現(xiàn)實與理想的界限。

“的確，身為夜精靈是可以有加入影刃之外的其他選擇，而且夜神奈落并非只庇護你臆想里為非作歹之徒。你一廂情愿認(rèn)為自己是個喜歡看書的異類，卻從未想過這些書之所以出現(xiàn)在劍刃林山，是因為還有其他人讀過。書里說主人公可以躲過族人追殺，能獨自一人孤獨的生活數(shù)年。但當(dāng)他如愿以償獲得自由后，這個世界里的大多數(shù)生物仍舊無法認(rèn)同他。

“現(xiàn)實里確實存在這樣的可能性，而且可行。唯一需要掌握的技巧是和我們分道揚鑣前，主動和沖動的情感劃清界限，行事切忌感情用事。在影刃，有個家伙隱忍多年，最終他成功脫離你所幻想出的魔窟，以你認(rèn)為的方式與我們決裂。如今他是夜精靈的驕傲，既是影刃的敵人，同時又是我的摯友?！?/p>

斑德萊夫稀薄的意識奮力抓住“摯友”這個異想天開的詞，他不敢相信劍刃林山居然有他夢寐以求的友誼。狄利文夸張的動作模糊成一團灰色人形。他咯咯笑著，用憐憫的目光為斑德萊夫送行。

“但你不行，孩子，雖然勇氣可嘉?！?/p>

斑德萊夫終于敵不過襲上心頭的睡意。他疲憊的閉上眼，感到黑暗溫柔的將自己摟在懷中。耳畔是女人輕聲的呼喚，聲音遙遠得真像來自眾神的域界。狄利文似乎還在說著什么，斑德萊夫已無法聽清，回聲轟鳴如潮水般洶涌，沖走斑德萊夫此生過往的回憶。他想起劍刃林山的生活，思念同窗好友。那女人熱切的呼喚近在咫尺，斑德萊夫甚至聞到夜晚花朵盛開的芬芳。長老們說當(dāng)夜精靈死去，奈落女神會踩著花瓣鋪就的小路前來，親自將靈魂帶往域界。

斑德萊夫走在一望無垠的花圃間，周圍開滿陌生的藍花，花蕊偶爾飄出幾許星光照亮前行的路。一位身姿曼妙的女人長發(fā)披肩正陪在他身邊，女人周身花香濃烈，每走一步總會惹得花瓣翩翩飛舞。斑德萊夫聽見身后遙遠的地方傳來狄利文利落如刀的聲音。

“二位，可否允許由我?guī)銈兦巴鶆θ辛稚?？?/p>

-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