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了假期，人們都往出走，或是登山、或是看海、或是游名勝古跡……唯獨我卻不知該往哪里去玩。 論去處，我自認(rèn)為定要是和他人的這些地方不同的。一是別人體味過的景色發(fā)在了朋友圈里，也都大致看到，就沒了新鮮感，反而有些從眾的感覺；二是山峰海洋等的大都看膩了，每次一想起來就是這些，便自然就覺得喪失了旅游之樂趣了。因此如要去別人去過的地方或是看別人看過的景色，還不如不去的好。 這不免讓我深思熟慮了一番，卻還生出這次就暫且不出去玩樂的想法，直到一次我無意間在網(wǎng)上看到了一些圖片： 山坡上高大翠綠的松擠著，像是給小山披上了茸茸的綠色毛毯一般，下邊是金黃的麥地，麥穗都稍稍彎下頭，相互應(yīng)和、交錯在一起。再往下看，村莊仿佛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一般，用“土地平曠，屋舍儼然”形容著實是不為過，四周清藍(lán)的溪水環(huán)繞著，像是把村子中的自然和美麗給套住了。 我頓時迷上了這般景色，便心馳神往，但花了一個下午卻總是查不到準(zhǔn)確的地點，便又失落起來。一直到晚上，才有個不大熟的好友看到我的求助，告訴我這個村子的名字——邵村，我大喜過望，略略一查還卻是真查到了，謝了那位好友，我便連夜動身，驅(qū)車前往。 已是凌晨，路到了盡頭，車子無法再前進(jìn)，但卻還有一段前行的距離。我下了車，打開手電筒向周圍環(huán)視，黑洞洞的都是樹，樹枝上掛著稀疏的葉子，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霧氣，迷蒙之中能夠隱隱約約看到樹叢中夾著一條小道。 我自然決心是要探索那個村莊的，于是便撇下車子，徑直往小道里去了。 行了幾十步后，霧氣卻愈發(fā)重了，四周的樹也是越來越密了，密到了不合理的地步，是前后都看不見出口了，不免心里慌張起來，但還是催促著自己前行。 就這樣不知行了多遠(yuǎn)，依稀從遠(yuǎn)處看到點光亮。我知道天亮了，出口也快到了，慌張或是一時間煙消云散了，或是化為興奮與喜悅了，也不顧自己勞累，漸漸加快了步伐，小跑了起來。只見亮光不斷擴(kuò)大，不斷擴(kuò)大……終于是陽光灑在了臉上，我舒服了許多。 定了定神，我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山腳之下，背后是松林，面前是流水和人家。 大概是還沒到收獲時節(jié)，田里的麥子并不金黃，不過生長的也是茁壯，只見田間的一兩個農(nóng)民帶著草帽，一手提著桶子，一手握著鐮刀，正準(zhǔn)備進(jìn)田，卻一抬頭便望見了我。 又看他們撇下手頭的工具，幾個跨步往我這邊跑來，還一邊跑一邊招手喊著：“誒！來客了！” 我自是被他們的熱情嚇到了，變得有些不知所措了起來。 “您好，我在網(wǎng)上看到這村子的環(huán)境，就想來游玩幾天，方便問一下有沒有旅店、民宿什么的可以暫住一下。”我問道。 “有！”那一位農(nóng)民應(yīng)道，“我們這自從掛在網(wǎng)上后，不少游客都慕名而來，村子還剛特意新建了個呢！” “我們這人也熱情，您可能不習(xí)慣，不過多待待就好了?！绷硪晃晦r(nóng)民插嘴道，“我們這環(huán)境不錯，您可要好一頓欣賞的！” 我聽著他們幾個人不斷地說，不好插進(jìn)話去，只笑著說了一句：“哈哈哈，謝謝您們的建議，我也不麻煩你們了，就自己先去逛逛?！?“好嘞！您慢走。” 他們笑著給我指了路，然后就擺了擺手各干各的事情去了。 我走進(jìn)村里，第一眼便看到了兩個老人正對著路旁，激烈的揮舞著自己的雙手，我很好奇，便走上前去，就看到路旁的深渠里面有兩只青蛙，他們告訴我這是他們這里老人經(jīng)常玩的，叫“比蛙”——就是個青蛙賽跑。 我看他們兩個在路旁的野塘子每人隨便撿起一只青蛙，在同一時間，把他們分別扔進(jìn)兩條狹窄的深渠里面，只見他們倆喊著、吼著：“走?。?！”一聲聲震耳欲聾。一旦自己的青蛙停下不往前跳了，他們便罵，越罵越來勁，好像要把嘴懟進(jìn)去一般。有的時候罵了半天，青蛙還會往回退幾寸，那便惹出了笑話，對手免不得調(diào)侃幾句：“你這蛙不行啊，還退呢！” 我目測這道渠大約有那么18尺來長，5寸來寬，中間一個塑料擋板隔開了兩邊，渠一直通向一個洞口，洞里黑乎乎的卻是看不真切，像是無底深淵，但聽他們說這個洞口是通回到池塘的。 這么長的渠，青蛙難免會跳累了，有的時候老人們會一起用木棍戳兩下，逼著青蛙繼續(xù)前進(jìn)，然后繼續(xù)喊著。 到了最后，誰先下了洞口誰就是贏家，輸家且還是要給贏家錢的，給完錢，把輸?shù)那嗤軄G回去，然后老人們就會再去找兩個新的青蛙，繼續(xù)比下去。 比著比著，漸漸地人就多了起來，人們在我身邊自動圍成一圈，都興奮地看著，沒人管青蛙累不累，他們在說笑、推搡、下注，一下子就張羅開了。聽著他們的吼聲、笑聲、罵聲，我再又想起些過往的經(jīng)歷，卻不自覺地惡心起來，但卻一想，或許這就是和遛鳥、斗蛐蛐、打撲克牌、打麻將等一樣的消遣手段吧。便給了自己些安慰，匆匆離開了…… 走出去一段距離，我大抵是緩了過來，想來又甚是奇怪，最后也就只得干脆讓自己不去想罷。 在村子里繞了繞，終于是找到了旅店。 其實說是旅店，更像是個民院，每間屋子就是一個客房，數(shù)了下來大概是有六間，有幾個已住了人。我去開房間時，正欲交錢，老板卻推開了我遞鈔票的手，另一只手還從柜子里面拿出了一張一百元塞給了我。我很是不解，剛想開口問，老板卻只是招招手，讓我進(jìn)屋子住就好了，于是到我嘴邊的話卻是生咽了回去。 拿了鑰匙，進(jìn)了4號房，房間打掃的確實很是干凈，我在椅子上坐下，掏出老板塞給我的那張紙幣，卻和我拿的鈔票不甚相同，我一眼認(rèn)出這是舊版的紙幣，便心想：“可能是村子比較落后罷，還在用舊版的。”想罷，我并未多待，放下東西便徑直出了門去，想尋個地方玩樂。 逛了一段時間，倒是街邊的課堂吸引了我，站在一邊，就能看到一個老師，一塊石板，三個學(xué)生——僅此而已。老師在石板上用石子片歪歪扭扭地刻下“歡”、“喜”、“樂”，然后對著學(xué)生們講解這三個近義字的含義，學(xué)生擺弄著自己破舊的書本，一邊盯著看，一邊仔細(xì)聽著，一邊點頭，點完了頭就繼續(xù)下一部分知識。 我在一旁站了許久，或是老師注意到了我罷，下課后她就喊住我，讓我來一起聊聊。 我卻是沒什么可聊的話題，只是問了問生活好不好之類的話，她只說不錯。我又提起孩子，向那幾個孩子問，“學(xué)的懂嗎”、“都會了嗎”之類的話，孩子們看向那位老師，然后看向我，都紛紛點頭。我見孩子來了，便說了說外面的世界，孩子們聽了后，紛紛點頭；我又說了說詩歌，孩子們聽了后，也是紛紛點頭，但我竟是難從他們的點頭中看出什么的，但話語已經(jīng)出口，也只得接著說下去；最后我還說了說算數(shù)，孩子們聽了后，還仍是紛紛點頭，我卻是有些尷尬了，只得找了個繼續(xù)游玩的借口推脫開來…… 回了旅店，已是正午，本還在想中午如何充饑，剛進(jìn)門卻看到桌上擺著飯菜：有一碗肉、一盤菜、一碗湯和一盆飯。我自是很高興和滿意的，坐下一邊吃，一邊夸贊著旅店服務(wù)的周到，甚至比城里那邊的還要好些。 或許是村子的好處罷，青菜和豬肉都是有獨特的風(fēng)味的。 中午睡了午覺，下午醒來，只是覺得頭有些暈，不過剛醒也是正常，剛出門只見臺階上用石頭壓著兩百塊錢，我撿了起來，望向老板，老板只是在遠(yuǎn)處向我點了點頭，我也不知該說什么，道了聲“謝謝”就收了起來。 在街上轉(zhuǎn)了轉(zhuǎn)，只覺有些無所事事，走著走著便遇到了個賣雜貨的攤子，上面除了日常用品和廚具什么的，還陳列了不少書籍。 我看到了本花花綠綠的書，頓覺眼熟，想了想是上午那學(xué)生手中的課本，拿起來翻看，第一頁的正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個“理”字，再往后翻，卻大都是白紙，或是奇怪的符號和標(biāo)記，有的類似于字母，有的卻像是一根長棍一般，還有的卻像是幾何圖形，再有些的就如劃些筆畫一般……我是不解，合上書，又翻開另一本，這本相比于剛才不同，不僅封面樸素些，里面密密麻麻的堆滿了黑色，仿佛墨水潑上去了一般，第一頁的正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個“文”字，讓我更是看不懂，只得合上放回原處。 我不免詢問攤主這書的真正含義，但他只是用手比劃，并不說話。我看著他的手，想表達(dá)的意思是大抵猜到了——他是個啞巴，說不了話。 其他的我也沒什么好買的，但翻了翻就走人卻又不甚禮貌，況且對方還有些疾病，于是我便把老板給的一共三百塊錢全送了他，然后拿了兩種書走了。 回去的路上還看到幾個孩童趕鴨子，幾個人形成個“大網(wǎng)”，把鴨子半包著，走著走著就不擔(dān)心會漏跑一只。他們也不著急，慢慢悠悠地來，要是有不跟著隊列走的，或是慢了或是快了或是逃了，都要被他們手里的枝條抽一下子，就這樣趕，即使他們并不像大人那樣熟練，鴨子也照樣會服服帖帖了。 不過我倒認(rèn)為這樣整齊的趕鴨，卻沒有大人趕鴨子那種鄉(xiāng)土美感，反而倒是有些死板了…… 晚上吃了飯，老板卻又塞給我三百塊錢。 夜里卻不知怎的突然頭疼，橫豎是睡不著，只得看看窗外的景象，不得不說鄉(xiāng)下的夜空就是不同，真確是繁星滿天的美好景象。 星星不能像燈泡一樣照明，也就沒有利用的價值，城市的光太強(qiáng)了，掩蓋掉了那些微小的，無用的光亮。 “現(xiàn)在的星星，逐漸成為了只活在人們記憶里的美。”我喃喃自語，卻突然想起那兩本書來。 我從包里面翻出書，再翻開仔細(xì)看來，仿佛在那些單薄的符號和大片的黑墨之中，看出了一些東西，那東西是抽象的、混亂的，擦擦眼睛繼續(xù)看，看了個把小時，直到眼睛看到酸痛，我才逐漸看的明白。 那符號和黑墨仿佛消失了一般，紙上真切地浮現(xiàn)出了字： 第一本花綠的是“飄渺虛無” 第二本樸素的是“麻木腐朽” 我大吃一驚，立刻合上書，心情久久不能平復(fù)，就這樣強(qiáng)迫自己胡亂睡了。 第二天起來，眼前卻是花的，竟連坐起來的力氣都不曾有了，感覺自己仿佛像是要得病老死了一般。我盡力歪過頭，迷迷糊糊地看到旁邊桌子上放著一大摞鈔票，都是一百元的。 只聽得房門的吱呦聲，老板便進(jìn)來了，左手拿著一把砍刀，右手拿著一塊棉布，臉上掛著猙獰的笑容。我一下子知道了他來的目的，恐懼涌上我的心頭，但是身體卻軟綿綿的，沒有一點力氣。他猙獰地笑著，用棉布捂住我的口鼻，我吾吾的叫喊著，意識卻越來越模糊…… “嘀——”一聲汽笛把我驚醒，我卻還坐在汽車當(dāng)中，只是車貌似撞到了山崖上，停了。但比起車禍的事情，驚魂未定的我更怕的卻是剛剛在邵村的那副情景，雖然我不知為何到了路上，但也只得先回家罷。 那晚之后我便再也沒找到關(guān)于邵村的消息，網(wǎng)上的那些圖片、文章都仿佛瞬間消失了一般，甚至地址也都不曾存在，但我那一天的經(jīng)歷和劫后余生的感覺卻十分真實，再難忘記。 或許這大抵是一場夢吧，只是背包里的兩本書還一直放在那里…… 4049字?（諷）?????? ???2023.7?廣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