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他是無意間看到那張紙的。在人們整理雜亂的書柜時，翻出一些能引起回憶的東西乃是常事。雖然那張紙對折過很多次，橫平豎直的折痕把本就有些發(fā)黃的紙弄得更顯陳舊，但他讀起上面心的字來還是那么輕松，仿佛已經(jīng)背熟了似的。

? ? ? ? 那是一張草稿。準(zhǔn)確地說，是一篇小說的殘章。不經(jīng)意間，這張紙混雜在某本書中，與那些蘊(yùn)含著無數(shù)智慧的人類之光一起，成為他的收藏。

? ? ? ? 他從頭讀起，思緒回到他和另一個人——確實(shí)是兩個人——在圖書館的自習(xí)室里度過的那個下午。

? ? ? ? ”新的一天開始了?！奔埳系淖侄苏沱?。從那天之后，不再有新的一天。他這樣想著，發(fā)覺自己又低落起來，于是不再回憶字的主人，接著往下讀。

? ? ? ?“X走在巷子里，高大的梧桐樹灑在地上的光斑忽明忽暗……”沒來由的，他有些想笑。這么長時間過去，他們，不應(yīng)該說是他，仍沒有想好故事里主角的名字。他又想起桌子那頭的人曾經(jīng)對他說:

? ? ? ?“名字是符號而已，重要的是你本身會是怎樣的人?！?/p>

? ? ? ?這也是他們第一次見面，問起對方姓名時說過的話。如果他們還會在見面時說這種話……如果他們還會再見面，他會成為怎樣的人?他不想知道。

? ? ? ?再往下是一些涂抹——發(fā)生了什么？他跳過一片漆黑，找到了修改之后的地方。

? ? ? ? “……光斑的閃爍使X的心情產(chǎn)生了些許變化……”他讀不下去了，思緒仍在剛才的那片涂抹上。他，或者說他們，能輕易地修改故事，改變?nèi)宋锏拿\(yùn)；那么發(fā)生在她身上的事，又會是誰在涂抹?他不敢再往下想，他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無意識地打撈起一些早就應(yīng)該遺忘的零零碎碎。在那件事之后，他對命運(yùn)的看法有了些動搖。這時，他耳邊又響起了她說過的話:

? ? ? ? “沒有什么事是巧合。硬說有的話，那每件事都是巧合。否則你就不會知道它的發(fā)生了?！?/p>

? ? ? ? 沒有人再和他提起過類似的觀點(diǎn)。他寧愿相信這是命運(yùn)，也不肯承認(rèn)意外真的會發(fā)生。說起來，在那之后，沒什么事能讓他真正感到驚訝。也許是沒有在意，他不清楚。

? ? ? 他試圖找到第二張紙，可這只是讓差不多整理好了的書柜重新變亂。這時他才想起，剩下的草稿被她拿走了?！斑@張，留給你作收藏好了。”她說。

? ? ? ?“我要用它來紀(jì)念什么呢?”也許當(dāng)時是這么問的。

? ? ? ?”嗯……管它呢?！彼f，“我們第一次嘗試寫的小說?”現(xiàn)在他知道紀(jì)念什么了:命運(yùn)、巧合，死去的人與仍活著的人；友情與愛情，早安與晚安；文字、梧桐，名字、光斑，這些都是需要紀(jì)念的?？傆行┦虑?、事物會在世界上或是記憶里留下折痕——就像那張唯一的、 沒有被丟棄的紙那樣。

? ? ? ? 窗外燕子飛過，在天空中書寫詩篇。這是春天的又一次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