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多歲時候，喜歡和爸爸一塊出去。一天到我們北面大雜院去，一個蠟黃的孩子坐在泥婆婆里，天氣不是太好，婆婆是黃土做的孩子坐具，有點涼。爸爸伸手摸了一下孩子，叫我回去喊娘來。孩子見了生人哭了，聲音幾乎和，賴貓一樣撕叫。爸爸蹲下給看孩子的情況。對娘說：“你看他有什么?。　蹦镎f：“沒有什么，只是極度的營養(yǎng)不良”。爸爸說：“很對，既然沒有病為什么這樣干黃！”娘說不出來。爸爸說：“家長，是極不講衛(wèi)生的人。不信，請他們常來看看?！卑职趾俺鰜硭募胰?。一個邋里邋遢的婦女出來，懷里還抱著一個更小的孩子。污頭垢面衣不遮體，年紀不過20冒頭，一臉的茫然。恐怕自己也鬧不清，自己這么有那么多孩子。后面跟著一個老太太，更是窩囊。手和臉看不出洗過。一層灰勻稱的鋪蓋在她的臉上。如果洗個臉，準變個人。他們認識我爸爸。馬上說：“高院長，什么事！”爸爸說：“你們拿什么喂孩子，一天吃幾頓？”老婆子說：“嗨，窮人家，哪有幾頓，就是大家一起吃飯，我嚼兩口喂他們。這些孩子都是我從小沒一口一口的喂大的?！彼?/span>黃黃的牙，掛著菜葉和糧渣，露出到一臉的驕傲。爸爸說：“以后不要喂他了，叫她們自己吃。哪怕是喝粥也不要從你嘴里到他嘴里。這不衛(wèi)生。”她只是答應，根本沒有接收的意思。

爸爸用針扎了孩子的幾個指頭。個個可以擠出黃色的粘液。然后對娘說，他接受的不光是食物，還有她奶奶的病菌。說完就給老太太說：“幾個孩子！”“四個”“記住再別喂他們了，打成糊糊給孩子吃。”把自己收拾干凈點。說完我們就走了。爸爸說：“澄秋，婦科和兒科分不開。以后你要做婦幼工作，才是方向。有女人養(yǎng)孩子，不是養(yǎng)著玩的，要的是婦幼健康。你看看那老太太的臭嘴，還嚼爛了為孩子，不受其害才怪來。

再看那女人就是生孩子的機器，一年一個她婆婆就是喜歡這樣的婆娘，中國雖然解放了，這個根深蒂固的習俗，一時半會的解決不了。

這一點娘，特別聽爸爸的話。她慢慢的把接生和孩子工作認真的做下去了，婦和幼牢記到心里。所以娘就成了西半天的乳婦皆知的劉大夫。

記得60年代，文革時期，有人斗我娘，大聲呼叫把她拉上臺來。雖然沒有戴高帽子，但也搞得不是人樣，揭露劉澄秋的罪行。誰知道就有婦女端著水，拿著饅頭上去：“紅衛(wèi)兵同志們，先別忙，我也是八代貧下群眾。沒有別的意思，先叫劉大夫喝口水再斗！”有人大喊著“哄下臺去！”，結(jié)果引起了更多的婦女的反對：齊聲吆喝“回去問問你爸爸你媽，你們那個不是劉大夫接的生。喝口水有什么！總比你生下不來容易吧?！碑敃r的紅衛(wèi)兵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幾次的大會，叫那些老婆子攪的亂七八糟。一次次地批斗，總是這樣無奈。也就放棄斗批斗，只能在醫(yī)院的院子里，游街和罰站而已?；貞浧鹉嵌位尚Φ倪^去，我們都說，娘，干婦幼工作到免除了災難。

娘還是社交能手，見到她的人，都是悄悄的給她說個人的隱私，病痛和難以起口的病情。娘從來不說那個婦女的隱私，也不笑話任何人，媽說：“當然了，他哪像大夫都和產(chǎn)婦同流合污了，誰家再臟也去，誰家做什么飯她都可以吃。她回來準帶著產(chǎn)婦的騷味?！彼拇蠊颖划a(chǎn)家弄上血漬，她穿上一件人家的褂子回俺家，媽一看就叫她在門口扒下來，硬叫人家拿走。說娘太不在意，完全沒有一點大夫的尊嚴。

除了這些毛病，娘，最大的好處，她善于學習。不恥下問。媽說她：“狗肉不上桌，沒有一點架子。是人不是人都喊人家老師?！蹦镞€自覺和別人合作。因為業(yè)務工作，她常去濟南醫(yī)院。送病號一定跟到底。把自己不明白的和做不了的事情，都解決了才肯罷休。時間長了，醫(yī)院蘇大夫很欣賞她，收她為徒弟。蘇大夫是我國少有的從美國畢業(yè)的，男性婦科大夫，和林巧稚都是同學和合作伙伴。蘇大夫很欣賞娘的工作態(tài)度。爸爸說：“不是高攀名人，才顯得自己高貴，而是你做出成績，才被人發(fā)現(xiàn)。”爸爸經(jīng)常指導娘，說她 這一點就適合做婦幼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