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雖然入睡很遲，體內(nèi)的生物鐘還是很按時的把我吵醒了，我揉揉酸脹的眼睛，打了個哈欠，起身在衣柜里面選了一身襯甲白羅袍。坐在梳妝鏡前盯著自己發(fā)青的眼圈還有亂糟糟的頭發(fā)，無奈的拿起妝粉厚厚的蓋了一層，又刷了些許腮紅讓自己看起來氣色好一點，簡單的將頭發(fā)束起，就算梳妝完畢了。強打起精神下樓去，不出所料，乃琳已經(jīng)在飯?zhí)脗浜蔑埵匙谀堑任伊?，她自己依然是那身張揚的紅色縷金挑線紗裙，眼尾勾著一挑粉色，桃花眼含著笑意看著我。

“沒休息好嗎？”她一眼就看出了我氣色欠佳

“嗯，睡得有點遲”我坐下拿起筷子

“是因為太想我了嗎？”她眉毛一挑，毫不知羞的逗我

“嗯，對啊，是太想你了”我也不惱，低頭喝了一口粥從容回答

“啊.....?。俊边@下輪到她鬧個臉紅了，我笑瞇瞇的看著她

“快吃，你不是還要帶我出去”

“哦哦哦對，要出去，快吃飯快吃飯”

這頓飯吃的格外的安靜，她沒敢再跟我搭話，我看著她埋頭吃飯的樣子，像一只小動物乖乖吃東西，忍住了自己想摸摸她的頭的想法，若她的頭上生出兩只狐貍耳朵，也不違和呢。

馬車早已在客棧外停好了，應(yīng)是她早先訂好的，我隨她上了車，馬車搖搖晃晃，身邊又是熟悉的氣息，沒一會我就靠著車廂睡著了?；秀遍g我好像做了個夢，夢到我的小團子阿琳在離開我后，會悄悄在我的屋頂上徘徊，會在我熟睡時悄悄窩在我身邊清晨時又離開。

“貝拉，醒醒，我們到了”輕柔的聲音輕輕喚著我。貝拉？自從離開家后很久沒有人這樣喚過我了呢，是誰呢。我勉強將眼睛睜開，看到她的臉龐，安心的笑了笑，原來是你啊

“傻笑個什么勁，上車就睡著了，不怕我把你拐進深山老林做媳婦啊”她的語氣里面有幾分埋怨，我揉了揉臉頰讓自己清醒過來，推開車門付了錢。

“因為是你，所以我才不怕啊?！?/p>

“哼，那好吧”她的語氣一下軟了下去

我環(huán)顧著四周的環(huán)境，認出來這是在枝江山下，我記得沒錯的話山上有一個寺廟，因為求姻緣準，是個有名的月老廟，城內(nèi)的適齡青年男女都很愛在這求取姻緣，算生辰八字。

“讓我穿素雅一點，自己倒是這般鮮艷，來寺廟參拜，不怕驚擾了佛祖”我看著她的衣著頗有無奈，怕那寺內(nèi)的師傅們不讓她進去。

“我不怕驚擾到佛祖，但我怕佛祖怪罪你，不會實現(xiàn)你的愿望了”她的眼神熾熱，迫使我不得不低頭錯開了。

寺院朱紅色的大門開著，跨過高高的門檻，一切都靜了下來，鳥雀在地上一蹦一蹦尋找吃食，一縷縷青煙從香爐里面飄到天上，蒲團靜靜的在地上躺著，不知又多少人曾跪在哪里，虔誠的請求佛祖的保佑，或平安，或?qū)W業(yè)，或家人，承載著人們的愿望，將他傳遞給上天。不知是不是氛圍使然，原本常嘻嘻哈哈的她現(xiàn)在也沉靜下來，目光肅然。從偏殿出來了一位小和尚迎接我們，拿著念珠，步履匆匆，站在我們面前，雙手合十向我們行禮

“兩位施主是祈福，求姻緣，還是還愿啊”小和尚的眼睛沒忍住在她的身上看了兩眼

“求姻緣”她也雙手合十

“我想求個平安符”我有樣學(xué)樣也行了禮

“求姻緣的話去那邊先自取香火拜月老，求一根紅帶子掛在樹上，廟里也有有師傅可以算姻緣，求平安符的話施主且隨我來吧?！?/p>

“好”我點點頭，兩個人分別，我隨著小和尚去了，她獨自一人去求拜了。小和尚帶著我走到了一處門前，讓我在門口稍作等待。我自覺乖巧在門一旁等待他進去通報，一轉(zhuǎn)頭看到她一襲紅衣跪在一尊菩薩前，她身上的衣著實在是與寺廟格格不入，很難讓人想象她也會有求于佛，后背挺直，雙手合十，低著頭，即使是跪拜，她依然顯得優(yōu)雅從容，不卑不亢。

“施主，可以進去了”小和尚打斷了我，我忙收回目光隨他進去

房間內(nèi)供著一尊菩薩，供桌上擺滿了平安符，沐浴著佛光，日常接受著師傅們的念經(jīng)吟誦，桌旁站著一位年紀稍大的和尚，示意我挑選。

“施主，我特意叫你來此偏殿是看你有佛緣，有些話想同你說”

我猛然抬頭看著他，他同我講了許多。

“施主，今日已是第四日了，早些做打算吧”

手里的平安符也已被我的汗浸濕，走出門，日光照射的我有點頭暈，扶著額頭匆匆去尋找她，沿著小和尚指的方向，遠遠我就看到了她正在將紅帶上寫字，我安下了心，走到她身邊。

“在寫什么？”

“希望你能平安喜樂”

她展開布條讓我看，上面是金色的瘦金體小字，寫著‘愿貝拉平安常喜’

“只是如此便夠了嗎？”我喉頭有些哽咽

“只是如此便夠了”

“你去算姻緣了嗎？”

“算了，師傅說我這輩子一定會遇到一個良人的”

“你又哄騙我了”我無奈的搖搖頭，陪著她將紅帶系在樹枝上，看著它隨風飄蕩

等出了寺廟，已經(jīng)到下午了，過去早飯已經(jīng)好幾個時辰了，胃袋空空，她很貼心的吩咐車夫趕到一處酒樓，至少我以為是酒樓。

一進樓，胭脂水粉的嗆人氣息迎面而來，姑娘們穿著色彩艷麗的衣服在門旁招待，現(xiàn)在民風開放，女子進出這種地方倒也沒有什么關(guān)系，但總歸還是有些不自在的。

“帶我來這種地方做什么”我不安的拽拽她的袖子

“不是餓了嘛，這個點其他地方都還沒開呢”她輕笑著，繞過那些姑娘的招呼，熟門熟路的牽著我的手，走到了一處靠窗的座位

“你很常來這種地方嗎”

“嗯，沒有啊，第一次”她替我斟了一杯茶遞給我

“那好吧，勉強相信你了”我接過茶水用碗蓋撥弄著茶葉。

這家的菜色屬實不錯，牛肉燉的軟爛，料汁口重，也符合我的口味，其他的菜也很有特點，筍尖脆嫩爽滑，開水白菜湯汁醇厚。許是見我們吃的差不多了，姑娘們紛紛來這陪酒招待。

“姐姐，您這皮膚真好，用的什么妝粉啊，給妹妹我也推薦推薦”

“姐姐，您來喝一杯吧”

“姐姐，你喝了其他妹妹的酒，怎的不喝我的呢”

她的受歡迎程度比我想的高很多，我看著她為自己斟酒，與她們一一碰杯，然后仰頭灌入，我看著不自覺的舔了舔后槽牙，也接過酒壺，為自己倒了一杯，酒入口，辛辣灼熱，似火焰一般，一點一點滑下去，在胃里熊熊燃燒?？瓤?，終是經(jīng)不住刺激，咳了出來。她嗔怪地看了我一眼，拿走了我手邊的酒杯，換了一杯茶

“喝不得就不許再喝了”

“知道了”我悻悻的端起茶杯，猛喝好幾口撲滅胃里的火焰。

這種地方定是有頭牌，我們不知道算不算運氣好，正好碰到了頭牌出場。見她帶著面紗，抱著琵琶半遮掩著，坐在椅子上，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技法確實了得，一曲作罷，音繞房梁，驚了眾多客人，引來一片喝彩。見她低聲跟身邊的伙計吩咐了幾句，周圍的食客騷動了起來，在想誰會是今天的幸運兒，能博得頭牌青睞?；镉嫸刀缔D(zhuǎn)轉(zhuǎn)，停在了我們的桌前，將牌子遞給她

我的心思全然放不在飯菜上了，跟著她的一舉一動，她倒也不扭捏，隨著到了臺前，和頭牌竊語了一陣，然后走上了臺子。我看著她，她的那一襲紅衣又一次擾動了我心，不像在寺廟那般，她竟和這里的氛圍如此契合，剛剛的幾杯烈酒在她眼尾和顴骨上染了色，更添了幾分魅惑。

琵琶聲再次響起，她隨著樂聲，舉起扇子，起舞。樂聲恰好，她的舞也恰好，如此的默契，周圍的人也嘖嘖稱贊。一曲正盛時，她甚至眼神還在頭牌身上停留了好一會，我覺得牙齒有些酸痛，捏著杯子的手也不知不覺用力繃緊。她左腳在前，向后輕仰，舉起胳膊抬起扇子，衣袖緩緩滑下露出光潔的手臂，眼神依舊和頭牌連在一起。許是那一杯酒上了頭，我將杯子重重一摔，常年習武，步伐比常人要輕盈一些，點了幾步上臺，伸手摟住了她，奪過扇子，打開遮住我們的臉，一點一點湊近，封住她總是說謊的嘴巴。我沒有錯過她的每一個眼神，驚訝，寵溺，然后依然含著笑，任由我去了。我隨著她的步伐，摟著她的腰，旋轉(zhuǎn)。一曲結(jié)束，滿堂喝彩，我向頭牌遞過去一個歉意的眼神，她并未計較，只是頗有玩味的看著我，旁人是看不清，她在后頭倒是看的一清二楚。后知后覺我的臉頰燒了起來，匆匆忙忙拉著她走了。

“貝拉，你怎么了”

“別說話，剛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你懂嗎”我步履生風，不敢回頭看，攪碎了心肝才說出了口，眼淚順著眼角滑落，又隨著風吹走。她停了腳步，硬生生把我拽回來，把我摟緊，拿出手帕輕輕擦去淚水。

“別哭，不然貝掌柜回去要被手下的人嘲笑了”

“嗯”我仍是抽泣著，良久，止住了眼淚，再抬頭，她的眼眶也是紅的

回去的路上誰也沒有再說話，在房間門口要分別時，她先開了口

“貝拉，今日新衣服送來了，明日穿上吧”

“你也是，明日幫我梳個好看的發(fā)髻吧”

“好，我知道了”

我回到自己的房間，抽了所有力氣，癱坐在地上，呆呆的望著火苗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