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聲，是門關(guān)閉的聲音，緊接著是腳步聲漸行漸遠。

聽到慕容明離開，福有德再也憋不住忍耐已久的痛苦表情，她掀開了自己的衣服查看，就在昨天晚上，鹽晶已經(jīng)穿破了她的肚子，她的一部分內(nèi)臟被一整個貫穿，現(xiàn)在已經(jīng)吃不進任何東西了。于是她看著自己愈發(fā)慘不忍睹的身體，深吸了一口氣，又重重地呼出，決定開始自己的計劃。

她先是將一封早就準備好的信攤開放在桌子上，修改了幾處，還細心地找來一個重物將其壓住，隨后從書架上的書里拿上一沓鈔票，清點了自己剛好需要的面額，將多余的錢同樣壓在鎮(zhèn)紙下，隨后洗漱完，穿好衣服遮住自己已經(jīng)部分晶體化的身體。最后在這個她和慕容明倆人的家里走了走，似乎是想要記住這里所有的細節(jié)，可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太多的時間留給她了，于是她依依不舍地離開了家門，叫上一架馬車出租。

“師父，麻煩送我去火車站。”

想到兩年前，也是這條路，他們兩個人一起逃離了福慶市從火車站一路來到了大學宿舍定居下來，今天，同樣的早晨，她卻是獨自一人踏上了回去的旅程，身邊沒有慕容明的陪伴。窗外的景物似乎是那天的反向復寫，如同倒轉(zhuǎn)的電影膠卷讓人恍惚，可是時間卻并不會倒流。如果自己沒有逃出來會怎么樣？如果沒有在那個寺廟遇到慕容明又會怎么樣？這些可能的如果，都僅僅只是一種不再可能的可能而已。

“小姐，火車站到了?！?/p>

沉浸在回憶的思緒中，時間總是流逝地飛快，轉(zhuǎn)眼間火車站已經(jīng)在眼前。給馬夫付了錢，道謝過后，福有德徑直走進火車站，在窗口買了通往福慶市的最早的票。

大約一刻鐘后，火車準點進站，在悠長的汽笛聲的回響下，福有德最后一次從火車站臺眺望這座她生活了兩年的城市，隨后回頭走進車廂，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正式踏上了回“家”的旅途。

說是家，其實對福有德來說并沒有準確的概念，她自從被父母拋棄之后就不再屬于任何家庭，不屬于任何城市，也不屬于任何國家或者地區(qū)，她只是從一個她不屬于也不屬于她的地方來到另一個她不屬于也不屬于她的地方而已，無論是實驗室、寺廟、燈井市學校的宿舍，對她而言都是一樣的。但是，福慶市，那里是慕容明的家，是他的故鄉(xiāng)，也就算是自己的半個家，所以，現(xiàn)在，自己拖著這幅殘破的即將死去的身體，還想要為這個拋棄了自己又接納了自己的“故鄉(xiāng)”做最后一件事。

距離到達福慶市大概還有一整天的車程，福有德干脆將頭靠在窗戶玻璃上閉上了眼睛。車輪和鐵軌接縫處“吭哧吭哧”碰撞產(chǎn)生的震動隨著鐵皮的車廂再經(jīng)由骨傳導清晰地震響她的耳膜，這有規(guī)律的起伏好像心跳一般，讓她感覺自己似乎仍然躺在慕容明的懷抱中側(cè)耳傾聽他強而有力的胸腔的跳動。

“你還是先回去照顧你的嬌妻吧，你放心，這里交給我們布置好了?！迸c此同時，在燈井市內(nèi)，慕容明在和他的朋友最后檢查會場的安置，為了這次典禮，他專門租下了一個花園。

“拜托了，謝謝你們。”慕容明由衷地向他們表示感謝后，連帽子都忘記帶了，急匆匆地往家里趕去。

“親愛的，我回來了。”剛進門，慕容明就朝屋里喊，但是，沒有回應(yīng)。他在玄關(guān)快速換下鞋子，奇怪地向房間里面張望，“福有德？”

房子里的一切都保持著和他出去時的原樣，但安靜地讓慕容明感到有點陌生，他檢查了路過的廚房、衛(wèi)生間、儲物室，最后就是臥室。

“你還在睡覺嗎？”半掩著的門讓慕容明有些不好的預感，慢慢地推開門，床上也沒有福有德的身影，只是桌子上多出來一封信，潔白嶄新得和這屋子里老舊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慕容明猶豫了一會，拿起信紙，目光掃過字里行間，耳邊似乎浮現(xiàn)出福有德的聲音。

“慕容明，當你讀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jīng)在前往福慶市的火車上了，不出意外的話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快到福慶市了。很抱歉，我欺騙了你，前幾天發(fā)病的時候我就知道，我的晶階病到了末期，體內(nèi)的鹽晶的生長已經(jīng)無法控制住了，而且事實上汞的作用也只是維持基因改造的活性，并沒有治療晶階病的作用，最多也就是兩種屬性的煉金術(shù)元素的抵抗作用可以暫時減緩晶體的生長而已。不過我保證，這是最后一次了?！?/p>

“我本想和你一起參加最后一次典禮再死去，所以很抱歉提了那么多任性的要求，也很想最后躺在你的懷里離開人世，不過看起來是來不及了。我知道，你的愿望，你的追求，繼承自你的家族——想要解放福慶市的人民，而現(xiàn)在，這變成了我們倆個共有的愿望。為了這個愿望，我必須好好利用我的死亡，必須將它當作一場表演，所以我必須要回福慶市一趟，為了完成那個既定的計劃。但是我深知憤怒的浪潮能摧毀一切可是在那片廢墟之上不會有任何新生的東西，那之后便是你的任務(wù)了，你將帶領(lǐng)人們重建精神家園，你將成為新的英雄，就像你的父母一樣?！?/p>

“還有，這幾天你忙著布置典禮都忘記了向我保證的買刮胡刀剃剃胡子的事，但是我也早就預料到這點了。所以我特意為你準備了一份禮物，這也是這封信里我第三次要向你道歉，反正已經(jīng)用不著了，所以我用我們本來打算辦結(jié)婚典禮的錢買了那個我看上的刮胡套裝，畢竟英雄都是偉光正的，你可不能以如此邋遢的形象示人?！?/p>

“這張紙快要寫不下了，我也不想說太多煽情的話，最后的最后，我想說，晚安，我的英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