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老師，我知道先前是我們不對，但請不要開這種……”

??優(yōu)香一開始以為老師是對她們失望了所以要裝作不認識，但是看見老師那迷茫的眼神，猛然想起先前筆記本的內容，還未說完的話無論如何也說不下去。

??難道老師真的……

??“小姑娘？”老師奇怪的看著優(yōu)香：“你剛剛叫我老師？我是在哪里就職的教師？”

??“……”

??面對老師的提問，優(yōu)香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從何處說起。

“總之先起來吧，地板上臟，不要一直坐著。”

老師看著優(yōu)香很是為難的神色，終究是沒有繼續(xù)深問，抬手將優(yōu)香拉了起來，互相攙扶著回到候車室的座位上。

“看你好像哭了很久，先喝點水吧?！?/p>

一瓶純凈水遞到優(yōu)香手里，優(yōu)香下意識的接到手里，看著老師那滿是傷痕的右手，整個人愣了好一會，最終只能言語蒼白的說著。

“謝謝。”

“這不是能冷靜下來嗎，沒什么坎是邁不過去的，先坐著休息一下吧?！?/p>

老師面色柔和的說著，只不過看上去似乎顯得很疲憊，明明才剛醒來沒一會卻有種昏昏欲睡的兆頭。

“老師你……”優(yōu)香看著老師那空蕩蕩的左手袖子很是心痛：“你還記得多少，你這手是？”

“果然我是失憶了嗎……”老師眼中閃過一絲恍然，雖然腦子里的記憶渾渾噩噩的，連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來，但是基本的邏輯還是在的，從眼前這個小姑娘的幾句話能猜出不少東西來。

“至于我這副樣子，我也不知道，我只記得捏著這張車票來到了候車室，這之前的記憶嘛……好像路上的人看我的眼神都不太友善。”

老師拿著手里額度車票費力的回想著：“想來應該是我不適合做老師所以打算主動離開吧……”

“才不是！”看著老師這么貶低自己，優(yōu)香忍不住打斷了對話，眼眶里的眼淚一直在打轉：“老師才不是不適合，才不是……”

“哎呀，怎么又哭了，這樣我很難辦啊?！笨粗匦驴蘅尢涮淦饋淼膬?yōu)香，老師總覺得放心不下，慌慌張張的拿出皺巴巴手帕給她擦。

“雖然我想不起來以前的事，但是還有你這個學生記得我，看來我的工作還是有可取之處的?！?/p>

“說起來，你來這里難道是來找我的？”

“對了！”

因為剛確認老師還在這里所以太激動了，完全忘了自己來找老師的主要目的，于是優(yōu)香連忙握住老師的手懇求道：“老師，跟我回夏萊吧！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想不起來，但是我們可以先回去，說不定就想起來了……”

優(yōu)香說到后面，聲音也逐漸變小，顯得很沒底氣。

倒不是她沒把握可以讓老師回憶起來，不如說她其實心底很擔心，如果老師真的想起來自己被學生們那樣對待，甚至被折磨成這個殘缺的摸樣，他會不會討厭我們？甚至直接逃離基沃托斯？

想到這里，優(yōu)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有那么一絲慶幸老師失憶了。

砰！

頓覺自己心里居然有這種可恨想法的優(yōu)香猛地給了自己一拳，力道大得臉都腫了。

一旁的老師看見優(yōu)香突然莫名其妙的往自己臉上打了一拳，整個人都慌了，一副手足無措的摸樣：“你做什么？雖然不知道夏萊是哪，但是我去還不行嗎，怎么還打自己的?！?/p>

看著老師還是以前那副摸樣，優(yōu)香雖然覺得臉頰上有些疼，但還是忍不住露出一些笑顏。

“抱歉老師，并不是想強迫你，只是老師……果然還是和以前一樣啊?！?/p>

“說起來還沒問你的名字？身為老師總得知道學生的名字吧?！?/p>

“我是早瀨優(yōu)香，老師叫我優(yōu)香就行?！?/p>

剛想站在起來的老師喃喃自語著，不知為何腦海里一陣隱隱作痛，眼角微微抽搐著。

優(yōu)香只以為老師是因為腳疼，所以主動攬過他的右手掛在自己肩膀上將其扶起。

“老師我扶著你，小心點，不用著急的?！?/p>

“嗯，有勞了優(yōu)香?！?/p>

或許是因為不想讓對方再擔心的關系，老師強忍著逐漸發(fā)疼的腦海，在優(yōu)香的攙扶下一點一點的往車站外挪動。

……

因為老師走路一直顫顫巍巍的，所以短短一段距離用時比想象的還要長不少。

一想到老師的腿很可能是自己打傷的，她實在不忍心再說什么，耐心的承擔作為拐杖的職責，小心翼翼地扶著老師走出了車站。

“老師小心臺階?！?/p>

優(yōu)香剛想攙扶著老師走下臺階時，一個冷漠的女聲從前面?zhèn)髁诉^來。

“優(yōu)香，你在做什么？”

優(yōu)香聽見耳熟的聲音，下意識的看了過去，只見諾亞不知道什么時候來到了車站，此時正皺著眉頭看著他，而且看著自己攙扶的老師眼神十分的不善。

“諾亞，你……為什么會來?！?/p>

優(yōu)香本來是想叫諾亞幫把手的，但是注意到她看老師的眼神還是和之前一樣厭惡，意識到對方還沒清醒，于是反而有些警惕起來。

“聽回來的學生說優(yōu)香你狀態(tài)不對，我就過來看看，為了找到你的蹤跡可花了我不少工夫?！敝Z亞幽幽的說著，看著優(yōu)香攙扶著那個惡劣的大人就氣打不一處來。

“倒是優(yōu)香你，為什么會和這個討人厭的家伙在一起？”諾亞視線重新回到優(yōu)香身上，這才注意到優(yōu)香臉上的紅腫，一陣無名火涌上心頭。

“優(yōu)香你的臉怎么回事？”

優(yōu)香下意識心虛遮了一下自己臉上的紅腫，還不等她解釋，諾亞那邊就怒氣沖沖的走上前：“難道是那個家伙脅迫你？優(yōu)香你快過來，我來幫你?！?/p>

說著諾亞就想要推開幾乎是垮在優(yōu)香身上的老師，但是被優(yōu)香一揮手拍開了。

“優(yōu)香？！”完全沒料到優(yōu)香這種反應的諾亞一臉愕然。

卻見優(yōu)香兩手護著老師，眼中有著不忍，但更多的是警告和戒備：“諾亞，老師的事情我來處理，既然你還沒恢復就不要靠近老師?！?/p>

諾亞的眉頭微不可查跳了幾下。

她無法理解，明明早上還很正常的優(yōu)香為什么會突然對她這么戒備，還有什么恢復？自己作為書記一直都有記錄作息的習慣，怎么可能會忘記什么？怎么想都是那個惡心的老師有問題！

不能讓那個大人繼續(xù)影響優(yōu)香了！

諾亞想到這里，心里一橫，拿出懷里小巧的手槍指著被優(yōu)香護在身后的老師，語氣冰冷。

“優(yōu)香，讓開。”

“?。?！”

優(yōu)香看見諾亞手槍都拿出來了，瞳孔猛地一縮，直接抱住身后的老師將其護在懷里，但這個動作并沒有阻止諾亞的行為，不如說反而刺激了她的決心。

諾亞很清楚自己的手槍對于有光環(huán)的優(yōu)香最多就是有點痛而已，但是對付身為普通人的夏萊老師足夠殺死他了，因此她毫不猶豫的選擇了開槍、

砰！

槍聲響起，車站附近的基沃托斯居民并沒有慌亂，反而井然有序的開始遠離槍聲響起的地方，槍戰(zhàn)這種事情在這個城市已經算家常便飯了，最多一會就會有附近學區(qū)的警備隊過來阻止，不需要他們這些人好奇。

諾亞料想中中槍后老師鮮血飛濺的場景并沒有出現(xiàn)，子彈打中優(yōu)香的身體后失去大部分動能直接彈飛了。

只見優(yōu)香咬著牙撲在老師身上，用身體擋住了諾亞的槍擊。

然而優(yōu)香越是這樣對那個大人上心，諾亞心中的無名火就越發(fā)猛烈，心一橫偏移槍口朝老師裸露在優(yōu)香保護外的其他部分開槍，這次直接清空彈夾。

砰砰砰砰——咔！

很快手槍就發(fā)出空膛的聲音，然而所有子彈都沒有打中老師一絲一毫，都被優(yōu)香拼命用身體擋住了，有千禧年特制制服保護的地方先不提，有些地方優(yōu)香照顧不及，子彈直接打在皮膚上直接留下了淤青，看著就疼。

然而就算如此，優(yōu)香還是咬著牙忍下來了。

諾亞剛想換掉彈夾，然而一伸手卻發(fā)現(xiàn)空空如也，才想起來自己嚴格上說是文職，而且出來的匆忙并沒有帶備用彈夾，一時間人就僵在那，附近也沒有販賣補給的自動販賣機。

“沒子彈了？”優(yōu)香看好一會諾亞都沒有再開槍于是做出這樣的判斷。

“我不想跟諾亞動手，能請諾亞先回去嗎？等我安置好老師我會去跟你說清楚的。”優(yōu)香強忍著身上的疼痛撇過頭跟諾亞說著。

諾亞看優(yōu)香到這份上依然不死心，正想要說話時，被優(yōu)香護在身下的老師顫抖著手抓著優(yōu)香的肩膀，語氣里出氣多入氣少的，似乎很難受。

“優(yōu)……香……”

“老師？”優(yōu)香正想說一些寬慰的話，然而她這才注意到老師的身體一直在打顫，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一身冷汗了，看著隨時都可能暈厥過去。

“老師你怎么了？老師！”察覺到老師有異常的優(yōu)香急切的喊著。

“不要……跟……諾亞……吵架，你們……不是朋友嗎……”

“輪不到你這個大人來多嘴！”諾亞聽著老師的勸誡，一副完全不聽勸的摸樣。

然而她這話注定打在棉花上，因為老師說完這句話之后人就昏過去了，只剩下優(yōu)香手足無措的跪坐在那。

“老師！老師你沒事吧！老師！”

看著優(yōu)香那方寸大亂的摸樣，諾亞頭上的光環(huán)微不可查的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暗淡了下去。

諾亞甩了甩剛剛突然莫名有些發(fā)昏的頭：“優(yōu)香，那個大人究竟跟你說了什么，你居然這么護著他。”

忙于查看老師情況的優(yōu)香并沒有回答，而是手忙腳亂的拿出手機要叫救護車。

“老師你撐著點，我這就叫救護車過來！”

“優(yōu)香！”

實在忍不住的諾亞上前抓住優(yōu)香握著手機的手：“那個大人就交給救護車，你快跟我回去檢……”

諾亞呆住了，看著優(yōu)香那滿臉淚水仿佛要被搶走什么重要東西的哭相，讓她跟自己回去檢查的話怎么也說不出口，優(yōu)香什么時候哭成這樣過？難道真的是自己這邊……

優(yōu)香甩開了諾亞的手，迅速平復自己的語氣和呼吸，跟電話那頭的接線員報了清楚地址和老師的情況后才關掉了通話。

?

“……”

兩人一個人跪坐著，一個人站著，好一會之后諾亞才重新組織了語言發(fā)問道。

“優(yōu)香，你臉上的傷，是誰打的？”

“我自己?！?/p>

諾亞那原本平靜的語氣出現(xiàn)了一絲起伏：“為什么？”

“我恨自己?！?/p>

優(yōu)香的聲音逐漸顫抖起來：“明明老師一直包容我的任性，我卻因為莫名其妙的厭惡中傷他，明明只要仔細想想就能察覺到老師什么壞事都沒做，我卻由著那奇怪的惡意中傷老師?！?/p>

“就算如此老師也沒有怪罪我們，哪怕把他折磨得不成人樣，甚至一度要逼他離開基沃托斯，最后他依然想著要救我們！”優(yōu)香越是說著，肩膀的顫抖越是厲害，聲音逐漸哽咽，淚水不要命一樣的滴落在地上。

優(yōu)香握著老師剩下的右手，原本寬厚溫暖的手掌變得如此粗糙，她的聲音不禁變得有些歇斯底里起來。

“等我想起來并找到老師的時候他已經什么都不記得了！所有的一切！”

“他不記得我們了！不記得夏萊了！不記得自己是老師不記得自己為什么來基沃托斯！甚至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

優(yōu)香說到最后幾乎是吼著的，宣泄著自己的愧疚，對自己的恨。

“曾經那樣溫柔的老師已經被我們逼成這樣了！你知道當我意識到老師失憶的時候我想到什么了嗎？”

“我居然覺得很慶幸！明明老師是被我害成這樣的！我居然恬不知恥的感到慶幸！慶幸老師不知道我做得的惡行！這樣他就不會討厭我了！我可以像沒事人一樣繼續(xù)待在他身邊！我有什么資格！我恨！我憎恨有那一瞬間這種想法的自己！”

聽著優(yōu)香那歇斯底里的哭訴，諾亞頭上的光環(huán)逐漸亮起微光，連帶著她的神情也出現(xiàn)了一絲變化，瞳孔收縮得厲害，無數(shù)復雜的情緒涌現(xiàn)。

“優(yōu)香……”

此時，優(yōu)香的語氣變了，不再像剛剛那般歇斯底里，而是委屈、哭訴，是祈求，就像陷入泥沼的人渴望著那猶如虛幻的陸地。

“諾亞，我不要老師離開！我不想老師走！我知道這很自私，但是老師已經什么都不記得了，如果他離開了就真的不會再回來了。”

已經哭累的優(yōu)香趴在老師身上，仿佛只有這樣才能感覺到自己不是在做夢，老師真的還在自己身邊：“我很害怕，要是我一個不注意老師就不見了，我不要回去！我已經錯過一次了，我不想失去老師！”

“……”

諾亞伸出手，輕輕的撫在優(yōu)香后背上，像是在安慰，但是她自己的手也在顫抖，顯然她的內心并不平靜。

“可以的優(yōu)香，我們一起陪著老師去醫(yī)院?！?/p>

“諾亞……？”

優(yōu)香抬起頭，淚眼萌萌的看向諾亞。

只見諾亞已經沒了先前對老師的那般厭惡的神情，有的僅是濃濃的虧欠、愧疚，還有罪惡感。

諾亞眼眶有些發(fā)紅，扶著昏迷的老師時摸到空蕩蕩的左手袖子，才注意到老師的左手到肩膀為止整個都不見了，整個人顫抖了一下，最終跟著優(yōu)香跪坐在地上讓老師靠著自己，另一手環(huán)過優(yōu)香的肩膀輕輕拍了拍。

“等老師醒來，不管有沒有恢復，我會跟你一起和老師道歉，就算他不會原諒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