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的事，她沒有跟任何人說。

可能這就是天生默契吧，他也沒有。

和盤托出，是在一個月后。

“莎莎，咱好久沒聚了，你這周末有時間嗎？來我家吃個飯唄～”

是夢姐發(fā)來的語音。

退役之后，工作都忙，雖然都在京，但也已經(jīng)兩三個月沒見過對方。

“好，周六中午，過去吃飯。”

孫穎莎也很想陳夢。

任何事都一個人扛的重壓她第一次經(jīng)歷，獨(dú)自在崩潰邊緣游走的感受她也是初次嘗到。

有些話憋在肚子里，久而久之，快要郁結(jié)于心，她實(shí)在需要一個傾訴對象，實(shí)在需要一個人把自己從痛苦的沼澤中拽出來。

約飯的時間如期而至。

“叮咚——”

“莎莎！?。　?/p>

門鈴的尾音還未落下，屋里的人就大喊著跑到玄關(guān)，拉開門一把抱住了來人。

“夢姐，沉沉沉！”

“你個小崽子，說什么呢？你夢姐沒胖！”

“我是說我拿的東西…”

“啊，來就來，還帶什么東西？來來來，給我吧。好家伙，還有箱雞蛋灌餅，你東哥看了得開心死?！?/p>

陳夢接過孫穎莎手中的禮盒，打趣道?？蓜偡诺降厣希蝗桓械搅艘唤z不對勁——好像少了個人。

“誒？大頭呢？咋沒跟你一起來？”

按理說這種重活從來都是王楚欽干，今天竟然是莎莎拿的，這很不合理。陳夢踮起腳，往孫穎莎身后看了看，沒有看到王楚欽的身影。

聽到這個問題的孫穎莎表情一僵，搖了搖頭。

“哦～隊(duì)里太忙了是吧。也是，胖兒還不在隊(duì)里呢，這不也天天忙來忙去的不著家?！?/p>

陳夢開心地挎著孫穎莎的胳膊，沒有注意到她的表情變化，直接把她拉到了餐桌前。

“來來來，不搭理他倆了，倆不靠譜的。我宣布，今天是咱們姐妹局，開吃！”

陳夢貼心的幫孫穎莎拉開椅子。等她坐好后，便蹦蹦跳跳地返回了自己的座位。

“喏，鍋包肉，虧我不會做還專門給他點(diǎn)了個外賣，看樣子你哥是沒這福氣享用了，你替他多吃幾塊吧?！?/p>

陳夢拿起筷子指著桌上最中間的滿滿一盤鍋包肉說到。

“…好?！?/p>

喉嚨有些發(fā)緊，連說出口的字都變得干澀。

“來，快嘗嘗！”

陳夢將一塊裹滿醬汁的鍋包肉夾到了孫穎莎的碗里。

握筷子的手有些不聽使喚，孫穎莎愣是夾了三遍才堪堪將其送進(jìn)自己嘴里。

“咔嗞”一口咬下了一半。

酸甜的比例掌握的剛剛好，美味在口腔中蔓延開，有點(diǎn)像他做的味道。

她機(jī)械地嚼著嘴里的半塊鍋包肉，一絲苦味逐漸顯現(xiàn)出來——肉好像炸糊了。

把剩余那半翻過來看了看。果然，黑乎乎的一團(tuán)糟。

“什么味道？好像有糊味兒。”

孫穎莎的小鼻子一皺一皺的嗅著，循著氣味來到了廚房。

“寶貝，你別過來?！?/p>

王楚欽看著燒糊了的鍋，急的抓耳撓腮，不知所措。

“晚啦！”

小豆包總是神出鬼沒，他出糗的時候她一定會在他身邊。

“好家伙，這一盤黑不溜秋的是什么東西？！”

孫穎莎指著那些和白瓷盤子黑白分明的東西問到。

“你別告訴我那是鍋包肉啊。”

王楚欽撓了撓頭，有些難以啟齒。經(jīng)過劇烈的思想抗?fàn)幒?，緩緩地點(diǎn)了下頭。

這是他第一次做這道菜，本想給小豆包好好露一手的，沒想到差點(diǎn)把廚房炸了。

孫穎莎在得到肯定的答復(fù)后，艱難地咽了口口水。

“emmm既然是食物，那我就嘗嘗吧?！?/p>

“誒，別別別！”

她不想辜負(fù)他的一片心意，吃的動作之快，他根本攔不住。

“額…就是有點(diǎn)硬，有點(diǎn)苦，其他沒什么大問題，再接再厲??！”

不敢多嚼，快速地咽下了肚。她拍了拍他的肩膀，面帶微笑，一臉鼓勵式的“加油”。轉(zhuǎn)身離開的瞬間，笑容瞬間垮臺，軟嘟嘟的小臉皺成一團(tuán)。救命，她快要被苦死了，急需一杯珍貴的水源來拯救自己。

這個畫面也就發(fā)生在一年以前。那時候他們剛剛退役，從宿舍搬入了自己的家。同時，那也是他們結(jié)婚6年來，初次體驗(yàn)真正的婚姻生活。

那時的鍋包肉是她吃過最苦的鍋包肉，但生活卻是酸甜口兒的——他們每天都有時間膩在一起，和對方分享一天的趣事。可如今這盤鍋包肉，入口雖是酸甜美味，但苦澀一直蘊(yùn)含其中，最終凸顯出來，占據(jù)上風(fēng)——就像她這個月的生活。

又落淚了。這個月的第…第幾次她也數(shù)不清了。

孫穎莎不明白，明明是自己選擇的這條路，為什么自己會這么痛苦。

“好吃嗎？”

陳夢一臉期待地等待著她的測評。

“哦，別拿你家那位當(dāng)評判標(biāo)準(zhǔn)啊，外賣和大廚現(xiàn)做肯定是有區(qū)別的?！?/p>

陳夢夾了塊兒魚肉，再一次調(diào)侃到。

孫穎莎沒說話，依舊低頭看著碗。

按理說，她這么調(diào)侃她，肯定會被回懟幾句，再不濟(jì)也會被瞇瞪一眼。結(jié)果，今天倒是一個都沒收到。

“莎莎，你怎么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多年的閨蜜情告訴陳夢，孫穎莎有些奇怪。

“沒事，挺好吃的?！?/p>

孫穎莎盡量讓自己保持平靜?？啥嗾f了幾個字，嗚咽的語氣就要藏不住。

陳夢歪著頭想看清楚孫穎莎的表情。孫穎莎卻把頭低的不能再低，就要扎進(jìn)碗里。

“孫穎莎，你抬頭?！?/p>

“……”

陳夢看她沒反應(yīng)，心中有些焦急，干脆直接上手，用手指勾著她的下巴強(qiáng)迫她和自己對視。

但還沒來得及往上扳，就感受到了一片濕濡。

“怎么了？怎么哭了？是誰欺負(fù)你了嘛？快跟姐姐說說?！?/p>

這回陳夢慌了神。趕緊放下手中的筷子，坐到了孫穎莎旁邊，一手環(huán)著她，一手幫她擦著掉個不停的金豆子。

這可怎么辦？吃頓飯，把王大頭放在心尖尖上的寶貝弄哭了，這要是被他知道了，不得從隊(duì)里直接殺到她家啊。

“哈…夢…嗝…姐…”

孫穎莎趴在她的肩頭，泣不成聲。

“嗯，我在我在，不哭了啊，咱慢慢說?！?/p>

陳夢輕輕拍著孫穎莎的背，一點(diǎn)一點(diǎn)幫她捋順氣息。

“哈…哈……我…離婚了嗚嗚嗚嗚嗚”

孫穎莎努力調(diào)整著呼吸，卻在“離婚了”三個字出口后眼淚決堤，放聲大哭了起來。

陳夢拍背的動作僵住了，震驚的下巴差點(diǎn)沒掉到地上。

“不是，莎莎，你說什么？夢姐可能是老了，有點(diǎn)沒聽清?！?/p>

趕緊騰出一只手掏了掏耳朵，又問了一遍。

“你說……你倆離婚了？！？！？！”

孫穎莎聽到這幾個字，哭的更加撕心裂肺。陳夢連忙安慰著，看著趴在自己肩上的小腦袋瓜，盡力地接受著她一個這段感情中的外人都一時間接受不了的消息。

“他都不在乎我了，我憑什么還要和他一輩子？！”

孫穎莎委屈又憤怒，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氣什么。明明想離婚的是她，說離婚的也是她，他只是贊同了她的想法罷了。

“別著急，跟我說說，他怎么不在乎你了？”

不在乎？陳夢是不信的。她看著他倆一起走過了十幾年。從小到大，他的視線里便全是她，從未有旁人入過他的眼。

“這一年來，他回家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了。微信也是除了早安和晚安外，難有其他內(nèi)容?！?/p>

“嗯，然后呢？”

“然后？沒了?！?/p>

“……合著就因?yàn)檫@個，你就離婚了？”

“那不然呢？非要等他把事情挑明了再離嘛？我受不住的?！?/p>

陳夢一時間無話可說，覺得該哭的是自己才對。

“莎莎，你告訴我，現(xiàn)在是哪年？”

“2035年啊，干嘛突然問這個？”

“那你告訴我，明年是哪年？”

“2036啊，夢姐，你沒事兒吧？”

孫穎莎被意料之外的問題轉(zhuǎn)移了注意力，呼吸通暢了一些，抽泣聲小了許多。

“2036年會有什么事發(fā)生呢？”

“夢姐，我又不是神仙，未來的事……”

“2036年……第36屆奧運(yùn)會！”

陳夢深吸了一口氣，點(diǎn)了點(diǎn)頭。

“莎莎，愛情不是非得轟轟烈烈一輩子的，你得接受它有細(xì)水長流的時光。在乎的程度不能拿時時刻刻陪伴在身邊的時間來衡量。有時，細(xì)節(jié)更能體現(xiàn)愛意?！?/p>

“這一年來，他是不是只要一休假就立馬跑回家找你？”

“是?！?/p>

“那他是不是回家不管多累，都會先照顧你？”

“…是。”

“他是不是每天不管早晚，必會向你道早/晚安？”

“……是?！?/p>

孫穎莎隨著陳夢的話回憶著王楚欽這一年來的種種，回答的越發(fā)沒有底氣。

他回家時如果她已熟睡，那他只會打開離臥室最遠(yuǎn)的那盞廚房燈，借著微弱的燈光不發(fā)出任何聲響，怕驚擾到她的美夢。

如果他能晚飯前回家的話，他便會撒嬌，張開雙臂等待一個大大的擁抱。然后像偷吃了糖果的孩子一樣滿足，連水都不喝一口地跑去廚房為她做飯。

無論工作上發(fā)生了什么事，早安/晚安從未斷過。她甚至看到過凌晨五點(diǎn)的早安，也看到過凌晨兩點(diǎn)的晚安。

“那他這是不在乎嗎？”

“莎莎，離婚這件事，你沒有錯，他也沒有。有時候工作確實(shí)會影響很多事情。但你也該去試著理解他面臨的壓力。一年后就是奧運(yùn)會了，你想想當(dāng)年的李指，咱女隊(duì)的主教練都一天天的睡宿舍，更何況王楚欽現(xiàn)在擔(dān)任的是男隊(duì)主教練的職務(wù)，他現(xiàn)在肩上的擔(dān)子絕不會比那時的秦指輕?！?/p>

孫穎莎臉上還掛著未滴落的淚珠。

她確實(shí)沒有經(jīng)歷過太多的情感坎坷，所以幡然醒悟總會比常人遲一些。

“算了，不說那么多了，我就問你，你現(xiàn)在還愛他嗎？”

愛嗎？

愛吧。

愛他好像已經(jīng)成為了一種習(xí)慣。

這一個月，她總覺得他們好像還沒有分開。

他好像藏到了家里某個角落，等待著她去找尋。

前兩天，她站在洗衣機(jī)前，一個失神，失手打翻了洗衣液。地板上滑膩膩的，她沒有去管。通過從瓶中源源不斷流出的液體，她仿佛看到了他的身影。

“啊啊?。⊥醭J你在干什么？”

剛從學(xué)校趕回家的孫穎莎，一打開門，就看到了蔓延到了腳邊的泡泡。

“別著急別著急，我正在處理?！?/p>

王楚欽正蹲在地上，一點(diǎn)一點(diǎn)擦拭著地板。

“寶兒，我沒控制好洗衣液的量?！?/p>

他訕訕一笑，趕忙清理出一條干凈的道兒，迎接老婆大人進(jìn)門。

孫穎莎聽著他可憐的語氣，被逗笑了。

“這不不想讓你太累了嘛，我今天正好回家早，就把咱的衣服洗了，沒想到這洗衣機(jī)這么不給我面子?！?/p>

王楚欽的鼻尖、額頭、發(fā)梢都被泡沫點(diǎn)綴了個遍，身上基本都濕了，活脫脫像只落水的小狗。

偏偏這個男人還毫無察覺地向她索要夸獎，在親她的臉頰時，把泡泡迅速蹭到了她臉上。

在家里她沒能找到他，他便去學(xué)?；斡啤?/p>

大學(xué)校隊(duì)里有個左手將，打法很像他。

那天一沖動，她提出了要和那個男孩配一把。

再一次拿起球拍，以比賽選手的身份站在球臺前。她習(xí)慣性的往后看，站在她身后護(hù)臺的那個男人，總能給她無窮的安全感。哦，她忘了，他不會是那個熟悉的面龐。掩下心里的失落與酸楚，重新投入到比賽中。

她在桌下擺了個手勢，突然聽到那個隊(duì)員在她身后問了一句：“孫老師，這是什么意思??？”

哈，對，他不是他，她甩甩腦袋，再一次提醒自己。這是她和他定下的手勢，他又怎會明白呢？

“像”和“是”終究不一樣。

更何況男孩的比賽氣質(zhì)不及他的十分之一。

只是看他打球的線路，她總能回憶起那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郎。

看著孫穎莎陷入沉思的樣子，陳夢心疼的捋了捋她有些凌亂的發(fā)絲，將她臉上最后一滴淚珠擦拭干凈。

“莎莎，還愛的話，就去追吧，別讓自己的余生為后悔買單。”

[未完待續(xù)]

To Be Contin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