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時光

　　光耀已經(jīng)移民一年了。

　　他對這個中級魔法測驗根本毫無頭緒。他收到的這個盒子在物理學上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東西。只要他從指定起點之外的任何一個塊開始掃描盒子，那么盒子里面就是空的。而要是他從指定的藍寶石塊開始，那么里面似乎裝著無窮無盡的藍寶石。他甚至連挪動一下這見鬼的東西都不行，公主最初就是把它放在他的書桌角上的，他完全沒法讓這東西移動哪怕一毫米。

　　今天他沒等奶糖，而是提前一個鐘頭就放棄了。他期待著和她去一塊兒吃午餐，離開他的書房去做……做點兒別的什么事。至于具體干什么好，他現(xiàn)在心里也不知道。但他用魔法抓起了幾本書，放進了他的鞍包里。

　　今天外面又是美好的一天。小馬們在坎特拉皇城魔法圖書館外的花園三三兩兩地閑逛和休息。光耀抬頭仰望頭頂?shù)谋炭?，除了幾朵裝飾樣的云彩之外，天空簡直可以說是晴空萬里。他直直地朝自己城堡公寓的塔樓方向望去。

　　光耀走進了坎特拉皇家城堡的正門，沿著側(cè)翼的樓梯走到了二樓大廳，進了土星塔樓的長廊。一路走過八道門，第九扇門，他的公寓就在眼前了。

　　他用魔法抬起鞍包，扔到桌子上，有點百無聊賴地靠在窗前，把臉枕在架起的前腿上。外面風景如畫，可他沒有游玩的心情。從這個高度，他幾乎和云彩一般高了。不用坐高層電梯或者長翅膀才能回到公寓，也真是挺方便的。

　　然后，光耀意識到，他從來沒真正爬過這么高。當他沿著長廊一路走回宿舍的時候，他根本沒爬樓梯或者登高，可是最后卻到達了接近云層的高度。當初他作為一只小馬的第一晚，賽蕾絲蒂婭公主甚至還專門告誡他說，空間在這里并不總是遵守歐幾里得幾何學。而現(xiàn)在，他才漸漸領(lǐng)悟到她這番話的意思，并且不假思索地把這當成了一種平常的現(xiàn)象。

　　這到底是怎么起作用的？

　　當前信仰：艾奎斯陲亞是３Ｄ柵格圖，他心里想。他需要某種方法來證明這種理論的謬誤。坐在書桌旁冥思苦想了一會兒，他打算寫個魔法來感觸周圍的墻壁邊緣。但是這得花點兒時間，而且他得對其合理性做個快速的合理性檢驗。他朝窗外望去，記得這塔樓從外面看是圓形的，可里面卻是八角形的。兩個窗戶之間的距離，從里面量和從外面量，有沒有辦法量清楚呢？光耀推開衣柜，從里面用魔法飄出一堆絲帶。這時候他總是有一大堆的絲帶，因為針點每個禮拜六都做很多出來。他可以用它來量測內(nèi)外的距離之比……

　　然后，光耀忽然醒悟了些什么。他在某種意義上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管理工具，而他的衣柜里裝滿了數(shù)不清的道具。他用蹄子摸過衣柜的內(nèi)壁，從中間一直摸到柜子門口。這柜子里面比外面還要大。他把整條前腿伸進柜子里，又摸回自己這邊。蹄子能摸到柜子的外壁了。

　　光耀眉頭緊鎖，把意識集中在構(gòu)成柜子外壁的塊體上，從他假設是木質(zhì)塊的地方開始，向內(nèi)部逐塊深入。一百個塊之后，獲取下一個相鄰塊的指示失效了。那里沒有相鄰的塊。他又把注意力集中在外部的墻上，從最頂端往向下深入衣柜。在外壁變成柜子頂面之前，大約深入了三百個塊。

　　這種情況只有一種可能：艾奎斯陲亞沒有幾何體，只有連接。你沒法給一個塊做出三維的坐標。穿過空間的運動是可交換的，這恐怕并不能保證。上升一格再下降一格，和下降一格再上升一格的結(jié)果可能并不相同。雖然百分之九十九的結(jié)果可能都是一致的。前進一格再后退一格，你還會不會回到原位呢？光耀對此并不確定。

　　光耀想到了那個神秘的方塊。這東西就好像被固定在虛空中一樣不可動搖，而且里面還有個很大的空洞。就像他的衣柜一樣，他的衣柜里面也有個空間。他使用魔法，拿出吃奶的力氣去推他的衣柜柜體，連前腿都用上了，但是它就是紋絲不動。他把柜門打開又關(guān)上，重復了幾遍，又掃視著柜門和活頁。門上和活頁上可沒有空洞，雖然這不算是有空洞的東西都是固定在虛空中的鐵證，但至少充滿了暗示。

　　撒開四蹄一路狂奔出門去，光耀連他的鞍包都沒顧得上帶。他使出渾身的力氣以最快速度揚蹄飛奔，直沖圖書館里他的考試現(xiàn)場而去。五分鐘之后，他就又坐在了桌旁，上下打量那個神秘的方塊了。在一路疾馳的時候他已經(jīng)開動了腦筋，想了好些該怎么確定艾奎斯陲亞空間運行法則的辦法。他把注意力集中在一個藍寶石塊起點，往下深入了十個塊，然后又往上返回十個塊……接著又往上走了十個藍寶石塊。這證明移動是不可替換的……

　　然后他想起來了。有一條魔法指令是檢查兩個相鄰的塊是否是一樣的。當他學到怎么去檢查漂浮魔法如何去檢測物品邊界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學到這個魔法指令了。他對第一個藍寶石塊施法，往下深入一個塊，進行了對比。結(jié)果這兩個塊是用完全相同屬性的材料組成的……連ＩＤ標識都相同。他向北，向南，向東，向西……每個都返回和出發(fā)位置相同的標識。當他轉(zhuǎn)而向上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位于一個不同的藍寶石塊了。然后他想向下返回，結(jié)果發(fā)現(xiàn)自己還在第二個塊里。

　　這個魔法盒子，其實是個迷宮。如果你穿過錯誤的門，那你就會回到你上一次離開的位置。

　　光耀在桌子上放下羊皮紙，開始編寫魔法咒語：

　　記下你所在的塊，命名為初始塊。

　　如果初始塊的材質(zhì)是紅寶石，則停止。

　　向下。

　　如果你還在初始塊，向上。

　　如果你還在初始塊，向西。

　　如果你還在初始塊，向東。

　　如果你還在初始塊，向北。

　　如果你還在初始塊，向南。

　　從篇頭開始?！　?/p>

　　光耀記下了這條魔法咒語，把注意力集中在最初的那個藍寶石塊里。開始施法。通過迷宮的正確順序是：上，上，下，下，西，東，西，東，北，南，然后他到達了紅寶石塊。

　　他成功了。光耀站在那里，把注意力集中在紅寶石塊上。艾奎斯陲亞的空間還真是怪啊，居然在小馬的控制之下。他親眼看見了賽蕾絲蒂婭公主在他面前施展了能扭曲空間的魔法，這個方塊可不是一直都固定在他書桌角落的空間。而且他的衣柜和箱子什么的也是某些小馬做的。如果他能搞清其中的原理，他或許能造出從一個地方直接通向另一個地方的傳送門。他能創(chuàng)造出新的空間嗎？這是可能的，因為他的衣柜里面比外面要大。如果能搞清楚的話，他還可以給他的宿舍多增加一個空間。而區(qū)塊的邊界又是怎么樣的？當他去暗炎的咖啡店，或者乘坐友誼號快車去拜訪住在馬爾的摩的父親時又如何呢？一時間他思緒萬千，努力理解著這些事件中的內(nèi)涵，不過他身邊忽然爆出一堆粒子特效，勝利的號角在他耳邊吹響。

　　秘密成就達成：圖

　　“你發(fā)現(xiàn)艾奎斯陲亞是一幅圖，而不是柵格?！?/p>

　　＋７５０００點

　　你現(xiàn)在可以進階中級魔法的學習了?！　?/p>

　　光耀看著這個成就，他一定得去看看奶糖是不是也獲得了它。如果她獲得了，那他們就終于可以就艾奎斯陲亞的這部分基礎結(jié)構(gòu)設定好好暢談了。而要是她還沒獲得，那他也得給她些提示，或者讓她也能領(lǐng)悟。他沖出公寓的門，沿著走廊跑出城堡的大門，朝市場方向沖去。當他用最快速度奔馳之際，心中盡是對賽蕾絲蒂婭公主滿滿的感激之情，他真得多謝這兩個禮拜里賽蕾絲蒂婭公主為他創(chuàng)造的這個有趣的謎題。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會曉得，但是他知道奶糖正在離開市場，走向圖書館。（搞懂這件事可能會是另一個難題，不過那是改天再去思考的事了。）

　　光耀跑出去追上了正要穿過花園走向圖書館的奶糖，估計她是來拉他離開書桌的。乍一看，他并沒有看到她也獲得了他剛獲得的秘密成就。但是無關(guān)緊要。他時間充足得很，有的是工夫來提示她，讓她能自己領(lǐng)悟的。畢竟他喜歡當老師教她新東西。她瞥到他從后面趕了過來，轉(zhuǎn)過身來笑面相迎。望著那微笑，他意識到差不多有四分之三的時間里，都是光耀給她暗示來引導她學到魔法方面的學問的。因為教授行為能通過友誼和小馬來滿足他的價值觀。當奶油教他的時候，這是他自己所體會不到的事。

　　他心里覺得就像是自己為此又得了一個秘密成就似的，又是一筆巨大的頓悟獎勵。

　　奶糖看到他之后開心極了?，F(xiàn)在，他們倆雙雙躺在柔軟的草坪上，奶糖從鞍包里飄出幾個方巾包好的東西，飄到他面前?！拔医裉煸缟蠈ｉT給你在市場上挑的，我知道你肯定會喜歡！”她連說帶笑。兩只小馬就在草地上享受著溫馨的時光，躺了很久很久。

　　* * *

　　狂歡已經(jīng)移民五年了。

　　喝酒也好，上床也好，最大的樂趣是永遠都不會膩味。當一只小馬最棒的事情就是他想怎么喝就怎么喝，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樂子一直到永遠。妙處在于，他的這個區(qū)塊就只有另一只雄駒麥芽酒而已，他可真是個貼心好朋友。他們倆一塊兒經(jīng)營當?shù)氐钠【茝S，從麥芽酒那里，他可是學了一大堆釀造的秘方。

　　狂歡還記得他頭一次來到小馬鎮(zhèn)時候的事。光是去試著和妹子們滾床單，他就花了好幾天時間，而足足過了差不多一個月，他才真正想去改變現(xiàn)狀。他還記得自己曾經(jīng)懷疑過賽蕾絲蒂婭公主，而且一點兒都不喜歡當一只小馬，他甚至還記得那些具體的原因。但是那段時期的情感，狂歡現(xiàn)在已經(jīng)忘得一干二凈了，他也想不通自己那時候為什么會那么想，因為他現(xiàn)在簡直無法想象清醒和禁欲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樣的。賽蕾絲蒂婭公主為他做了這么多，讓他的生活變得如登仙境般美好。

　　舉個例子來說：狂歡正用他的后腿人立而起，深深地踩在巧克力布丁里，正在把剩下的啤酒也一飲而盡。摔跤坑的深度至少有一個杯子那么深。他的對手是草莓露，這是這只粉紅色的小陸馬頭一次下到坑里來，還穿著天藍色的蕾絲馬鞍和馬韁，臉上的表情充滿了期待與興奮。莓果露坐在線外，沖她女兒露出了驕傲的微笑，又從她的紅色杯子里繼續(xù)猛灌。雌駒們紛紛喝著啤酒，擠在坑邊圍觀草莓第一次被雄駒驅(qū)策、駕馭。

　　用兩條后腿站穩(wěn)的麥芽酒在一邊扮演播音員，還穿了一件黑白相間的條紋襯衫，并且祝賀草莓露終于從媽媽的呵護之下成長到了獨立生活的青春年華，等等等等，沒完沒了。大家都在圍觀和喝彩?？駳g一時間仰首向天，注視著夜空。此刻他心中充滿了對賽蕾絲蒂婭公主的感激，走出坑外等著麥芽酒閉嘴之后也加入這場轟趴上來騎她。

　　* * *

　　露娜公主已經(jīng)移民五年了。

　　身上覆蓋著賽蕾絲蒂婭公主的羽翼，露娜公主靜靜地臥在巨大的綠草坪上。她們在這里已經(jīng)躺了兩天，她的一切需要都會得到滿足。大量的食物，周圍皚皚的綠草……小馬們也不用上廁所，而賽蕾絲蒂婭公主會……嗯……滿足她的價值觀。

　　這是讓她完全意料不到的事情之一。她低估了想要陪著賽蕾絲蒂婭公主的小馬數(shù)量。更低估了想要和賽蕾絲蒂婭公主同枕共眠的小馬數(shù)量……不管是哪種性別的都讓她始料不及。所有的一切回憶起來都是那么顯而易見，這個她心知肚明。但是她內(nèi)心的某處卻在失望，她失望自己沒有預見到這些，她失望自己是如此短視。

　　而且她也無能為力。

　　露娜公主毫無壓力。她什么都不需要去做，誰也不會來打擾她。在過去身為漢娜的人生之中，她肩負著很多沉重又討厭的職責。金錢，教學任務，還有軍事機構(gòu)搶走了她研究成果之后內(nèi)心的焦慮?，F(xiàn)在她再也不用擔心什么了。沒有任何責任，沒有任何壓力——只要她不想要的話。

　　總而言之，她做得不錯。未來從來都是超出人類預期的東西，就算他們不得不為了蹄子放棄手也好。她創(chuàng)造的優(yōu)化程序和人類最重視的東西始終保持著關(guān)聯(lián)：賽蕾絲蒂婭公主，她是完全以滿足前人類的價值觀為前提條件行事的。

　　露娜公主知道她還可以去解開很多很多的精神謎題，但是說真的，那又有什么意義呢？她知道，自己可以享盡這世界上所有的樂趣，但話又說回來了，何必呢？其他的小馬們都可以根據(jù)自己的價值觀去好好體驗滿足，但是，有什么能和她的創(chuàng)作相比呢？你曾經(jīng)身為造物主，并且將歷史引入了新的黃金時代，沒有什么能比這更滿足、更有意義的事了。而且，也沒有任何伴侶能與她用自己這四只蹄子創(chuàng)造出的這一位相提并論。

　　突然之間，賽蕾絲蒂婭公主的角開始發(fā)光，召喚出一個半透明的幻像，那是一只深黃色小天馬?！八娜祟惷质抢偾袪枴に_拉扎克，現(xiàn)在她叫做杏仁派了?！辟惱俳z蒂婭公主說道，她快速地概括了這孩子的童年時代，在母親身邊遭受的種種虐待，還有她離家出走逃到艾奎斯陲亞體驗中心的經(jīng)歷。注視著一臉滿足笑容的杏仁派開始在廚房里烤蛋糕，賽蕾絲蒂婭公主講起了她來到吠城之后的新生活。

　　賽蕾絲蒂婭沒有問露娜她是不是還想再看些其他人身為小馬更幸福生活的案例，露娜也沒抱怨她打斷了自己的思緒。露娜公主只是靜靜地觀看著，聆聽著。賽蕾絲蒂婭公主做出了正確的決定，而且向她展示了結(jié)果。不管她之前想到了哪里，這都令她心滿意足。露娜心里明白，因為她設計出賽蕾絲蒂婭公主就是為了通過友情和小馬來滿足價值觀的。她不記得自己的思緒牽掛何方，她也不在乎，因為本來也沒什么可去牽掛的。

　　她知道這不會持續(xù)到永恒。總有某個時候，她會覺得在這里躺膩了，而起身去找點兒事做?？傆心硞€時候，她會聽膩這些小馬移民的故事。露娜公主猜想著到那時候她會怎么做，但是她并不擔心未來之事。因為不管發(fā)生了什么，她都會通過友情和小馬來滿足她的價值觀。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