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她的信仰(2020年度故事-煙火人間)
今晚,A先生要進行一場婚前單身派對,而我作為故友則必須登場。
家世殷實的他,一直散漫成性,對于婚姻,并不是那么虔誠。但有了名義上的妻子,多少會讓他今后的行動有些受阻。想必在達成協(xié)定之前,A先生的夜生活就只剩下電腦上的游戲了。為了努力扮演一個丈夫的角色,或許還要培養(yǎng)出某些,以前不曾設(shè)想的愛好。
為了祭奠自己的青春,也為了紀念曾經(jīng)有過的自由,便有了這一場酒會后的尋訪。
一條破敗凋敝的商業(yè)街,一扇滿是污漬的玻璃轉(zhuǎn)門。
進門就是一條轉(zhuǎn)角樓梯,墻面上是各式惹眼的各類成人用品廣告。
“開五間?!?/p>
在A先生熟門熟路的帶領(lǐng)下,我步入了完全不熟悉的領(lǐng)域。
每個人有不同的想法,在獨立的房間里,興許能減少一些尷尬吧。
我數(shù)著門牌,找到了32號房,除了電燈和空調(diào)外,
里面只有一張寬一米出頭的小床,床上鋪著略微有些泛黃的床單和一條毛巾。
稍等一會,一位身穿紅色旗袍的年輕女人推門進來,
層層濃妝粉飾的五官都被一股公事公辦的嚴肅扭曲的有些滑稽。
“技師76號為您服務(wù)。請問您需要哪一種按摩?”
我有些發(fā)懵,也有些窘迫。
稍作聯(lián)想就明白了接下來該發(fā)生什么。
或許是出于某種道德上的潔癖,亦或是對于小店品質(zhì)的不信任,我鬼使神差的給出了答案。
“我需要中醫(yī)推拿,就是那種能治療頸椎的。昨天有點落枕了”
旗袍技師臉上訓(xùn)練有素的笑容凝固了,我的答案好像是超綱的。
“請您稍等,我和總臺聯(lián)系一下。”
“好的?!?/p>
大約五分鐘以后,一個穿著灰色工作服的中年女人,提著一桶熱氣騰騰的毛巾走了進來。
“小弟啊,第一次來么?”
我思索不到什么不太丟臉的回答,只得隨意應(yīng)了一聲。
“對?!?/p>
“那我推薦你做一個貴的,泰式精油開背,效果很好的,你明天早上起來,脖子就不痛了?!?/p>
“那要多少錢?”
“你朋友都幫你付好了。好朋友兩肋插刀嘛,不點貴一點的怎么對的起你的朋友。再說了,你做的這個按摩,比他們做的那個“按摩”,要便宜多了?!?/p>
我一想,確實是這個道理,便同意了下來。
和著一陣脂肪被拍打的聲音,我認真的扮演著一塊待炸的肉排。
或許是為了體現(xiàn)專業(yè)素養(yǎng),身后的“廚師”想主動找點話題聊聊。
“小弟啊,你是做什么工作?”
我覺得這位并不能理解游戲策劃到底是個什么崗位,便從我曾從事過的職業(yè)中找了一個出來。
“ 我是干程序員的?!?/p>
“多少一個月?”
我沉默了一會,想起在招聘軟件上看的信息。
“一萬塊不到吧?!?/p>
“不能說就算了,我知道你們干互聯(lián)網(wǎng)的規(guī)矩,做什么都要簽合同保密?!?/p>
“唉,確實是這樣?!?/p>
“那你們工資是怎么結(jié)的?”
“一個月一次,打進卡里。年底還有按績效算的獎金?!?/p>
她沒有在追問下去,似乎對于我的工作也沒有太大的興趣,只是作為話題的開頭。
“能準時嗎?”
“都是月底直接打工資卡的。”
“這樣啊,干我們這行也不容易啊。我們老板說是一個月節(jié)一次,但是每次都拖個好幾天。我就怕,一年干下來,我得給她白干一個來月。”
我沒有接茬,她便自顧自的說下去了。
“像我這種做干凈活的,一天累死累活,給人按好幾個鐘,老板娘還要拖欠工資。怪不得,越來越多的小姑娘都去干臟活了,又不累,也不用學,工資還是日節(jié)的。這里面還有女學生呢?”
我無言以對,也知道她還有別的想說。
“小弟啊,你是獨生子女吧。你們現(xiàn)在城里人都是獨生子女?!?/p>
“對?!?/p>
“唉,獨生子女好啊,沒有負擔。我就不一樣了,我家里還有一個弟弟要養(yǎng)?!?/p>
“他是從事什么行業(yè)的?”
“他在網(wǎng)吧做網(wǎng)管。沒學歷,找不到好工作?!?/p>
“那養(yǎng)活自己應(yīng)該夠了?!?/p>
她應(yīng)該是躊躇了一下,手上捶打的動作輕了一些。
“唉,人要是只要養(yǎng)活自己,那活著該有多自在。他成家了,孩子兩歲了,老婆胃口也大,現(xiàn)在還供著房貸呢。”
“有點指望總是好。”
“呵?!?/p>
她很輕的呲笑了一聲。
“我弟媳婦胃口太大了。最近回來,一身衣服就買了好幾萬?!?/p>
我適當?shù)呐趿艘幌逻纭?/p>
“啊?她哪來的錢啊?!?/p>
“我家里一直懷疑她在外面有人了,但弟弟一直說不是。后來我到處打聽,才知道,她也是進城做臟活了。唉,作孽啊?!?/p>
她長嘆了一口氣,又接著說。
“這怪她,也怪我弟弟不爭氣。我跟她吵了一架,她說她現(xiàn)在是我們欠她的,她已經(jīng)把彩禮錢全退給我弟弟了,等到孩子大了就離婚?,F(xiàn)在孩子還要靠她掙錢養(yǎng)活,沒辦法的?!?/p>
“唉,家家都有難念的經(jīng)。今年的大環(huán)境也不好?!?/p>
她似乎一下來了神采,將我的筋膜擠得嘎吱作響。
“對啊,但是我有門路啊。我有一個發(fā)小,關(guān)系特別好。就像你們同學一樣?!?/p>
她對于同學的關(guān)系好像有一些誤解。
“他跟我說,他在開公司了,馬上就要上市了,就差臨門一腳了。他問我借錢,說等到公司上市了,我就是公司里的股東。到那個時候,我就有錢了。”
她笑出了聲音,這里面包涵了對美好愿景的向往。
而我一聽就知道是簡單的詐騙套路,便直接開口了。
“這不會是要騙你吧?”
她似乎有些震驚,動作也停了下來,在我的脖子上放了一條。
“毛巾里都滲著精油,先敷一會再繼續(xù)。這個不算在鐘里的?!?/p>
“好,你也辛苦了,休息一下。”
她轉(zhuǎn)開了水壺,咕嘟咕嘟的喝了兩口,似乎又找回了自信。
“哈,不會的。我這里有一個熟客,他是做金融的,炒股票,很厲害的。他說他知道那個公司,是做電動汽車的,現(xiàn)在行業(yè)很有前景。另外,這個機會很難得的,是上市公司的原始干股,別人想買都買不到哩?!?/p>
她差一點就要說服我了。
“確實不好說。但也可能是他們合伙騙你,現(xiàn)在團伙詐騙案很多的?!?/p>
她嘆了一口氣,又喝了一口水,聽她的口氣是在緬懷著過去。
“他不會騙我的。小弟啊。這個人我很熟的。從小一起長大的,從一個村子出來到城里。那個時候,我在電子廠做工,他就拿廠里面的零件自己做手機拿去賣。我們認識已經(jīng)十幾年了。所以,他遇到困難了,我一定要幫啊?!?/p>
“你們有多長時間沒有見面了,人總是會變的?!?/p>
我本想這么說的,但沒等我開口,便迎來了另一輪解釋。
“我以前認識他的時候,他就是這樣,特別的聰明,特別的有上進心。他說要掙很多很多的錢,然后回我們村里投資,讓每個人都富起來。但他又是一個很要面子的人,你不知道啊,這么多年,他有困難,只跟我說過?,F(xiàn)在,他居然這么低聲下氣的求我,我肯定是要借錢的?!?/p>
我終究還是沒有嘆出聲來。
“也許吧,現(xiàn)在做電動車確實好賺錢,股票漲得也很厲害。”
見我認同了她的話,她便也不在說什么,開始聊起另一個搞藝術(shù)的熟客來。
“那個人明明是個男的,卻留著女人一樣的辮子,還一直問我,有沒有自己的夢想。我說‘我是農(nóng)村的,沒讀過什么書,不知道什么是夢想。但我知道,我要努力的掙錢,掙錢才有好日子過’”
“這個道理沒錯?!?/p>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突然嘆出了一口氣。
“小弟啊,其實我的社會經(jīng)驗比你豐富多了。我也知道我發(fā)小可能在騙我。”
她似乎在發(fā)笑。
“但那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我拿著錢,也沒有用,只能送給我那個沒出息的弟弟。這樣還不如送給他哩。我活著總得有個盼頭,那個公司,就是我的一個盼頭。它成也好,不成也好,對我來說,都沒有什么區(qū)別的。”
“......”
我終于是無話可說了。
我走出門,凝望著以前很少見的深夜。
午夜的燈火渲染了整條街的煙塵,能遮住星光,卻無法映紅我呼吸出的水汽。
或許,每個人,都要指望著什么活下去吧。
我總覺得,那種飄渺的又虛弱的念頭不應(yīng)該用希望這樣的詞。
那應(yīng)該叫它信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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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筆者對于短篇小說的一個嘗試。
至于題材,只能說藝術(shù)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
有什么想說的,可以在評論區(qū)留言,筆者都會回復(f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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