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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第八章

2022-02-01 08:38 作者:chenmo009  | 我要投稿

1

話說,監(jiān)獄里的生活挺枯燥,不過是每天耍著囚犯來戲謔。今天要倒霉的便是姚夔焯,他已經在瑟瑟發(fā)抖。額頭發(fā)燙,燒得像炭爐;渾身酸軟,沒有一絲力氣。姚老大反復持續(xù)高燒,數(shù)日里昏昏沉沉,仿佛于刀山火海間游蕩。

然而,胖瘟神并無同情心。那個胖子雖然得了不少好處,略么有幾百兩,但是,貪心不足蛇吞象。他想榨干囚徒的油水,順便發(fā)發(fā)怨氣。

“娘的,老子跑腿落個不是,竟然有不吐口的王八羔子!”他邊嚷邊往桶里舀水,池子里泛起一股惡臭,夾雜著腐爛的味道,多半是水牢的氣息。

姚老大被綁在空心鐵柱子上,腦袋稍稍清醒了些,開口分辨道:“您大人不記小人過,甭跟俺們一般見識,改天出去了,俺一定好好孝敬!”

“你他娘的,甭跟我瞎扯淡,就你這身板兒,還想活著出去?白日做夢吶!??!”說完,胖子騰地舉起水桶,將冰冷的濁水傾在姚老大身上。

仿佛火山降了溫,倒也涼快。姚夔焯全身澆透了,卻也似泄去了火氣,一時間竟輕松了許多。片刻過后,冷到心窩,牙根緊縮,似乎在冰窟窿里掙扎,姚老大感覺皮膚上每個毛孔都在炸裂。

“過癮不,爽快的還在后面,老子今天高興,好好陪你玩玩!”他圓滾滾的肚子伏在地上,好像在找什么,半晌從柱子臺基下摸出一盒洋火?!澳锏?,洋人的玩意兒,就是不好用,”胖子劃了幾下火柴,死活劃不著?!敖o你這個,”身旁獄卒遞給他一根火折子。

掀開,顯露斑斑煙痕,輕吹口氣,便火星迸射。猛然,某些東西似乎被點著。原來,生鐵柱子里不僅灌了菜油,而且填了不少硫磺粉、硝石末。這一招是他們模仿古時候的炮烙,當然沒有那么劇烈而已。隨著溫度升高,生鐵不斷升溫,有點像在烙餅一般,犯人先是會覺得熱乎乎的,轉而變?yōu)槠姘W難止,其后是鉆心的灼痛感。

姚老大有幸享受著雙重快樂,從冰窖里奮力掙扎一回,緊接著便是熱乎的烙鐵伺候。忽而冷徹肺腑,忽而沸如火炭。一朝一夕之中,恍如人生的過山車。他沒想過會如此顛簸,更沒想過是非善惡竟如此曲折。人生荒誕,世事無稽。他本想竭力活下去,這一刻倒也通透了,不如解脫.......




2

? ? ? ? ?雙重享受對于囚犯而言是難以忍受的折磨。有的人生生肉爛在柱子上,有的人活活暈死過去。他們通常有著同樣的下場,施刑過后被丟在水牢里,任其皮肉盡脫、潰爛、腐敗,隨其自生自滅,直至徹底沒了生氣。

姚夔焯覺得骨肉在分離,仿佛脫掉了一層硬痂,血肉在高溫中升騰,似乎化為水蒸氣發(fā)散在空間里。據(jù)說,人體脂肪在不斷的加熱過程中,會如同受日光強烈照射的冰雪般,逐步消融。姚老大漸漸沒了感覺,靈與肉想要擺脫現(xiàn)實世界的束縛,從軀殼里極力掙扎出來,死亡竟是一種享受。

正當他凋零的生命被蠶食殆盡之時,突然有個暴烈的聲音在水牢門口響起,“胡鬧,誰讓你們用刑的?”熊酉璺怒吼道,“無法無天,都他媽活膩歪了?。?!”

胖獄卒肥肥的肚子劃了一個圓,忽地滾到上官的腳邊,他如同狗子見到主人般匍匐在地,甕聲甕氣地說:“師爺,您老人家別動氣,審問新到的囚徒是常例,俺們只是照章辦事?!?/p>

“扯淡,敢跟老子頂嘴,活扒了你的皮!”話音剛落,熊師爺一巴掌扇在胖臉上,緊接著又是狠狠一腳,那個肥球便忽忽悠悠滾走了。哪容胖子分辨,他更不敢再回來,夾著尾巴愈撤愈遠。

熊酉璺解下鎖鏈,有模有樣地扶著姚夔焯,邊走邊說,頗顯得溫情脈脈?!耙Π嘀?,您受罪了,是我沒吩咐妥當,讓您受了無妄之災?!薄芭?......噢,喔!”姚老大本想客氣客氣,無奈身子骨剛活泛過來,腦子里空蕩如野,兩處抝著勁兒,硬擠出仨字,卻不知怎么表達。

“班主暫且在牢里小歇幾日,容我調查清楚,到時錦衣駿馬接您出去,定要還您一個清清白白?!毙軒煚斂湎潞??,似有一言九鼎之態(tài)。姚夔焯沒氣力質疑他,死去活來了幾回,半條命捏在人家手里,能活著已是大幸。于是乎他強迫自己,肯定的點了點頭。



3

? ? ? ? ?熊酉璺洋洋得意般邁著八字步走出監(jiān)牢。舉目四望,前方是一片高敞,天與地之間略顯空曠,雪后映出的景色格外清朗。東南方向,一輛洋馬車緩緩駛來,烏油油的篷布罩著頂蓋,頗顯神秘。碩大的車輪,搖搖曳曳,于晴空下?lián)]灑金光。似乎踏著儀態(tài)從容的腳步,他的到來總是令人欣賞。王家少爺翩翩而至。

熊酉璺不得不垂手肅立,恭敬有加的站在車門旁?!皫煚?,勞煩你帶路,我要察看一下牢房?!薄按笊贍敚瑳]有知州大人吩咐,誰也不能擅自入內?!毙軒煚?shù)慕獯?,使得王佑維無言以對。

“那好吧,你上車來,隨我去見父親?!睅煚斨坏霉怨詮拿?,踩著腳踏跨入馬車。只見,王家少爺舒服的靠在枕墊上,仿佛臥于床榻般安逸。他稍稍坐起身,整整衣裝。熊師爺便注目觀瞧,羊毛大氅下襯著歐羅巴的時裝,凸顯出流利的線條,俊美的身段,當真是瀟灑倜儻,王佑維好一派西人模樣。

“大少爺,您不愧是留洋的學生,時髦的很吶!”熊師爺用力夸贊道。

“呵呵,用不著奉承,我今日倒要問你一番?!蓖跤泳S開門見山。

“您盡管問著,小的聽命便是?!?/p>

“我父親好歹乃一任地方官,治理州縣,責任重大。如今,竟無視民眾疾苦,枉法濫刑。爾等是為心腹,不思勸諫,整日里惟有阿諛諂媚,順便拿著肥缺,中飽私囊。爾等是何用意?”王佑維突然變了面目,愈加嚴辭厲色。

“這可是冤枉我啦,俺只是聽差辦事兒的。說好了是知州府里的師爺,講難聽點兒,就是老爺支使的手下人。鞍前馬后,唯命是從,多年以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生是王家的奴才,死是王家的忠仆,大少爺今兒個冤殺俺嘍!??!” ? 說著,說著,熊酉璺便掩面而泣。假模假式的,以至于失聲痛哭。

王佑維失了方寸。一下子放出底牌,自以為能震撼匪類,卻未想獨獨吃了啞巴虧。熊師爺?shù)目拊V實在是高,于無形中化解攻勢,可謂是扮豬吃老虎。

“少爺,不是我埋怨,您這話罵老奴幾句沒什么。要是說給知州大人,那定是雷霆之怒,吃不了兜著走。錦衣玉食,洋服豪車,哪一樣兒不是老爺掙來的?咱要知道感恩吶,上感老佛爺?shù)幕识?,下報父母的養(yǎng)育,您這最起碼的孝行吧?”熊酉璺的一席話,問到兒女痛處,又說得他啞口無言。



4

? ? ? ? ? 馬車轉了一個方向,朝濟州衙門而去。王佑維扭頭瞧瞧后面,四方四棱的牢城仿佛陷在泥崗上。雖然監(jiān)獄建于高大的地基,但周圍虛無的空寂感,使得此地愈加冷凄,尤近于閻羅殿般肅穆。人們皆不敢逗留,過路的馬車亦加速駛離。

“沒別的意思,最近閑言閑語太多,風傳濟州府貪贓枉法,草菅人命。介于我父親的官位,略微有些擔心?!蓖跤泳S試圖轉換態(tài)勢,變了語氣。

“刁民們總想造謠生事,唯恐天下不亂。封禁謠言,本就衙門的日常工作,見怪不怪,大少爺何必杞人憂天?”熊酉璺察覺占了上風,遂更加肆無忌憚。

“哦,原來如此?!?/p>

“另有一事相求,好友姚班主,無故被牽連,而今身陷獄中,本想去探望,怎知我父親下令不得入內。還請師爺關照,有勞!有勞!”

王家少爺難得恭維,熊酉璺便不緊不慢還其一禮。隨后,拿腔作調的說道:“我的大少爺吶,今兒個前來就是為了此事,案情干系重大,小人雖與姚老板是摯友,然亦不敢有所偏私。您只管放心,早就打好招呼了,獄中定會妥善照料,不會讓姚老板受罪的。"

“如今看來,我父親那里不便前往。承望師爺多多美言,費些心思,看著辦吧!”說完,仆人將熊酉璺請下馬車。車夫調了調韁繩,四匹高頭大馬,嘯嘯長鳴,面向王家府宅的方位,疾馳而去。

熊酉璺窺其遠離,隨地唾了一口,罵道:“呸,熊幌子!要不是你爹罩著,誰他媽理你,狗屁東西!”


有道是,熊師爺洋洋得意,搖頭晃腦地拐過幾條街,走進了吉市口。瞅瞅,左面是一溜兒的店鋪,有裁縫鋪、銅器鋪、點心鋪,銀樓、典當行??坑沂诌?,挑擔兒賣菜的,算卦卜卦的先生,游方賣藥的郎中,擠擠查查烏壓壓人頭一大堆。

他有意繞過人群,躲了一道彎,踏著八字四方步,晃晃悠悠邁入茶苑。打眼一瞧,熊武煬雙腿翹在桌面上,四仰八叉,好像橫行的螃蟹般,正與人吹牛扯淡。

“學著點兒,咋樣,李家的風光不再了吧?爺讓誰完蛋,他立馬翹辮子。娘的,沒抓到那倆王八羔子,要不然剝他幾層皮?。。 ?/p>

“七爺,要我說啊,倒是李家小美人跑了,伙計們沒能嘗嘗鮮兒,實在是可惜?!?/p>

“咋的,你還想打頭炮兒,要玩也是七爺,輪得著你嗎?七爺,您說是不?”

“那是當然,落爺手里定讓她死去活來。哦,不,是生不如死。只不過一個小丫頭片子,有啥意思嘛?還不如‘滿園春’、‘杏芳閣’的娘們來得快活!” “哈哈哈哈哈哈!”

熊七放肆地笑著,不覺有人從身后薅著發(fā)辮,猛地將其拉倒在地。他摔了個大馬趴,仰手就想給一拳,無奈被人按住受傷的膀子,疼得直叫喚。

“你個熊幌子,不能老實點兒,大庭廣眾胡扯什么?”

“二叔,放手,您放手!我知道錯了。”

“老七你就長點兒心吧,也用用腦子,好好給我呆著,別他媽不知輕重!?。 ?/p>

熊酉璺心說,有這個累贅,免不得生是非。看來,要加緊步驟行事,方為上上之策。



5

? ? ? ?隨著,長途車的加速駛離,我到站了。這里是一個并不陌生的城市,我的第二故鄉(xiāng),河北省邯鄲市。雖然,對于此地的記憶,只限于嬰幼兒時期,我媽曾經往來過多次。但某些血脈里的東西卻無法抹除,此地畢竟是我姥姥的家鄉(xiāng)。一景一物,恍然如故。

接站的人,出乎預料。未想到是瘸腿的大舅舅,一拐一拐的前來。我趕緊拎起行李,將大包小包放到迎接的電動三輪上,表現(xiàn)得格外懂事。人嘛,難免有些外在的虛榮。

“媽,您來也不說一聲,幸虧小妹打電話提醒。”

“怎么,我還不能回來看看,真打算讓我老死在外地?”

“這話說的,啥時候也沒攔著您,”

“我來了就不走了,你們看著辦!”姥姥突然硬氣了幾分。

“哦......哦,”大舅答應著,嘴里拉滿長腔,似乎是猶豫不覺?!安蛔吡司秃茫院缶妥∠?,沒有不方便的。”他又立馬改了口。

緊接著是一陣沉默。三輪車突突地跑起來,前面巨大的身軀便跟著肉顫,仿佛一座山在震蕩不止。大舅坐于前排副駕駛,碩大龐然般填滿了,司機卻顯得異常瘦小干巴,好似緊致地化為一股老皮,儼然與其形成對比。

大街上到處是“三蹦子”,這是對載客電動三輪的戲稱。他們幾乎無處不在,凡是有需要的地方招手即停。跑一步“蹦三蹦”,于不斷顛簸中前進,似乎充滿了極大的活力,卻顯得相當艱辛。底層民眾討生活,實是迫于無奈。用最簡單的條件,開發(fā)出此類交通工具,便是為了跟高價出租車競爭。雖道途艱險,然奮勇向前。人生愈挫愈奮,不過是討頓三餐填飽肚子。九十年代的中國,這種現(xiàn)象普遍存在。



6

? ? ? ?索然的大道,揚起工業(yè)化的廢塵,在灰色的積聚中,呼吸著“突突突”的尾氣,生活仿如鋼筋水泥般凝固了。人們照舊依然,自行車大軍緊挨著“三蹦子”的屁股,前面是公交大巴沉重地爬行,偶爾有出租車間歇穿梭,若是輛桑塔納疾馳而過,便成了一道城市的風景。

彼時的河北是工業(yè)大省,邯鄲以生產鋼鐵為主,更有著工業(yè)的基礎。我沒到過大舅、二舅工作的煉鋼廠,也沒見識過一線的生產。即便如此,我也知道那個情形是相當艱辛。聽說,鋼水的溫度高達一千多度,身穿防護服的工人汗流如注,常要操作抓鉤,來回翻動成噸的鋼塊。疲憊似乎早已習慣,往返于家與工廠之間,他們機械性地活著,好像喪失了所有欲望。尤如現(xiàn)代蟻群中的工蟻,在每日每夜的搬運中,服務于整個蟻群的基礎生產,默默消耗掉自我的生命力,最后漸漸被蟻群所淘汰。

幸而我沒有踏入那種生活。兩位舅舅幾次詢問過本人的意愿,是否想進廠當個工人,他們也是為了我的前程操心。但我不愿被人控制,即便活在體制內,吃著大鍋飯,無憂無慮地靠工資養(yǎng)活,實際那又能如何?雖然生在底層,不過是任人割茬的韭菜,卻仍想自我掌控命運,在困厄中掙扎一番,相信某些人如我而是。這些社會中的另類,努力行走在邊緣,實則絕不甘心,沒有放棄自我命運的權利,從而不斷地進行抗爭。



7

? ? ? ? ?三蹦子顛了許久,跑過幾條大道,終于在渾然的嘈雜聲中停了下來。這里是一片小區(qū),從烏漾烏漾的黑色腦瓜望去,大抵可以猜出人口蠻多。小區(qū)隸屬于鋼廠,有十數(shù)萬之眾。他們默默奉獻勞力,生產鑄造鋼鐵,也用鋼鐵養(yǎng)活自身,反哺似的情結形成了特有的生活習慣。于是乎,周圍有著集市、商場,幼兒園、學校等,相當多的基礎服務設施便積聚成了社區(qū)群落。

我拎著行李,跟在姥姥身后。帶路的大舅費力地爬上二樓,頹然地打開房門,竟沒有一人來接。屋里稍許陰暗些,幾乎找不到裝修過的痕跡,略微顯得樸素。燈亮了,家具面貌突顯,待在客廳里的,是幾張不甚整潔的桌椅,還有兩處臥房中,各佇立著兩座老式衣柜,仿佛有著六七十年代的影子。惟東面那間臥室里,有臺長虹彩電放射出別樣的異光。

“她有事不能來,您別介意?!?/p>

“用不著解釋,我知道她干嘛去了,”

“嗐,一個大活人,我總不能拴住她吧。”

“你們的破事兒,好自為之。我管不著,更不想管!”

我隱隱約約窺出些門道。大舅、大舅媽夫妻二人有矛盾,或許是生活觀念不同,或許是家庭理念相悖??傊?,繁雜瑣碎的家事,如火山般壓抑在心底。后來,我聽說得大概。大舅媽沉迷麻將,不能自制,日日夜夜,有家不歸。且不談對錯于否,單單女人不照料家事,對男人打擊就頗大,更何況是一個瘸了腿的殘疾人。這里的辛酸難于人言,難怪家里有落魄之感,可見婚姻對人生的影響是多么深遠.......



8

? ? ? ?當深遠的北極星發(fā)出幽渺的光,第一聲雞啼響徹山野,朝陽尤如蛋黃般破殼而出。仿佛天地萬物蘇醒了,凍雪在晨露中漸漸消融,壓抑的生機期待著春的勃發(fā)。此時,崔大壯便扛起鋤頭,開始一天的農忙。

他本不忍心吵醒熟睡的李香秀。那張嬌俏的面容略么有些消瘦,昔日的千金大小姐因生活蛀蝕了風華,奢靡久已摒棄,唯獨酣眠尚是一種享受。大壯縮手縮腳,悄沒聲息地下了土炕,掀開秫秸編造的門簾,小心翼翼地踏進外屋,剛剛打開外門的一條縫,無奈羊圈里的羊咩咩的叫起來。

香秀依稀睡眼惺忪,簡單披上一件敞襟的花面小襖,也顧不得收拾蓬松散亂的頭發(fā),便匆忙追了出來。“壯哥,小心著涼,大清早兒冷得很!”說著,又轉身回到里間,順手抽出壓在老棉被下,那件爛了里子斷個袖兒的破夾襖,不由分說塞到大壯懷里。

“沒啥,俺早習慣了,今兒不算太冷,”

“別逞強,凍病嘍,我可沒錢抓藥?!?/p>

“咋的,俺這牛一樣的身體,還怕它不成?”

“你呀,就是不聽勸,干活悠著點兒,照看好身子骨比啥都強。”香秀憐惜的嗔怪道。

“娘們家家的,廢話不老少,你甭管了,我心里有數(shù)。”

李香秀瞧著崔大壯不耐煩,趕緊轉移話題?!澳呛?,我去喂羊,你把東邊兒坡里的地耪開,等空好下些菜種?!贝髩芽钙痄z頭一聲不吭就走了,連聲好氣兒都沒留下。

香秀倒也不埋怨,她心里明鏡兒似的。既然做得農家婦,那便是種地過日子。容不下風花雪月的矯情,更沒啥愛戀纏綿的情癡,只剩下沒日沒夜的操勞。一年到頭土里刨食兒,看老天爺?shù)哪樏鎿Q些糧吃,這就是農家人的生活。



9

? ? ? ? 農人的質樸透著幾分渾然,仿若自然界慷慨的施予。冬日里野花凋謝了,落紅滲入泥土,從而滋養(yǎng)萬物。野果枯萎了,種子隨風飄零,自覓潤土養(yǎng)育,來年即意味著新生。野草雖萎靡不振,根卻牢牢扎在地下。牛羊啃食過后,惟剩一片狼藉。然春風一度,便又生機勃發(fā)。大地孕養(yǎng)著農人,似如綿綿若存,用之不勤。西邊山坳里大片田地,冬種小麥、秋收玉米,一年兩季不耽誤;東邊漫坡上數(shù)畝菜畦,點些花菜、韭菜,灑些蘿卜、茄子,一年到頭吃用不盡。農人的生活,正是這般無欲無求。

香秀雖苦,心卻敞亮。往昔的富家女衣食無憂,今日的貧家婦冷暖自知。金錢抵不過良知,貪婪墮落豈可 與自強向上相提并論,天道自強有著堅毅的力量。李香秀逃離鄉(xiāng)紳豪門,絲毫未有所眷戀。她明白,身心自由難能可貴,自我命運更不可任由別人掌握。

她常瞅著肥美的羊兒嬉嬉笑,有一肚子話似要訴說?!半x家出走,實是無奈。婚姻自由,必須爭取。羊兒羊兒,快快長大。趕上集市,賣些銀兩,貼補家用。也讓老爹瞧瞧,俺們的小日子是多么紅火?!焙龆D念一想,這些羊羔本就是李家的資產,我爹跟前如何去解釋?管不了那么多,反正賺了錢一起還他便是。

李香秀心里打著小算盤,計劃好將來的生活。不覺已是紅日東升,燦燦的艷陽,仿佛溫暖了冬天。小窩棚外的水缸,三尺厚的冰凌慢慢化開,終于可以燒水做飯了。香秀用水瓢輕輕舀些,倒入土制地鍋中,添些劈柴來燒。一會兒的功夫,水便烏突突的滾開來。接一半舀在面桶里,留給大壯干完活兒擦擦身子。剩下一半兒,摻些高粱面、棒子面,做成糊糊。再順手團幾個窩窩頭,揉幾張雜面餅子,午間的正餐就做好了。這頓飯怎比得李家的大魚大肉,卻也是香秀的心頭好。因為親手勞作總是帶著幾分甜蜜的幸福,苦澀的面湯與干裂的窩窩頭,以及硬邦邦的雜面餅子,皆似乎成了山珍海味。



10

? ? ? ? ?崔大壯七扭八拐越過幾道土梁子,攀上小窩棚東邊的野坡,正準備甩開膀子刨地壟。卻遠遠瞧見,坡下土黃色的小道上,一輛獨輪小車吱扭吱扭地朝這邊而來。小車中載著一位少婦,長長的身段兒,慵懶地倚在簡易木欄上,玲瓏秀致的雙腳頗為容納不下,只好將就著搭在外面,越發(fā)顯得纖細小巧。

“停!”她一聲喝叫命人靠在地壟邊,再看推車的小丫頭早就累得氣喘吁吁,大屁股蹲兒坐在地上不愿起來。

“大壯,大壯哎!你過來一下!”

“九姨奶奶,啥事兒勞您大駕呦!”

崔大壯扔下鋤頭,趕緊來扶她下車。香秀的姨媽,即是大壯的長輩,他怎敢慢待。

“大壯,我家秀兒沒跟你出來?”

“呆家喂羊呢,地里的活用不著她,我一個人忙得過來?!?/p>

“秀丫頭打小沒吃過苦,你可不能虧著她。人家棄了萬貫家業(yè)跟你這窮小子,圖得就是有情有義。要讓我知道有一丁點兒對不住的地方,立馬接她走人,絕不含糊!”

“哪會呀,怎敢啊,我可惹不起,拿她當菩薩供著還來不及吶!”

大壯邊說邊扶著。九姨太一雙小腳,扭呀扭的,好生費力。他倆尋摸半天,找到一塊大石頭,九姨太坐下來,崔大壯便蹲在旁邊支應。

“說句實話,李家因為這個事鬧得天翻地覆,若不是我好言相勸,老爺定要派人來搶小姐,弄不好你就得在大牢里住個十天半月?!?/p>

“俺明白,俺明白,多虧家里人周旋。”

“你知道就好,老爺只這一棵獨苗兒,還是個閨女,心里的苦甭提多難受。傳宗接代不指望嘍,留在身邊孝順總行吧?誰想孩子大了自己有主意,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哦!”

“其實,香秀她就是一時小孩子脾氣,等這陣子過去,我會勸她回家伺候幾天,李老爺那里我算半個兒,以后有難處會多多照應的,這個您放心。”崔大壯反復解釋道。

“好吧,有你這些話,我心里就有底啦。男子漢要守信義,我相信你定能做到。”

九姨太的獨輪車走遠了。崔大壯的心里卻愈發(fā)坎坷不平,仿佛那輛小車軋在心間兒,車轍軋出一道道溝壑,生活的道路愈加難行......



11

? ? ? ? ?因為化雪的緣故,坡下的黃泥地濕糊糊的,車輪陷在稀薄的泥漿里甚是難行。推車的丫頭,使出吃奶的勁來,費力巴拉轉了一個大圈,目的是不想讓崔大壯瞅見,她們未曾走遠。九姨太想要去看看香秀。

養(yǎng)羊的窩棚就在眼前。一共兩間半的土坯房,本是李家?guī)资簧窖虻淖∷?。大的一間用來做羊圈,小的一間里外隔開,便是廳房與臥室,另有半間拿來儲藏糧食。崔大壯很巧妙的圍了一個圈兒,用爛樹樁伐成木楔子,繞著房前屋后做成柵欄。于是乎,從而造就了一處別樣的庭院。

遠處望去,隱隱約約映在半山夾縫里,好似神秘的桃花源。近地看來,窗明幾凈,庭戶俱全,透著悠然雅趣,更是宛如山野隱士的洞府。九姨太竟心生羨慕。

“香秀在家嗎?”隨著她一聲呼喊,李香秀從低矮的小房里鉆出身子,她正在收拾簸籮,準備篩些棒子面。

“小姨媽,快坐,快坐?!毕阈惆醽硪恢恍●R扎,熱情地招呼她坐下。

“拾綴的挺好啊,你們兩口還真會過日子?!?/p>

“您來一趟不容易,今兒就在這吃飯,下晌我送您回去。”

“呵呵,我這小腳老太太確實很費勁,山里泥地邁不開腿,難得走那么老長一段路,讓俺歇歇喝口水?!?/p>

李香秀連忙端來茶碗,續(xù)滿了水,遞到跟前?!按箦伬飫偀_,熱乎的,慢慢喝?!蓖A艘恍?,又說道,“您可不能說老,比我大不了幾歲,我還等著抱小弟弟呢!”

原來,九姨太頂多比李香秀大五六歲,兩人好像朋友一般,是眾多姨媽中感情最要好的。香秀有啥心事,常找她排解。要不然,九姨太怎會全心全意去解開父女之間的疙瘩,這并非普通關系能相比。

“嗐,你是新派人物,思想開放,沒有裹小腳,追求婚姻自由,哪像我個老古董。你爹脾氣是不好,也有些頑固,老糊涂咯,甭跟他一樣?!?/p>

“我倒不是生氣,現(xiàn)在回家等于妥協(xié),再過些日子吧,我會想辦法緩解矛盾的,您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九姨太說著從皮袍里掏出兩封信,“我見過你男人了,沒好意思給他。一封是你爹寫給大壯的,一封是送交河道總督。事關重大,千萬別忘了。”

緊接著,她又命小丫頭將背上的包袱取下來,“天太冷了,你爹一再交待我,別讓你凍著。我就帶來幾件皮衣皮袍,你湊合著穿吧。他還是惦記你的,有空回家看看唄!”說罷,一股腦塞到香秀手里,二話不說便站起來,顛著小腳就要走。香秀咋也攔不住,免得大家尷尬,只好讓其離去。



12

? ? ? ? 小腳走路是有些難的,好似穿了窄靴,翹著腳跟,踩著高蹺在舞蹈。一步三搖,纖纖若柳,仿佛稍稍風大便會閃了腰。這種扭捏生姿的步態(tài),頗為大清女子所鐘愛。明明是生理殘缺,卻偏偏成為評價美人兒的標志。其實,不過是獻媚男人的工具而已。

九姨太是認命的人。自小生在貧家,年少賣于青樓,纏足調教那是理所應當。她久已忘卻裹小腳的痛楚,更不懂啥叫男人的附屬品。女人天生下賤,活著實屬不易。她只記得李老爺將自己救出了火坑,便一心念著感恩。謹遵三從四德,這是她心底的善良,也從沒想過封建制度的迫害。

若說九姨太愚昧無知,倒是可以體諒,畢竟沒有睜眼看世界的人嘛。然而,直到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仍有些女性執(zhí)迷不悟。某些所謂的上層名流,打著著名設計師的旗號,造出爆款松糕鞋,一度風靡全球。聲稱引領美學先鋒,體現(xiàn)人體完美比例。實際是小腳女人的再造版,充斥著取悅男性的快感,紛紛將自我出賣。

我曾瞧見,夏天的雨后,道路濕滑,連片的小水洼里閃耀微光。街上的高挑美人兒,小心翼翼地涉水而過,加厚的鞋底像是踩在松軟的棉花糖上,生怕稍有閃失便歪了腳脖子。那種情形尤如在看滑稽劇,小丑搖擺著度過獨木橋,好似人生行走在一線艱難之中。命運該由自我掌控,何必諂媚于他人?原來,過了整整一個世紀,大部分人依然不懂此理。


《流年》第八章的評論 (共 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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