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新皓&張峻豪&我】 曙光·落山
聯(lián)文:【日落序曲】
主題二
OOC致歉
原創(chuàng)禁一切
首棒.
下一棒:@禮霧橘燈_
因?yàn)榍鞍氩糠质抢显缜皩懙乃院竺婧芏鄸|西都亂了......
權(quán)當(dāng)張峻豪生賀了,阿順生日快樂
全文1w+
“落山,落葉歸根,西山之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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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01.
殿外傳來一陣鳶尾香,朦朧得聞不清楚,興許是幻覺罷。我清醒了幾分,窗外是刺眼的陽,照得眼睛發(fā)疼。我輕蹙起眉,抬手把簾子拉上,蒙得昏暗無光。
門在吱呀響,我轉(zhuǎn)身跪地行禮:“蘇城主?!?/p>
蘇新皓一身華貴禮服,薄然冷清,盯著我晦暗不明:“不必多禮?!?/p>
“今日便是維爾城建城百年,該做什么,想必姜郡主都明白,我就不多說了?!?/p>
我一怔,隨即福了福身子,面色如常:“......是。”
蘇新皓笑了笑,轉(zhuǎn)身離去,只留下一句晚會見。我知道,他又要去做那件事了。
我癱坐在地上,涼風(fēng)吹動簾子,我又聞到了鳶尾香。
“郡主?!蓖砝ふ驹陂T外,身子單薄得可憐,大抵是沒人肯給他好臉色。我勉強(qiáng)站起身,右腳上鐵鏈叮當(dāng),纏得緊實(shí),磨出了血痕,走著一片刺痛。我低聲道:“哥......”
“噓!”童禹坤捂住我的嘴,粗糙的手在顫抖,他朝我跪下:“郡主糊涂了,奴才是您的侍從,還請郡主更衣?!?/p>
我愕然望著他,眼里浮現(xiàn)出一種悲哀:“好。”
童禹坤奉上衣物后便退回門后,待我梳妝完畢,領(lǐng)我下樓。我提起裙擺,漫無地走著,忽然眼睛一亮,匆匆奔向大門外——是那鳶尾香。
我推開門,朝陽鋪灑進(jìn)偌大的前廳,暖而炙熱。我望著亮堂堂的外面,一瞬間,鳥兒有了高飛的愿望??墒悄?我大概是一只芙蓉鳥,我卻也沒有它賴以的嬌貴。
“小姐,小姐!”我放下裙擺抬頭,階前站著個少年,模樣大概十五六歲,身上的衣服破破舊舊,還打著補(bǔ)丁,白皙的臉上有幾分紅暈,遮不住歡欣。他向我招手,懷里抱著個籃子,姹紫嫣紅的一片,我估摸著那鳶尾香就是他帶來的,便慢慢下了臺階。
那少年見我下來,有些急切,面前的兩個侍衛(wèi)攔住了他,我看了一眼他們:“無妨?!?/p>
侍衛(wèi)退回兩側(cè),我位子低下,對外好歹也是位郡主,蘇家的,多少要給幾分臉面。那個少年還算聰慧,知道行禮:“小姐好。”
我站在臺階上,離得近,那個少年愈發(fā)好看。我笑了笑:“什么名字?找我做什么?”
他眨著澄澈的眼睛,把懷里的籃子捧給我:“我叫張峻豪,您要買花嗎?這些花都很漂亮,只要一個銅板。”
我失笑,籃子里的花確實(shí)很好看,但花都堆在了一起,香味很駁雜。四下打量,瞥見了一抹紫藍(lán),我有幾分期待:“那是鳶尾嗎?”?
“是的!”張峻豪小心地拿出那枝花,紫藍(lán)色的花瓣在陽光下盛開,翩躚宛若蝴蝶,帶著那熟悉的香味。我看著它,一瞬間有些失神。
“好。但我這沒有銅板,給你這個可好?”我思來想去,拿出一個香囊,上面用金絲繡著對鴛鴦,原是祝愿,既是未能成,便失了用處,只是做工好,不舍得棄了,不知道他要不要。
張峻豪點(diǎn)頭如啄米,似是不大相信:“您真的要給我?這得要好多好多銅板吧......”
我輕輕接過他手里的花,把香囊拿給他,猶豫了一下,摸摸他的頭:“無事。那你,今晚來參加蘇家的宴會吧?!?“什么宴會?”張峻豪臉微微泛紅,更多是好奇。
“姜郡主與蘇城主的訂婚宴?!?/p>
?????????02.
所有維爾城的百姓都知道,城主一向?qū)檺鄣拿妹媒ぶ骱退呛翢o血緣關(guān)系的,但她從哪里來,無人知曉。
迷蒙的夜晚,宮殿里明亮寬敞,裝飾優(yōu)雅華美,各方貴族盛裝出席,在舞廳里享受盛會,音樂悠揚(yáng),與皮鞋踩踏聲交織成今夜的樂章。維爾城位于大陸極東,日出最早,夜晚是朦朧的,別有韻味。
我在房間里靜聽舞會開場,童禹坤將幾套晚禮服奉上,精致奢華,裙擺厚重得要壓垮人,說是蘇新皓命人送來的,我一一細(xì)看,真覺還沒童禹坤挑的合適。我向來厭惡繁瑣事物,卻被困在這最繁華的地方,當(dāng)真是諷刺。
我挑了最輕便的一套,除了適合,一個念頭在我心里萌發(fā),膨脹,快要充斥我整個腦?!獦O度危險,但若是成功,結(jié)局也極度令人向往。
“郡主真好看?!蓖砝た吹秸b完畢的我,愣神贊嘆道。我扯了扯嘴角,臉上并無半分喜色:“你當(dāng)真是高興?這便是我的喪服。”
童禹坤啞然,四下環(huán)顧無人,將我攬到他懷里,輕聲叮囑:“你我便是不想裝也不行。蘇新皓喜怒無常,又手握兵權(quán),你只能好好侍奉?!?“可我想走,她還在那里,我要去找她。”我攥緊了拳頭,不甘道。
童禹坤一瞬間愣住:“......你,只能看到一座墓碑了?!?/p>
我抖了一下,不可置信地抓住他的手:“你說什么?!”?“我說,她死了!死在你走的那一天!”童禹坤壓抑著吼出聲,起伏劇烈,“她被村民說是災(zāi)星,她死在了落日下,在那個地方被燒死了......”
“怎么會!”我徹底失態(tài),死死盯著窗外迷蒙的西方,恍然間看到了那日落下壯烈的火葬。
良久。
童禹坤松開我,默默幫我撫平衣衫的褶皺,又蹲下身,幫我摘下了鐵鏈。
“女士們先生們,歡迎蒞臨蘇府,今夜,我們將共同見證一對新人立下婚約,讓我們歡迎蘇城主與姜郡主!”
聚光燈打在二樓漢白玉圍欄前,我挽著蘇新皓盛裝出席,蘇新皓面帶笑意,他向來都是一副矜貴知禮的模樣。我們緩步下樓,在場的貴賓停下舞蹈,掌聲如雷鳴般響起。
我松開蘇新皓,看見人群中的張峻豪,他眼里有些不可思議之色,大概是沒想到我就是姜郡主,但誰人不知道蘇新皓。這么想,倒是我高攀了。
似乎是覺得有些吵嚷,蘇新皓抬手,示意眾人停下,意氣風(fēng)發(fā):“歡迎各位。今天是特殊的,維爾城建城百年,我也將擁有一位美麗賢惠的未婚妻,實(shí)在是值得慶祝?!?/p>
言罷,他單膝跪下,拿出一個戒指盒,微微一笑,笑意卻不達(dá)眼底:“親愛的姜郡主,你是否愿意戴上這枚戒指,與我共度余生,白首不離呢?”
我看著他沒有說話。蘇新皓心下一驚,摘下鐵鏈的我不再是他養(yǎng)的軟弱芙蓉鳥。時間漸漸有些久了。
“報——”一個騎兵突然破門而入,打破了僵持的局面,蘇新皓臉色一變:“什么事?”?“米洛城的城主不同意統(tǒng)一,不等稟報您,直接下令開戰(zhàn),我軍不敵,請城主派兵增援!”
“什么?!”人群嘈雜起來,米洛城是大陸最大的主城,與實(shí)力最強(qiáng)的維爾城開戰(zhàn),絕對要波及到他們,蘇新皓更是一下子站起身,匆匆將戒指盒收好,跑去維持局面。我就站在那,看著所有人撲向大門,轉(zhuǎn)身離去。
人群中,張峻豪無處可去,迷茫中看到那抹裙擺消失,有些猶豫。
我提起裙擺奔上二樓,童禹坤是我的侍從,在我的房門外守候,看見我吃了一驚:“郡主!你怎么......”?“快走啊!”我飛奔進(jìn)房間換下禮服,卻看見大門擁擠著,無法逃出。
“郡主!”窗外傳來喊聲,我拉著童禹坤看向窗外,樓下,張峻豪沖我揮手,我看見他不知從何處找來了一個梯子。我顧不得想他為什么在這,讓童禹坤先下去,他卻不動了。我心急如焚:“干什么啊!”
“我不走?!蓖砝ふ襾硪粭l長繩系在我腰間,把我推到窗外,“他會來找你的,我就是拼命也要幫你擋?!蔽已劭艏t了,想把他拽過來,碰撞間玻璃瓶破碎,水與玻璃碎相映閃爍,紫藍(lán)色的鳶尾掉在地上,我嚇了一跳:“不!”?
“聽哥的,快走啊!”童禹坤推了我一把,我跌出窗外,他掙開我的手,拽住繩子,我踩在梯子上,掉下樓梯。張峻豪抱住我的那刻,我抬起頭,看見童禹坤笑了,我一直最喜歡他笑,特別溫柔,在皎潔的月光下格外神圣。
我聽見有人在上樓梯,我看見他做了一個擁抱的動作,好像在說讓我照顧好自己……
畫面漸漸模糊,我閉上眼,淚水劃了兩道痕。
? ? ??03.
童禹坤是我的親哥哥,我最愛的哥哥。
也許是日上三竿火,也許是顛沛流離震,我醒了。簡樸的馬車?yán)镏挥袃扇?,張峻豪趴在我旁邊,安詳?shù)乃?,我感覺他很是疲憊,大概是為了帶我走。我摸摸身上,出了好多冷汗,張峻豪哼唧了一聲,晃晃腦袋醒了。
“郡主您醒了?”張峻豪驚喜出聲,我垂了垂眸:“喚我阿然罷?!睆埦烂悦?粗?,我疲倦笑了笑,“張峻豪,我沒有親人在身邊了?!?/p>
手被輕輕握住,張峻豪的手很暖和,很有力量,他有些忐忑,怕我遷怒于他,我并沒有說什么,微微靠在他肩上,他是惟一可信任的了。
“那你......叫我阿順可以嗎?” “好,阿順。”
愿我們平安順?biāo)臁?/p>
黃昏,我們到了安東城,張峻豪帶我去一間小客棧暫住,那掌柜正與人談八卦,一些只言片語傳入我的耳朵:“前些日子維爾城主訂婚,結(jié)果未婚妻跑了,他就下令殺了她的侍從!真是可怕......”?“就是,一邊開戰(zhàn)一邊娶妻,他可真厲害?!?br/>
“啪!”茶盞掉落在地,我又驚又怵,幾乎要喘不上氣,張峻豪也嚇到了,急忙帶著我到房間,踏進(jìn)房門那刻,我無力癱軟在地,張峻豪有些無措,想拉起我,卻被我一把抱住,不由繃直了身體。
他感到她在顫抖,抽泣聲斷斷續(xù)續(xù),更加慌了,只能仍由她抱著自己哭。他覺得她不再溫柔或高傲,而是脆弱得令人心疼。
待我緩過神,早已月上柳梢。張峻豪下去買了些吃食拿上來,我紅著眼眶問:“干嘛陪我逃?”
張峻豪愣住了,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是好心嗎?好像還不只。他張了張口:“我......”
“那你……先聽聽我的故事吧?!?/p>
落山村在大陸的極西之地,破破零零,最西是座山,沒有名字,村民用落山話說著"榭坎",意思是日落之地,我的母親姜年在那里長大。
后來,母親遇到了一位紳士,他從大陸極東之地——維爾城來休養(yǎng)。他們相愛了,一年后,他們有了一雙兒女。我時常在西山上玩一整天。璀璨的日落,我愛它壯烈宛若烈火。
直到那天,維爾城軍隊(duì)找到了這里,他們燒殺掠奪,幾乎把這里踏平,為首的那個少年將軍,他就是蘇新皓,他來接他的后父。紳士這才坦白,他是維爾城主的女婿。
紳士將我生病的母親和童禹坤丟在了落山村,本來也不要我的,可蘇新皓,他以我是他后父的女兒為由,把我?guī)ё吡?。于是從此我變成了姜郡主,被囚禁在那座宮殿里,不見日落,只見日出。
不久后我多了一位侍從,我驚奇的發(fā)現(xiàn),他是童禹坤。原來那天他去了鎮(zhèn)上,回來已經(jīng)是幾天后了。得知真相后,便一路顛沛流離,跑來保護(hù)我,我那傻哥哥。
月亮不知何時靠近了些,從窗外灑進(jìn)幾縷月光,攀上她的發(fā)梢,張峻豪癡了,這是他在維爾城里所沒聽過的,沒見過的。
“那你,現(xiàn)在要去哪里呢?”我嘆了口氣:“不知道,我們?nèi)ヂ渖酱灏?,我只想逃,還有,回落山村祭奠母親。你若是不愿,大可以走,謝謝你這些天的幫忙?!?/p>
他并未說話,我望著他的眼神卻笑了。
那我們一起逃吧,逃到西山去。
? ? ?04.
第二天,我正在收東西,張峻豪忽然急急跑來:“阿然姐!蘇城主下了通緝令!”
我手上動作一頓,平靜得像一潭死水:“讓我看看?!睆埦缹⒁粡埻ň兞钸f給我,我看了一下,畫得倒是極像,只不過現(xiàn)在戰(zhàn)火紛飛,只要稍稍遮掩,誰會細(xì)看我?
“那就走吧?!?/p>
我們走了,不坐馬車,換成騎馬。一路上硝煙飛灑,我知道這一切都是蘇新皓造成的,他的大事,就是一統(tǒng)天下。他打了三年,終于只剩一個米洛城和一些偏遠(yuǎn)地區(qū)。不知道落山村,是否能幸存。
我想我無法接受蘇新皓正是因?yàn)檫@點(diǎn)。
幾天后——
“張峻豪,你看?!蔽彝O埋R,聲音在微微顫抖,張峻豪朝前看去,亦停下了。
火焰在這片貧窮的土地上傾灼,破舊的木屋僅剩著斷壁殘?jiān)瑪嗔训哪绢^掛在屋檐上搖搖欲墜,最終葬身火海。濃煙混著塵土在村莊里翻滾,濃的化不開。正中央"蘇"字旗幟飄揚(yáng),艷得刺眼。
一片破敗蕭條,宛若廢墟。一陣熱風(fēng)狂襲,火舌竄了幾米,悻悻收回,大片煙霧撲來,我們捂著嘴咳嗽,愕然無言。
“這是,落山村?”張峻豪不確定的問,我搖搖頭,眼里露出幾分心疼:“不是,落山村在這個山頭后。這是我們的鄰村,卡羅村。居然真的,滅村......”
張峻豪沒說什么,碰了碰我的手。我們繞過村莊,翻過一座高山,山腳下,熟悉又陌生的一個村莊完好無損,仍是安寧祥和,我望著遠(yuǎn)處那座不高的山,眼眶又紅了——那是西山。
我們走到村莊前,下了馬,我突然躊躇起來,我從小最親近的鄰舍,將我的母親燒死了,我又該如何面對他們?
“沒事,我們?nèi)ツ隳赣H的屋子就好?!蔽尹c(diǎn)點(diǎn)頭,帶張峻豪來到了我很久沒來的,破破爛爛的一間屋子。他們還算仁慈,沒有破壞它。不然,我誓要報復(fù)他們。
我走到后院,看見那一片紫藍(lán),在風(fēng)中開的爛漫,一瞬間,恍恍惚惚,畫面與那晚掉落在地的鳶尾重疊——
“哐——!”
“阿然姐,阿然姐?”
虛影晃了好幾晃,我呆滯回神,張峻豪撿了些枯枝落葉,神色擔(dān)憂:“我找到她的墓碑了,應(yīng)該是你哥哥做的。你還好吧?”
“嗯?!蔽衣牭健澳贡倍?,稍稍清醒了幾分,緩緩蹲下身,折了幾枝最好,最好的鳶尾,扎成一束,輕輕抱在懷里。張峻豪嘆了口氣,帶著神情恍惚的我慢慢走到她的墓前。
昏暗中墓碑樸素簡單,石碑上刻了些字,字字入石三分,仿佛能滴出血——自然是童禹坤。墓前擺著一束菊花,早已干枯落葉,只剩光禿禿的花桿子,同他的命運(yùn)一般。
我輕輕撫摸著,白皙的手碰上一層厚厚的灰。張峻豪默默替我掃出一小塊干凈的地方,我將花放在上面,閉眼跪倒,淚混著塵土落下,黏乎乎的,并不舒服。我感到身旁的張峻豪也輕輕跪下,同我一起,為這不幸的人兒默哀。
“你們是誰!”門板斷裂,我轉(zhuǎn)過身,垂垂老矣的布衣老者蜷著背,拄個破爛拐杖,眼睛縫隙般地瞇著,額上的皺紋夾雜著歲月的流逝,再不濟(jì),也得有個七八旬。
我皺了皺眉,思來想去不記得落山村有這老者,張峻豪先一步擋在我身前:“你又是誰?”
老者驚疑打量著他,我微微啟唇:“我是姜未?!?/p>
“姜未......姜未......”老者瞇著眼,滄桑的聲音反復(fù)吞吐著這個陌生的名字,仿佛籠著一層煙。他破如瘦柴的身軀忽然顫抖起來:“你是......咳咳咳......小阿然!你回來了......”
小阿然。悉熟的語氣讓我不禁一愣,脫口而出:“張先生......”
老者單薄的身子僵住了,我看見他渾濁的眸子里似乎淌了幾滴水,略過他宛若粗糙樹皮的臉龐,滴落在塵土地上。我猶豫了半晌,張了張嘴,卻見他猛然跪倒在地,遲暮的身軀“咚”地一聲落下,并不大聲,卻像千斤的重錘,砸在我和張峻豪心間。
我們嚇了一跳,先是跳開,急急上前去扶他。老者看向我,我抖了抖,停下了腳步——他的眼尾狹長,衍著層層皺紋,泛著落寞的悔恨。
太陌生了。
我怔了片刻,張峻豪已扶著他站起,張先生痛苦地?fù)u了搖頭:“是我們對不起你......但是你為什么要回來啊......”
果然。
我垂下眸,自嘲地笑了:“我逃了出來?;貋?.....祭奠母親。張先生,你們是在擔(dān)心我會給落山村帶來災(zāi)難么?”
“難道不是嗎?!”一直站在張先生身后的男人氣憤道,“若不是你那該死的母親偏要勾搭上那個異鄉(xiāng)人,我們落山村又怎么會平白無故受這么大的災(zāi)難!”
終于肯說話了么?
我死死盯著來人,母親的同窗傅晉,亦是她的追求者。作為米商,他怕是落山村消息最為靈通的。又怎會不知道蘇新皓的計(jì)劃?
除非......
我想起童禹坤曾對我提起母親的舊事,說到底還是命運(yùn)弄人。
“傅伯伯?您不就是因?yàn)槟赣H寧愿與異鄉(xiāng)人在一起,都不愿擇你這個卑鄙小人,才如此落井下石嗎?”我深吸一口氣,像要把情緒都發(fā)泄出來,“你都已經(jīng)燒死了她!你還想要怎么樣!”
傅晉臉?biāo)查g變得蒼白,沒了興師問罪的氣勢:“你......都知道了......”
我閉了閉眼,不愿再多說什么。張峻豪是個機(jī)靈的,這會聽出了事,看向傅晉的眼神也冷了下來:“滾?!?/p>
傅晉眼底閃過一絲怨恨,又悻悻離開了。
張先生還是定定地站著,我對上他復(fù)雜的眼神,突然很累:“張先生若無事,也回去歇歇,可別壞了身子。小阿然便不陪您了?!?/p>
張先生看了我好一會兒,又看了看張峻豪,無聲地點(diǎn)了頭,亦離開了。
我無力坐在椅子上,幾乎被疲憊感淹沒。
我到底,還能逃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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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張先生的福,無人來尋麻煩。我與張峻豪在舊屋呆了幾月有余,生活也算清閑。
“叩叩——”
屋里柴火燃得正旺,我騰不開手,忙喚道:“阿順,看看是誰?”
張峻豪應(yīng)下,打開門,卻不聽他聲音。我將火候把好,匆匆跑過來,看清來人后也不禁愣了:“傅伯伯?”
來人正是與我們不歡而散的傅晉。他面有疲色,像是出了遠(yuǎn)門,他看著我們,笑得有些勉強(qiáng):“喲,過得還不錯嘛?下次來是不是就能抱上娃娃了?”
我皺了皺眉,不著痕跡地送客:“傅伯伯無事,便請回?!?/span>
“說你們賴在這里不走,聽不懂嗎?”傅晉換了一副嘴臉,冷笑道,“還給你們住上優(yōu)越感了?!?/span>
張峻豪沒說話,回廚房撈了半截?zé)牟窕貋?,傅晉臉色一變:“你,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你要害死我,落山村不會放過你們的!你們一家都是災(zāi)星!”
我啞然,這家伙是真蠢還是有情況?看來這會兒不徹底唬住他,日后會惹不少麻煩。
“傅伯伯說笑了,既然是災(zāi)星,自然要做點(diǎn)災(zāi)星該做的事?!蔽夷眠^木柴,一步步向傅晉走去,傅晉見勢不妙便要跑,張峻豪手疾眼快,反扣住他的手,又往腿上踹了一腳,把人按在地上壓了個嚴(yán)實(shí):“老實(shí)點(diǎn)!”
“疼疼疼!等一下!”傅晉吃痛,終于搬出了真實(shí)目的,“我告訴你們!米洛城淪陷了!”
聞言我吃驚不小,怎么說米洛城也是最大主城,短短數(shù)月便淪陷了?如此,蘇新皓只怕馬上就會來落山村了,到時必將牽連村民,也難怪傅晉會來趕人了。
張峻豪抿唇,加重了手上的力度,眼里帶著不明的情緒:“你說的可是真的?”
“嘶——”傅晉疼得呲牙咧嘴,“我騙你干什么?我可還想活著呢!哎,我說你們倆要真不走,去西山后頭找個山洞躲躲,絕對沒人找的到。等維爾城主統(tǒng)一了天下,身邊肯定不缺美人,肯定就把你忘了。到時你想留就留,沒人招惹你們行嗎?可以放我走了吧?”
西山么?
我將木柴丟在地上:“傅伯伯費(fèi)心了。您放心,不會連累你們的。阿順?!?/p>
張峻豪松開手,傅晉略顯狼狽站起身,一溜煙便跑走了:“最好是!”
我不在意“唔”了一聲,撿起木柴又扔回廚房,經(jīng)過這么一鬧,菜都險些糊了。
“阿然姐......”
我掀起一側(cè)眸子,少年長得很快,我與他相識不過一年,他卻變化極大。只是看向我的眼神依然澄澈,似初見模樣。
今日不知為何,他似乎有些不同了。
我淡淡應(yīng)了一聲,暗自猜著緣由。
少年果然還是少年,藏不住事,我忙碌了一會兒,張峻豪便猶豫地開口:“你......當(dāng)真要找個山洞躲著?”
竟是這個?我心中好笑,抬手揉了揉他細(xì)軟發(fā)絲:“那阿順想嗎?”
張峻豪低下頭,他想。他想要面前這個人平安順?biāo)臁?/p>
“我不想?!?/p>
誰,愿意在戰(zhàn)亂里茍且呢?
我姜未不會,我想到卡羅村的慘狀,想到死去的哥哥,想到好多年前落山村的慘狀,還有想象的,母親的死。
我想到這些,便注定無法平淡度日。戰(zhàn)爭,苦的是百姓啊。
恍然間,我想起了那個人,豐神俊秀卻冷淡薄涼,心中恨意更盛。
蘇新皓。
因?yàn)槟?,我不會躲的?/p>
? ? ??06.
我和張峻豪冷戰(zhàn)了。
原因無他,自上次傅晉透出消息,我對他坦言會對蘇新皓抗?fàn)幍降缀螅瑥埦辣阌行┬牟辉谘?,甚至可以說是神情恍惚。
他好像不愿意我冒險,又好像還有別的原因。
他的話少了很多,常對著東面發(fā)呆。我并不是多話的性子,于是屋內(nèi)整日少有聲響。
我不知道張峻豪怎么了,說來有些好笑,我對他還真不了解,我并不相信他只是維爾城中一屆孤苦伶仃、無父無母的小孩。
窗外飄過三兩片枯葉。該入秋了。
鳶尾花季在盛夏,記憶中母親總是會摘一些曬干,用作泡茶。
我抱著不大的瓦罐坐在花田旁,打開蓋子,一縷暗香飄進(jìn)心間,令人靜怡。我看了眼緊閉的柴門,心中暗嘆年輕人氣性大,還是喝點(diǎn)茶降降火好。
待茶微涼,張峻豪正巧走了出來,我指了指茶盞:“鳶尾花茶?!?/p>
張峻豪大概沒想到我會泡茶,思慮片刻后還是嘗了一口,隨即驚訝地眨眨眼:“好喝!”
“好喝就行?!币郧盀榱耸谭钐K新皓,練就了一手泡茶的技藝,如今用在這,不虧。想到這,我微微一笑,“清熱解毒,最適合降肝火。”
喝得正香的張峻豪: ......
他捧著茶盞一飲而盡,垂下眼瞼悶悶地說:“我沒生氣......”
“是米洛城么?”
張峻豪不可置信地抬頭,我坐在田壟旁,臉上帶著淺淺笑意,在鳶尾花的映襯下更加溫柔。很好看,但張峻豪的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她知道了......
我沉默了一會兒,明白自己猜對了,輕聲道:“阿順?!?/p>
“對,對不起?!睆埦肋o了手中的茶盞,臉色蒼白,他低著頭,像犯了錯的孩子,戰(zhàn)栗著等待懲罰的降臨。
他等了很久,沒等來逐客令,反而被拍了拍肩。
我看著他錯愕的神情,無奈之余,有些動容:“你做錯了什么呢?你又沒害我?!?/p>
我常年伴隨蘇新皓出席各種宴會,各大勢力已認(rèn)定我是蘇新皓的摯愛,是他的軟肋,只是還沒有城主夫人的名分罷了。
如今蘇新皓四處征戰(zhàn),有人想以我來威脅蘇新皓也是情有可原。
張峻豪是米洛城派來的殺手,不過就憑他一路以來的表現(xiàn),我認(rèn)定他一開始便不想殺我。
張峻豪攥緊的手徒然松開,他松了一口氣:“我是米洛城三殿下。亦是,派來刺殺維爾城主親屬的刺客。但是我不愿戰(zhàn)亂,接下任務(wù)也是想借機(jī)逃到偏遠(yuǎn)的地區(qū)去?!?/p>
我心中了然,明白這隔閡算是解了,便伸手想拿走他的空茶盞,怎料他攥得緊實(shí),連茶盞邊都沒沾到,卻覆上了他的手。
“……”我眨了眨眼,眼看著一絲紅暈攀上他的脖頸,直至臉頰,手上傳來陣陣溫?zé)帷?/p>
張峻豪羞慚極了,急忙松手將茶盞遞與我,我輕笑了一下,也不再為難他,走進(jìn)屋內(nèi)新沏了一壺茶帶來。
——
時間走的慢,步子卻很穩(wěn)。
轉(zhuǎn)瞬之間又過兩月,傅晉鐵了心要趕我走,也就特別熱心收集情報。兩月,蘇新皓已鞏固了統(tǒng)治。
十一月的天漸涼,我閑來無事,跟村中老婦人學(xué)了編織,竟也替自己與張峻豪做了過冬的衣裳??粗种羞€算厚實(shí)的棉布,我不禁感慨,自己還真過起平常日子來了。
只是不知,這冬衣,我們是否有福穿。
“咚咚咚——”急促的三聲重敲,我心一沉,這是傅晉的暗語,重敲說明蘇新皓已率軍前來,三聲說明……將至。
我猶豫片刻,將衣服塞進(jìn)柜子。
推開門,傅晉焦慮萬分:“他們已在卡羅村遺址,翻過山即到。你們快走吧!”
張峻豪聽到聲響后跑了過來,我和他對視一眼,張峻豪會意,朝后院跑去。
我最后看向傅晉:“謝謝?!?/p>
傅晉呆在原地,我勾了勾唇,轉(zhuǎn)身走遠(yuǎn)。
我知道他愛著我的母親。
? ? ??07.
我和張峻豪跑到了西山上。
我并未依傅晉所言在山間找個隱蔽的山洞,以蘇新皓的性子,一把火燒了整個西山也未可知。
我們索性站在了山頂上??梢郧迩宄吹教K新皓的軍隊(duì),他亦可清清楚楚看到我。
也算是一種挑釁。
凜冬將至,山頂?shù)娘L(fēng)大,夾雜著些許寒涼,我有些后悔沒換上冬衣。思索間,張峻豪已取下外套披在了我身上:“別著涼?!?/p>
我瞅著他想笑:“阿順大了,懂照顧人了。”
張峻豪默然,卻也習(xí)慣我這種大難臨頭還若無其事的性子。
我望著東方出神。不得不承認(rèn)蘇新皓的的才能,遠(yuǎn)方依稀可見是繁華城市,再無戰(zhàn)亂痕跡。一片落葉恰巧飛過,我探出手接住。
生命該如落葉紛飛。
——
落山村是蘇新皓當(dāng)年接后父時順便占領(lǐng)的,村民受的打擊太大,所以即便數(shù)年過去,仍毫無抵抗之心。為首的張先生與傅晉更對蘇新皓恭敬不已。
還打什么呢?
蘇新皓翻身上馬,居高臨下地看著一眾村民:“本城主也并非殘暴之輩,既然你們愿意歸順,就不叨擾了?!?/p>
傅晉提著的心稍稍放下,卻聽得他又一句詢問,“哦對了,本城主前些年忙于戰(zhàn)事,竟讓本城主的未婚妻跑了,聽聞這里是姜郡主的故鄉(xiāng),不知?”
落山村向來閉塞,在傅晉有意無意的保護(hù)下,我們的到來都鮮為人知。村民面面相覷,不明白蘇新皓說的是誰。蘇新皓瞇起眼看好一會兒,又?jǐn)[擺手:“看來是沒有。行了,我......”
“城主,您快看那座山上!”蘇新皓抬頭對上山頂單薄的身影,眼中閃過一絲晦暗,她竟也不躲?還是說,不屑于躲?
“走!”一聲低喝,數(shù)萬大軍直徑穿過村落,直奔西山。
將近日落。
張峻豪站在我身側(cè),不知怎得期待起這次的會面來:“現(xiàn)在你沒得逃了?!?/p>
“從維爾城跑出來的那晚我就沒想過,要逃到他找不到的地方。倒是你,要走還來得及。我記得,蘇新皓還沒正式認(rèn)識你呢?!?/p>
我看著張峻豪,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阿順,你想安安穩(wěn)穩(wěn)過日子?!?/p>
張峻豪沒有說話,我望著腳下白日淺淡霧蒙,在落日光輝中卻璀璨萬分的西山,聲音很輕,卻有不容置疑的堅(jiān)決:“我也想。但抱歉,我不能。”
——
出乎蘇新皓的意料,我很平靜,并無半點(diǎn)驚慌或憤恨。
他瞥見站在我身側(cè)的張峻豪,抬手讓身后軍隊(duì)停下,自己則下了馬,一步步朝我們走來,目光漸冷:“姜郡主,別來無恙。”
我揚(yáng)起恬淡的微笑,恭敬跪地行禮:“問蘇城主安。哦不對,該是蘇王了?!?/p>
蘇新皓愣了一下,隨即放聲大笑:“起來罷。難為你從維爾城一路顛沛流離來此,還記得這些讓你最為厭惡的禮儀啊?!?/p>
張峻豪動了動嘴唇,想說些什么,蘇新皓便自顧自說道:“這便是前米洛城三殿下了。那日未成的訂婚宴,本王有幸見過你。當(dāng)真是年輕俊秀?!?/p>
我對蘇新皓認(rèn)識張峻豪并不感到意外,只蹲下身,端起涼得溫?zé)岬镍S尾花茶,自那日與張峻豪解開心結(jié)后我便將制茶的工具放在這,等蘇新皓來。
我還是對他有難言的感情,按道理,我還得喚他一聲哥。
“后院種了花,我趁著花季采下幾朵,用作泡茶。不知蘇王可否賞臉飲這一杯?”我端著茶,緩緩走向蘇新皓,蘇新皓看著我,像是在注視一個模糊不清的人影。
“姜未,又或者,阿然?”
他從未這般叫我。我閉了閉眼,低頭,錯開蘇新皓深邃的目光。
“若你的家人還活著呢?”蘇新皓忍不住問道。
“不止我有家人。”我如是說。
不知過了多久,只聽涼風(fēng)蕭瑟,我感到手上一空,抬眸。
一飲而盡。
蘇新皓不自意輕叩空盞壁,輕笑:“原來已經(jīng)這么久沒喝過了,還是你泡的茶最好?!?/p>
“是鳶尾罷?我記著你最愛這花?!碧K新皓已有些站不住,他看著我,眼中帶著我不愿看清的情愫,“我來的不巧,若是夏季,你住的地方定會開滿了紫藍(lán)的鳶尾花?!?/p>
他拿走茶盞的那刻,我已徒然崩潰,聽到這番話更是潰不成軍,任由淚水滑落,一把抽出蘇新皓的佩劍,架在他的脖頸上,沖著身后的軍隊(duì)大喊道:“蘇王現(xiàn)在在我手上!”
為首的將領(lǐng)正欲動手,蘇新皓卻喊:“除非我死,不得上前一步!”
我抑不住的顫抖,手中的劍都快拿不住。噬魂毒發(fā)作很快,蘇新皓的生命力在飛速消散,我終是被悲意淹沒,緊緊抱住他的身軀。
蘇新皓感受到我的崩潰,扯出一抹笑:“阿然?!?/p>
“下輩子別恨我了。”無關(guān)政權(quán),你確是我的摯愛,我的軟肋。
語罷,毒發(fā)身亡。
我一瞬間止住了哽咽,隨即忍住哭聲,一揮手,劍擦著蘇新皓的脖頸過:“蘇王,死!”
“放肆!”眼見蘇新皓已死,將領(lǐng)也顧不得其他,高舉手中長槍,“弟兄們,給我上!替蘇王報仇!”
“替蘇王報仇!” “替蘇王報仇!”號令一聲高過一聲,我震得胸腔悶痛,將蘇新皓放在草地上,轉(zhuǎn)過身,見張峻豪還怔愣著,我破涕為笑,沖過去抱住他,而后一把推開:“快走啊!”
張峻豪還沒回過神,跌落下山,她站在山頂流著淚笑了,一如當(dāng)年她與她哥哥的訣別。
太陽在她的身后照耀著光輝,現(xiàn)在恰好是日落時分。
奇怪了,她今天分明穿的白裙,現(xiàn)在卻很紅艷。張峻豪分不清是鮮血,還是落日的余暉。
也許都有罷。
張峻豪沒什么奢求,她是他的曙光,他只想她平安。
可她死了。死在落日的光輝中。
不過她覺得很好,她感到解脫。唯一遺憾的,可能是鳶尾花期已過。她哥哥還沒喝過她親手泡的鳶尾花茶呢。
那便好了。
張峻豪想起她曾經(jīng)說的。
“阿順。你知道落山村名字的由來嗎?”
“落山,落葉歸根,西山之下。”
所以將我埋葬在這西山之下罷。
......
張峻豪搖搖頭,他該走了,去將她的尸骨埋在這日落之地,埋在這里。
日終是落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