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三）??

“辰王殿下?！逼疥枌④姽摚⒂陉嚽昂葐柕??！澳闵脭y親兵截殺援軍，這是要反嗎？”

“李曦自會(huì)向陛下解釋。”

“解釋？”郭釗將軍用手中馬鞭指指那被填平的壕溝。“這么多將士死于你手，罪證確鑿?！?/p>

? ? 冷風(fēng)呼嘯，靜得出奇的草場，鉞（古代兵器）破風(fēng)聲，震耳欲聾。梁睿將軍將手中鉞刃直對李曦，紅透的眼睛殺意已起?！拔页闪?，謀反之人，就地格殺！”

? ? 雪花紛揚(yáng)，陰沉的烏云遮天蔽日，幾乎要壓到這片草場。悶雷貼著頭皮炸響，李曦在雪幕間看到了鋒刃的寒光。

? ? 他卸下頭盔，放在壕溝邊，拉過韁繩翻身上馬。北風(fēng)吹動(dòng)地上的枯枝敗葉，在那些不甘心似的沙沙聲中，摘下了馬側(cè)的雁翎槍。

? ? 戰(zhàn)靴輕磕馬腹，麝月踏塵而出?！袄铌仉m死何辜，可疾風(fēng)兩千忠魂，不能沒有姓名！”

? ? 雪花拍打著默然原地的重騎，先鋒的千余鎧甲兵提盾上前，像一頭蠻橫的兇獸撲出漆黑的夜。麝月乘風(fēng)而起撞碎了雪幕，精鐵鏤花的雁翎槍猶如道銀白色的閃電，從天際殺到了草場。

? ? 綻放的梅花落了雪。

? ? 殺聲再起！

? ? 枯黃的草面震動(dòng)，麝月的馬蹄才落地，吹毛的雁翎槍迎頭就是一擊。近前的鎧甲兵提刀急架，卻連聲響都沒聽到，手中刃便已被削斷為兩截。他們隔著寒風(fēng)和雪花，看見了蛟龍馬上，眼眸凝霜的辰王。

? ? 第一撥突擊的鎧甲兵，沒討到好，他們?nèi)酉聰嗳?，在錯(cuò)開槍身的瞬間扯過長矛，側(cè)身沉腕，用刃角刺向李曦。

? ? 白袍前傾，麝月靈性地?fù)P蹄繞開，銀槍映著護(hù)心寶鏡的反光，在半空中調(diào)轉(zhuǎn)槍身，柔韌的手腕猛然發(fā)力，雁翎槍裹挾勁風(fēng)，在格擋開矛刃的剎那，精準(zhǔn)利落地掃斷了鎧甲縫隙下的喉管。

? ? 合攏的圍剿，被這一擊，撕開了裂口。

? ? 李曦甩掉血珠，在麝月落地時(shí)勒馬。戰(zhàn)鼓再次擂動(dòng)，雁翎槍在激蕩的鼓聲里直刺而出。

? ? 暫退的千余鎧甲兵，亦是跟隨郭梁二將征戰(zhàn)多年的兵力，他們在短短幾次碰撞中，敏銳的覺察到李曦衰弱的力道。于是，他們迅速散開攻勢，以退為進(jìn)，在放棄了盾甲后，以彎刀之勢狼撲而上，再次形成合圍。十幾根長矛同時(shí)揮出，已十足的力道，撞向那只取喉嚨的銀光。

? ? 然而，這蓄力一擊，卻仿佛砸進(jìn)了水里。雁翎槍在鏗鏘的瞬間變得異常綿柔，好似一條不著力道的銀鞭，卷過矛頭，僅握槍尾的掌心順勢一挑，長矛應(yīng)聲而斷，碎為了數(shù)節(jié)。?

? ? 壓陣的重騎見勢催馬而上，他們轉(zhuǎn)出佩刀，阻擋了雁翎槍突刺的必經(jīng)之路，身披重甲的戰(zhàn)馬，也在悶雷翻滾間，狠狠地頂向了麝月。

? ? 雁翎槍險(xiǎn)些脫手，槍身摩擦掌心，震得小臂都在發(fā)麻。但李曦絲毫不為所動(dòng)，他利用磨出的血跡，在狹小的空間里橫過槍身，胯下麝月彎腿發(fā)力，蹄下馬蹄鐵在劃出一道長痕后，蹬住了黃土。

? ? 白影忽而躍起，雁翎槍破風(fēng)而出，在李曦?cái)Q身時(shí)掃斷了重騎的喉嚨。

? ? 槍尾輕甩，彈在麝月將將落地的后腿上。長嘶回鳴，染血的馬蹄踹翻了正欲自背后偷襲的鎧甲兵。

? ? 后續(xù)的重騎再次催馬前突，這次他們沒有再用蠻力，而是以長刀直擊麝月。李曦在馬上迅速收槍，拉著韁繩別過了馬頭。而早有準(zhǔn)備的鎧甲兵，揮矛而上，直刺李曦胸口。

? ? 草場上的所有人都未曾見過李曦出槍，偏長的雁翎槍，對于他人而言太長了，而唯獨(dú)對李曦正好，因?yàn)樗銐蚩欤?/p>

? ? 李曦迅速將槍身順在背后，卡著時(shí)機(jī)側(cè)身避開正面矛刃，合圍之下，前突的長矛順著李曦的腰側(cè)刺向后方，正好鉤掛在了后方突刺的刃角上。

? ? 瘦弱的肩胛骨順勢迅速一沉，雁翎槍如水般滑向身前，李曦抓住槍尾，手腕發(fā)力，槍頭正擊在重騎的盔頭上。“咔”的一聲，裂為了兩半。

? ? 雪越下越大，覆蓋著草場上橫七豎八的尸骸。麝月呼出一道白汽，踏蹄時(shí)斯斯長鳴。

? ? 眼前看似混亂的鎧甲兵霎時(shí)間重整旗鼓，將列陣的縫隙縮得更小，他們巧妙的避開與雁翎槍正面交鋒，配合著身后重騎，再次卷土重來，故技重施。

? ? 這一下，正中麝月馬腿。

? ? 鋒利的長矛刺穿了腿彎，在拔出時(shí)差點(diǎn)削掉了半個(gè)馬蹄。重騎前突而至，將麝月撞翻在地。

? ? 這一下來得太快，李曦還未及反應(yīng)，便被甩離馬鞍。但在這生死瞬間，他并不慌亂。一掌拍在馬頸上，借力翻身而起，讓壓陣而至的長矛刺了個(gè)空。

? ? 胸口的疼痛，撕裂了最后一道防線般奔涌而出，一口腥甜止不住地嗆出了喉嚨。

? ? 李曦咬緊齒關(guān)，涌出的血已經(jīng)無法再咽回去，只能生生含在嘴里。

? ? 李曦落地時(shí)，長矛已經(jīng)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直刺而來。他翻滾向前，與鎧甲兵隔開距離。重騎以至眼前，雁翎槍槍頭扎地，在迸濺泥水的馬蹄聲里，再次挺身而起，將刺出的長矛壓于膝下，已柔軟的腰身為軸心，甩出槍身，將圍剿的鎧甲兵直接削掉了腦袋。

? ??

? ? 戰(zhàn)鼓聲還在半空中回蕩，但卻沒有人聽得到。北風(fēng)冽過，一片雪花飄然而落，凝在李曦的眼尾，久久未曾化開。

? ? 雁翎槍沉在身側(cè)，李曦慢慢站起身，起伏的胸口下是鉆心的劇痛。染血的白袍迎著風(fēng)，望著這灰暗的天地。他在這天光里既像是縹緲沙礫，又像是直指東方的鋼刀。

? ? 這，便是大魏的沙場神話，兩朝皇脈，雙星太子——李曦！

“亂臣賊子?！绷侯④姅嗪纫宦暋！叭巳说枚D之！”

“殺！”他揮動(dòng)手中鉞，催馬親臨陣前，將已怯戰(zhàn)的軍心重新凝聚起來。

? ? 弓弦拉彎的哧啦聲淹沒在雪霧里，一雙倒地的眼睛微微一動(dòng)。

? ? 被刺穿馬腿的麝月，在血泊里霍然而起。它撩腿踢開外圍的騎兵，披著一身已殘破的輕甲，越過刀鋒刃角，直沖向被層層包圍中的李曦。

? ? 異于重騎的輕踏由遠(yuǎn)而近，李曦別過刺來的矛刃，在錯(cuò)亂的馬蹄聲里，抽力轉(zhuǎn)過了身。

? ? 剎那間，白影已至身前，離弦的羽箭，飛射而至，穿過頸下，直沒箭底。

? ? 失去神采的大眼睛，癡癡地望向李曦。麝月雪白的毛發(fā)，隨著倒下的身軀，染滿了泥沙與血污。

? ? 鮮血破口而出。撕心的劇痛，讓李曦全身都在止不住的顫抖。他竭力呼吸帶著冰渣的空氣，滴血的槍頭扎在地上，撐住了脫力的身體。

? ? 郭釗將軍將彎弓背在背后，打馬時(shí)拽出了那把披靡戰(zhàn)場的彎月長刀。

? ? 陰霾籠罩天穹，身后山谷里有散不盡的焦糊，原本壯麗的草場淪為了羅剎的赤堤。

? ? 漸近的刀鋒，在馬上劃出一道冷色的弧線，62斤的彎月刀，削過雪花，重?fù)粼阢y白的護(hù)心寶鏡上。雁翎槍應(yīng)聲脫手，震裂的掌心鮮血淋漓。

? ? 天際孤雁橫飛，霜霧漸起，李曦好似一片薄雪落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他伸出手，虛空抓了一簇暮色，目光隨著鴻雁飄遠(yuǎn)。

——

? ? 南風(fēng)知我意

? ? 吹夢到西洲

? ? 握筆的手被捉在半空，春夜的月光清幽，灑在交疊覆蓋的掌心上。順暢的行書，筆勢自然而然帶出附鉤，筆畫間的牽絲,圈在了臂彎中。

?

? ? 筆走龍蛇的沙沙聲余繞不絕，李曦捏著燈下的竹邊，露出袖口的手指泛著涼意的蒼白。

? ? 清風(fēng)悠悠，略帶粗繭的指節(jié)，在斜影的逆光里輕輕覆上燈下小指的冰涼。

? ? 交疊的手指慢慢溫?zé)?，李曦輕抿唇線，放輕的呼吸里有著身旁人余韻的酒香。他抬起眼眶，正視著那投來的目光。

? ? 那是最直白又純粹的渴求...像以前一樣，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樣。

? ? 李曦在這樣的眼神里恍然，抿起的唇線慢慢放開。皓月星空清風(fēng)幽來，淺灰的人影漸漸將他籠罩，燈燭輕搖，濕濡的柔軟壓上了雙唇。

? ? 著字的花燈倏地飄然而起，夜色落在交疊的人影上，猛然緊握的手掌，被慢慢拉起，貼在了黑衣下的心口。

? ? 交融的唇齒，在錯(cuò)亂的心跳中，化作了垂眸時(shí)心底的錐痛。遠(yuǎn)去的花燈飄然于夜色里，行書的點(diǎn)墨在天空的炸雷中恍如一場幻夢。

——

“南風(fēng)知我意，吹夢到長洲?！苯囊滦渎洌谀酀{中，再也看不到原本的底色。

? ? 夜色初上，凜冽的北風(fēng)呼嘯草場，也吹涼了最后一盞顧渚紫筍。

? ? 東方煜望著窗外的長安初雪，甩手潑掉了涼茶。

視頻指路：@樹上有只甜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