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維度

蒙田是我非常喜歡的作家,這世上沒多少人能把雜文寫好,他是其中之一。
他十分誠懇,終生研究人,幾十年下來,發(fā)現人是會變的,然后就不研究了。
我很替蒙田不甘,辛辛苦苦忙活了一輩子,竹籃打水一場空。
人們常說,一個人產生重大改變有三種途徑:大病,旅行,愛情。拿筆者自己來舉例,大學騎行過一次川藏線,回來后整個人上躥下跳,斗志昂揚,想要征服一切。戀愛前,安心做社畜,戀愛后,膽子變大,決心去寫作,去改變一些東西。
但這種改變,不是本性,靈魂上的變化。
舉個極端的例子。希特勒,這老兄如果當時被捉住,然后判終生監(jiān)禁,在獄中幡然醒悟,痛苦流涕承認自己犯了滔天的罪惡。你會不會認為他變了?
我們還是說回普通人。普通人之間的情緒,多是利益糾葛。他占了我便宜,我討厭這個人,我詛咒他,這家伙不得好死,生孩子沒屁眼,惡有惡報等等。有一天,他突然變得無私了。人們要說:“這簡直是老天開眼了,壞人怎么變好了?”
生活中常見的橋段。女孩哭泣:“你當時說要愛我永遠,怎么現在要離開我?”“我們不是好兄弟嗎,你為什么背叛我?”這些“人的變化”,是遮掩起來的虛偽。
《浮生六記》里,作者說他為求福報然后去幫助別人,自己因此一帆風順,仕途通暢,家族也興旺了起來。在外人看來,這是巨大的改變。但從作者內心的角度,無非是努力的方向有所改變,本心沒有改變,即利己。
圣經中說:“如果有人打你的左臉,你該把右臉也伸過去。”這句話的境界非常高,耶穌是站在整個世界的層面去說,也在暗示人們——你的臉,和打你臉的手,本質是一個東西。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臉和手,都是芻狗。你可能是臉,也可能變成打臉的手。好人可能因環(huán)境變成壞人,壞人也可能因為環(huán)境變成好人。出于此,人是會變的。
“大人虎變,小人革面,君子豹變”,它可以涵蓋普通人理解的“改變”,說到底是人格與修養(yǎng)的變化。
但蒙田還有一句話讓我感動:“哦,上帝,你要救我就救我,你要毀滅我就毀滅我,但我時時刻刻把持住我的舵。”?這是超過環(huán)境的不變。大風吹來,樹會跟著搖擺,但樹依舊是樹。我覺得,這是人不會改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