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商不奸，無奸不商(十三)
無商不奸，無奸不商（十三）
陽光終于想著要出來見見人了，將懨懨的江南曬了個通透。
高俊臣也著實(shí)忙活了幾日，既要見見下官，又要祭祖，還要遵照上意體察民情寫密奏折子！
孫靜齋的事都沒有時間好好問問楊九郎，到底是怎么回事！
這天正好劉知府私下請他在窮通樓小酌，完了席，他將鄧掌柜的請到后院。
“鄧?yán)?，聽王爺說最近那個叫孫靜齋的來找過九郎？”
鄧掌柜淡淡一笑：“來過！”
高俊臣微微皺眉：“九郎也不是那么不懂事兒的人，怎么還跟這個姓孫的牽扯不清！那日王爺問我，我都差點(diǎn)啞口無言！”
鄧掌柜神情淡定：“這事兒九郎心里有數(shù)！孫靜齋這個人，心不是壞的，就是有些迂腐。當(dāng)年福王之亂他也吃了不少苦頭，九郎看在師徒一場的份兒上也不能在他落魄的時候不管不顧——我們生意人，不能讓人背后詬??！”
高俊臣還是愁眉不展：“雖然您老這么說，但我心里還是有些惴惴。孫靜齋若真的沒什么其它心思，他為了九郎考慮，就應(yīng)該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的回避！歧王爺雖是有名的懶散王爺，但實(shí)際精明著呢！他耳目眾多，交友又相當(dāng)廣泛，與許多江湖中人也交往甚密——再小的舉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像孫靜齋這樣，明目張膽的找九郎，怎么瞞得過歧王！”
鄧掌柜輕輕一嘆：“話，就是如此！不過九郎也并沒有想要瞞誰——不做虧心事兒，盡可以光明正大的！”
確實(shí)，“光明正大”還能避免很多有心人的覬覦！
高俊臣長長舒了口氣：“既然鄧?yán)线@么說，那我也就放心了！這個歧王，我在京中與他相交也不深，聽說性情實(shí)難捉摸，我怕九郎會吃虧！”
鄧掌柜輕輕一笑：“九郎也是江湖老手了，我倒是不怕他吃王爺?shù)奶潯?/p>
高俊臣轉(zhuǎn)頭盯著鄧掌柜：“鄧?yán)?，您這話是什么意思？”
鄧掌柜搖搖頭：“沒什么，再怎么精明的人，總是要吃些虧的！有時候身不由己，何況是九郎這種風(fēng)口浪尖的人！我們旁人也幫不上什么忙，靜觀其變吧！”
高俊臣剛要問問清楚，就見張?jiān)评讕е尚︽倘坏纳虮掏磉M(jìn)來。
“參見王爺！”高俊臣早早迎了上去。
張?jiān)评追浩鹫信剖降男θ?，弄得所見之人心中一暖：“高大人好早呀！?/p>
高俊臣堆起笑：“趁這次回鄉(xiāng)，該見的人都見見！像鄧?yán)?，是看著臣長大的！”
張?jiān)评卓戳藵M臉皺紋的鄧掌柜一眼，笑道：“鄧掌柜，之前沒瞧仔細(xì)，倒是沒把您老認(rèn)出來！不知這會兒可否陪本王喝口茶？”
鄧掌柜微微一怔，面上卻未露分毫，笑道：“能與王爺喝茶，那是小老兒的福分！王爺請！”說著，帶著張?jiān)评淄鶚巧涎砰g去。
高俊臣和沈碧晚本想跟著去，張?jiān)评讌s淡淡說了一句：“你們留在這里！”
二人只好止了步，留在大堂。
張?jiān)评啄厦孀?，緩緩翹起二郎腿，鳳眸微抬，目光落在低頭的鄧掌柜身上：“明人不說暗話，鄧掌柜，你是什么身份，本王已經(jīng)知曉！”
鄧掌柜只是靜靜站著，沉默。
“就光是你的身份，楊九郎又是一條株連九族的大罪！”張?jiān)评渍f得漫不經(jīng)心，目光始終沒離開這個看似謙恭肅穆的人。
鄧掌柜淡淡一笑，輕輕道：“王爺，在草民心里，過去的事情已經(jīng)都過去了！這么多年，死的人尸骨都朽了，不提也罷！九郎是草民看著長大的，這些事兒他不會沾邊兒，但明面兒上的應(yīng)酬還是必須的，請王爺明鑒！”
張?jiān)评桌淅湟恍Γ骸皸罹爬傻木髦幘驮谟诖?！鄧掌柜，一個正當(dāng)?shù)纳倘撕蝸砣绱舜蟮募邑?！明面兒上不敢與朝廷抗衡，暗地里卻動了不少手腳！”
鄧掌柜倒也不狡辯：“事兒，是有的！但九郎從來沒有對不起天下百姓、對不起海靖王朝！草民認(rèn)為，就是有九郎這樣一個游走于正邪兩邊的人物，才能更好地為百姓做事，保護(hù)他們！朝廷一直說要肅清吏治，可到頭來此消彼長——人的貪念，怎么可能消除！《三略·中略》有云：智者樂立其功，勇者好行其智，貪者邀趨其利，愚者不顧其死。因其至情而用之，此軍之微權(quán)也。九郎，就是在利用那些貪官們的‘邀趨其利’，為百姓、為朝廷牟利！”
張?jiān)评啄抗鉂u冷，嘴角微微吊起：“鄧掌柜好厲害的嘴皮子！難怪當(dāng)年先帝差點(diǎn)淹沒在你的唾沫星子里！”
鄧掌柜還是輕輕一笑：“王爺過獎了！”
“不過……”張?jiān)评桌湫σ宦暎骸澳阋粋€叛臣賊子，加上孫靜齋一個叛黨余孽，楊九郎……真是好大的狗膽，竟然事事都與他有關(guān)聯(lián)？”
鄧掌柜依舊笑得云淡風(fēng)輕，但口中說出的話卻鋒芒畢露：“若不是九郎之父楊非凡，我這個叛臣賊子或許還要掀一掀風(fēng)浪，哪會讓先帝那么順當(dāng)?shù)囊唤y(tǒng)天下！若不是九郎，福王之亂恐怕沒那么快就終結(jié)，天下能不能到當(dāng)今手里，還是個未知數(shù)！你們張家欠了楊家如此人情，卻還要治楊家的罪？果然，自古兔死狗烹之事，多來自帝王之家！”
張?jiān)评孜⑽⒁徽Ｍ踔畞y，竟還有他不知道的一面？！
但他知道，若是現(xiàn)在問，這個鄧掌柜定是不會告訴他的！只有找個機(jī)會……問楊九郎！
“鄧掌柜，本王也不是無情無心之人……”若無情無心，從見到孫靜齋第一面，就可以將一干人等全部打入大牢！“但站在本王的立場，實(shí)在很難相信楊九郎沒有沾惹這些事！”張?jiān)评拙o緊盯著鄧掌柜，生怕漏了他臉上一分一毫的表情！
鄧掌柜目光一閃，看著張?jiān)评滓谎邸@高高在上的王爺，有如此一份耐心實(shí)屬難得！但他到底為了什么……
“鄧掌柜，本王突然有個問題……”張?jiān)评滓琅f盯著鄧掌柜，緩緩道：“像你、像孫靜齋，明知自己……卻還是徘徊在楊九郎周圍，這又是為了什么？！”
鄧掌柜突然露出點(diǎn)笑意，輕輕搖頭：“王爺！王爺想差了！我與孫靜齋是不同的！”
“有何不同？”
鄧掌柜笑意微微轉(zhuǎn)苦，緩了緩才道：“我本該是個入土的人！先帝讓我茍活至今，也不過就是……讓我看著他的太平盛世……懺悔……一生！”
張?jiān)评桌淅湟恍Γ骸八?，孫靜齋對楊九郎……是有目的的！”
鄧掌柜陡然從自己的情緒中抽出來，心下微微一嘆：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被一個毛頭小子三言兩語逼出了破綻！
“孫靜齋，不過是個可憐人罷了！”
“可憐，所以楊九郎就要關(guān)心嗎？！”張?jiān)评装櫭迹瑤еc(diǎn)怒氣！
鄧掌柜眼波微閃，帶起笑意：“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張?jiān)评孜⑽⒁徽?，心中陡然閃過些想法，卻又帶起一片新的疑惑！只是這個鄧掌柜……不會再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