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暑假，同樣的地方，同樣的人在說著同樣的話。

慕容明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不覺間竟然睡著了，睜開眼，自己又躺在福有德的膝上。

“你終于醒啦?！?/p>

熟睡后的慕容明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自己在什么地方，他揉揉惺忪的睡眼爬起來，口干得要命，于是在旁邊的井口接了一捧水喝下，順便洗了洗臉。

“我不是和你說過，讓你不要又突然失蹤嗎？”福有德有些生氣的話語讓慕容明回想起自己為什么會來到這。

“你騙了我，對吧，關(guān)于我的父親，還有我，還有你?！奔热桓Ｓ械抡娴恼业搅俗约?，那么這一次他打算直面真相，“我沒有賢者敏感，慕容清揚也沒有，你和他有什么計劃？”

長期相處的默契，即便是支離破碎的話語，足夠讓福有德理解了：“果然瞞不住你，我本來也打算在你上大學前告訴你的?！?/p>

“……”慕容明點點頭，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做好了接受現(xiàn)實的準備。

“我……就要死了，不，應(yīng)該說我必須要死。”但福有德的回答還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微風撩起她已經(jīng)續(xù)長的頭發(fā)，就像是一面旗幟，她迎風而立，說出市長和自己正在謀劃的秘密。

“你知道的，現(xiàn)在你們家的目標，就是徹底扳倒四大家族。這僅憑你們兩個，乃至是整個福慶市的大小官員都是做不到的，唯有從下至上的顛覆，唯有將他們拖入人民革命的驚濤駭浪里?！备Ｓ械碌谋砬閺奈茨敲雌届o，好像只是在敘說一個早已遠去的故事，“但民眾深沉得就像是一片池塘，你只有投入一塊石子或者是刮起一陣風，才能翻動波浪，比如你外祖父的死亡?？墒悄且惨呀?jīng)過去很久，太久了，久到即便再次提起也無法在他們的內(nèi)心掀起一絲波瀾。他們是深沉的，同時也是膚淺的，相比深刻的現(xiàn)實，現(xiàn)象，只有現(xiàn)象，只有直觀的赤裸裸的現(xiàn)象才最能吸引眼球，才最能調(diào)動情緒?！?/p>

“而這個現(xiàn)象，就是你的死亡？”

“沒錯，英雄，人民需要一個英雄?！备Ｓ械陆忉屨f，“我只是一枚名為英雄的棋子，就像哪怕是王和后也不過是棋盤里的兩枚棋而已，但他們卻能在形式上帶領(lǐng)手下的士兵沖鋒陷陣。也包括你，如果說我是前沖后撞，必要時候也不得不犧牲的后，那你就是在背后卻至關(guān)重要的王?！?/p>

“我？”

“準確來說，是你和我的愛情。就像是一出愛情劇里的男女主，現(xiàn)在，你和我已經(jīng)成為了福慶市最熱門的情侶，大街小巷都有人在歌頌著我們的愛情，而這，也是計劃之中的一步?！睆膭偛砰_始，福有德的臉第一次露出苦澀的表情，“悲劇，就是毀滅美好的東西，我們的愛情愈加熱烈，當我死去的時候，人們的反應(yīng)也就會更加激烈。我們只有一次機會，必須要保證一擊就將四大家族摧毀?！?/p>

慕容明的嘴唇顫抖著，真相的驚雷讓他體無完膚，他伸出手去觸摸福有德的臉，一滴滾燙的熱淚順著他的指尖落下，流到手背，已經(jīng)喪失了溫度。

福有德也想抱住慕容明的頭，但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夠不著了，只能將胳膊搭在他日漸寬闊的肩膀上：“你不要怪你的父親。正如你已經(jīng)知道的，他并不會煉金術(shù)，也無法控制我體內(nèi)的鹽晶，我們都無能為力，所以這些年所謂的調(diào)整，只是在觀察鹽晶的長勢而已。鹽晶的長勢是隨機的，或許明天，或許還能撐幾年，它們就會沖破我的皮膚，就像樹芽沖破泥土，而我必須保證這一切在大庭廣眾下進行，我的死亡，必須作為一場轟轟烈烈的演出。不過你也不要傷心，我本就是一副殘破的軀體，一個被父母被社會隨意丟棄的垃圾，如果我的死亡還能做出貢獻，這也是廢物再利用了。”

“你才不是什么垃圾，你是我的未婚妻?！蹦饺菝鞑恢肋€能說什么，他知道，這個計劃是正確的，甚至如果現(xiàn)在站在這里的人不是福有德，他會說這個計劃是驚為天人的?？墒敲媲爸耸侨缂侔鼡Q的自己的未婚妻，他只能深深地察覺到自己的無力，察覺那壓在自己和自己家族頭上的宿命，父親和自己說過，外祖父的死亡，正是和現(xiàn)在如出一轍，他更加能夠理解自己的父母還沒當上“大義滅親的英雄”時所面對的一切，現(xiàn)在，輪到他來當這個英雄了。

“還有一個秘密，一個就連我也被瞞著的秘密?！背聊撕靡粫?，福有德又說，“我自從得知后就猶豫要不要告訴你，但是現(xiàn)在我怕再不說就沒機會了?！?/p>

“是什么？”

福有德卻沒有直接回答，她牽住慕容明的手，帶他走下小山，又在樹林中穿行了一陣，最終在一個地方站定。

雖然什么都看不見，但慕容明還是感受到腳底的觸感和剛才踩的土地有所不同，皮鞋踏下發(fā)出鏗鏘的回響，似乎是金屬板或者鋼化玻璃。跟著福有德一起蹲下，伸出手撫開厚厚的積土，里面竟然透出一絲亮光。

“鋼化玻璃？可是怎么會在這里？”他不由得發(fā)出驚呼。鋼化玻璃他只在博覽會上見過，貌似是在他出生那些時候才也一同發(fā)明出來的，不過現(xiàn)在的制造成本太高，還沒有應(yīng)用于民用生產(chǎn)。

“讓開一點。”福有德說，在確認不會波及到慕容明后，高舉拳頭砸在地上。

只聽喀喇一聲，鋼化玻璃竟然一拳就出現(xiàn)了裂紋，福有德又站起來狠狠往上一跺，一個口子瞬間被打開，她也一同跳了下去。

“跳下來吧，小心別碰到旁邊的玻璃就行，我在底下接著你?！倍纯诶铮Ｓ械孪蚰饺菝骱霸?。

這種時候完全顧不得害怕，慕容明隨即按照她的指示一躍而下，順利落在福有德的懷中。

“這是什么地方？”安全著地后，慕容明才有時間環(huán)顧四周，在幽幽的熒光下，勉強能看見周圍有一些殘破的人造制品和器械，墻壁和天花板黑黢黢的，似乎是經(jīng)歷了一場火災(zāi)。

“這里就是我被改造的地方?！备Ｓ械禄卮?，“你母親的實驗工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