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7月12日

今日目的地：芝加哥藝術(shù)博物館AIC。這是我個人最期待的一站。雖然早就和孩子約好，全家出行，利益均沾，不可能永遠順遂你們的心愿。但同時深深知道，孩子們耐心有限，這一站必然充滿挑戰(zhàn)。

AIC始建于1879年，是世界上最老牌也最大牌的藝術(shù)博物館之一。太太認為，我們可以試著一天之內(nèi)連續(xù)造訪AIC和另一家就在附近的Field Museum，我嘴上說看情況吧，其實內(nèi)心是抗拒的。一入豪門深似海，這根本就是Mission Impossile。

從酒店順熱鬧的State St走到夢露街左轉(zhuǎn)，十分鐘就到?；貋碜進ichigan Ave，也一樣時間。幾個街區(qū)，感覺重溫了在北京CBD上班的歲月。猶記當年大望路或四惠，人只要夠多，就無視紅綠燈，肉身擋車，招搖過街，所謂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芝加哥人車比例，看來還是有點小。

AIC有11個主題展區(qū)，堪稱百科全書。從Millenium公園南側(cè)進門，迎面就是古羅馬和拜占庭等古文明。愛琴海周邊誕生的大理石雕像林立，無論希臘眾神，城邦哲人，還是羅馬皇帝，這里悉數(shù)保存，毫無遮攔放在路中間。我真心害怕孩子偶發(fā)失心瘋，和這些寶藏零距離親密接觸，那就不但有辱家風，也愧對全人類了。因此囑咐再三。

看到一個美索不達米亞距今五千年的小雕像，和太太開玩笑，莫不是亞伯拉罕他父家的偶像產(chǎn)品。從細節(jié)判斷當時工藝，真的已經(jīng)爐火純青。羅馬帝國的大理石表現(xiàn)力，更無需贅言，后世千余年的跨界大師米開朗基羅，無非也就極力復興和重現(xiàn)。恍惚間有一問，人類文明真的始終向前嗎？

唐朝三彩釉陶，無論牧馬人還是牽駱駝，天王還是書童，人物面部特征都和漢人相去甚遠。有不少卡通感十足的寵物狗和Chimera（小麒麟？）雕像，都是陪葬品，以前還真沒見過。

兩個展區(qū)還未走完，孩子們已經(jīng)疲態(tài)盡顯，特別是女兒，開始各種抱怨。還是當老師的太太有經(jīng)驗，開啟強制閱讀模式，加強問答互動，不是虎媽，勝似虎媽。女兒逐漸還真可以復述一些我都不曉得的知識點。其實知識不是力量，敬畏真理才是智慧的開端。

AIC有很多油畫是鎮(zhèn)館之寶，分布在四層建筑的四方，要快速找到并不容易。我們需要一個尋路者兼向?qū)?。從小愛看地圖的兒子，起到了關(guān)鍵作用，很快找到展廳的索引模式，當了一個合格的帶路黨。

我們習慣于以成人的標準挑剔孩子的不足，卻不知道孩子有時對重要問題更加敏感。比如兒子問，為什么這個女性胸像，明明看不到下半身，卻取名《下跪的女人》？真是極好的提問。因為這正是作品要表述的未知的，甚至不可知的，而觀看者只要提問便可獲得的答案。在一堆各種形狀奇異的金屬前，也是兒子提醒我，這是一盤很大的國際象棋，屬于后翼棄兵被否的開局棋型。

時間緊迫，走馬觀花非我所愿?？吹秸g展廳都是莫奈，整面墻都是梵高、畢加索、雷諾阿、馬蒂斯、秀拉、高更、馬奈、德加斯的時候，身邊有兩個哭喪著臉的孩子，真是有點掃興，但又何嘗不是小確幸。我們必須耐下心性，挖空心思讓他們稍微感恩一下這樣的邂逅，希望他們對這些名字留下一點印象。然后也會很吃驚地發(fā)現(xiàn)，孩子記性真好，可以記得一部我們曾一起看過的電影里一個小男孩參加學校field trip時看到的今天就擺在我們眼前的瓦西里·康定斯基的作品！Kandinsky？這么冷僻的名字，再給我?guī)讉€腦子，我都不記不住。

來到梵高畫作《臥室》前，摘下手機殼自拍，因為手機殼上的圖案即是《臥室》。再準確些說，我手機殼上那個是梵高第一版《臥室》，現(xiàn)存阿姆斯特丹。AIC這幅是一年后梵高重畫的。

我年輕時從學畫的摯友那里知道，看畫要看原作。誠哉斯言！近距離細看誕生于美國本土的《夜鷹》《美國哥特式》《夜生活》，觀感和圖片真的不可同日而語，心中也會油然升起一種類似宗教般的體驗。還看到勞特累克的多幅畫作。當年開始在報社做副刊，第一次做的版面就與這個常年混跡紅磨坊風月場的法國畫家有關(guān)。

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其實我真正欣賞和解讀西方文藝，是受洗之后開始。圣經(jīng)相關(guān)故事、經(jīng)節(jié)、思想和精神內(nèi)涵，貫穿羅馬帝國之后的整個西方藝術(shù)史。AIC有一個彩色玻璃裝置，是近年羅德島一個恐怕最后撐不下去的教會捐贈的，流光溢彩的底部，刻著一句常被詩歌引用的經(jīng)文：My help cometh from the Lord who made heaven and earth。

這一天，有挑戰(zhàn)。孩子無聊時，大人易厭煩，也有發(fā)脾氣。但總體上，感恩我們可以彼此忍耐，因為上面那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