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拉十歲那年，父親從外面運回來一個巨大的水族箱，用黑色的布罩著，放在了別墅里早就預(yù)留好的空房間，看起來十分寶貝它。 　　小貝拉攥著父親昂貴的西裝衣角，問他這里面是什么。父親笑得開懷，一把抱起小貝拉，讓人掀開水缸外頭的黑布。 　　貝拉看見里面有一條漂亮的人魚。 　　活在童話故事里的生物出現(xiàn)在眼前，小貝拉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被突然的強光刺激，人魚伸手捂住眼，白金色卷發(fā)在水里無助地飄蕩，漂亮的魚尾在身下擺動著，掀起陣陣水波。 　　她那張漂亮的臉精致得不像凡人，金色的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她身上，像是給她披上了一層圣潔的紗。 　　高大的男人問貝拉喜不喜歡她，貝拉點點頭。于是他問，等貝拉長大了就把這條人魚送給貝拉作禮物好不好。 　　小貝拉并不懂長大還需要多久，她只在心里悄悄地想，人魚小姐被關(guān)在這里面好可憐。 　　父親還在欣賞自己花了大價錢搞到的人魚，貝拉從他身上跳下來跑出了房間，離開前她又回頭看了一眼被鎖在水牢里的漂亮生物。 　　對方像是察覺到了，湛藍的眸透過面前的男人迎上了她的，嘴角掛上了一個淺淺的笑。 　　“她是對我笑了嗎？”狂熱的男人欣喜地問一旁的管家。 　　“是的，先生?！惫芗艺~媚地回答。 　　小貝拉覺得沒意思，關(guān)上了門。 　　幾乎是同時，人魚突然狂躁起來，瘋了似的撞擊玻璃，魚尾晃動掀起巨大波瀾，翻涌的水從頂上濺了出來，她像是不要命一樣試圖通過粗魯?shù)臎_撞逃離這個牢籠。 　　西裝革履的男人癡癡地看著這一切，他有些不知所措。 　　人魚清澈的淚水從眼眶里涌出，迅速與同樣清澈的水融在一起。 　　“沒關(guān)系，即使你恨我，你也是我的?！? 　　人魚聽見他這么說，然后帶著管家離開了房間。 　　貝拉有事沒事就會往關(guān)著人魚的房間里跑，父親并沒有攔著她。 　　人魚被開門的聲音驚醒，看清來人是貝拉，在水里游了兩圈，輕盈地探出上半身，趴在玻璃邊緣。 　　貝拉的身高只有玻璃魚缸的一半，于是她抬頭盯著人魚，清亮的眼睛讓人魚聯(lián)想到那片無邊無際的大海。 　　貝拉看見人魚張嘴，但是沒有發(fā)出聲音。 　　貝拉又嘰嘰喳喳地同她講起學(xué)校里的事情。貝拉作為一個標準的富家子弟，在學(xué)校里卻不屑于其他公子公主們幼稚的拉幫結(jié)派行為，自然也沒有幾個朋友。 　　于是她便把家里的人魚小姐當(dāng)成了自己的朋友，對著沉默的美人喋喋不休地講著。 　　等她講累了，正找水喝時，她聽見了如同天籟的聲音。 　　人魚說：“貝拉。” 　　這是她學(xué)會的第一句人類語言，她像是剛開始學(xué)習(xí)說話的小孩，溫柔的聲音中還帶著幾分青澀。 　　貝拉呆呆地看著開口說話的人魚，她突然想到神話故事里塞壬的聲音，只是覺得自己也被這聲音蠱惑了。 　　時間一天天地過去，她們心照不宣地沒有對外人提起人魚會說話，人魚也告訴貝拉自己叫乃琳。 　　貝拉身形抽條長高，現(xiàn)在她踩在凳子上堪堪能夠到水族箱的頂，她伸出手撫摸乃琳細軟的長發(fā)，突然問她想不想回家，等自己長大了可以送她回家。 　　乃琳搖了搖頭，輕輕地對她說。 　　“我已經(jīng)沒有家了?！? 　　十五歲的貝拉在溫室里長大，她不明白乃琳為什么沒有家，但她也懂事地沒有問。 　　乃琳好像什么都懂，從天文到地理，從古至今，貝拉感覺自己的人魚小姐就像一本寫不完的書，她教自己學(xué)習(xí)，教自己如何為人處世，甚至提前教自己長大了如何接管父親的商業(yè)帝國。 　　貝拉經(jīng)常聽她講課時走神，乃琳就坐在玻璃邊沿，用魚尾輕輕拍她腦袋，試圖將她游離的思緒拽回枯燥的課本。 　　貝拉無聊地轉(zhuǎn)筆，心想著她什么時候才會真正屬于自己。 　　貝拉十八歲那年高中畢業(yè)，父親也正式把人魚送給了她。 　　其實父親早就膩了這條人魚，畢竟每次他走進那間屋子，人魚從不正眼瞧他，甚至狂躁地在水里游動，掀起水花濺在他身上。 　　上大學(xué)后貝拉離開了家，也就沒有機會天天和乃琳相處，她經(jīng)常坐在階梯教室的最后一排出神，心里想著與自己遠隔兩地的人魚小姐。 　　自己不在家的時候，她會覺得孤獨嗎？貝拉回想起小時候乃琳經(jīng)常和她講大海的故事，講海的遼闊，海里可愛有趣的生物。可她現(xiàn)在只能一個人在水族箱里，默默承受這份離開了故鄉(xiāng)的孤獨。 　　貝拉那天夜里從學(xué)校溜出來，源源不斷的思念促使她不顧一切地想回家瞧一瞧乃琳。 　　她小心翼翼地推開門，從門縫里她看見人魚從水里鉆出來，漂亮的魚尾化作了兩條白皙的長腿，她抬頭迎著月光，深邃的眼中盛滿了哀傷。 　　這是貝拉十幾年來見到過最震撼的畫面。 　　貝拉沒有進去，悄無聲息地關(guān)上門，她倚在門上緊緊捂著嘴，生怕自己被震驚到不知所措的聲音被乃琳聽見。 　　貝拉周末回到家，乃琳依舊在水里懶洋洋地游著，貝拉盯著她晃動的尾巴，問她自己可不可以摸一下。 　　乃琳從來沒有拒絕過貝拉的請求。她輕巧地鉆出水面坐在玻璃壁上，細長的魚尾垂下來落在貝拉手邊。 　　貝拉伸手撫摸她光滑的魚尾，像在撫摸一件精致易碎的藝術(shù)品。 　　貝拉無端地想到，如果自己手上撫摸的是那天晚上見到的長腿，她晃了晃腦袋，把這荒唐的想法甩掉。 　　乃琳問她在想什么，貝拉耳尖泛紅，嘴硬地說自己什么也沒想。 　　乃琳彎下腰，像是俯瞰眾生的神明，雙手認真地捧著貝拉的臉。 　　貝拉聽見人魚說：“帶我走吧。” 　　乃琳的聲音好像真的有蠱惑人心的魔力，貝拉輕輕地點頭，而后將她推回水中。 　　第二天貝拉就在學(xué)校旁邊租了間房子，來不及走買房的程序了，她恨不得乃琳立刻能來到她身邊。 　　彼時她突然覺得，自己現(xiàn)在的卑劣自私和父親不相上下。 　　定制的水族箱還沒做好，貝拉只能先將乃琳安放在主臥的浴缸里。 　　浴缸對人魚來說還是有點小，她的魚尾彎曲著，胳膊搭在浴缸邊緣，她就這么將下巴枕在手臂上，靜靜地盯著浴室門口的貝拉。 　　難怪父親曾經(jīng)對她如此著迷，換了誰看到乃琳這般樣子都會發(fā)瘋吧。 　　貝拉撓了撓頭，聲音有些心虛：“新的水族箱可能還要幾天才能做好，現(xiàn)在只能委屈你在我的浴缸里呆幾天?！? 　　人魚說：沒關(guān)系，這里我很喜歡。 　　乃琳從未主動提起自己能化出雙腿離開水的事情，只是偶爾趁貝拉在學(xué)校時會從水里溜出來，笨拙地在客廳學(xué)著走路。 　　她一邊陪著貝拉長大，一邊教她能學(xué)會的一切。 　　貝拉漸漸褪去眉眼間的青澀變得成熟可靠，而乃琳依舊如初見那般美得不像凡間生靈。 　　貝拉其實對接手父親的公司沒有什么想法，她不愿意踏入那個爾虞我詐的渾濁圈子，只是乃琳愿意教她，她也就跟著學(xué)了。 　　貝拉學(xué)東西確實很快，她適應(yīng)了這個烏煙瘴氣的商業(yè)集團，每天夜里趴在水族箱旁邊，認真聽乃琳給她“講課”。 　　貝拉二十八歲那年徹底從父親手里接過總裁的交椅，她陷在真皮座椅里卻有些悶悶不樂。 　　她實在太忙了，忙得甚至沒有時間和她的人魚小姐好好相處。 　　那天貝拉出席完一個無聊的酒會已經(jīng)是半夜，新上任的總裁被灌得有些醉，她滿眼醉意地回到家，對上客廳水族箱里乃琳焦急的眼神。 　　貝拉試圖讓自己保持清醒，她走到乃琳面前，對方配合地從水里鉆出來，貝拉聽見乃琳輕輕嘆了口氣，而后濕漉漉的魚尾貼上自己臉頰。 　　貝拉感覺自己的心跳得好快，她借著酒精的麻痹肆無忌憚地貼著乃琳。 　　“你其實有腿的吧？”她聽見自己這么問。 　　她也知道人魚不會對她撒謊。 　　“是?！? 　　于是人魚乖乖地化去魚尾，修長筆直的腿沿著玻璃壁垂下，貝拉輕輕一帶，乃琳便落到貝拉懷里。 　　她比貝拉高一些，貝拉堪堪將她圈在自己與玻璃中間，人魚濕漉漉的身體貼在貝拉身上，沾濕了她做工精良的襯衣。 　　貝拉抬起頭用危險的目光打量著自己的人魚小姐，乃琳有一瞬間慌了神。 　　她不知道自己的小主人是什么時候變得如此成熟，甚至事態(tài)有些脫離自己的預(yù)料。 　　以至于當(dāng)對方粗魯?shù)匚巧蟻頃r，乃琳都來不及躲開。 　　貝拉的力氣很大，她踮起腳托著乃琳后腦勺，生澀而虔誠地吻她，料是比貝拉年長不知幾個輪回的乃琳，也沒有這方面的經(jīng)驗，只能呆呆地迎合她的動作。 　　貝拉感受到和自己貼著的人體溫正在升高，她幾乎貼在乃琳耳邊問她。 　　“你是不是不能離開水太久？” 　　乃琳的腿已經(jīng)有些軟，她下意識抬手環(huán)住貝拉的身子，搖了搖頭。 　　這些年她經(jīng)常一個人偷偷從水里出來，已經(jīng)基本適應(yīng)離開了水的人類生活。乃琳頭低低的，埋在貝拉頸間，她不愿意承認自己是被自己看著長大的小主人吻得害羞。 　　半晌，乃琳抬起頭，眼睛紅紅的。 　　貝拉聽見人魚說：小拉，別鬧了，快去休息。 　　貝拉從小到大很少不聽她的話，無論是乃琳教她功課，讓她認真讀書，還是教她怎么接管公司，就算自己心里沒有那么想要那個位置，不管是什么，她都會聽乃琳的話。 　　這次她卻叛逆地沒有聽。 　　貝拉跌跌撞撞地把乃琳抱進浴室，又胡亂地往浴缸里放水。 　　動作太大激起水面陣陣漣漪，乃琳咬著唇，耳尖似乎泛了紅。 　　貝拉看見她整個腦袋縮進水里，水面咕嚕嚕冒起泡泡。 　　她聽見人魚隱忍的聲音透過水面?zhèn)鬟M自己耳朵。 　　“小拉?！? 　　貝拉不知道傳說中的塞壬歌聲是什么樣，是不是真的有蠱惑人心的能力。但在這間小小的浴室里，她被人魚的聲音蠱惑著跌入水中，和她幾乎疊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