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存在史料中的麒麟
永樂十二年(1414)秋,一個叫“榜葛剌”(今孟加拉國)的小國遣使隨鄭和的船隊來華,為明朝進獻了一只活體麒麟。
麒麟在我國文化中位列“四靈”榜首,“麒麟現(xiàn)世”與“有鳳來儀”一樣,均是中國古代對太平盛世表達認可的象征。不過,在華夏數(shù)千年的歷史中,多數(shù)時間人們對麒麟只聞其名,未見其身。所以,此次榜葛剌進獻麒麟,明朝上上下下都高度期盼。
南京城的百姓一早便聚集在街道上準備觀此奇景。而宮里的明成祖也早早吩咐翰林及宮廷畫師嚴陣以待,只待麒麟入宮就將盛景記錄下來,以便流芳后世。
正午時分,南京百姓終于看到了他們此生難忘的場景:只見榜葛剌使臣身后,一個弁夫牽著一頭約莫三丈高的怪物自人流中穿行而過。這頭怪物似馬又似鹿,長著牛尾、馬蹄,頭上還有一對肉角,身上的花紋看起來跟尋常的麋鹿差不多。更為驚訝的是,它的頭一抬起來,頸長竟達一丈六尺,讓人望而生畏。
就在人們對這只“麒麟”產(chǎn)生狐疑之際,朝廷已經(jīng)詔令天下:麒麟現(xiàn)世,天將降祥瑞于大明也!

明朝官方為榜葛剌麒麟繪制的《瑞應麒麟圖》。
01
今天的人們對這只西來的“麒麟”想必不會陌生,根據(jù)描述,這就是動物園里常見的長頸鹿。但明朝人對它的認識,有意無意間都跟歷史上“只聞其名”的麒麟聯(lián)系了起來。
早在先秦時期,作為儒家圣賢之一的孔子,便是史書上記載的“觀麒麟”第一人。
在孔子修訂的《春秋》中,記載著一件“西狩獲麟”的奇事。據(jù)說,魯哀公十四年(前481)春天,魯國三大貴族之一的叔孫氏曾駕車到魯國西部大野澤畔狩獵。當時與叔孫氏同行的,還有叔孫家的車夫子鉏商。他們一行抵達狩獵場時,正好看到一頭形似麋鹿的動物,子鉏商連忙彎弓搭箭,射斷了它的左前腿。
隨后,叔孫氏與子鉏商上前查看,發(fā)現(xiàn)那只動物根本不是麋鹿,它有著長長的牛尾,頭上還頂著一支肉角,形狀十分怪異。子鉏商擔心怪物現(xiàn)世會于國不利,所以在駕車返回魯國國都前就把這頭動物殺了,送給管理大野澤畔的虞人。虞人也不敢收這東西,遂將此物遺棄路旁。之后,叔孫氏想起孔子是大學問家,便派人請孔子到現(xiàn)場辨認。孔子看了一眼,斷言此物是麒麟。
不過,孔子“觀麒麟”卻不是一件幸事。
結合自己一生的遭遇,孔子認為,“鳳皇翔于庭,麒麟游于郊”是太平盛世的象征,但這是有前提條件的,那就是必須要有如堯舜般的圣王出現(xiàn)。否則,麒麟現(xiàn)世,只能遭災。而如今,麒麟在魯國境內(nèi)被射殺,正是因為當時世道崩壞,世人不認識瑞獸所致,這是麒麟的不幸,也是他致力推行“仁政”“仁德”不為世人所容的悲哀。
自“觀麒麟”而回,孔子憤而在《春秋》卷上寫下了“十四年春,西狩,獲麟”后,封筆退圈。

明人彩繪孔子西狩獲麟圖,現(xiàn)藏于孔子博物館。圖源:網(wǎng)絡
盡管孔子為后人奠定了麒麟現(xiàn)世的形象基礎,但囿于他當時的心境,“西狩獲麟”并未向后人展示這只麒麟更多的信息。加之麒麟現(xiàn)世可遇而不可求,古代學者在描述麒麟時,便不自覺地對其形象加以發(fā)揮。
根據(jù)孔子的故事,中國最早的辭典、成書于戰(zhàn)國或兩漢之間的《爾雅》對麒麟作了進一步描述:“麒麟,仁獸也。麐(同麟),麕身,牛尾,一角。”古代的“麕”就是獐子,與麋鹿類似。也就是說,孔子看到的麒麟,身形似獐又似鹿,有著牛尾和一只角,是一頭活脫脫的獨角獸。
到了東漢,許慎在《說文解字》中對麒麟解釋道:“麐,牝麒也?!边@說明東漢時期,人們認為“西狩獲麟”的潛臺詞是叔孫氏打獵誤殺的麒麟,形似一頭慈祥的大母鹿。也正因如此,一向講求“禮治”、提倡“德治”、重視“人治”的孔子才會悲傷感懷。
對此,東晉道教學者葛洪則認為,麒麟絕非簡單的動物,而是圣獸:“麟,獸之圣也,壽二千歲?!彼慕忉?,開啟了麒麟從“普獸”到“圣獸”的升級過程。在此基礎上,“背毛五彩,腹毛黃,不履生草,不食生物,圣人出,王道行,則見云”“狀如麕,一角,戴肉,設武備而不為害,所以為仁也”等觀點逐漸流行于后世的史書中。而這些觀點已經(jīng)脫離了“西狩獲麟”原有的敘事發(fā)展,使麒麟身上彌散著一種虛幻的魅影。
或許正如古人對于龍的認識一樣,“西狩獲麟”后,人們已經(jīng)不再注重麒麟是什么,而更關注麒麟何時現(xiàn)世,麒麟現(xiàn)世意味著什么。
02
《春秋》記載了孔子“觀麒麟”后絕筆,而“春秋三傳”則續(xù)寫了孔子最后的結局。
據(jù)《春秋公羊傳》載,孔子晚年遭受了很大的心理創(chuàng)傷。麒麟現(xiàn)世不久,孔子的愛徒子路、顏淵以及愛子孔鯉相繼離世,悲痛之中,他對自己奮斗了一輩子的“克己復禮”的大道失去最后的信心。叔孫氏對此深表惋惜,他知道自己縱容車夫打死麒麟的事情影響很大,遂將麒麟運回大野澤畔安葬,筑起“麒麟?!薄?墒牵鍖O氏的亡羊補牢之舉并未讓孔子重拾信心。魯哀公十六年(前479),孔子與世長辭,享年73歲。
由此,世人更加篤信孔子與麒麟之間的天人感應。唐代大詩人李白就曾有“希圣如有立,絕筆于獲麟”的詩句。后世儒家弟子將孔子“神化”,宣稱孔子乃自然造化之子孫,雖未居帝王之位,卻有帝王之德,這緣于他降生及入學時麒麟祥瑞降世。所以,麒麟是“有王者則至,無王者則不至”的靈獸。

明人彩繪孔子圣跡圖冊頁——麒麟玉書,現(xiàn)藏于孔子博物館。圖源:網(wǎng)絡
在儒家文化的塑造下,麒麟與孔子相互借重。于是,麒麟又被賦予了更加優(yōu)秀的品質(zhì)——其性溫善、含仁懷義、循規(guī)蹈矩、動則有儀容等,這些均是儒家學說為麒麟量身定做的形象補充。隨著“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時代到來,作為儒家文化中的象征神獸,麒麟也得到了自漢武帝以后歷朝歷代統(tǒng)治者的重視與青睞。
據(jù)《史記》記載,自從漢武帝聽從董仲舒的建議褒揚儒術后,麒麟就如感應到召喚一般,再度臨世。
元朔六年(前123)冬,漢武帝到雍地巡視,并在那里進行了一場狩獵。漢武帝一行剛剛進入山間,四周便雷電交加。未幾,山中突然出現(xiàn)一只如鹿一般的白色動物。眾隨行人員大驚,有人認為這不過是一只少見的狍子,也有人認為這是一頭白鹿,但這些意見都不如東方朔的結論精準。他告訴漢武帝,此乃孔子的化身白麒麟,麒麟現(xiàn)世象征著天下太平,漢武帝能親眼看到麒麟,說明大漢政治清明,國運祥和。漢武帝信以為真,遂將年號“元朔”改為“元狩”,并作《白麟之歌》以記之。
從雍地歸來后數(shù)月,南越國及匈奴各王均有率部來降者。當時人稱,此乃上天對漢武帝用兵邊陲的肯定。此事讓漢武帝變得異常興奮,為了進一步發(fā)揮麒麟現(xiàn)世的輿論效應,他又命人于未央宮內(nèi)修建麒麟閣,用以典藏歷代史料及皇家秘史。直到漢宣帝時代匈奴歸降,皇家又繪功臣畫像于麒麟閣,寓大漢王朝人才薈萃。此后,“麒麟”遂擁有了稱贊英雄、才子之意。
另據(jù)《宋書》記載,自漢武帝遇白麟起,麟現(xiàn)之事就頻繁出現(xiàn)在兩漢之間。從漢武帝元狩獲麟到漢獻帝末“麒麟十見郡國”,前后三百年,麒麟幾乎每隔兩三年就會駕臨漢朝境內(nèi)??梢姰敃r麒麟兆瑞之說的盛行。
雖然漢武帝“遇麟”之事迷信色彩濃重,但對麒麟而言,得到儒學及漢武帝的雙重推薦,應屬幸事。自此之后,借助漢武帝的威望,麒麟獲得了如龍、鳳一般的待遇,躋身帝王的瑞獸之列,開始在政治文化的象征系統(tǒng)中扮演更重要的角色。
03
煌煌兩漢時代,厚葬之風盛行。既然麒麟現(xiàn)世意味著人間盡享太平,若將麒麟搬至帝陵之前,是否昭示著一種帶有極高肯定的蓋棺論定呢?
《西京雜記》記載,早在秦朝,秦始皇便在驪山之墓上使用過麒麟石雕。當時的工匠為彰顯秦始皇的萬世之功,在陵前置石麒麟兩枚,“頭高一丈三尺,東邊者前左腳折,折處有赤如血”。
自東漢起,為皇帝建造帝陵的工匠開始設計新的麒麟形象。他們發(fā)現(xiàn),在印度佛教中,獅子不僅長得威嚴、雄壯,佛教徒還會利用獅子的形象比喻佛陀的無畏與偉大。佛經(jīng)《大智度論》稱,獅子在四足獸中,獨步無畏,能降伏一切;佛陀也如是,在九十六種外道中,一切降伏無畏,所以稱為“人獅子”。印度用獅子比擬神圣的佛陀,東方也有遇麟而生、獲麟而亡的孔子,似乎兩者之間有不可言說的某種聯(lián)系。于是,在工匠的手中,一種似虎又似獅的新麒麟形象逐漸取代了如鹿般的麒麟,成為漢唐時代麒麟神獸的固有形態(tài)。

上世紀30年代,宋文帝長寧陵石麒麟。圖源:《建康蘭陵六朝陵墓圖考》
南北朝時代,麒麟繼續(xù)在地下發(fā)揮“壓邪鎮(zhèn)魔”“守衛(wèi)亡靈”的作用。受魏晉以來實行“九品中正制”的影響,不僅王朝內(nèi)部有森嚴的等級制度,儒家學說也將人分為三六九等,故工匠們在重塑麒麟形象時,也會為不合規(guī)制使用麒麟的貴族發(fā)明別樣的神獸,譬如辟邪。
辟邪,來源于古代印度梵文音譯,實際上就是大獅子。與麒麟相比,辟邪無角無須,只會張大嘴巴露出寬大的舌頭,以此營造相對威嚴的感覺。
貴族通過辟邪“碰瓷”麒麟,帝王則深知麒麟“有圣王者乃出”的政治寓意,他們也需要更多的神獸來強化和美化自己的統(tǒng)治。在麒麟的基礎上,一種名曰“天祿”的巨型神獸便被發(fā)明出來。
所謂天祿,就是天賜的福祿。鹿與祿音近,所以天祿最早的模樣就是依照鹿的身形構造的。古人認為鹿是瑞獸,古書也記載:“千年為蒼鹿,又五百年為白鹿,又五百年為玄鹿。”只要達到玄鹿的境界,這種普通的動物也會成仙。因此,用天祿代替麒麟,也能滿足帝王們百年之后羽化登仙的心理訴求。
至此,演變成獅虎形態(tài)的新麒麟與創(chuàng)造出來的新神獸天祿,遂成了南朝帝陵前必備的石獸,在歲月的風煙中,沉默守候千年。


04
漢武帝之后,歷代帝王普遍都抱有麒麟情結,宋仁宗就是個典型。
宋仁宗在位期間,宋朝采取積極的外交貿(mào)易政策,在廣州、杭州、溫州、明州等地設立市舶機構,既保證了宋朝日進斗金,也進一步擴大了宋朝在四夷間的影響力。這確實不失為締造盛世的良法。就在宋朝貿(mào)易收入與日俱增之時,嘉祐三年(1058),交趾國遣使來貢“麒麟”,引起朝野的廣泛關注。
交趾即是今天的越南,早在漢武帝時期,就曾于此設置交趾、九真、日南三郡。雖然漢朝后來失去對交趾地區(qū)的控制,但在漢章帝時代,上林苑還是出現(xiàn)了“九真之麟”的身影。
據(jù)《續(xù)資治通鑒》記載,此次交趾進貢的“麒麟”,狀如水牛,身被肉甲,鼻端有角,食生芻果瓜,必先杖擊其角,然后食之。交趾麒麟蠢萌的形象,跟聰明睿智的中原麒麟截然不同。不過,麒麟現(xiàn)世在民間還有“送子”的含義,對于膝下尚無一子的宋仁宗而言,不管交趾麒麟入中原是否意味著盛世的到來,這都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
正當朝臣們準備用一場盛典來歡慶仁宗盛世時,身為諫官的司馬光卻公開反對這種諂媚的行為。司馬光稱:“交趾貢異獸,謂之麟,真?zhèn)尾豢芍?。使其真,非自至不為瑞;若偽,為遠夷笑。愿厚賜而還之。”他的意思很明顯,宋朝若隨隨便便將交趾麒麟認作天降祥瑞,則相當于推翻了過去天下君臣所認可的麒麟似鹿、似虎、似獅的形象;萬一這所謂的麒麟是假的,咱們還趕著慶祝,恐會讓宋朝陷入被四夷笑話的窘境。
司馬光的話,擺明了要掃宋仁宗的興致。但宋仁宗卻不敢輕視,因為,自宋初交趾地區(qū)獨立以來,兩邦的外交關系就十分微妙。
作為新興的鄰邦,交趾此時正值李朝統(tǒng)治初期,需要在相對動蕩的紅河三角洲地區(qū)盡快構建統(tǒng)治合法權。因此,自宋太宗登基以來,交趾的李朝就不斷侵擾嶺南地區(qū),試圖擴張版圖。而同一時期,宋朝的疆域不斷受到遼、西夏等異族勢力的侵擾。為了應對邊境危機,宋朝除開放邊境貿(mào)易外,還一直維持著對鄰邦的懷柔賞賜政策。只要與宋相鄰的政權不再肆意挑起戰(zhàn)事,向宋稱臣或互為兄弟、叔侄關系,就可以享受宋朝厚往薄來的外交賞賜。
在這種情形下,交趾為了從宋朝攫取更多的經(jīng)濟利益,便常年遣使貢宋,有時一年來兩次以上,想盡辦法撈錢,然后擴充軍備,以便從相鄰的嶺南、云貴地區(qū)占領更大的統(tǒng)治區(qū)域。面對交趾這種強盜行為,司馬光才要求朝廷把交趾麒麟拒之門外,讓李朝的獻麟活動不了了之。
在司馬光的推動下,時任虔州(今江西贛州)知州杜植也據(jù)奏來報:“廣州嘗有番客辨之曰'此乃山犀也’。謹按《符瑞圖》,麟,仁獸也,麕身、牛尾、一角,角端有肉。今交趾所獻不類麕身而有甲,必知非麟,但不能識其名,請宣諭交趾進奉人及回降詔書,但云得所進異獸,不言麒麟,足使殊俗不能我欺,又不失朝廷懷遠之意?!笨梢?,杜植與司馬光的處理意見類似,就是婉拒“獻麟”,只稱此物是“異獸”。
宋仁宗最終采納了二人的意見。這樣,宋朝既保持了理性,又不會與交趾撕破臉皮,彰顯大國風范。
05
然而,宋仁宗對待“獻麟”活動的審慎態(tài)度,在明成祖朱棣看來,卻大可不必。
作為“永樂盛世”的開創(chuàng)者,朱棣五征漠北、收復安南,早已用實際行動證明其能力不輸秦皇漢武。但在頗講究宗法傳承的帝制時代,他的皇位是從侄子建文帝朱允炆手中奪來的,這成為他在位合法性的污點,也讓他備受輿論道德的譴責。因此,當他成為天下共主時,便亟需一個機會來證明自身統(tǒng)治的正當性。為此,早在登基之初,他就派鄭和下西洋,借尋找建文帝之機,擴展與周邊國家的貿(mào)易,并讓周邊政權感受中國的雄武,以此來擴大影響、締造盛世。
而鄭和下西洋還真就發(fā)現(xiàn)了“麒麟”。
在下西洋的航路上,有一個名為“阿丹”的小國,即今天的亞丁灣地區(qū)。從13世紀開始,阿丹就是阿拉伯及東非地區(qū)的商貿(mào)集散地。阿丹國人習慣將東非出產(chǎn)的長頸鹿稱為giri,并進貢給印度洋、南洋各國。
由于giri的發(fā)音極似“麒麟”,故永樂十二年(1414)榜葛剌進貢的“麒麟”實際上成了一個美麗的誤會。只是,這個誤會很符合朱棣的心理預期而已。
事后,朱棣雖然以“天下既安,雖無麒麟,不害為治”為由,謝絕了群臣的進賀與奉承,但仍在接見榜葛剌使臣后,重賞了在場的所有外國蕃臣,并向他們傳達了自己對榜葛剌的重視。第二年(1415),他又命少監(jiān)侯顯前往榜葛剌及馬六甲海峽以西的其他國家,慰問當?shù)鼐鳌?/p>
在朱棣的有心推動下,一股以宮廷為核心的“麒麟熱”迅速蔓延開來。繼榜葛剌貢麒麟后,第一只從東非產(chǎn)地直抵中國的“麒麟”,于永樂十三年(1415)由麻林(今非洲肯尼亞馬林迪)使臣進貢來華。
與前次的榜葛剌相比,這次麻林獻麒麟的影響更大。史載,麻林的麒麟將至,禮部尚書呂震請表賀,朱棣說:“往儒臣進《五經(jīng)四書大全》,請上表,朕許之,以此書有益于治也。麟之有無,何所損益,其已之?!辈痪煤螅榱峙c諸蕃使者以麟及天馬、神鹿諸物進獻,朱棣“御奉天門受之,百僚稽首稱賀”。
這一次,說一套做一套的朱棣依然表現(xiàn)得很滑稽。他一方面口口聲聲說什么“麟之有無,何所損益”,另一方面卻直奔奉天門出迎。可見,“祥瑞政治”對于當時的明成祖而言,十分有必要。
正是在官方有意識的引導下,有明一朝,長頸鹿成為了麒麟的實物化身。不僅在官方的書畫中經(jīng)常能見到“瑞應麒麟”的模樣,甚至在一些王公貴胄的墓葬中,也能發(fā)現(xiàn)繡有長頸鹿模樣的麒麟補子。
但是,長頸鹿畢竟是凡胎肉體,用其迎合帝王、附會為神獸麒麟,不過是曇花一現(xiàn)。隨著明成祖、明宣宗、鄭和等具有開拓精神的君王、航海家的逝去,明朝海外擴張的腳步也終因國朝方針調(diào)整而止步不前。而那些留在中國的長頸鹿,則隨著歲月的流逝,逐漸老去。正如祝允明在《野記》中所記載的,老去的“麒麟”(長頸鹿)“其首亦大概如羊,頗丑怪,絕非所謂麐身牛尾”。
樣貌“丑怪”的老年長頸鹿,徹底終結了天朝君臣對麒麟現(xiàn)世的幻想。自那以后,麒麟這種古老的神獸,只許在圖像中永存。只有這樣,麒麟才能長生不老,才能發(fā)揮它象征太平盛世的魔力。
當?shù)壑茣r代進入尾聲,閉塞多年的清朝遭到列強侵略。此時,在迷信的百姓心中,麒麟唯有變得更加孔武有力,才能鎮(zhèn)御四方。于是,從前長得還有些動物特征的麒麟,徹底幻化成了騰云駕霧的龍形神獸。時至今日,龍形麒麟已然成為上古麒麟的最終模樣。

清朝人沈銓畫的麒麟。圖源:網(wǎng)絡
神獸縱然千變?nèi)f化,但不變的是,從古至今,人們對麒麟的想象不過是對太平盛世的企盼。
保存在史料中的麒麟的評論 (共 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