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艦長，關(guān)于這一個月，各地殘余崩壞能的反應(yīng)……”

“艦長，這是天命總部發(fā)來的通告……”

“艦長，主教大人親自向您下達了委托……”

每一天，都是如此。每一天都有應(yīng)接不暇的事務(wù)。有時，處理一件看上去再簡單不過的委托，都需要耗費掉我一整天的時間。

關(guān)于崩壞過后的善后處理，不管是我，還是接任了天命主教一職的德麗莎，都是如此。不管多少年過去，我們都不應(yīng)該忘記，不應(yīng)該忘記崩壞為這個世界帶來的災(zāi)難，不應(yīng)該忘記——那些無辜之人在崩壞降臨時，無助的哀嚎。

我四肢綿軟的靠在靠椅上，腦子混亂不已，黑眼圈相較于兩天前，更加厚重。

“……至少現(xiàn)在，人們能夠自由的生活在一片無垠的藍天下……這樣就夠了。凱文……真希望你們也能看到這一切……”

我閉上雙眼，前文明的景象就如幻燈片一般在我的眼前閃過。每當(dāng)思緒如靜滯的死海那樣沉默時，幾萬年前所發(fā)生的一切，在我的腦海中，都猶如昨日的泡影，轉(zhuǎn)瞬即逝。

“……無論付出多少代價，人類，一定會戰(zhàn)勝崩壞！”

耳畔，仍回響著那個男人的聲音。我總是會忍不住去想念，忍不住質(zhì)問自己，如果當(dāng)初自己做出選擇，是不是可以守護更多的人？前文明的人們是不是就不會……不會再經(jīng)歷那樣的慘劇？

即便是現(xiàn)在，我都無法在這個問題下做出一個令人滿意的回答。

沒有緣由的，我想到了比安卡，想到了那位做事認真，有些過度耿直的少女。

“那天……她對我表露心聲了吧？但是，像我這樣的人……或許我本就不該去思考這些。我沒有理由，也沒有資格去玷污她的靈魂?！?/p>

我好不容易才打起精神，看著刺眼的電腦屏幕，再看看剛剛被擺在辦公桌上的文件。

出去看看吧。

我這樣想著。天空中，有太多太多，我在前文明無暇觀望的東西，或許我能在這片自由的天空下，尋找到屬于我的答案。

……

“難得啊，像你這樣的大忙人，居然也會騰出時間來享受閑暇時光？”

休伯利安的艦橋上，除了來來往往的工作人員和女武神，大概也只有那位在退休之后還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休伯利安上“蹭吃蹭喝”的男人了——

齊格飛.卡斯蘭娜。算的上是我在這個時代中，除奧托與華以外的故友了。倒也值得慶幸，至少我的身邊也不完全是依靠回憶出現(xiàn)的幻覺，至少現(xiàn)在……他們還能在我的身邊，時不時的聊聊過往，聊聊對未來的看法。

“你就當(dāng)我是在摸魚吧?！蔽铱嘈χ?，雙手放在一門剛剛被維護過的副炮上，雙眼竟在一時間不知該往何處安放。

“在想幽蘭黛爾的事嗎？”他饒有興致的站在我的身邊，雙手抱胸，問道。

“你的直覺一直都這么準嗎？還是說……你們父女倆心有靈犀？”

“那不至于。不過比安卡這孩子一直都是以耿直著稱的，想知道什么直接問就好了，也沒必要拐彎抹角?！?/p>

齊格飛攤了攤手，一副“我也沒辦法”的樣子。

“也是。”

我沒什么想說的，又或許是因為自己積壓在內(nèi)心的東西實在太多，不知道該以怎樣的方式去述說。

齊格飛看出了我那復(fù)雜的心思，他放下雙手，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我一直以為，像你這樣果斷又強大的人，在這個世界上應(yīng)該是不存在什么……值得引起你去深思的事情的?？赡壳翱磥恚闼坪跻呀?jīng)在不知不覺中，于一層看不見的旋渦中，完成了自我淪陷。”

我不知道該怎么接話，就像我現(xiàn)在不知道該怎么去回應(yīng)她的心，不知道……怎樣才能做到最好。

“你不說話，就當(dāng)是我猜對了吧？”齊格飛背靠在副炮上。也不知因何故，他的眼神變得迷離，剛到嘴邊的話，想咽下去，可卡斯蘭娜家的血脈不允許他如此扭捏。

“比安卡啊……她和塞西莉亞很像，雖然在性格上，可能會有些微妙的不同吧？”他干笑兩聲，“你知道的，我……”

“對不起，我不知道該怎么辦。我，我什么也沒做，只是在最后的那一刻，眼睜睜的看著這個世界逐漸分崩離析，我只是看著而已！”我打斷了齊格飛的話，“我無法原諒自己，無法原諒自己的弱小，無法原諒自己的無能。如果我在最后一刻，哪怕我只剩下人類最原始的本能，哪怕我只能活動自己的軀殼……如果我能在最后一刻……”

我頓住了，沒敢繼續(xù)往下說。

“……你能阻止一切災(zāi)厄的發(fā)生？”齊格飛皺起眉，幾乎是在一瞬間，他掄起拳頭，照著我的臉就是一拳！

“聽著，沒有人因你而死，沒有人因為你的選擇而感到痛苦，你已經(jīng)盡力了！”他幾乎是在嘶吼，“至少在那一刻，我相信他們的判斷，相信你的選擇，而且，事實已經(jīng)證明了，沒有比將你留在這個世界上更好的選擇了！人類在那個時候，需要取得的，或許早已不再是勝利，而是……而是一個機會，一個交付于后世的機會，交接于我們之手的機會！”

“不管是在前文明，還是后世，你和凱文他們一樣，都已經(jīng)竭盡了自己的全力！你們沒有選擇向崩壞妥協(xié)，這就夠了！你們從始至終，都是為了人類，這樣就夠了！”

這一拳，不只是齊格飛的想法吧？我這樣想著。

“雖然我從未真正認同過前文明的那些人的想法。”他深吸一口氣。

“至少也要為了幽蘭黛爾她們考慮一下吧，艦·長·大·人！”

齊格飛沒有歉意，話語中，是在勸誡老友后的不快，是對我這個無可救藥之人最后的“通牒”。

“按照你心里想的去做就好了，不需要刻意硬抗下那么多東西。你只需要像幾萬年前那樣做出輟學(xué)還是繼續(xù)讀書的選擇就行了，不需要無端的為自己施加任何莫須有的罪責(zé)。我敬佩的是這樣的你，而不是現(xiàn)在面向和平時，反倒自暴自棄的你?！?/p>

齊格飛背過身去，語氣緩和了不少。他不認為自己這一番話就能打破一個人積攢了幾萬年的自責(zé)與愧疚。

“先要換上新的身份，才能在新世代談?wù)撐磥怼！?/p>

他丟下這句話，只留下我一個人。

……這樣就是最好。

我在心里默念著這句話。可能，真的有一瞬間，我會對此感到認同。

……

當(dāng)我回過神的時候，自己卻是身處比安卡的宿舍門前。我想知道她現(xiàn)在在做什么，或許是在準備幾天后的晚會，也或許是在準備，當(dāng)那一天到來時，自己必須要做的一些事。

我倚靠在那扇熟悉，卻又感到些許害怕的門上，不希望發(fā)出任何響動，不想驚擾到里面的人兒。

只有當(dāng)自己身處和平時，這份對過往的思念之心才會如此強烈吧？

“在想事情嗎？”

突然，在我的身邊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也正是這個聲音打斷了我的思路，將驚慌毫不留情的，全部塞進了我的大腦之中！

“華？怎么……小聲點……”

“她不在，剛剛出門去了?！?/p>

“……這樣嗎？”

我松了一口氣，卻又猛然察覺，自己的心里莫名變得空落落的。

符華的腳步聲很輕，有時真的以為身邊根本沒人……大概也是因為我長久疏于訓(xùn)練了吧？

“華，如果回到當(dāng)初，我們還會有更好的選擇嗎？”

我問道。不是為了答案，只是想知道，如果換做是符華，會說出怎樣的話來。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面對終焉，人類的力量微不足道。而且，不要忘記了，我們能夠毫無后顧之憂的執(zhí)行對抗終焉的一系列計劃，都是因為你的存在?！?/p>

符華這樣說著，目光灼灼地朝向我。

“……我知道的，我明白?？赡?，我只是有些感慨吧？前文明，早就已經(jīng)成為了歷史啊，可我卻始終無法放下，我到底還在糾結(jié)什么呢？”我伸手抵著自己的眉心，嘴角忍不住上揚。

結(jié)束了，這次，是人類勝利了啊，不需要去在意，即便總是會回想。

“今天偶然發(fā)現(xiàn)幽蘭黛爾在試衣服，好像是兩天前剛買的。我從未見過她像今天這般高興?！狈A笑著，沒有久留。

“晚會，也快到了。我會在那一天，去告別早已成為歷史的過去，也會在那一天，埋葬曾經(jīng)的自己?！?/p>

我喃喃自語，無處安放的雙手最終選擇插在褲兜里，臉上一掃幾分鐘前的呆滯，取而代之的，是微笑。

“今夜的星空，又會是怎樣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