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誰知道這句話的意思?！鼻г谧约簞倓倢懴碌囊淮栂聞澚艘粭l橫線，向臺下的學(xué)生們提問。多數(shù)學(xué)生只是死死地盯著黑板，沒有一絲反應(yīng)，還有幾個學(xué)生翻出筆記本準備記下千接下來可能要說的內(nèi)容。

“這里沒有會思考的人嗎？”千有些不耐煩地問，不過這倒也實在不能怪這些學(xué)生，畢竟他是用楔形文寫這句話的。

“不要讓我看見我……我所恐懼的死亡，呃，出自《吉爾伽美什史詩》?！币粋€坐在角落里的男生怯怯地說，似乎是覺得自己這樣坐著回答問題顯得不太鄭重，他在說完后又馬上站了起來。

“你的名字是？”千詢問著這個瘦弱的男生。

“呃，繆崇高?！卑嗉壷袑W(xué)生們的目光開始慢慢向這個不起眼的小角色身上集中。

“謝謝。可以告訴我你讀到這段文字的契機嗎？”

“呃，我父親是做考古工作的，我平時，有時會看他的一些考古資料。”

“這樣嗎？”千揮手示意他坐下?！白蛱炷銈兌鄶?shù)人所寫的文章只字未提自己想要殺死的人，是這句話的緣故嗎？”千指著黑板，教室依舊像之前那樣一片死寂，“顯然不是，”千接著說，“你們只不過是覺得遇到了一道超綱題罷了，所以一開始就放棄了，獨立思考對你們就像毒藥一樣可怕，所以這才讓我不得不在今天為你們重講這道題，另外希望你們不要誤解，我所說的獨立思考和你們學(xué)校的老師所講的獨立思考不是一件東西?！边@群綿羊連悲憤的權(quán)利都失去了，在這種情況下再加上沒什么生活積累，寫不出什么倒也正常。

“只有在憤怒無用之后你才需要悲哀，而你們現(xiàn)在只需要先試著憤怒就夠?！鼻дf，“你會因為各種理由而想要殺死一個人，有時可能是出于對此人愛，也可能只是單純地出于娛樂，但你們現(xiàn)在要學(xué)會的只是憤怒，所以其他感情不予考慮，專注于恨意即可。對，所以，呃，專注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不滿，試著去表達和反抗，這是我對你們現(xiàn)在的要求，雖然這不見得會讓你的文章寫得更好，但這至少會讓你想要去寫點東西。那么簡單地去表達對一個人的怨恨，這就是我希望你們在上一篇作文中做的。怨恨之類的情感雖然一直被你們身邊的人所不恥，但正是因為它的負面影響如此明顯，它的效果才會如此顯著。”對于面前這些病入膏肓的家伙，千認為只有下猛藥才能讓他們的狀態(tài)恢復(fù)到健康的“動態(tài)平衡”，“但你們似乎沒什么不滿，或者說，你們感覺不到不滿，”千的語氣有些刻薄，“你們被現(xiàn)代體系同化得很好，但除此之外你們現(xiàn)在一無所有，這對于社會而言當然是好的，政策的制定者為你們做出了合理的規(guī)劃，使你們有益于或者是無害于社會。但這是對思想者的蹂躪和虐殺，這才是我所關(guān)心的，因此我需要你們?nèi)ビ^察你們已經(jīng)被禁錮到萎縮的思想，我讓你們在思想中宣判你們所厭惡的人死刑。”如果講得太隱晦，估計這些學(xué)生們又要聽不懂了。

“可是那些人，難道不存在他們自己的價值嗎？”提出反駁的是那個不起眼的小角色，“如果把他們殺死的話，我們不就失去他們所承載的事物了嗎？或許那些事物現(xiàn)在的我們不需要，但我們無法確定在以后是否會需要。我想那些政策的制定者們有他們自己的考量，我們只要順從就行了?！?/span>

“你知道嗎，‘繆崇高同學(xué)’，”千戲謔地笑容里充滿了蔑視，“你像是個乞丐在為自己富裕時會不會遭到搶劫而煩惱。我一向討厭目光短淺的人，但現(xiàn)在看來有些人目光一旦長遠，那么就連眼下的事都做不好了。”有些家伙是天生的令人厭惡，盡管他們不自知?！澳銜ピ谝庖粋€做出反抗的失敗者嗎？”千問道。

該死的地方，沒有一個能回答出一個問題的人，一群無可救藥的家伙居然還在教輔用書中翻找著千剛剛所說的話出自那里，千都開始有些想念由紀子了。“不順應(yīng)時代發(fā)展的事物會怎么樣？”千接著問道。

“滅亡?！蓖瑢W(xué)們齊聲回答，這次似乎是涉及到歷史常識了。

“那么一個舊時代遺留下來的當代的反抗者會怎么樣？”

這次似乎是因為沒有涉及專有名詞之類的東西，同學(xué)們回答的有些遲疑，但能夠“舉一反三”地對不同問題給出完全相同的答案是這些人的特長?！皽缤??！彼麄儜猩⒌卣f著。

?真是無聊的回答，“請對逝者保持應(yīng)有的尊重。不過就我的觀察而言，你們的回答目前是合理的?！睕]人能聽懂千的話。

“可是這與殺死他們與否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提問的是一個坐在繆崇高旁邊的同學(xué)，他似乎覺得問題仍然未被解決。

“不要讓我看見我所恐懼的死亡?！鼻дf：“人們畏懼死亡是因為留念某些事物，那么說出這句話的人又是在留念些什么呢？”千對于自問自答的洗腦式演說沒有興趣（即使他知道這事有存在的必要），所以他在等待學(xué)生們的回答，結(jié)果自然是一片寂靜?！凹热粍?chuàng)作者是人們，那么他們所留戀的想必是他們都擁有的一種事物，嗯，可以看作共性。那么究竟是什么呢？”

“是人們生活中的種種美好嗎？”一個坐在最后一排正中間的同學(xué)回答。

“不合理也不接近我的答案，嗯，誰有別的答案嗎？”千換了個放松些的姿勢站著。

“可能不是因為留念而是對死亡的本能恐懼?！遍_始思考的人似乎漸漸變多了，可能是因為遇到開放型問答題了吧。。

“不合理也不接近我的答案，但回答的答案很有趣，誰有別的答案嗎？”

“不是因為留戀，他們對死的恐懼沒有原因，就像生命本生就沒有意義一樣。”

無聊的答案，大概是互聯(lián)網(wǎng)視頻看多了。

“不合理也不接近我的答案，答案很無趣，誰有別的答案嗎？”

回答的同學(xué)不以為然地瞥了千一眼。

“沒人回答了？”千問道，“嗯，你們覺得，這些話是那個時代的什么人說出來的？這些所謂口口相傳的故事真的就是那個時代的所有人共同講述的嗎？啊，大概不是?！币驗椴坏貌蛔隽艘患约河憛挼氖?，千又開始覺得厭煩了。他們還不能將不同類別的人的語言翻譯為自己的意識。

一節(jié)語文課就在千與同學(xué)們之間毫無意義的對話中結(jié)束了，直到最后也沒有任何人回答出千所說的共性到底是什么。

“這也難怪，畢竟仔細想想就該明白，這不就是在問生命的意義嘛。唉，一個哲學(xué)界爭論的千年的小問題，他們回答不上來也正常?！边@對千來說確實是小問題，“唉，可憐的家伙們，旅途剛開始就遇上了劇情殺?！?/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