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出門
光滑的鐵灰面上映出了團狀的陰影,我翻了個身,臉上有輕微的瘙癢感,也可能是幻覺,畢竟是在這樣擁擠的陰暗角落,很難不覺得身上會沾染一些什么,再想下去就會變得難以忍受,所以還是別想更好。世界突然變得異常陌生,我試圖不去看周圍高大的鐵柜,不知道里面都放著些什么,但總覺得下一秒就會向我傾倒下來,而且,總感覺它們的味道讓我喜歡不起來。當然也可能是這味道只是我想象出來的。不管了,只要假裝它們不存在就行,雖然做不到。我調整了一下懷中的書本,爭取找到一個最為舒服的入睡姿勢。好在書的外封皮并不硬,抱起來并不覺得特別硌。
可惜的是,從書的外封到尾頁,每一張紙都被我仔仔細細的翻過看過,就差拿個放大鏡看看紙質如何。結論是除了一開始被我枕著的那一頁上的信息,其余的地方連個墨點子都沒有。連書的表皮也是,如果有什么標志的話我還可以推測是不是其中蘊含什么關鍵點,結果左右翻動一看,一片純黑,內頁則是一片純白。要不要試著用火燒或者其他方法?這個想法一浮現(xiàn)在腦內就立刻被否決,萬一發(fā)生火災可就不是憑自己能解決得了吧?雖然發(fā)生的概率幾乎沒有...但那也是“幾乎”,對于自己,完全信任不起來。
“怎么想都很不對勁啊...”一片黑暗中,我對自己做著口型。
也不是沒有幻想過啦。倒不如是說,在這上面白白浪費了許多寶貴的時間才對——關于那個屏幕上,白紙上,或者其他哪里都好的另一個地方,充滿人為痕跡而更為溫柔的...這樣造就起來的世界。如果能蝸居其中的話,是不是就可以暫時擺脫掉眼前空白的天花板,哪怕只是一下下也好。天真的、仿佛長著羽翼的想法們,層層堆疊又互相牽連,所構筑起能夠讓我逃離眼前的巢穴。
僅僅是這樣就好...如果是這樣的話,自己心中的理由就已經足夠認為,我所浪費的時間并不全都是徒勞無功。
至于想象的場面和現(xiàn)在所處的狀況截然不同,倒是預料之外的。嘛,反正也不重要了。至于接下來擺在眼前的會是些什么呢?我漫無目的地想著。不過那種事我怎么會知道嘛,我笑了一笑,然后回想起那時我與MuMu的交談。
“來,這個給室長?!蔽疫€沒來得及說話,就差一點撞上眼前人手上向我遞來的物品。好在她的手及時往旁邊略微移了一下,剛好避過我沒站穩(wěn)的身體。
“啊...好的。”還沒有看清是什么,就下意識地接過來了。我迅速向手上的物品瞥上幾眼,一陣暖意傳遞到肌膚,玻璃杯里裝著咖啡色的液體,邊緣有橙黃色的氣泡,光是看賣相就有人有種想馬上倒到下水道的沖動。至于氣味的話...鼻尖略微抽動幾下——一股濃重的清苦味。
“呃,這是什么東西?”我悄悄屏住呼吸,把杯子不為察覺地離自己挪遠了一些,問道。
“飲料?!彼唵蔚亟榻B,又補上一句,“室長還沒吃過飯吧?拿這個先填一下肚子吧?!?/p>
“啊,謝謝...”不知道是什么情況但還是受寵若驚的接過,我小聲道,馬上又開始懊悔自己的聲音是不是過小了一些,于是多問了一句,“.嗯..那個...可不可以問一下,這是什么飲料來著?”
“哎?這種事我怎么會知道?”她愣了一下,眸子睜得大大的,“是室長說自己要喝這個的吧?”
“啊...這樣嗎?抱歉,我忘了?!?/p>
我自己要喝這種東西?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但再說下去也許會被討厭,所以我選擇接過杯子,一飲而盡。
嗯...這個味道...味道...
我猛地捂住嘴巴,拼命忍住在這里就吐出來的沖動,轉身就要往洗手間沖去。還沒等我將想法付諸于行動,另外一只手就代替了我捂住了自己的嘴。
“室長,你怎么了?”我感覺得到她有在輕輕拍著我的后背,另一只手卻死死地鉗制住我想要張開嘴的動作,“沒事吧?沒關系的...咽下去再說話吧?”
...別碰我!松開!——雖然很想這樣叫喊,但是嘴連張都張不開,也甩不開她的手。
苦味仍然在口腔內發(fā)揮它該有的效用,絲毫沒有減弱半分,其中還混合著某種油漆般的生硬感。水霧模糊了視野,后背的拍擊比想象中的觸碰要更讓人厭煩,這樣下去就真的沒辦法了。雖然難以忍受,但是只要咽下去就好了吧?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感受到自己的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終于成功咽下去了。捂著嘴的手隨即松開,任由我靠著洗手臺劇烈地咳嗽著,這次她沒有上來拍我的后背。
“我...”想到還有近乎陌生的她站在自己的面前,好半天,我才忍住快要脫口而出的那些難以過審的詞匯,盡可能保持著冷靜,保持冷靜,然后是轉換語氣,“呃...抱歉,我嗆到了,但是這個真的是飲料嗎?”
她理所當然的點點頭,清澈的眸子里透出奇異的神情:“難道不是嗎?室長之前每天都要喝呢?!?/p>
又是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說到底,我穿越過來的設定到底是什么???真是的,什么都不好好解釋清楚...我兀自在心里抱怨著沒有人會聽到的話。
“對了,”她向洗手間里面探身,“室長有看到過我的名牌嗎?”
名牌?我想起方才置于洗手臺的那塊長方體,側身讓出一條道路,指向洗手臺上:“是在這里嗎?”
“啊,就是這個?!卑尊哪樀吧暇`出笑容,我?guī)缀醣徽找乇牪婚_眼。鼻尖不自覺地抽動了幾下,她探進室內的身子掠過我的身旁,然后迅速的抽離。劉海飄起時能夠瞥到她的右耳,上面穿戴著造型繁復的耳飾,那上面是一具鹿的骸骨,雕刻得極為精致,脊柱順著耳廓幾乎呼之欲出,仿佛下一秒就要將腰身折斷或躍起。
“這樣拿到了,多謝室長啦?!卑滋μ\的鮮味短暫地停留在鼻尖,盡管目之所及處并無一絲綠意,也安靜得像是置身于森林之中。她應該還不到二十歲,舉手投足間都帶著少女的俏皮。我看著她把名牌別到左胸上,邊用手指勾開牌上的鉤針,別到左胸上:“好,這樣就可以了?!?/p>
原來真的是名字啊...不過也是很奇怪的名字,一般人會把這種重復的音節(jié)當作名字嗎?而且這樣子,別人根本不知道怎么讀吧?
“...MuMu?”我試著在心里悄聲發(fā)音。
“怎么了,室長?”
啊,不小心說出來了。明明完全不知道怎么讀,卻自然而然地說出來了。從她的反應上來看,大概是沒有說錯?
但是,接下來該說些什么才好呢...目光不自覺的上移。
“可以摸摸你的角嗎?”
沒有經過任何思考,我再一次望到那兩支猶如樹干蔓延向上的枝葉般的長角時便這樣脫口而出。
沒有任何意外的反應,MuMu眨了一下眼,眸子在眼眶里打轉,最后定格。微笑著拒絕了這個顯得有些唐突的請求:
“不行?!?/p>
“啊,好的,抱歉?!?/p>
有些呆滯的回答。
不,不對,不能再繼續(xù)這么詭異的對話了。我回過神來,暗罵自己。先無論那對長得看上去不由得令人升起觸摸的念頭的鹿角是真是假,是主人出于某種理由的裝飾?還是什么節(jié)日習俗的產物?又或者...它是百分百純天然無添加劑自然生長在她的發(fā)頂,如果是那樣的話還真是讓人期待摸上去的感覺會是怎么樣啊...不對不對,怎么又跑偏了?繞回來,無論那不得不讓人很在意的東西的成分是什么,都跟現(xiàn)在的我沒有關系。好奇心是會害死貓的,雖然我是十分純正的人類血統(tǒng),但是還是借用一下這句諺語來說明當前的想法會比較恰當。這種時候果然還是應該學習一下大人的做法。
我整理好表情、語氣,確認好自己已經擺上一副“剛剛難道有發(fā)生過什么事嗎?”的表情后,才再次開口:“呃...那個,現(xiàn)在是幾點了?”
不管是什么情況,問一問時間總是不會出錯的好選項。好吧...其實是因為一直戴在左手手腕的手表指針停止運轉了,不知道什么原因。
“幾點了?”MuMu蹙起眉頭,然后拍一拍手,“室長是在問時間嗎?”
“啊,是的?!?/p>
“時間這種東西問我也沒用啊,只能靠看天色來判斷吧?倒是室長今天真的超奇怪的啊...”MuMu攤了攤手,隨即像是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似的點點頭,“我知道了!是因為前一次維護的原因吧?”
“什...”維護又是什么?到嘴邊的問題又被憋了回去,這種感覺在醒來后的短短時間似乎已經發(fā)生過很多次了...這時候問這種問題,會顯得很可疑嗎?
“看來是真的啊...真麻煩?!盡uMu自顧自地說著,“不過我也沒辦法啦,只能等到下次維護再說吧?不過看來似乎也有一些記憶不穩(wěn)定的癥狀啊...不管了不管了,還是先說正事吧?!?/p>
又這樣輕易地扯走了話題...
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她伸出手,又遞給我了什么東西,“這個月的賬單哦?!?/p>
“???賬單?”我接過,低下頭打量那個東西。小方盒的造型上有深綠的電子熒幕,嗚哇...密密麻麻的數字真是讓人頭疼,視線不由自主地移到一旁,廊道的地板呈現(xiàn)方格狀,黑白兩色均勻間隔開來,如同棋盤一般。
啊,不對不對,現(xiàn)在不是觀察地板的時間。我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熒幕上。
“房租...水電,原來還是叫水費嗎...噢還有這個,這個,這個是什么?氧...氧氣費?”
“完蛋了,連氧氣費都不知道了??磥硎议L真的變成白癡了。”雖然在說著這樣的話,但語氣卻意外的輕快,簡直讓人討厭不起來。
“這種態(tài)度和結論真是沒禮貌啊...”我重重嘆了一口氣,“好吧,也不用給我解釋這個費用是什么了...從名字上來看就已經很簡單明了了。真麻煩...具體的世界觀還是得靠自己探索啊。所以,費用平時都是誰在交?”
“除了室長你自己還能有誰?”MuMu像是吃了一驚,“你可別想把這件事拋給我來干??!”
“那我現(xiàn)在該怎么做才能交上費用?”裝作沒有聽到她的后半句話,我問道。
“現(xiàn)在想交也交不上啦...”
“為什么?”
“還能有什么原因呢,我的好室長?”她攤手,“記憶已經不穩(wěn)定到這個程度了真是沒想到啊,別忘了,我們現(xiàn)在還是負債狀態(tài)呢?!?/p>
“...負...債?”
以我現(xiàn)在瀕臨死機的大腦已經快要對她的每字每句都要理解不能了。我現(xiàn)在所要面臨的,我現(xiàn)在應該說的,應該做的這些,就算怎么努力地咀嚼她說得每個標點的含義,都只會變得越來越模糊不清。就像一個忘記帶回作業(yè)的學生面對空無一物的書桌一樣。啊啊,頭疼得已經不能再繼續(xù)這樣無意義的對話了。之后的交談中說了什么都已經無所謂了。我只記得自己似乎搪塞了MuMu幾句話,找了什么借口想不起來也沒關系。唯一可以將身體平放的地方只有這個陰暗的角落,用目光就可以測量出鋪在地上的褥子的厚度——總之躺上去絕對不會舒服。雜物的堆放使本就不大的空間更加狹窄,墻壁的最頂端有裝著鐵絲網的窗子,脫去鞋子后直接踩上地板的涼意一直蔓延到天靈蓋,我試著爬上較矮的鐵箱,在上面踮起腳尖想從窗內觀察外界,但無濟于事,身高并不支持我做這項挑戰(zhàn)??偠灾@里簡直比比腦中尚存的回憶還要無趣。
將簾子拉好確保外面的人不會再來打擾自己,可就算這樣,也能聽到簾外MuMu哼著不知名曲調的聲音,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正經事。
吵死了...我翻了個身,用雙手捂住耳朵。如果能夠沉下心去的話,或許我就會承認她所哼唱出去的曲調與噪音的標準實在相差甚遠,柔和美好的音色彌補了唱功的不足,尾音有獨屬于少女的輕松,是之前從沒聽到過的??墒瞧@種時候身下的地板硬得硌人,就算有一層薄薄的被褥也是無濟于事。種種怨艾在此刻伴著過去與現(xiàn)在涌上心頭。些許光亮從門簾后透出,我這才發(fā)現(xiàn)不知什么時候已經聽不見任何聲音了。終于唱累了嗎?我松了一口氣。突如其來的靜謐讓我有些不習慣,連平時習以為常的鴨子叫似汽車喇叭聲都沒有了...這屋子隔音有這么好嗎?明明有著這樣陳舊的氣味。要學著閉上眼睛嗎?可就算這樣,涌動中的思緒也不會被掐斷。負債的事因為跟我根本沒什么關系所以可以不用去管,如果有想做的事那就勇敢去做好了,但是連想做的事都不知道了的話就會變成麻煩的存在……
真是受夠了。
我掀開并不存在的被褥猛地魚躍起身。
也該到下定決心的時候了。
就算眼前的一切如何荒謬,但只要還置身其中,就算是夢境也得讓自己成為幸福的那個人。
“必須得想出辦法來才行?!?/p>
我深吸一口氣,輕輕挽起門簾的一角——
“已經到休息時間了。室長是要去做什么?”
站在門口的MuMu若有似無地微笑著,笑容里似乎帶著些我看不懂的意味。
就在她說完這番話時,我掀開門簾的手都還沒來得及放下。MuMu斜倚在門口看著我。就在她話音落下的三秒后,我突然意識到原來周圍是如此寂靜,尤其是在她的聲音消失之后。也正因為如此,她的微笑在此時就顯得有些不合時宜。
“不...我...你怎么在這里?”
“我為什么不能在這里?”MuMu眨了眨眼,隨即作出一幅落寞的樣子,“難道說,室長終于忍受不了沒用的我,要把我趕出去了嗎?”
“哎?倒也不是這個意思...”
“不會把我趕出去嗎?”MuMu抬起頭,方才落寞的氣氛瞬間切換為歡悅,抬起手在我的肩上自拍了拍,“我就知道室長人很好啦?!?/p>
“啊...”
實在不知道該怎么應付她了。我只好試著轉換話題:“呃,其實是因為我有些餓了...”
沒有回音,背后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我回過頭去看她。
單薄的被子已經鼓出一塊來,只露出被灰發(fā)蓋住的半個腦袋來。外面的光線在她進來的那一刻就已然消失??床灰?,也聽不見任何動靜。我愣在原地,最后還是選擇了躺回原本的位置,摸索邁出腳步,小心翼翼地不要碰到身邊的人,“晚安?!蔽彝蝗宦犚?。
真是有禮貌啊,腦海中冒出的第一想法是。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是不是應該對剛剛的話語有所回應才行?!皐an...”第一個音節(jié)在嘴里打轉了又打轉,最后卡了殼。
再說出來的話,給人的感覺反而會覺得怪異吧,這樣想著,我在被單上躺下。拉過另一床被子給自己蓋上一角,不知道外面是什么季節(jié)什么天氣,能不能看到太陽,我在被下縮了縮身子,腳背輕輕摩挲過溫熱的小腿。好吧,我猜這注定是個不能安眠的夜晚。
才剛剛躺下一分鐘不到,焦躁的心情便又開始悄悄作祟。我開始痛恨剛剛順從地躺下的自己,找個借口出去一趟有什么不好——就當是偵察一下外界的情況。
可是現(xiàn)在不行了,如果我站起來的話勢必要發(fā)出動靜。身邊的少女傳來的均勻呼吸聲是寂靜中唯一的細弱聲響,毫無戒備的熟睡時的呼吸,不能再往里加進些什么了。
可是好冷,不光是腳,現(xiàn)在連手也是了。
將自己的手合起,我緩緩地對著手掌呼氣。睜著眼睛,看著自己的陰影融入到周遭的渾濁里。
還是什么都想不起來。我忍住想要側過身去面對她的沖動。
“你到底是誰?”雖然很想這樣轉過身去問她。但是果然這也是不行的。
明明我們枕著同一床被褥,肩幾乎在同一條平行線上,可是我?guī)缀醺惺懿坏組uMu的存在。
這個也不行,那個也不行。想要立刻睡著也不行,想要馬上醒過來更不行。
總感覺腦子里的螺絲快要崩斷了。
但既然現(xiàn)在是也看不清的狀態(tài)的話,一些小動作也是可以被諒解的吧。
我蜷縮起身子,直到能夠抱住自己的雙膝,濕濕的觸感從臉頰蜿蜒。
再這樣下去的話,是不行的。勉強拭去面頰上的痕跡。三、二、一,在心里悄聲數著倒計時。
差不多該睜開眼睛了。我推開包裹在身上的被褥,站起身來。嘗試著邁開步伐的那一刻。
“吱嘎——”
我的動作驟然停滯,循著聲源望去,在黑暗中努力辨認著物體的隱約輪廓,終于認出來那是什么——一把鐵質搖椅,想來是其關節(jié)已經松散,才會在人們不小心蹭到其邊角時發(fā)出不滿的尖叫,跟其本身靜謐的作用完全不匹配。我回過頭去,再次確認地板上的少女是否因這短暫的插曲有所動作。
無事發(fā)生。
這么快就睡熟了嗎?真好啊。
不是因為什么好奇心驅使,只是不想繼續(xù)躺倒在原地,所以悄悄站了起來。我掀開門簾,仿佛感受到身后細小的氣流。
只是憑借著感覺來辨認室內的景象,連一絲光的蹤影都捕捉不到,我向棋盤般的地板的邊界線走去,出于某種心理,我故意把腳步放得很輕,走得很慢,但最后還是走到了。玻璃幕墻的情況仍是與白天一樣,布滿了水霧,我嘗試著用手去觸碰那塊區(qū)域——沒有濕潤的感覺,也沒有光線透過。外面會是陰天嗎?
就在剛剛從躺倒的姿勢變換為站立的那一刻,我想起了這時候我應該去干些什么。從第五千天以前我就開始反反復復思索的那件事,現(xiàn)在是完成它的好時機。如果我能做到的話,無論是現(xiàn)實和夢境我都能擺脫。
在那之前我想起我身旁的那個女孩,也許她會難過,但是不關我的事情。我猜想她知道得也許要比我多得多。
我走到了門口。接下來就是走出去,或許門也是用玻璃做的,可是上面也有一層霧氣,希望它是朝里開而不是向外砰地彈射出去。我的視線落到門旁的那個凹口上,直覺告訴我此時應該把食指靠上去。我也確實這么做了,“咔嗒”的聲響回應了我。接下來要做的只有推開門...
“停下。”
誰的聲音突然響起。
我猝然回過頭,沒有人。她還沒醒,那個聲音也不是她的。
那么會是誰呢?
“是我自己嗎?”我無意識地自言自語,用只能自己聽到的音量大小。是因為我害怕了嗎?也許有一點。但更多地是另一種可能:我產生期待了,對未來。如果是真的呢,如果這不是一場夢境,如果這就是現(xiàn)實,那么我就還有挽救自己的機會,燦爛的,光明的,閃閃發(fā)亮的某種未來會等著我,在陽光下的我也可以幸福的笑出來,我曾經模擬了千萬次的笑容。
可是...
“室長。”
她的聲音驚醒了我。伸出的手腕被抓住,我的動作停滯在原地,回頭看抓著我的那個人。
只是過了這么幾分鐘,她便換下了那套稍顯做作的白裙,轉而披上了透明的斗篷,將脖頸以下的身軀都包裹得嚴嚴實實,厚重的面具覆蓋在她的面部,面具上有著兩個突出的圓孔,我感覺到面具下那雙紫眸向我投來的視線,長得明明是鹿角,那視線中卻含著某種本不應存在的銳利。
“你在做什么?”
出乎意料地,她只是這樣問了一句。
只是想出去看看。努力地想讓自己這樣回答,但終究是說不出口。
真的只是想出去看看嗎?不對,不僅如此。我知道現(xiàn)在是實現(xiàn)那個愿望的最好的機會了,那個從小到大一直盤踞在我腦內最深處的愿望。我沒有回答她,任由MuMu自顧自地繼續(xù)說道。
“這樣出門是不行的。”她低聲說,“外面在下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