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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大家是否有同款父母，退休后最大的樂趣就是省錢。

那種為了一斤雞蛋，可以天不亮就去排隊的省。

為此，我跟爸媽吵了再吵，但最后，失敗的居然是我。

而且，輸?shù)眯姆诜?/p>

-02-

我和爸媽的戰(zhàn)爭，發(fā)生在他們退休之后。

自從他們賦閑在家，感覺比上班時還忙。

每次打電話，十有七八不在家里，而是在外面瘋狂購物。

千萬別以為他們終于想開，開始真正享受生活了。

恰恰相反，哪怕是為了買瓶醬油，他們也不惜花上大把的時間，把各大超市逛個遍，從中找到折扣最低的。

-03-

最令我頭疼的是，從前上班時，他們還關(guān)心天氣預(yù)報，看看新聞聯(lián)播。

退休后，他們整天四處轉(zhuǎn)悠，只接那些超市打折的廣告宣傳單。

然后，戴著老花鏡，橫向縱向比對，各種口算心算之后，拎著小布包出門去“血拼”。

有一次，兩人走得匆忙，沒帶購物袋。

為了省掉那兩毛錢的塑料袋錢，兩人急中生智，一個在超市等候，另一個跑到學(xué)校門口，從那些派發(fā)校外培訓(xùn)宣傳單的人手里，領(lǐng)了一個袋子回去。

我媽跟我打電話時，開心地向我匯報著他們的機(jī)靈。

那語氣，仿佛不是省了兩毛錢，而是賺了一個億。

-04-

一個周末，離家8站地的生鮮超市開業(yè)。

為了招攬顧客，開業(yè)當(dāng)天免費(fèi)辦理會員卡，每張卡送十枚雞蛋，先到先得。

為了那二十枚雞蛋，爸媽凌晨6點(diǎn)起床，坐最早一班公交車去領(lǐng)福利。

領(lǐng)完后，兩人又倒了兩趟公交車，送到了我家。

他們來到時，我們一家三口剛剛起床。

春寒料峭的時節(jié)，看著爸媽凍紅的鼻頭，和他們送來的“戰(zhàn)利品”，我很惱火：

“天還這么冷，你們要是凍感冒了，哪多哪少？誰家缺這二十個雞蛋？”

可他們呢，似乎根本聽不進(jìn)去我的抱怨與心疼。

依然興高采烈地講述一大早的遭遇：

“如果出門晚兩分鐘，就趕不上最早那班公交車了。

幸虧帶了馬扎，不然腿真要站麻的。

那幾個排在最后面的，就沒領(lǐng)到，這一大早的，白挨凍了……”

“這么辛苦，為什么還要去呢？”

我忍無可忍地打斷了他們。

可是，兩人一邊往冰箱里裝雞蛋，一邊異口同聲地說：“你不懂?！?/p>

-05-

是的，我真的越來越不懂他們了。

兩人加在一起，每月的退休金有七八千塊，但這收入跟他們的生活水平根本不成正比。

買衣服不能超過100元，我給他們買的品牌衣服，常年藏在柜子里，說等有合適的機(jī)會再穿。

然后，一年也不見他們穿一次。

好幾次帶他們出去逛街，我強(qiáng)行讓他們把新衣服穿上。

結(jié)果，兩人一到家，忙不迭地把新衣服脫下，然后還吐槽：

“衣服那么貴，穿在身上怕刮怕臟的，喘氣都不自在。”

再后來出門，他們直接拒絕穿那些“體面”衣服，繼續(xù)穿他們寒酸的“老三件”。

以至于每次帶他們進(jìn)飯店時，服務(wù)員都會多問一句：

“請問三位是一起的嗎？”

再就是帶他們?nèi)ス浣?，但凡稍稍貴一點(diǎn)的地方，他們一問價，服務(wù)員就會愛搭不理。

他們碰過的東西，也喪著臉重新整理一下，言外之意：

就知道你們不買，問什么問？碰什么碰？

說實(shí)話，每當(dāng)這個時候，我是很討厭那樣以貌取人的服務(wù)員。

但也很不理解，爸媽何必把自己扮得如此窮酸？

誰有粉不往臉上擦？

但我根本說服不了他們。

他們永遠(yuǎn)有自己的理由，和根本不肯改變的執(zhí)拗。

-06-

一方面，他們克己節(jié)儉；

但另一方面，他們這樣什么便宜買什么的囤積，其實(shí)是巨大的浪費(fèi)。

爸媽現(xiàn)有住房是120平。

在我記憶里，我們家一直是干凈整潔的。

但自從他們退休后，家里反而變得無秩序了。

每次回去，看著所有角落都堆滿了東西，我的心也塞得死死的。

平時只有兩個人吃飯，可是，光大米白面就有上百斤。

而且，燒飯經(jīng)常忘記按下按鈕的老媽，在這方面表現(xiàn)出超好的記憶力。

這袋大米是充值送的，那袋是特價買的，那袋白面是積分換的……

還有衛(wèi)生紙、面巾紙、牙膏牙刷，用我的話說“感覺能用一輩子了”。

至于冰箱里，簡直是一個微型肉聯(lián)廠。

明明一頓飯只吃幾片肉的兩個老人，冰箱里卻裝滿各種各樣的特價肉。

-07-

有時候，我真懷疑他們是不是欠了什么巨額債務(wù)，需要如此精打細(xì)算的過日子。

2019年9月，我好說歹說，才說動他們報了“夕陽紅老年團(tuán)”，去心心念念的西安玩一圈。

在機(jī)場進(jìn)安檢時，我媽把我叫到一邊，小聲地說：

閨女，我和你爸的銀行卡在床頭柜里，密碼是你生日。

萬一我們有什么事，一切從簡。

那些錢，是留給你和你弟的。

然后，她把我拉得離她更近一些，神秘而開心地用手指比劃了一個數(shù)字：

“整整這個數(shù)呢。”

我一聽就火了，用高了一分貝的聲音對她說：

“能不能說點(diǎn)吉利話？

我是送你們出去玩，胡思亂想啥呢？”

我媽嘿嘿一笑：

“以防萬一嘛，到了我們這個年紀(jì)，一切皆有可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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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把爸媽連推帶拉地送進(jìn)了安檢，看著他們進(jìn)去才離開。

可是，從飛機(jī)場出來，一個人坐在車?yán)?，我突然就淚崩了。

想想他們平日里一分一分地省，但為我和弟弟，卻幾萬幾萬地攢。

那句話說得很對，如果父母還過得很苦，那我們長大還有什么意義？

我一邊哭，一邊把這句話發(fā)到我媽微信里，并叮囑她：

“到西安好好玩，別不舍得花錢?！?/p>

我媽秒回：

“當(dāng)父母的，天生賤骨頭，心甘情愿，我要關(guān)機(jī)了?！?/p>

-09-

我天真地以為，讓父母見識更大的世界，接觸到那些生活極為瀟灑的同齡人后，他們會有所改變。

可誰知，從西安回來后，他們居然表示以后再也不出去旅游了。

那些風(fēng)景真的到實(shí)地去看，還不如在電視里漂亮。

而且，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簡直就是花錢買罪受。

我默默聽著，心里很絕望。

氣咻咻地說了一句：

“你倆呀，就是心窮，沒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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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話還沒說上幾句，我媽就驚覺到家里的不對。

她用幾乎是被搶劫般的語氣問我：

“你把我們的東西都扔了？”

是的，趁他們?nèi)ヂ糜?，我請了家政，把爸媽的房子進(jìn)行了徹底的大掃除。

你能想象嗎？

冰箱里囤積了大量超市打折食品，光是凍丸子就有七八袋。

更難以容忍的是，整體衣柜里，塞滿了長年不穿的衣物。

有些毛衣已經(jīng)脫線了，依然不肯扔掉。

而家里但凡可以塞東西的角落里，都塞著各種塑料袋、尼龍繩，購物袋……

那個家政阿姨整整打掃了一天，家里前所未有的清爽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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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想以此給爸媽一個驚喜。

誰知，我媽發(fā)現(xiàn)不對勁后，各種追問：

那瓶醋哪去了？

那件衣服那么新，怎么就扔了？

那些購物袋都有用，你扔了以后我拿什么裝東西……

你這是調(diào)虎離山……你太過分了。

說到最后，她居然要去樓下垃圾桶找我丟掉的東西。

那天，她連晚飯都沒有吃，并且在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內(nèi)，都拒絕搭理我。

后來，老公出差，我請他們來我家?guī)兔咏雍⒆幼鲎鲲?，他們才肯跟我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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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媽來我家后，把他們的節(jié)儉作風(fēng)也帶了過來。

用小的肥皂頭，裝進(jìn)舊絲襪里，還可以用很久；

餐桌上，他們不停地給我和女兒夾肉夾海鮮。

但他們就吃那些便宜的素菜，還美名其曰：養(yǎng)生。

他們來之前，我們家的冰箱里也就幾顆雞蛋和一點(diǎn)點(diǎn)肉。

但不出兩天，他們就把里面裝滿了。

目測那些魚蛋肉，夠我們一家三口吃一個月。

看著那一拉開門，東西直往外掉的冰箱，我哭笑不得。

父母走到哪里，就把強(qiáng)大的囤積能力帶到哪里。

更可氣的是，那天下班回家，我發(fā)現(xiàn)家里多了一個白色塑料桶。

我爸說，這是你隔壁棟裝修不要的，放心吧，已經(jīng)刷干凈了。

把平時洗菜、洗衣服的水?dāng)€下來，可以沖馬桶。

還說：“你們年輕人不是天天提倡環(huán)保，節(jié)約用水嘛?！?/p>

望著那只格格不入的大塑料桶，我還是沒控制住自己的脾氣，拎起桶就下了樓。

本來想扔進(jìn)小區(qū)的垃圾箱，但想著他們一定會撿回去。

于是，我出門把它扔到了大街上的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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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件事，爸媽又生了我的氣，提前回了自己家。

我也沒挽留，反而說了氣話：

“回就回吧，回去你們愛怎么買，怎么堆，我也不管了?！?/p>

然而，氣話歸氣話，到了周末，我還是不放心他們，又回了家。

晚飯后，我們仨出去散步。

想著父母愛錢如命，我突然想逗他們開心一下。

于是，故意快走了幾步，趁他們正看公交站牌時，從兜里掏出二百塊錢，悄悄扔在地上。

是我爸先發(fā)現(xiàn)的。

兩人的第一反應(yīng)是，這是不是騙子設(shè)下的陷阱。

可是，已經(jīng)很晚了，四下無人，并不像什么套路。

他們迅速撿起錢，還問我：

“是不是你掉的？”

我說：“誰現(xiàn)在還揣現(xiàn)金?！?/p>

我以為這樣說過之后，爸媽肯定就順理成章地把這錢留下了。

想想，平時買瓶醬油省兩毛錢都高興半天的人，一下子撿到兩百塊，怎么也可以開心好幾天吧？

但事實(shí)證明，我又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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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著那撿來的錢，爸媽東張西望，各種嘀咕：

“年輕人都不揣錢了，那肯定是歲數(shù)大的人掉的，這得多鬧心啊。”

“那咱等一會吧，沒準(zhǔn)丟錢的人能沿途找回來。”

然后，兩個人就站在原地，左顧右盼地等“失主”。

推測著失主發(fā)現(xiàn)丟錢后的焦急，商討著萬一等不到，這錢該怎么處置？

而此時的我，心情很復(fù)雜。

是的，我還是小看了我的爸媽。

他們雖然買東西圖便宜，但，他們絕不占便宜。

-15-

那天的惡作劇，最終以我的坦白而告終。

爸媽怪我考驗他們，氣沖沖地將我甩到身后。

好在，路過一家水果店正做夜間大甩賣，爸媽忘了生氣，大步流星地鉆了進(jìn)去。

他們在一堆水果里挑挑撿撿，一邊比較著原來的價格，一邊問我想吃什么……

他們唯一不算的，是吃不完爛掉會損失多少錢？

而這些錢，完全可以買到適量的質(zhì)量與口感都不錯的優(yōu)質(zhì)水果呀？

而這一次，我沒有提醒他們。

如果那是他們的快樂所在，我何必強(qiáng)行打斷。

就算這次成功阻止了，那下一次呢？

-16-

第二天下班后，我在超市遇到一個阿姨。

她排隊買完一袋特價綠豆，送到超市外面相識的鋪面寄存，然后再重新排隊。

如此反反復(fù)復(fù)，直到收銀柜員都認(rèn)出她來，說了她幾句。

阿姨并不服氣：

“你們說一次限購一袋，我又不是夾塞，憑什么不給我結(jié)？”

走出超市，看著阿姨拎著那些綠豆很吃力的樣子，我忍不住想起爸媽，想幫她一把，于是決定捎她一程。

在送那個阿姨回家的路上，我問她：

“阿姨，我爸媽跟你一樣，你們就不知道累嗎？”

阿姨語重心長地說：

孩子啊，我們這一代人苦過窮過挨餓過，家里有糧，心里才不慌，而且我這些綠豆，也是給孩子們買的。

還有啊，老了，不能賺錢了，省一分就是賺一分。

還能省，還會算計，就覺得自己還有用，人要是沒用了，精神氣也就沒了?！?/p>

那天，把阿姨送到家后，看著她操勞又喜悅的背影，我心里熱浪滾滾。

看別人家的父母，才更懂自己的父母。

那一刻，我開始重新思考爸媽的節(jié)儉與囤積。

-17-

就像心理學(xué)家所說：

我們沒有經(jīng)歷上一代所經(jīng)歷的貧窮、饑饉、匱乏；

沒有像他們那樣，為了吃上一頓飽飯而窮盡所有智慧和體力。

他們瘋狂地精打細(xì)算，是基因般的饑餓貧困記憶在制造危機(jī)意識。

我們與父母之間，不是隔著一個時代，而是隔著一場基因的突變。

事實(shí)上，在這個囤積舊物、輜銖必較的群體背后，是一代人的饑饉記憶。

無情掃蕩他們的生命經(jīng)驗，執(zhí)著地要求他們按我們的意愿生活。

其實(shí)我們何嘗不是在干預(yù)他們的生活，生硬地將他們帶入我們的價值領(lǐng)域。

當(dāng)我們拒絕被父母逼婚催娃，討厭他們對我們生活方式的指手劃腳時，那么，我們應(yīng)該首先停止對他們生活方式的粗暴干預(yù)。

如果這樣能給他們帶來安全感，那么，在沒有影響到別人的前提下，這何嘗不是他們的權(quán)利與自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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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周末，我陪媽媽去超市。

為了包一頓餃子，她韭菜在市場里買，買蝦仁去了海鮮批發(fā)市場，而買肉餡去了超市，因為當(dāng)天打折。

怕我不耐煩，她好幾次小聲地賠著小心：

“要不你別陪我了，你先回家吧?！?/p>

我挽了挽她的手臂，說：

“老媽，你想怎么買就怎么買，我送你去。”

聞聽此言，我媽不可思議地看著我：

“你沒說反話？”

我摟摟她：“當(dāng)然沒有，只要你高興，怎么著都行?！?/p>

那一刻，我媽高興得像個被準(zhǔn)許打游戲的孩子。

而我也在心底徹底釋然：

小時候，父母寵我，現(xiàn)在他們老了，我也要用他們喜歡的方式，去溺愛他們。

來源于:旺旺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