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橘味/戰(zhàn)斗/分手]因夜失眠,對我拔劍
? ? 失眠從不是囚住生命的牢籠,夜晚才是,準(zhǔn)確來說,人們因夜而失眠。
? ? 雨后,月亮從橋洞底靜靜地攀了上來??諝夂挽F靄被卷到舌尖和耳畔,涼絲絲,帶著泥土的味道。蛋殼般薄薄的影已籠在天橋上,映著星光,亮閃閃結(jié)冰了似的。
? ? 一只布滿傷痕的手正緊緊地抓著欄桿。少女面對著橋下酣睡的國度,輕輕哼唱起不成韻的歌謠,顯得心神不寧。
? ? “處刑官槐茵將于今夜叛逃,請殺之?!?/p>
? ? 手心緊攥的紙條上,皺巴巴的文字如是寫道。
? ? 凡進入夜者,皆殺;凡逃離夜者,皆殺。這是夜之國的鐵律。
? ? 這是她的職責(zé)。
? ? ——她是今夜的輪值處刑官,而槐茵,前不久才與她決裂,理由很簡單,“正義”。
? ? “正義”……
? ? 少女垂著眼眸,歌聲不停,只是脊背愈發(fā)挺立起來,活像一只不安的小獸。她的眼里映著爆炸于空中的緋紅星光,似乎燃燒起沒有溫度的火。
? ? 微抖的歌聲一遍,又一遍。仿佛真的有光,灑在了她微卷的發(fā)梢上……
? ? 歌聲飄著,夜的邊陲泛起一陣紅艷艷的波瀾,仿佛冰面“咔哧”崩潰瓦解。
? ? 不遠處,窸窸窣窣的動靜逐漸壓了過來,壓得她喘不過氣。
? ? ——她的朋友,今夜將死之人,來了,帶著幾個平民。
? ? 連其他人都比她先知道,她卻還像個傻子一樣,買好了道歉禮物。
? ? “你來了啊。”她的表情微微變化,“我還以為?!?/p>
? ? 槐茵點了點頭,垂眼看向地面。
? ? “你應(yīng)該知道逃跑的下場?!鄙倥糁终?,走了幾步,身形在呼嘯的風(fēng)中顯得有些清瘦,“你明明知道?!?/p>
? ? 在朦朧的光影里,依稀可以辨認出蓋在她右眼上的影白色眼罩,像是獻給神靈的茉莉花,安睡在粗糲大理石的祭壇上。
? ? “對不起?!?/p>
? ? “不用道歉,這是你想做的事?!?/p>
? ? 呢喃聲和著風(fēng),在高架橋上飄著,蓋過了食指不斷敲擊手杖的聲音。
? ? 鐵渣一樣的星星在肅殺的猩紅熱下,伴著煤炭似的霧靄,滾燙地?zé)似饋怼?/p>
? ? “但恕我駁回?!彼p輕笑了笑。
? ? “艾莫……”
? ? “早干什么去了?”被稱作“艾莫”的少女徑直走出光線的死角,手杖戳著地面,冷笑的聲音結(jié)上了一層冰翳,透著幾分厭惡,沉甸甸地傳入深濃夜色,“拔你的劍?!?/p>
? ? “等——”
? ? “拔你的劍!”少女的喉頭里滾出一句暴喝。
? ? 她一腳踢起手杖,像是青蛙從池塘里高高蹦起,里面藏著的劍身在燈下跳了出來。
? ? “殺了你身后逃跑的人,然后跟我回去;或者……我處刑了他們,再把你帶、回、去?!?/p>
? ? 劍鞘重重的落地聲隨著話語同步墜落,像是炸藥的引線被點燃。
? ? ——作為夜之副君,她絕不允許任何僭越行為,即使是槐茵,她也絕不饒恕。
? ? 為什么要逃?為什么要逃?夜的世界里,從不需要所謂真相,僅僅是為了這些虛偽的東西就與她決裂,開什么玩笑?!
? ? 絕不原諒……
? ? 艾莫手指捏緊,冰冷的呼吸里釀燒著火焰,視線卻自始至終沒有落到槐茵護著的人群身上。
? ? “嘭!”的一聲,煤油路燈如被弒的君王,一劍封喉,剎那間,竟然直接炸裂了開來。
? ? 逃離夜者,皆殺……
? ? 橘黃色的燈光頓時炸成璀璨的碎玻璃,無數(shù)的流光幻影在眼前飛過,電光火石的畫面交閃著,旋即,便化作了凌亂的線條,蛇一樣令人毛骨悚然地瘋狂扭動起來,炫目地旋轉(zhuǎn)起來。
? ? 這銜尾蛇張著毒牙,擰成了一只流血的惡魔之瞳,將人群逼退了好幾步。
? ? 在那一瞬間,無盡的惡意如子彈射出,地獄的馬匹自少女向外沖鋒擴張,燒起熊熊烈火,濺到人們的眼里,刺痛它們,吞沒了它們恐懼的神色。
? ?“艾莫!”
? ? “讓我當(dāng)什么也沒發(fā)生是嗎?”她打斷道,“犧牲我,來換取你所謂的真相?”
? ? 少女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胸口一前一后劇烈起伏著,慍怒的臉色已扭曲成了暴怒的獅子,還沒有咆哮,卻已經(jīng)讓人駭恐至極。
? ? “我沒有!”
? ? “那就回去!”
? ? 黑暗里,什么也看不清,只有彼此模糊的影子,拖得許長許長,涂在漫長的天橋上,在月光下熠熠生輝。
? ? 再往前走,便沒有路燈和路標(biāo)了,只有無盡的夢魘之夜。沒有人知道夢魘之夜外是什么,也沒有人從那里回來過。
? ? 也可能是地獄,也可能是天堂,但其實都不是——她知道夜的后面是什么,她的右眼知道。
? ? 而如今,她的朋友,卻要主動到那里去。
? ? 月光如釘,貫穿了軀殼與影子。
? ? “又要我犧牲了嗎……”艾莫忽然笑出聲來,麻木地勾起唇角。說罷,她便劇烈咳嗽起來,拄著劍的身形顯得不穩(wěn),嘔出一攤灰色凝膠狀的血液。
? ? 詛咒。
? ? 槐茵上前幾步,像是往常那樣,想要扶住艾莫,卻被她抬劍止住,伸出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
? ? 陰影里,一抹寒光在槐茵的眸子里閃過,一切都嘩啦啦地砸在空地上,叮叮當(dāng)當(dāng),響聲不絕。
? ? 艾莫深吸一口氣,道:“拔劍。”
? ? 戴著單片眼罩的少女站在原地,又變得柔弱易碎,一言不發(fā),只是腳下已擺好進攻的步態(tài),手中的劍對準(zhǔn)了友人的喉管,蓄勢待發(fā)。
? ? 死一樣的寂靜。風(fēng)與黑夜死斗著,尖嘯著,吹過逃跑者們汗涔涔的面龐。
? ? 槐茵抿唇,沉默了許久,久到時間仿佛凍結(jié)了。她護著人群的手逐漸放了下去,絕望霎時攀上了人們灰敗的臉龐。
? ? “如果我說不呢?”
? ? “那就拔你的劍。”
? ? 槐茵似乎還想要說些什么,卻被迎面掃來的攻勢粗暴地打斷了。
? ? “我叫你拔劍!”
? ? 她的瞳孔微縮,視線轉(zhuǎn)瞬又凝固在艾莫的身上,心下一緊,極快地瞟了一眼身后,沒有再多遲疑,向后仰去。
? ? 一瞬間,腰邊兩把獵刀如驚雷般出鞘,迸裂出金色的火花。
? ? 熟睡的鳥兒驚飛而起,幾聲撲翅聲,倉皇出逃,逃向腳下那座沉眠的夜之國。
? ? 冷風(fēng)乘著沖天的殺意,鬼哭般卷上了小小的天橋?!芭尽钡囊宦暎坏篱W電撕開了夜空一角,靜謐的夜頓時爆炸了。
? ? 獵刀上挑,與艾莫的劍相錯而開,傳來一陣急促的嗡鳴,旋即,刀身震顫起來,被劃開一道淺淺的豁口,震得她兩手發(fā)麻。
? ? 劍器帶著凄厲的嘯聲再度平揮,像是一只冷血銀蛇的怒擊,金屬的刮擦聲刺痛著她的耳膜。
? ? ——艾莫的劍已纏著她的刀刃,反切逼向她的雙眼。倉促間,她的臉上已多出幾道傷痕,正滲出血來,來不及感受那隱隱的疼痛,她被逼得單膝跪地,堪堪架住。
? ? 她的眼前一陣眩暈,夜的光耀讓她仿佛回到了那日的受封禮。
? ? “謙恭,正直,憐憫,英勇,公正,犧牲,榮譽,靈魂!”刀鋒相擊,似乎有了靈魂,高聲贊頌。
? ? 也是月下,她向艾莫效忠,她向夜之神宣誓,發(fā)誓將對所愛至死不渝。那日之后,她們再也不是她們了,艾莫是神眷者,她只是艾莫的裝點……
? ? 艾莫捕捉到了槐茵的失神,強壓下喉管中的怒吼,手上的力度陡然增大。
? ? 一股鐵銹的腥味,伴著殺戮的緊張涌上槐茵的胸膛。她舔了舔唇,額頭沁出密密的汗。還未喘息片刻,艾莫猛一震,借助她的擋力,一腳將她踹開。
? ? 突然,城市的霓虹超負荷地燙燒起希望的光芒,極其盛大,如同白晝將一無所知的人們喚醒。
? ? 沒有人可以從這里逃走,不論是普通人,還是反叛組織的人,乃至處刑官。
? ? 只有在黑夜里,秘密才能永遠保存,不被人們察覺。
? ? “拔劍!”
? ? 艾莫將她壓在金屬欄桿上,在彼此武器寒光的倒映下,兩人鐵一樣冷的臉龐在互相眼中放大。冰冷的晚風(fēng)自背后襲入,凌空感,這侵略性的危險將槐茵支配占有,讓她感覺自己像是一只荊棘鳥,即將完成此生最后也是唯一的飛翔。
? ? 她們僵持著,呼吸著血腥味,黑沉沉的眼睛如夜,藏匿著無盡的思緒暗流。
? ? 突然,艾莫吃痛地倒吸了一口涼氣,捂住右眼,向后倒退了幾步,臉色瞬間蒼白,卻仍然強撐著保持對峙的姿態(tài),緊咬著唇,不讓任何聲音漏出。
? ? 詛咒加重了。
? ? “艾莫!”
? ? 艾莫揉了揉眼,濃重的血腥味在眼眶里溢出,淌在手上,她猛得甩手,不顧那污黑的詛咒之物流滿扭曲的臉,沖著槐茵大喊道:“拔劍!否則永遠別想離開!”
? ? 她們各自送給過對方一把劍。
? ? 如今卻要用來進行生與死的對決。
? ? “可是——”
? ? “沒什么可是的?!卑吡Φ睾鹊?,汗水沾著碎發(fā),緊緊貼在她的額頭上,難掩聲音深處的虛弱,“在你眼里我就是沒有原則,什么都可以拋棄嗎?”
? ? “我已經(jīng)不想再放棄了?。 睅椎螠I水自她完好的左眼流下,與污濁混在一起,難看極了。
? ? 她的后腿發(fā)力,帶起一陣泥濘的灰塵。
? ? 她以為她會害怕,但她沒有,她已經(jīng)不想再失去了。
? ? 槐茵翻起身來,沉默地抬頭,像是一頭喪家之犬,眼里卻爆發(fā)出獅子的堅決。她望向艾莫狼狽的臉,忽然笑了——自己的臉,想必也是這樣狼狽吧。
? ? 她會證明給艾莫看,她可以做到,她一定要找到艾莫被詛咒的原因,她一定要找到這座城市的秘密!
? ? 只有與艾莫交戰(zhàn),才能讓艾莫徹底洗去同黨的嫌疑。
? ? 周圍的碎玻璃閃著光,月球的引力仿佛瞬間翻了數(shù)十倍,使它們直接升了起來,浮在半空中,如同夢幻綺麗的肥皂泡,在月球引力的逐漸增大中扭曲,最終炸裂開夜的黃粱一夢。
? ? 遠處的,近處的,璀璨的,熄滅的,黑夜的,明天的,所有光亮都如肥皂泡一樣爆炸了!
? ? 槐茵手里漆黑的獵刀被握得更緊了些,膝蓋微弓,迎面向著艾莫,像是兩個翼騎兵,背后是巨大的轟鳴、綽約的火光,乘著火龍,無聲地嘶吼搏殺。
? ? 只是她們不再是天主之矛了,她們僅僅代表自己,以及對方而戰(zhàn)……
? ? 歷史已經(jīng)埋葬在夜里了,多年以后,只有明天值得銘記,值得為之而戰(zhàn)!
? ? 喉嚨里滾著發(fā)炎似的火熱,槐茵飛掠起身,甩開了那兩把獵刀,手指摸到背后,將背上的那把利劍在手中一旋,只見冷鋒一閃。
? ? 風(fēng)聲被步伐踏碎,泥濘和閃電同時四濺而起,黑暗的天霎時閃亮,在城市上空劃出完美的弧線。血紅的流云飛馳著,幾片落葉剎那間被侵蝕成齏粉,霧水騰騰,冒著熱氣,吞沒了世界上所有的聲音。
? ? ——出鞘!
? ? ——出鞘?。?!
? ? 載著錐心刺骨的決意,兩人都已出鞘!像是墜崖者緊攥粗糙的繩索,縱使血肉模糊,也要抓住那僅剩的希望。
? ? 各位,失眠者,完醉者,請對著明天,對著今天,處以極刑吧!就這樣,豪邁地對著希望,對著絕望,處以極刑吧——
? ? “砰。”
? ? 沒有想象中的巨響,像是一聲哀哀的嘆息,劍……斷了……
? ? 怎么會?!
? ? 似乎誰也沒有贏,但艾莫已經(jīng)向后栽去,宛如一只斷了線的風(fēng)箏,輕飄飄的;一切都跟這詛咒一樣,來得輕巧,卻出不去了。
? ? 她貌似從來沒有這樣仰望過星空,她本來覺得夜王國不應(yīng)該有星空,她覺得頭頂是一片霧靄籠罩的漆黑,她覺得一切都是這樣。
? ? “走吧?!彼淖爝厺B出污血,唇齒微動道。
? ? 已經(jīng)分辨不出哪些是血,哪些是詛咒,她并不會死,因為她的身上淌著詛咒的血。
? ? 槐茵單手撐著地面,挪動到了她的身旁。
? ? “我滿意了。”艾莫簡短地說道,帶著復(fù)雜的笑,“也許……也許對你來說,咳……真相更重要吧?!?/p>
? ? 說著,她顫抖的手指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個小包裹,遞給了槐茵:“道歉……禮物……”
? ? “以后,我們兩清了?!?/p>
? ? “等!”槐茵一驚,卻被艾莫的手指抵住了唇。
? ? 艾莫又笑了笑,輕輕起身,堵住了槐茵的唇,不帶任何情欲,僅僅只是單純的一吻。
? ? “走吧?!彼銖娕榔饋?,拾起劍的碎片,手指被割得傷痕累累,頭也不回地向城市走去,直到徹底被天橋的階梯隱沒。
? ? 槐茵立在原地,如同一座風(fēng)蝕的雕像,望著艾莫離去的方向很久很久,很久很久,直到平民們機械地湊了過來,然后頭也不回地走入那深濃夜色。
? ? 在走入夢魘之夜的最后一刻,她驀然回首,手里的包裹被旋起褶皺,然而她一無所獲。城市仍然睡著,月亮仍然睡著,一切都沒有發(fā)生改變,除了明天。
? ? “明天”。
? ? 艾莫收回視線,靜靜地,走在灑滿月光的路上,雨絲飄搖,冷冷的,熱熱的。
? ? 后面啊……只有絕望。
? ? 其他人的身影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槐茵。
? ? 但她不會說出來的,因為那是槐茵的選擇,也因為,那是槐茵……
? ? “明天見?!?/p>
? ? 兩句喃喃自語被風(fēng)聲吹散,被殘忍的風(fēng),處以極刑。
? ? 也許有那么一瞬間,月光真的在她們之間醒著……
? ? 失眠者,明天見。?

? ?寫著玩玩,也許修改會更好,但要去幫同學(xué)弄PPT了,嗯,就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