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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部落】青色胎記

2020-05-24 00:02 作者:梅虹影  |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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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 ? ? ? ? ? ? ? ? ? ? ? ?? ? ?一

發(fā)現(xiàn)丈夫出軌后,我額頭上的那塊胎記突然變大了。
在那兒,就在眉毛上方,青色的胎記嵌在了皮肉里,胎記的青,不像是浮在皮膚上的一塊油彩,而是經(jīng)過煅燒的陶瓷一樣,顏色完全滲透了進(jìn)去,與皮膚融為一體,不管用怎樣的化學(xué)剝脫劑都無法除去,事實上發(fā)現(xiàn)它在額上漸漸擴(kuò)大后,我第一時間去了醫(yī)院,醫(yī)生說不是什么絕癥,也為我預(yù)約了激光美容的治療項目,但是目前看起來,這一切都是徒勞。
自打我記事起,這塊胎記就已經(jīng)這樣霸道地占據(jù)在額頭上了,像被無數(shù)雙腳踩過的一團(tuán)口香糖,顏色和大小都像,鏟不掉去不了,怪惡心的。于是,不管長到什么年紀(jì),我最愛的發(fā)型始終是齊劉海,雖然說到了我這個年紀(jì)是該換個發(fā)型,不過只要想起那塊胎記,內(nèi)心便像被一百只蟲子啃咬一樣,痛楚是一定有的,但是更多的是惡心。
可仔細(xì)想想,即使沒有這塊胎記,我好像也不是什么出色的人,美麗啊能干啊這些詞,根本與我無關(guān),我不是美人,五官極其普通地長在極其普通的臉上,丟在人群里根本就像撒在煎餅上的蔥花,完全沒辦法跟別的蔥花區(qū)分開來,我也沒什么野心,每天在閑得拍蒼蠅的事業(yè)單位從早坐到晚,竟然也不覺得無聊。
所以,丈夫才會變心嗎?
“你在想什么?”丈夫洗好澡,拿一塊半干的毛巾搓著頭發(fā),事實上,他還不知道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他出軌了,“怎么搞的,毛巾都是濕的?!?/div>
“最近一直是陰天嘛?!蔽肄q駁著,丈夫一直說他不喜歡陰天,即使如此,他不還是很享受跟別的女人冒雨去看演唱會嘛?他說喜歡羅大佑,沒空陪我去看張學(xué)友,結(jié)果還不是去了,還好死不死地就坐在我前面兩排。
當(dāng)天,看到丈夫微禿的頭頂,以及歌神唱到“我的心真的受傷了”時靠在他肩膀上別的女人的腦袋時,我真的很想上去質(zhì)問他,為什么明知道我會來還是往槍口上撞?就這么看不起我的偵查能力嗎?出軌雖然不算犯罪,但是實際造成的傷害一點也不比大多數(shù)犯罪小!
因為我不夠漂亮?如果是這樣,當(dāng)初就不應(yīng)該跟我結(jié)婚呀。見面時說的什么“只想找個人攜手一生好好地過日子”這樣的話,搞不好還是從相親指南上抄來的。
關(guān)于這枚胎記,在第三次見面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跟他說過了,當(dāng)時我們在一家放著爵士樂的咖啡廳,丈夫說這音樂很無聊,我本身也不是爵士樂愛好者,以為他對音樂有什么高深的見解呢,結(jié)果他說只是單純地覺得這種音樂算是“靡靡之音”。
所以,我也只是他單純地認(rèn)為的“可以結(jié)婚的對象”?
當(dāng)時的我并沒有想那么多,那天我小心翼翼地掀開額上的劉海,指給他看那枚直徑三厘米左右的胎記,在粉底的遮蓋下,胎記并不是特別明顯。在那之前,我沒有過戀愛經(jīng)驗,所以一直不知道該怎么對另一半說起胎記這一回事。
結(jié)果丈夫敷衍了事一般地說:“這又不算什么大問題,頭發(fā)蓋遮一遮,妝畫一畫,一般人看不出來?!?/div>
聽他這么一說,我緊緊交叉在一起的十根手指才算完全松了開來,那個時候,他簡直就是從天而降的救世主,我在意了快三十年的胎記,給我?guī)頍o數(shù)羞恥時刻的胎記,那個人說看不出來呢。
現(xiàn)在想想,我根本還是太天真,“一般人看不出來”和“我完全不在意這些”之間,隔著一條叫做“愛”的深淵,是的,他完全不愛我!
“洗衣機(jī)不是有烘干功能嗎?”丈夫沒完沒了地就著濕毛巾的問題跟我辯論。
“一定要分出個勝負(fù)嗎?”
“什么?”
“我們是夫妻,一定要這樣指出我的錯誤嗎?就算忘了烘干又怎么樣?”
“什么又怎么樣?我不知道你每天都在干些什么,連這么簡單的事情都能忘記,就只會在臉上抹抹畫畫,這么晚了還畫什么眉毛?!?/div>
我拿著眉筆的手陡然一頓,最近在睡覺之前,我都會用眉筆沿著胎記的邊緣小心地劃上線條,然而第二天,胎記的青好像還是會溢出之前一天畫出的邊界,關(guān)于這些,丈夫完全沒有留意,也沒有問“這么晚畫眉毛給誰看”這樣吃醋的話。
好想告訴丈夫,胎記變大了,然后躲在他懷里哭一哭,就像小孩子騎車摔傷了膝蓋,藏在大人懷里撒嬌一樣,可是,丈夫是不會接受我的撒嬌的。
睡覺的時候,我觸摸到丈夫冰冷的絲質(zhì)睡衣,在那之下包裹著的軀體,對別的女人也像對我一樣冷淡嗎?會不會在抱著別人的時候不由自主地說出“你的眼睛真好看”這樣的話?
不,我甚至苦笑了出來,習(xí)慣了丈夫的冷淡的我,怎么也想象不出他說這種話時的樣子,在我們家,丈夫總是沒有什么表情,他把自己當(dāng)成了家庭機(jī)器上的發(fā)動機(jī),每個月按時交錢維持家庭運轉(zhuǎn)就行,而我要扮演的,大概就是輪胎這樣的角色。
也說不定,他一直在想著花錢買個新的輪胎呢。
? ? ? ? ? ? ? ? ? ? ? ? ? ? ? ? 二
當(dāng)備胎,我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
中學(xué)一年級的時候,我迷上了芭蕾舞,我媽曾說過“反正臉已經(jīng)這么不好看了,只能在身材上下點功夫”這樣讓人羞恥的話,所以從三年級開始,我就一直被逼著斷斷續(xù)續(xù)地參加各種舞蹈培訓(xùn)班。
我對舞蹈沒有什么感覺,潛意識里甚至接受了媽媽“臉的代替”這樣的說法,所以舞蹈課漸漸成了一種負(fù)擔(dān)。
直到中學(xué)一年級選修了學(xué)校的芭蕾課后,我才真正愛上了舞蹈。原因很簡單,教芭蕾的陳老師是一個充滿魅力的人。
她那個時候大概是三十四五歲,跳舞的時候,全身的每處肌肉仿佛都接收著來自神的指引,總是知道該怎么跳到下一步,有時候,我懷疑她是不是可以不吃飯不睡覺地一直跳下去,直到汗水流盡。
第一節(jié)課,她沒有像一般老師一樣給我們講枯燥的關(guān)于芭蕾舞的知識,而是問我們?yōu)槭裁匆x修芭蕾課。有人說因為芭蕾優(yōu)雅,有人說為了塑形,陳老師笑著說,這些都是理由,不過,她認(rèn)為除此之外,芭蕾還有更加值得我們?nèi)プ⒁獾氖聦崱?/div>
“如果只看到芭蕾舞者的線條和肌肉,是不全面的?!标惱蠋熋撓伦约旱奈栊?,變形的雙腳讓很多女生止不住地尖叫:“不管是舞蹈還是音樂,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件事,如果想要做到最好,是要付出及其巨大的代價的,即使這樣,也有可能只能一輩子在中學(xué)教舞蹈,沒有最單純的熱愛,人是無法承受這樣的代價的,同樣地,這樣的人也無法感受到舞蹈帶來的最純粹的快樂。選修這門課的人,如果只是為了修學(xué)分或者出于‘我會點芭蕾’這樣的目的,我不會對你們要求過高的,不過,如果你是真的很喜歡芭蕾,我可是會對你很嚴(yán)格的呦。”
現(xiàn)在想想,像陳老師那樣的人,真是活得夠累的,不過,她的確是那么做了。
那個時候她對兩個女生格外嚴(yán)格,一個叫做費玲玲,我已經(jīng)記不起她的臉了,只知道她總是一臉嚴(yán)肅,跳得很兇,或者說,很有激情,在我們這些軟腳蝦眼里,那樣的節(jié)奏和跳法,已經(jīng)跟我們不是一個級別的了。
另外一個女生叫做涂貞,我至今仍然記得她的樣子,那人長著一張人畜無害的臉,眉梢眼角散發(fā)著一種可愛的神采,是那種人家會主動去哄著的角色,她跳舞的時候,好像被攝像機(jī)覆蓋一樣,每一個動作,甚至表情,都像是經(jīng)過了排練,或者說,她是按照某種公式來跳舞的。
這兩個人,算是班里跳得最好的了,因此,當(dāng)市芭蕾協(xié)會來選人的時候,雖然我們都報了名,但充其量連備胎也算不上,誰都知道,當(dāng)選的那個一定是費玲玲和涂貞中的一個。
這中間,陳老師有關(guān)鍵一票,我不知道她是怎么裁奪的,不過最后,她把票給了舞跳得很兇的費玲玲。
宣布結(jié)果時,涂貞表現(xiàn)得沒有什么異樣,甚至還握著費玲玲的手說恭喜,帶著標(biāo)準(zhǔn)的不露齒的笑容。
不過,在當(dāng)天芭蕾舞課后,我就被她堵在了女廁所最里面的隔間。
“給我看你的胎記。”涂貞不講道理,一下子就扯開我的劉海,“哈,上次你擦汗的時候我就看到了這個,果然,比我想象的還要丑呢?!?/div>
她看著我,那個樣子像看一只可憐的臭蟲。被人這樣說,我應(yīng)該生氣的,我應(yīng)該一下子揪起她的頭發(fā),把她的腦袋塞進(jìn)馬桶里,可是,比起生氣,一種名叫“窘迫”的情緒瞬間占據(jù)了上風(fēng),它填滿了我的腦袋,讓我恨不得把自己塞進(jìn)馬桶里按上沖水鍵,從此在這個世界上消失得干干凈凈。
為什么要感到窘迫呢?
這是我一直費盡心思想要隱藏的秘密啊,夏天那么熱,我都沒有露出過額頭,連擦汗都小心翼翼,這樣一直畏畏縮縮的我,在同學(xué)之間也沒什么存在感,如果鬧出“把班上最受歡迎的同學(xué)的腦袋塞進(jìn)馬桶”這樣的丑事出來,別人會怎么看待我呢?是該說我惡毒還是嘩眾取寵?尤其是經(jīng)過涂貞這樣天生優(yōu)秀的演員的加工,一直想低調(diào)的我大概會沒有活路吧。
其實說不定,大家都跟涂貞一樣,一直都在暗地里取笑我遮掩著的胎記呢。
“你,你說什么?”我說話結(jié)結(jié)巴巴,也不過是為了挽留最后一點自尊,這甚至不能算是反抗。
“我說你的胎記丑死了。”涂貞忽然又笑了,“不過你也不用太自卑,你看,我的胳膊上不也有塊疤?!?/div>
她取下帶著的手表,在哪里,有一塊皺巴巴的疤痕,看樣子有些年頭了,應(yīng)該是被燙傷后留下的印記,難怪,她總是帶著手表或者手鐲??蓡栴}是,我從來沒有留意到她有這樣一塊疤。
“這,我沒有注意到你的疤痕。”我近乎求饒了,快點放我出去吧,芭蕾舞課屬于選修,類似社團(tuán)活動,一般都是在放學(xué)后進(jìn)行的,這個時候的校園里已經(jīng)沒有什么人了,我連求救都沒有門路。
夕陽透過窗戶照進(jìn)來,打在涂貞的臉上,干凈得像天使的圣光。
在這光影中,天使開口了:“吶,你一直畏畏縮縮,是因為這塊胎記嗎?你想變得受歡迎嗎?我可以跟你做朋友呦!”
她哪里是天使,分明是伊甸園里誘惑人類的毒蛇,她說的話,我連一個字都不該相信,我也根本不想跟她做朋友。
“你可要想好了,一直到畢業(yè),你都像這樣默默無聞下去嗎?拜托,人家低調(diào)是學(xué)習(xí)好,你低調(diào)算什么?你這個樣子,怎能能被蘇黎喜歡呢?”
蘇黎這個人,我現(xiàn)在根本不再關(guān)心了,不過,誰青春期沒喜歡過這樣一個男生呢?他們干凈俊朗學(xué)習(xí)好,承載著長大成人之前對異性的所有美好的幻想?,F(xiàn)在的我,已經(jīng)從這個幻想中醒了,接受了成人世界里睡在自己身邊的,總想著睡別的女人的丈夫。
但那時的我身處單戀的樂園,如果那個時候有人對我說快上諾亞方舟呀要世界末日了,而身后死去的蘇黎從地下爬出來說跟我一起下地獄吧,我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放棄生的機(jī)會,跟他一起去地獄狂歡。
“我需要你的幫助?!倍旧哂珠_口了,這次裝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陳老師說過,芭蕾舞者的身體一定要完美,才能在舞臺上呈現(xiàn)出最完美的表演是吧?”
“陳,陳老師什么時候說過這樣的話?”
“你想好了,如果你想?yún)⒓犹K黎下個月的生日聚會,那么,陳老師就一定說過這樣的話,并且,是對你和我單獨說的,因為,我們都有拼命想藏起來的缺點?!?/div>
“所以?”
“所以她才會選擇費玲玲,因為我身上有疤痕,你額上有胎記,她這么做,是赤裸裸的歧視,我們家能找到路子,只要證明了她說過這樣的話,那么這次票選就算無效,當(dāng)然我一個人的話沒什么說服力,如果你也能證明她說過這樣的話,那就勝券在握了?!?/div>
毒蛇義憤填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搞得像誰在乎這個名額一樣,不過是個沒什么能耐的老女人,真是看不慣她那種為藝術(shù)獻(xiàn)身的姿態(tài)?!?/div>
“可是,我不想污蔑陳老師?!?/div>
“你這只算在幫助我,放心吧,她有編制,這樣的投訴對她沒有實質(zhì)性的影響?!?/div>
“真的嗎?”
其實我心里明白,我根本沒有選擇,即使不是為了蘇黎,涂貞這個喪心病狂的女人還有什么事干不出來?萬一被她的毒牙咬上一口,我在學(xué)校就沒辦法混了。
我想起總是打牌的媽媽和總是黑著臉的爸爸,要是在學(xué)校出了什么事,這兩人我誰都指望不上,說不定,他倆還會當(dāng)著校長的面因為推卸責(zé)任而打起來,這在家里不是頭一回了,到最后丟臉的還是我自己。
我不知道涂貞怎么找到門路的,總之最后市芭蕾協(xié)會的人來找我核實陳老師是不是說過那些話時,我拼命忍耐著,最后重重地點了點頭。
最后,涂貞被選上了,而陳老師,與涂貞承諾的不一樣,她被學(xué)校炒了魷魚。
? ? ? ? ? ? ? ? ? ? ? ? ? ? ? ?三
丈夫已經(jīng)睡得很熟了,真是羨慕他能有這樣的狀態(tài),沒什么良心,因此對一切都抱著理所當(dāng)然和無所謂的態(tài)度。
我起身去洗手間,盡量放輕動作,打開衛(wèi)生間的燈后,刺目的亮光還是把剛從黑暗中摸索著進(jìn)來的我激得一陣心慌。
這是婆婆的杰作,說什么衛(wèi)生間燈光一定要亮,因為她兒子視力不太好,起夜的時候滑倒了可就麻煩了。何止衛(wèi)生間,這個家的一切都牢牢地掌控在婆婆手中,比如客廳那副尷尬得要死的刺繡牡丹,先不說繡得如何,單就尺寸來說,誰家會掛那么大一副刺繡,一進(jìn)門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感受到紅綠相間的視覺沖擊。
說起來也怪自己不爭氣,我們結(jié)婚的時候,兩個人都快要三十歲了,都還沒有戀愛經(jīng)驗,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樣子,連婚房的裝修,都是丈夫的媽媽一手包辦的,也許正是因為這一點,婆婆總是將兩個人的家當(dāng)成自己的家,想起來就要來一趟,毫不見外地拉開衛(wèi)生間的抽屜柜尋找避孕藥什么的,扔進(jìn)馬桶里去。
丈夫從來不覺得婆婆是在侵占我們的生活空間,甚至還隔三差五地打電話過去說想吃媽媽做的菜,聽他這么說,正在蒸魚的我難過得連醬油都忘了放。
不過,眼下我沒有精力去應(yīng)付這些瑣事了。
鏡中女人的臉沒有什么表情,嘴角下垂,怪丑的,這樣的我,已經(jīng)記不起年輕是一種怎樣的狀態(tài)了,只剩下疲憊。
我擰開水龍頭,拿冷水潑臉,想要清醒一點,一點點地,我的手觸摸著那塊青色,這摸起來與周遭光滑的皮膚沒有任何區(qū)別的胎記,早已經(jīng)深深刺進(jìn)了我的心臟,隨著血液流淌著的自卑和壓抑,幾乎讓我寸步難行。
我想起那天得知陳老師被開除后,我也是這樣跑進(jìn)洗手間,一遍遍地搓洗著胎記,好恨啊,自己為什么要長出這樣丑陋的東西,如果沒有這塊胎記,涂貞怎么也算計不到我的頭上,陳老師也就不用走了。
在那之后,涂貞并沒有再理我,仿佛我只是一罐喝光了的啤酒,或者是夏天過后的風(fēng)扇,她已經(jīng)完全不需要了,我倒是稍稍松了一口氣,只要能平平安安度過學(xué)生時代,我就已經(jīng)謝天謝地了,至于長大成人之后的事,我那時完全沒有考慮過。
因為那件事,升入高中后,我一直盡量避免跟任何人接觸,劉海已經(jīng)留到快要遮住眼睛的程度了,我總是一副心思很深的樣子,其實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在放空,因為我覺得,只有擺出一副冷漠的樣子,才能避免與人接觸,才能隱藏這塊胎記,才能避免被利用的命運。
但可怕的是,我撥開頭發(fā),鏡子里顯示出一張充滿驚恐的臉,我辛苦隱藏的那塊胎記,眼下已經(jīng)蔓延到了眉毛了,照這樣下去,要不了多久,這青色恐怕就要沿著眉毛一路向下,到鼻子,到嘴巴,甚至是脖子,到那個時候,我不確定自己還有沒有活下去的勇氣。
如果事情真的朝著糟糕的方向發(fā)展,那么至少應(yīng)該跟最親近的人說一下吧,我也看過新聞,有妻子毀容后丈夫依然不離不棄的,但也有連看都不看,就將重病的妻子丟在醫(yī)院,一個人繼續(xù)瀟灑地生活的。按照我們家這種狀況,丈夫大概是連想都不用想,就能做出決斷吧。
我不是離不開他,也不是非他不可,只是覺得不甘心,這胎記是在看到他偷吃之后才開始變大的,而始作俑者眼下正在床上睡得昏天暗地,說不定正在做什么什么春夢呢。
憑什么,我明明什么都沒有做錯,卻要接受這樣的懲罰呢?
我沒有什么朋友,到最后,也只能硬著頭皮去找母親尋求幫助。
“我看好像沒有怎么長大,醫(yī)生怎么說?”母親仔細(xì)檢查后,安慰似的說道。
“醫(yī)生也只是給我安排了幾次激光治療,可是,我覺得它還是在長大。”我的眉頭擠在一起,一臉愁苦的樣子。
“你不要總是哭喪著臉,這樣任誰見了都不會喜歡?!?/div>
聽母親這么說,我反而更加想哭了:“我也不想這樣,可是按照這個速度,下個月就要長到眼睛上了?!?/div>
做母親的聽見女兒這么說,臉上也多了悲傷的表情:“其實倒是有一個方法,你還記得你的太奶奶嗎?”
我想了想,完全沒有印象。
“你那個時候只有四歲,本來,這顆胎記只有蠶豆一樣大,但是你斷奶后,它也是像現(xiàn)在這樣忽然擴(kuò)大,到你太奶奶去世的時候,已經(jīng)快要長到太陽穴了?!?/div>
“那后來呢?”我的心一揪,乞求母親繼續(xù)說下去。
“那個時候有一個巫醫(yī),也算不上巫,只是懂一點藥草,經(jīng)常給人治病,他說,要是家里有長輩過世,可以讓往生者的手摸一下胎記,這樣的話,這塊胎記就算是被死者帶走了,無法再在皮膚上存活?!?/div>
“所以…….”
“那之后沒多久,你太奶奶去世了,在出殯的時候,我悄悄地將你抱到棺木邊,照著巫醫(yī)的話做了。”
想到曾經(jīng)被死者的手摸過,我的額上像被蛇爬過一樣冰冰涼涼:“那個巫醫(yī),現(xiàn)在還在嗎?”
“她已經(jīng)去世了?!蹦赣H想了想:“我也不知道這是巧合還是真有其事,但是在那之后,你的胎記的確沒有再長大過,但是,既然現(xiàn)在又開始長了,說不定只是湊巧?!?/div>
不管這件事科不科學(xué),我都想要試一試,眼下的問題是,怎么找到這樣一個長者呢?按照母親的說法,這個人要是自己的親戚才行,可是據(jù)我所知,父母這邊往上再沒有老人了,也許有幾個遠(yuǎn)房親戚家還有合適的人選,可是,總不能開口問人家家里有沒有病危的老人吧?
自己這邊行不通的話,丈夫那方呢?我忽然想起,婆婆有一個獨居的姐姐,她曾經(jīng)來參加過我們的婚禮,婆婆對她一副很諂媚的樣子,按輩分,我要叫她一聲姨媽。
我還記得結(jié)婚那天,姨媽穿著一身剪裁十分漂亮的旗袍,上面繡著繁復(fù)的圖案,看起來價格不菲,除此之外,沒有帶什么名貴的首飾,只是手腕上的那只表,看起來也很高級。
或許正是因為她有錢,婆婆才對她這么諂媚吧。
不過背地里,我也曾聽婆婆抱怨過,說姨媽“一把年紀(jì)了還涂脂抹粉的,不生孩子不結(jié)婚?!?/div>
對了,婆婆還說過,姨媽的心臟很不好,在醫(yī)院的心臟移植等待名單上。
獨居的女人,心臟不好,那么,即使受了刺激心臟病發(fā),也有很大的可能會因為得不到及時的救治而死亡吧。
我被自己這種邪惡的想法嚇了一跳,不過,我再次撫摸著胎記,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姨媽可能是我最后的機(jī)會了。
我不能再等了,萬一她等來了合適的心臟,起碼還能再活個幾年,到時候,胎記搞不好已經(jīng)長滿全身,我就要變成活生生的怪物了。
雖然對自己無恥的想法感到很羞愧,但是,我暗地里向神懺悔,我是真的走投無路了!
? ? ? ? ? ? ? ? ? ? ? ? ? ? ? 四
Seven Colors吧藏在一片幽靜的居民區(qū)里,來光顧的多半是附近的居民,這一帶居住著不少的外籍人士,至少在我來這的三十分鐘內(nèi),已經(jīng)聽到了不下四種語言。
“很久沒有人約我出來了?!弊谖疑磉叺呐舜┝艘患咨囊r衫,領(lǐng)口開的很低,幾顆老人斑就這么大喇喇地暴露在胸部以上的位置,襯得閃光的頸飾也暗淡了些。
“不,是我們疏忽了,早就該來拜訪姨媽您了?!奔热皇谴蛑鴨柡虻拿x,自然不能漏掉丈夫的名字。
“啊,看望獨居的老人家,真是有心,不過,我的心臟現(xiàn)在還能勉強維持著日常活動,不要把我想得那么老?!?/div>
姨媽真是個奇怪的女人,等不到心臟的話,明明隨時可能會死掉,還在這兒逞強。
“請給我一杯橙汁?!币虌寣Π膳_內(nèi)的工作人員說,轉(zhuǎn)而看向我:“你要什么?”
“我也要橙汁。”
“不喝酒嗎?”
“不,不能喝酒?!蔽覜]有撒謊,我沒什么酒量,偏偏一沾上酒就停不下來,非得喝醉了才高興,所以干脆不再碰酒。
“我不知道多想喝酒呢!”姨媽自言自語,“可是醫(yī)生囑咐我,戒煙戒酒戒劇烈運動?!?/div>
“為了身體著想,還是稍微忍耐一下?!?/div>
姨媽啜了一口橙汁:“味道不錯?!?/div>
我根本沒有心思品嘗這種勾兌飲料,心不在焉的樣子,對方完全看在眼里。
“你來找我,真是只為了來看望我?”
“不止是這樣?!辈恢朗钱?dāng)時吧內(nèi)的音樂太過柔和,還是姨媽的語氣太過真摯,我竟然不想對她撒謊,額前的胎記隱隱發(fā)燙,該死,搞不好它又在長大?!拔覜]有什么朋友,這件事也不知道該跟誰說,其實,我發(fā)現(xiàn)我的丈夫出軌了。”
說出這句話,我竟然覺得輕松了許多。
“啊,如果是這個,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畢竟,我一輩子都沒有結(jié)過婚。”
“那么戀愛呢?”
“那個倒是談過,不怕你笑話,在心臟生毛病之前,我還經(jīng)常去約會呢!”
我被她逗笑了:“那如果你的男朋友背叛了你,你會怎么處理呢?”
姨媽又喝了一口橙汁:“其實只要能給出合理的解釋,比如對方比我年輕比我會做菜,我都能接受?!?/div>
“是嗎?這么大度!”
“那是自然,你還年輕,不知道往后的日子,世界只會對你越來越殘酷,別人對你的好,都算bonus了?!币虌屆嗣槪拔乙呀?jīng)是個老太婆啦,即使有一些錢,能住在這么好的地段,在別人眼里,也只不過是個孤單的老人家。”
“不要這么說?!蔽也恢涝撛趺窗参克?,不過,當(dāng)老人家還當(dāng)?shù)眠@么心不甘情不愿,姨媽真是夠怪的。
“我說的是事實,這可是沒辦法逃避的,不過,剛才說的,只是針對現(xiàn)在的情況。我年輕的時候愛過一個人,被他背叛,真的是痛不欲生呢!”
“那是怎么一回事?”
“已經(jīng)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不過現(xiàn)在回憶起來還是很不甘心。我問你,發(fā)現(xiàn)老公出軌后,你是什么心情?”
“討厭死他了。”
“除此之外呢?”
“無助,不知道該怎么辦。”
“然后呢?”
哪有什么然后,我一門心思想著趕快治好胎記:“好像沒有別的想法了?!?/div>
姨媽忽然笑了,讓我覺得莫名其妙。
“你根本不愛你老公嘛!”
“哈?”
“如果是真的愛的人,不可能只是覺得厭惡或者不知道該怎么辦,那種感覺,就像是抱著炭火,明明燙得要死,卻又舍不得放下,怨恨他為什么要這么無情地燙傷我,又討厭這樣抱著不想撒手的自己。”
“你說的有道理,但是,我們結(jié)婚,只是為了過普普通通的日子?!睋Q言之,我才沒有這種虐戀情結(jié),這究竟是可悲呢,還是幸運呢?
姨媽苦笑著,嘴角的木偶紋在燈光下若隱若現(xiàn):“那么這件事,我真的幫不了你啊,不過如果你想離婚的話,倒是可以暫時搬到我這邊來住?!?/div>
連我自己也不確定到底要不要離婚,但姨媽的這句話還是讓我感受到了久違的來自他人的溫暖。
“其實,還有一件事我一直覺得挺愧疚?!蔽野阎袑W(xué)時發(fā)生的事情告訴了她,這么多年來,我第一次對人說起這件事,雖然跟她才見第一面。
當(dāng)然,我沒有告訴她胎記變大的事,我小時候看過貓捉老鼠的場景,貓明明就要殺死老鼠了,卻遲遲不肯下嘴,而是將老鼠折磨得筋疲力盡。
我沒有打算跟姨媽交心,但是這個女人一步一步地,讓我不自覺地對她說出了內(nèi)心積壓已久的秘密,我跟她,究竟誰是老鼠誰是貓?
“那之后,你有找過陳老師嗎?”
“那倒沒有,我沒有勇氣面對她?!?/div>
“如果我是你,就不會把問題想得這么復(fù)雜,一定會第一時間道歉?!币虌岊D了頓,“當(dāng)然,如果我是你,根本不會因為這種事情而污蔑一個有良知的好老師?!?/div>
“我,我那時還小?!?/div>
“那么現(xiàn)在呢?”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姨媽握住我的手,另一只手掀開我額前的劉海。
“不要這個樣子?!蔽以噲D躲開她,就好像那一天,我想要躲開涂貞一樣。
可是姨媽不是涂貞,她輕輕地摸著我那塊胎記,除了醫(yī)生和媽媽,這塊胎記還從未如此赤裸裸地被暴露出來,我好像一個處女一樣,又羞又惱,簡直快要哭了。
“我看還好,沒有你想象得那么嚴(yán)重,我可以給你介紹一個口碑很好的皮膚科醫(yī)生?!?/div>
這下子,我突然哭了出來,眼淚中包含著許多委屈和不甘,姨媽拍著我的肩膀輕聲安慰,搞得酒吧里的人都莫名其妙,還以為我們是失散多年的母女,又或者是一對因為年輕問題而不得不分手的同性情侶。
這一切,跟我預(yù)想得完全不一樣嘛!
? ? ? ? ? ? ? ? ? ? ? ? ? ? ? ?五
我經(jīng)常去姨媽家的消息,不知道怎么被婆婆知道了。
原本那一天,我的心情不是特別糟糕,我找到了陳老師,她目前自己開了一家舞蹈培訓(xùn)班,雖然因為年齡問題她已經(jīng)不再親自教學(xué)生了,但是看得出來,她活得很好,依舊是那個線條緊致,充滿活力的人。
我應(yīng)該感到高興的,可是,那塊胎記還是沒有放過我,到那天為止,我右眼的眼皮,已經(jīng)完全青了。
為此,我不得不帶上單眼眼罩,同事問我怎么回事,我說眼睛發(fā)炎了,防止傳染給大家。
藥其實一直放在我的抽屜里,千辛萬苦搞到的氰化物,我卻一直沒有用,每次去姨媽家,我都糾結(jié)得要死,在她喝水的時候,在她吃蘋果的時候,我有無數(shù)次機(jī)會,然而我始終沒有邁出那一步。
或許還有別的親戚快要死了呢?或許姨媽明天自己就猝死了呢?又或許,我媽說的根本是迷信而不值得相信呢?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在這樣下去,胎記越來越大,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那一天我請了半天假去見陳老師,之后天色還早,我沒有回單位而是直接回了家,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地睡得昏天暗地。婆婆帶著一堆剛買的菜回來的時候,家里靜悄悄的,也因此,她根本沒有留意到我在家。
我是被她做油爆蝦的聲音吵醒的,我太熟悉那個味道了,每次丈夫吃完,都恨不得把蝦殼再吮一遍,那個樣子真的很難看。
做完那道菜后,她開始給丈夫打電話,婆婆習(xí)慣將手機(jī)開成外放,通話也好聽歌也好,完全不顧別人的感受,問完丈夫什么時候回來之后,婆婆忽然降低了音量。
“我說,最近她總是去找你姨媽,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誰知道她怎么想的,不過,反正我跟她是要離婚的,姨媽死后留下的財產(chǎn),她一分錢也別想拿?!?/div>
終于,從丈夫口中,我第一次聽到了“離婚”這兩個字,雖然我們一直做著假面夫妻,但是猛然聽到這個詞,心臟還是像受到了撞擊一樣。
“那你要快點,你姨媽撐不了多久了,四千萬可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不能白白便宜她?!?/div>
“我當(dāng)然知道,但是現(xiàn)在離婚的話,我的財產(chǎn)也要分她一半。”
“那倒是件麻煩事,想好怎么辦了嗎?”
“我在聯(lián)系相關(guān)方面的律師,好像很難辦。”
“其實,也沒有那么難辦。”婆婆的聲音透過門傳了進(jìn)來:“我看她最近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要是真的死了,麻煩不就解決了?”
“媽,這是犯罪,不劃算?!痹瓉碓谡煞蜓劾?,我就只是一筆“不劃算”的交易。
“我當(dāng)然不會笨到那個地步,昨天,我趁她洗澡的時候偷偷開了浴室的門,我就說浴室的燈光要亮一點嘛,果然,被我看得清清楚楚,她的右邊眼睛上都長上了胎記?!?/div>
“那又怎么樣呢?”
“你果然不懂女人?!逼牌艊@了口氣,“女人最怕的就是貶值,再美的人,長了那樣的胎記,也就什么都不剩了,何況她這樣的呢,這個時候的人是最脆弱的了,你只要表現(xiàn)出嫌棄的樣子,再對外說她精神狀況不好,有抑郁癥,這一點我會幫助你的,這樣,就算她從樓上跳下來,也只會被當(dāng)做抑郁癥發(fā)作?!?/div>
電話那頭的丈夫沉默了,門后我的心緊緊揪在一起。
拜托,不要答應(yīng)她,看在當(dāng)了三年的夫妻的情分上,不要答應(yīng)她。
“就這么計劃著吧?!?/div>
丈夫的話,讓我?guī)缀醢c倒在地,我已經(jīng)聽不清他們接下來說了什么了,我捂住嘴巴,那里明明是要發(fā)出哭聲的,可是不能哭,不能讓任何人發(fā)現(xiàn)我在門后。
我緊緊地握著那瓶氰化物,想起媽媽說的話,只要被死去的長輩的手觸摸過,那塊胎記就會被帶走。
我是不可能會殺姨媽的,不過,門外面,不是剛好有另一位長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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