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早就灰成了一片，紛紛雨雪，都堆積在了原本昏黃的琉璃瓦上，像唇也似舌，只過也顯得發(fā)灰，“可能是太陽都被罩在云里的緣故?！柄Q元家的小皇子如是想著?；使俚拇蟮辣辉缭绲厝錾狭他}巴，沒有雪，也并非十分泥濘。

哀鑼與悲管隨時齊鳴，幾乎蓋過了隊伍的哭泣，烏鴉從遠旁飛過，可能是被這出殯的大場面給嚇到了，又或是根本看不起人的虛偽。的確，圍在靈柩前痛哭的，沒有一是故人至親，也沒有一個是發(fā)自肺腑地為已故的君主流淚、“不過，聊勝于無?！睂τ谀俏皇湃サ呐蕘碚f，生前有人因權(quán)力、財富亦或是恐懼而服侍和取悅于她，今昔那些人又因同樣的緣故而為己放聲大哭，這些已是再好不過。

??小皇子松千作為幼子跟在棺后，他在直正的流淚，但也無才能哭嚎了，傷悲累身，成人亦如此，就更別提一個九歲的小孩。而松千已經(jīng)記不得，過去一月他為母皇守了多少夜的靈，平日里人們總稱贊：“小殿下過目不忘、聰敏過人”，但到底有多少夜也總要離開故林，而昨夜應(yīng)是最后一次了。

??松千很疲倦，一夜無眠的他，其是至步履都有些蹣跚。灌了鉛似的眼皮像極了他書桌上的經(jīng)典，無人監(jiān)督，閉上的時間比打開更長。隊伍前的喪鐘可能也沾了昨夜的寒氣，響得格外悶，讓人窒息。嗖嗖冷風(fēng)，夾帶著雪，雪撞在人臉上，風(fēng)也毫不費力地刺穿了松千身上的麻衣和內(nèi)下裘皮。不過也還好有這喪寒風(fēng)鼓，讓松千清醒了一些，才不至于直接倒下睡前，硬撐著身子，隨隊走出了皇城和宮城。而之后又是怎么被人抱上了車上，如何睡過了之后不甚重要的路程了，他就全然不知了。

??一路上松千睡得很熟，除了中途停下體整時，二皇兄松長來過，帶了些熱食，雖說今日本不該如此，但松千還是迷迷糊糊地吃下了，完全記不起自己不顧兄長們反對，堅持習(xí)漢法，已服寒食多日。除此之外，只有夢里伴隨已久的慈烏悲啼，“它也在為母歿而哀，我也是百鳥之一。”據(jù)說，廣陵太守在得知喪聞后，帶著全城百姓足足大哭了一天。松千明白，此事不一定為真，但若聞有人因此喜極而遠，甚至拍案而大笑起舞，松干倒不會驚訝。畢竟，在父皇走時，樂而造反的紹卑族人，委實不少，雖然當(dāng)時不比今日繁盛，但人心中的怨恨可不會因此而賤弱。當(dāng)然，那時只有一歲的自己，對“五公之叛”多是聽旁人之言。不過想來也是，當(dāng)年二皇之婚，南北一統(tǒng)，看似天動平，但誰又知過去百年到底有多少血債，三分天下而治時又添了那些新仇?，F(xiàn)今，二皇仙逝，把天下和遺憾都留給了后人，更確切地說，是把重擔(dān)交給了松千的四位宣兄。

??陵山距易陽城不遠，但如此龐大的隊伍，等到時，天已漸晚。風(fēng)雪暫停，天放了晴，落霞披在了山上，雪霰之處，皆生了一層彩暈。很美，但卻讓人不忍直視，而且一切都會轉(zhuǎn)瞬即逝?！澳富蕰矚g這里的。”松千安慰自己，但想到這里其實又并非母親的故鄉(xiāng)，又不禁簌簌淚下。曾經(jīng)那個江南少女，帶著吳地的樓船鐵馬，北上此處，現(xiàn)在，只有她的衣冠終于要南下回家。

??喪禮全程循漢法進行，一切從簡，結(jié)束得很快，這是女皇生前的意思。南北中三朝官員、諸侯拜送君王離開，侯在山下。

??諸王扶關(guān)上山，前往墓宮。當(dāng)晚，由子長子中原王、大都督、大單于、皇太子連宏主持晚祭，打開墓室，安放母親陪在先帝身側(cè)。關(guān)上室門，連宏宣完祭文，“反哺之心未盡，收骨之日即到，人生端末，盡為不滿?！边@是松千心里的祭文。長子向撤下第一杯土，松千壘上最后一塊磚，按傳統(tǒng)，五位親王將在此守過最后一夜；而明日一，四位成年的皇子三下山，琳百官回都，幼子松干則遵遺昭，為母親陵；對世人是如此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