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永超散文丨我的憨叔

我的憨叔
文/牛永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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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不識字,為人憨厚老實,因此竟打了一輩子光棍。
二叔出生時趕上“大躍進”,該入學時又逢文革,學校里停課鬧革命,他因而失去了上學的機會。在眾人的心目中,都認為二叔有些憨,以至于三叔和小叔對他連一聲“二哥”都不叫,而是直呼其名。
小時候,我家人多地多,地里的農(nóng)活主要靠著我父母和二叔。鋤地、拔草、澆水、施肥、播種、插秧,二叔樣樣能干。晚上在地里看瓜、看場,往豬圈里填土、出牲口棚里的糞,這些都少不了二叔。他似乎也認為是自己的分內(nèi)事,從不曾抱怨過。
我們沒分家時,家里喂有牲口,二叔的臥房和飼養(yǎng)室僅一墻之隔,晚上給牲口喂草也是他的職責。夏天的晚上,飼養(yǎng)室里不僅燥熱,氣味也難聞,蚊蟲亂飛。二叔熱得難以入睡,前半夜就搬張竹床躺在院子里,在歇涼的同時把牲口喂飽,到了后半夜才回屋睡覺。
我家和叔叔們分開后,二叔和爺爺奶奶一起生活。有些農(nóng)活,他難以一個人完成。因而,我父母幫他澆地、播種,他給我家除草、收割。特別是在我父親生病后,二叔更是主動幫我家收拾地里的莊稼。
我們姐弟幾個都是從小被二叔看大的,他待我們?nèi)缤约旱膬号?。我和弟弟相繼在洛陽落戶,每一次回去,二叔都要給我們捎些農(nóng)產(chǎn)品。過年我們坐在一起吃飯時,他又不肯上桌,偶爾會在我們的反復邀請下才坐下,經(jīng)常是我們吃過后他才吃。
妹妹家每年收種莊稼都離不開二叔的幫忙,特別是在收花生和玉米或者種麥施肥的時候。妹夫常年在外工作,家里的老人年事已高,無力下地干活。妹妹到幼兒園上班后,更是沒工夫收拾莊稼。又舍不得讓幾畝地荒著,她只好打電話讓二叔去幫忙。二叔知道妹妹忙,總是在她的地里干了一晌活,飯也不吃就回來了。為此,我和弟弟常跟妹妹開玩笑:“你家地里打出來的糧食,一半兒都應該給二叔拉來?!?/p>
有一次我放假回去,二叔背了一大袋花生,要往我的車后備廂里放。我說家里以前帶的還有,不拿了。結(jié)果他說:“今年新收的,這個品種好吃。你在那兒會沒個門事(老家方言,指人情往來)?自己吃不完給人家分點兒!”他的話讓我一時語塞,憨厚的二叔竟然想著讓我拿著他的勞動成果去送人情!
出于報答二叔的深情,逢年過節(jié)時,我們姐弟就給他買些衣服和吃的東西。二叔很容易知足,也從不吃獨食。不止一次在別人跟前展示我們給他買的新衣,還在家里來人時,把我們買的東西拿出來分著吃。
爺爺去世后,我回去奔喪。二叔一臉戚容,守在爺爺?shù)撵`前燒紙。一看到我哭,他便放聲,拉著我的手哀慟不已,嘴里反復念叨著:“妞,你爺走了,今后不管我啦!”那一刻,我覺得二叔很無助。
沒了爺爺,二叔在經(jīng)濟上失去了依賴。他不識字,也沒有技術,除了種地,農(nóng)閑時只能在村子附近打些零工。父親找到村干部,為二叔申請了低保。即使收入有限,二叔在我們姐弟幾個成家或添孩子時,也要表達自己的心意,送來錢財作為祝福。
每年春節(jié),二叔都早早準備好給孩子們的壓歲錢,每一個孫子、孫女都不落下??紤]到二叔掙錢的不易,我特意交代兒子別要二姥爺給的錢??墒窃诙宓膱猿窒拢⒆舆€是推辭不掉。無奈,我只好再找個借口給他。
去年國慶回老家,二叔又給我拿了一袋花生,并告訴我說:“妞,再給你這一回。說不定明年你就吃不上叔種的花生了?!蔽腋械狡婀郑憾逶趺凑f這樣的話?他解釋說:“那塊地被占了,說不定明年人家就不讓咱種了?!蔽覍Χ逭f:“既然以后不讓種,你就留著自己吃吧。我們又吃不了多少。”可他堅持要送給我。
我和母親說起此事,母親卻笑著說:“給你就要!你二叔他虧不著?!痹瓉恚ツ甏禾旆N花生前,父親勸二叔,他的那塊地還沒被占用,讓他把地里的草割掉種些花生。二叔看別人家不種,又擔心自己種了收不成,就說不種了。父親在割我家地里的草時,感覺二叔的地荒著怪可惜,就順帶也把草鋤了,打算一起種上。
后來,等天下了雨,父親準備種花生時,二叔卻提出他還要種地。父親只得把地又讓給他。可是,二叔連花生種子都沒有,還是妹妹聽說后給他送去了種子。盡管那塊地根本就澆不成,二叔還是收獲了四五袋花生。母親說二叔堅持給我花生,他大概是感到背理吧。但我并不懷疑二叔對我的親情。
對于二叔打光棍一事,我很是想不通。因為村里也有和他一樣,但成了家的。聽父親說,二叔在二十多歲時,曾有人給他提親。女方稍微能干點兒的嫌二叔太老實,撐不起家,有點兒缺陷的,奶奶又不同意。一來二去,就把二叔給耽誤了。
母親說,二叔本來是有機會成家的。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公職人員退休后,允許子女接班。有人曾給爺爺提議:讓爺爺提前退休,由二叔接班。只要他有一份穩(wěn)定的收入,就不愁娶不下媳婦,哪怕是差一點兒的??墒菭敔敺穸藢Ψ降囊庖姡碛墒嵌宀蛔R字,接班以后在學校里啥也干不了。這樣,二叔一來沒工作,二來人又太過老實,婚姻自然無望了。
由于二叔的憨厚,他常常被村里人當作廉價勞力使用,一些臟活累活就會找到他頭上。但他從不找理由推脫,而是有求必應。以前不少人家喂牲口,他總是幫忙鍘草。誰家有紅白事待客,如果在家里做飯,二叔就被叫去負責燒火或者洗碗。酬勞是管他吃頓飯,買上兩包煙。
這幾年,二叔的頭發(fā)謝頂,看上去老了許多。奶奶說二叔掉頭發(fā)跟抽煙有關,讓我勸他戒煙。可是,很多人抽煙都戒不掉,他抽了幾十年,是說戒就能戒掉的?何況除了抽煙,他又沒有其他的愛好。我只好跟他說,抽煙多了對肺不好,盡量少抽點兒,把買煙的錢省下來,多買些蔬菜、水果吃。
二叔整天知足常樂,不知憂愁為何物。妹妹家搬遷,添置了新家具,把原來的電器都給二叔拉去了。他高興地說:“有了小華這些東西,等我上樓就不用再花錢買了?!?唉!妹妹淘汰的東西,在他那里反而成了寶貝。
有時想想,二叔就一個人,東西多了也用不著,天天有吃有喝,開心快樂比什么都好。愿二叔晚年幸福安康!
(寫于2017年6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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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牛永超,女,河南新鄭人,河南林業(yè)職業(yè)學院副教授。執(zhí)教20余年,主攻經(jīng)濟管理和市場營銷專業(yè)的教育教學研究,偶爾舞文弄墨,在文字中找尋溫暖,在碼字中修身養(yǎng)性,讓心在文字的開合中變得清澈、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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