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兩年沒見了?”外婆說:“20年。”這個數(shù)字,外婆說得很淡然




灑。我無論去哪里,大包一背就走了。寧波距上海也就200多公里,外婆卻準(zhǔn)備了3天,把那只古老且充滿年代感的黑色手提包塞得滿滿的。
我問她:“你最遠(yuǎn)去過哪里?”外婆說:“城隍廟·····好像再過去一點兒吧。”我笑起來:“哈哈哈,開車半個小時就到了。”外婆補(bǔ)充了一句:“上海的城隍廟?!蔽业男β曣┤欢?。外婆問我:“你呢?”我說:“印度洋上的一個島國?!?/p>
“那也不遠(yuǎn)?!薄氨饶闳サ?/p>
地方遠(yuǎn)多了?!薄霸龠h(yuǎn)你都在我心里。”說完外婆讓我過去摁住那只手提包,嘴里喊著
“3、2、1”,然后“吱”的一聲,終于把拉鏈拉上了。為了避開上海的限行和交通高峰期,我們晚飯后出發(fā)。傍晚6點左右,我們的車子駛上杭州灣跨海大橋。兩邊是漆黑的海面,以及跨海大橋上連綿不斷的燈光。我說:“兩邊就是大海。”外婆望著漆黑而又空曠的海面說:“大海汪洋,忘記爹娘?!避?yán)镎诓シ艔堈鹪赖摹对僖姟?,我問外婆:“怎么突然說這話?”“我就隨便背一下話?!比缓笳f,“有點冷,空調(diào)溫度調(diào)高一點兒?!蔽疑斐鍪郑粨酰骸澳愫煤瞄_車,我自己來?!蓖蝗卉?yán)锔杪暣笞?,我說:“按錯
了,這是聲音按鈕。”外婆“哦”了一聲,繼續(xù)按一個按鈕。我說:“這是收音機(jī)。還是我來吧?!蓖馄艈枺骸皶▎??”我把著方向盤說:“這倒不會?!薄澳蔷驮僮屛已芯垦芯??!蓖馄旁跐M是旋鈕和按鈕的中控臺摸索了半天。其間開關(guān)音樂好幾次,還搜出各種波段。當(dāng)我開過夜晚的杭州灣時,外婆終于找到了空調(diào)按鈕,把溫度調(diào)高了一點兒。汽車駛?cè)肷虾5母呒軜?,周圍高樓密布,燈光璀璨。外婆像個小孩兒一樣看著窗外。我問她:“又想到了什么老話?”外婆說:“過去看不到這
些,沒法用老話說。”我和外婆在上海待了 6天,和她的哥哥一起敘舊。然后外婆被她哥哥帶著,茫然又
驚奇地穿梭在這座被稱為“魔都”的城市。
在上海的南京路步行街,外婆站在一頭金牛面前,說:“給我拍一張照片吧?!比缓笏斐黾舻妒?,在繁華的城市里蒼老地笑著。外婆用6天時間,和她哥哥講完了20年的故事。其實外婆也沒講什么,很多事情已記不清楚了,只能祝彼此今后一切安好,如果大家都能活得
長一點,那就選個地方再見。外婆依舊提著她的手提包說:“阿挺,咱們回去吧?!蔽覀冊谙挛珉x開上海。在玄加橋上,外婆看到上海的東方明珠塔,還有徐家匯各種魔幻的高樓。外婆一直側(cè)著頭安詳?shù)乜粗巴狻i_過了一大半的跨海大橋,她突然說:“我聽到了潮水的聲音?!蓖馄耪f她一路都在數(shù)數(shù),數(shù)完徐家匯的高樓,就數(shù)跨海大橋上的路燈。據(jù)外婆統(tǒng)計,徐家匯有46幢高樓,跨海大橋上有347盞路燈,時代真的不一樣了。我說:“你第一次來上海的時候是怎么樣的?”外婆說:“我的頭發(fā)還全是黑的。”“那第二次呢?”“就是現(xiàn)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