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真有什么更輕或更重的東西遺落嗎
張廣天 著 如果按照赴死的路返回去, 那么,定是飛身飄越凌空。 我不要拔地而起, 我要膚淺地掠過, 因為深刻曾經(jīng)刻傷我的肉體和靈魂。 我依然是甘伯, 我征服過的土地換來一間美麗屋。 甘伯之地不是以疆土丈量的, 它是豐盛和炫目的詩句。 我的女人, 她吞下了我的病痛和榮耀, 熔了我的劍盾與鎧甲, 甚至包括我的前生和來世, 她還需要什么呢? 難道真有什么更輕或更重的東西遺落嗎? 一根金絲? 一道晚霞? 她要去拾時間中的音樂和戲詞嗎? 所有劇情我都可以倒背如流, 所有場景和道具我都了如指掌: 瑪麗圖真大街的鸞都花, 莫尼河橋頭的小攤販, 密昔居公園的桉樹林, 柳葉女王街上粉白的墻, 還有蘇耶跋摩時代的鈴鐺…… 噢,還有矮房廁所里的雜志, 那張敞開皮衣的姬姍的照片。 她還要尋找什么呢? 難道要將革命時期蓋過公章的號令 以及射向敵人的子彈也尋回來么? 尹公子,英色麗和曼雅, 那是她的腳本, 卻也留在我的臺詞間歇中。 Verrerie! 那里整片的玫瑰墻已經(jīng)傾塌了, 飛越吧, 我的女孩兒! 你只有飛越起來才追得上時光, 你落下去的地方是荒野, 升起來才有曾經(jīng)的長椅和噴水池。 我們在空中坐一坐那張大理石的長椅, 我躺在你膝頭, 聽你語焉不詳, 任你翻弄我的頭發(fā)如同翻江揚波。 沒有什么遺失了, 連骨香和麝香都被我們撿起來藏入口袋, 只是如今我們在云端,在上頭, 在別的空間延續(xù)戲本。 做一回我們自己的觀眾, 不在臺上,在臺下坐一會兒, 你竟擔心這是散場嗎? 離曲終人散還有好久, 我們要習慣于觀演一體。 我是你的恩叔叔, 我疲憊了, 你不想陪我在幕間休息一陣嗎? 在暗中竊竊私語, 在暗中抱香摟芳, 捏你的腳, 脫下你的香木屐, 鉆到你的心窩子里去。 寶兒,妹妹, 我累了。 讓我睡一會兒好嗎? 我只想睡一會兒, 我這一路上在天上云被里昏睡, 不要叫醒我, 我們經(jīng)過的地方我都曉得,都認得。 三綺露我也吃不動了, 米酒的醉意哪勝得過我此刻的睡意! 我只是想睡一會兒, 我不能一直死,一直死。 (選自《甘伯記》第九章 張廣天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