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那家伙合租房》 第四十一話:湯煙之后
原作:日永 <https://twitter.com/hi_na_ga>
角色設計:アモウ <https://twitter.com/tukae_nai>

第四十一話 湯煙之后
「你們兩個啊,還真的很像兄弟耶」
春末時期,高中前的林蔭道上。掠過柏油路的風,卷起了散落在路上的櫻花,令其在空中飛舞。這一瞬間,視野一陣模糊。在過于耀眼的世界中,我跟朋友們走在尚不熟悉的學校路上。
「與其說兄弟……更像基佬?」
「就是啊」
「誒」
「你們關系好過頭了吧」
「才沒這回事呢」
那些連長相都想不太起來的人正瞎起哄。雖說我跟小善的關系一直都有被人說嘴,但上了高中后更是變本加厲。兒時玩伴的摯友??磥磉@比我想象的還引人側(cè)目得多。
「可是你今天也要去探望他吧?」
「就算關系再怎么好也有點那個啊」
「果然是在交往吧」
「不妙啊~」
「就說了,沒有這種事啦」
沒有營養(yǎng)的咯咯笑聲掃過耳旁。我已經(jīng)很習慣這種事了,隨便裝出差不多的笑容應付。這樣就好,說不上什么愉不愉快的。大家能因這種事鬧得歡騰,我倒還有點羨慕起來了。
因為我不太懂交往之類的事。他們這樣奚落我跟小善的關系,我倒是覺得沒差;另一方面,同是男人的交往也給我一種奇妙的感覺。
「那就明天見啦」
到了T字路口,我草草跟大家道別,快步趕回家。處于話題中心的不高興貓,現(xiàn)在不在我身旁。因為他在入學典禮完畢后,馬上就因為發(fā)燒而在家中休息了。
跑到家前后,面對的卻不是自己家。我從口袋取出鑰匙串,趕緊打開鄰居家的門,連東西都不放就直奔二樓。
「善……」
窗戶開著。吹入的風讓窗簾膨脹,將春天的氣味送入室內(nèi)。那只貓正睡在自室的床上。他的身子像避開從窗戶照進的淡茜色光芒,面向房間昏暗的一側(cè)。
「…………」
我搔著脖子放下肩包,靜靜盤腿坐在床邊。因為昨天跟前天小善都是醒著的,這讓我有點亂了步調(diào)。
「……嗯」
細小的聲音傳入耳中的同時,小善轉(zhuǎn)了個身。他安穩(wěn)的睡臉沒有一絲平時的不悅。;光芒掠過他的小鼻頭,反射并照亮著枕邊的細小塵埃。
「…………」
這次則是沉默的改變睡姿。被子蠕動一陣后,他把手伸到了床邊。我本以為他要起來了,卻好像沒這跡象。
「…………」
我在夕暮中屏息盯著他的手掌,心中頓時萌生某種興致。不知該稱為童心還是好奇心,我就是不假思索地提起他五指之一,溫柔地捏了一下。
彷佛會響起「啾」一般的效果音的彈力甚是舒暢,令我滿足地放開了手。說時遲那時快——
「…………」
小善反而握住了我的手;由于手汗而濕潤的柔軟手掌,比我意料中還穩(wěn)固地緊握住我的手??床坏剿哪?。雖然不知道是有意為之還是偶然,總之我的手就是被小善握住了。
「……嘿」
困惑之中,我還是哼了聲鼻音,享受著這份感觸。我并不討厭。握住的雙手間毛發(fā)相互摩擦的感覺,莫名舒爽。
「…………」
風、窗簾、木頭香味、濕氣、少許汗水、微暗、塵埃、呵欠、光芒灑落的床邊、茜色、略有搖擺的毛發(fā)、朦朧的視野、眩目的夕暮中,胸中切實的安穩(wěn)感。
我保持握住手的狀態(tài)把身體靠向床,趴在床頭區(qū)域。感覺好想睡;腦中好像一片模糊……的樣子――

――醒過來時,我身處旅館的一房中。迎接剛醒來的我的,是截然不同的嶄新天花板以及從未感受過的偏頭痛,令我不由得皺起眉頭。
我移動模糊的視野,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是深夜時分。在幾乎沒有可見度的一片漆黑之中,睦樹跟學長安穩(wěn)地睡著。
「…………」
當然,小善也不例外。睡在我隔壁被鋪中的貓,正縮成一團面向另一方。我隨興地為了看他的表情而伸展身子,卻又放棄了。
自從目擊那幕場景以來,我就無法直視小善的臉了;「對那只狼展現(xiàn)的愉快眼神,要是不會向我展現(xiàn)的話」——內(nèi)心有著這種想法,就沒有辦法。
我習慣性地嘆了口氣,重新把被鋪旁卷成一團的被子搬回被鋪上。雖然想睡回籠覺,但感覺這會是個難以入睡的夜晚。說到底,平時我就不會在晚上醒來的說。
輾轉(zhuǎn)難眠之中,我突然看見小善把手伸出了被鋪。我緩緩靠近,默默伸出了手,卻又回過神來。
對方明明是在睡覺,我是想做什么???內(nèi)心有點浮躁,怎么都靜不下來。要以這種心情入睡是不可能的。我悄聲無息地踏出房門,坐到了走廊上的高級沙發(fā)上。
「……睡不著嗎?」
「喔哇」
我被背后傳來的聲音嚇了一跳,連忙回頭。臉上浮現(xiàn)著惡作劇般壞笑的黑馬打著呵欠,坐在旁邊的沙發(fā)上。
「你別嚇我啊,悟」
「抱歉,只是想說你露出了很罕見的表情。怎么了?」
「沒,就是……睡不太著」
「這樣啊」
悟明白似地點了頭,把看到一半的書放在腿上。這書名我有印象。好像是曬德先生主演的電影的原作。內(nèi)容是有關失去記憶的偵探為了取回被人盜走的人生而奮斗的故事。我因這奇妙的巧合而感嘆。
「跟善人有關對吧?」
「…………」
代替回答,我搔著腦袋瓜。在睡眠中壓往奇怪方向的毛發(fā)讓人郁悶。
「記憶,沒有回來的跡象嗎?」
「……我不清楚」
偏頭痛更嚴重了。貓跟狼和睦相處的場景歷歷在目,令視野一亮一暗的。被微光所照的樹木,因窗外陰森的風而晃動。
「你還好嗎,大智?」
「……大概吧」
「雖然這話你聽起來可能不負責任,但記憶是會回來的」
「到底是不是真的能回來啊?」
「只要你還有信心,那多半可以。這種事也發(fā)生不少啊」
悟笑著打開了書,我則對他「嘿」地哼了聲鼻音。悟溫柔的關心,現(xiàn)在也只是空虛地拂過我的臉旁而已。我所煩惱的,恐怕不是記憶一事。
「大智……?」
悟投來詫異的眼神。我連忙緩和表情,卻無法如想象般順利。都出來旅游了,我不是很想讓人牽掛顧慮,但看來我的內(nèi)心是渴望被人擔心的。
「…………」
他琥珀色的雙眸反射著淡薄的光。他是在注視著我、看穿了我、還是在同情我,我看不出來。我怎么都無法直視他的雙眼。
「你別低下頭啊」
「……抱歉」
「沒事……啊啊,我沒有要責備你的打算啦」
激動起來的悟摸著下顎。這也不能怪他,畢竟我的態(tài)度明顯跟平常不同。
「……果然,是那家伙的錯嗎?」
「那家伙是……啊啊」
奸笑的表情在腦中一閃而過,讓我雙頰僵硬。嫌惡感是有、不擅長應對的意識也有,但最重要的是,揮之不去的劣等感太過強烈;都到了讓人想笑的地步了。但是——
「不對喔」
「這是在逞強……嗎?」
「真的不是啦。確實他們處得很好……啊我是沒看到啦、完全沒有」
我笑著如此回答。這不是敷衍,我是真心這么想的。我的確是覺得羨慕嫉妒恨。親眼目睹的話,就如同一肚子苦水都要沸騰一樣難過。我本來認為那肯定是因為焦躁感的關系……但那不對。
「那該不會……」
「跟小善他無關啦」
「…………」
我下意識逃離那兩個關系良好的背影時,才終于有所自覺。我并非是在焦慮,只是害怕承認他們而已。
「……是我的錯」
悟的呼吸聲很是嘈雜。我略微抬起頭,就看到他一臉難以相信剛才聽到什么的表情。
「是我擅自……嗯,該說是感到失落嗎」
「說什么擅自,是為了什么?」
「好了啦??傊灰o……不要緊的啦,嘿嘿」
我強行擺出笑容。悟貌似有所不服,但我倒也說不上有勉強自己。只是切實地明白了自己白費心力有多么愚蠢。
「…………」
他的視線刺痛著我。我提起勇氣跟他四目相會,又馬上把目光移往走廊旁。說起來,休養(yǎng)中的那家伙怎么樣了?
「……泰利呢?」
「嗯……啊啊,還在睡。嘛啊,到明天就會有起色了吧」
悟說著便看向房間,我無意間發(fā)現(xiàn)他手上有黃色的毛。看來是握手握了好一段時間。那時我也一樣。被汗水稍微染濕的黑毛上,夾雜了好幾根茶色毛發(fā)。
我下意識看向手掌。什么也沒有,就只有稍嫌長的平凡黑毛。不管我如何開合手掌,都什么也沒有;什么證明都沒有。
「……我說悟你啊」
「什么事?」
「那個,悟你對泰利……」
「我喜歡他」
他毫無保留的真誠聲音傳入我耳中。他的態(tài)度這么大方,反而像好奇的我才是奇怪的一方。
――「果然是在交往吧」
――「不妙啊~」 ?。ū驹挘?/p>
……可是,實際上并非如此。我再怎么樣,也有察覺到我跟小善的關系對周遭人來說不太正常。關系過度親昵的同性交情,會招致他人以好奇的眼光看待。
即便如此我也只會敷衍搪塞的原因,是我自身對這種事情不太敏感。是這種關系又怎樣?就算互相喜歡,也不代表就是戀人關系啊。說到底,男人之間怎么可能有戀愛關系。
「…………」
我以為那是不可能的。我們毫無疑問是兒時玩伴、死黨、相當于家人、孽緣。在此之上或之下的關系,就算突然跟我說也……
這不是會否討厭或感覺惡心這種感情論的問題。單純是根本上沒法作為選擇之一成立;跟小善成為那種關系——這種可能性,一丁點都沒有。
啊不過,我是有稍微想過。某個時期,當我疲于同學們的嘲弄時開始。我心里就想著如果我們其中一方是女性的話,是不是就不會被這樣另眼相看了。
比方說,我或小善是女孩子的話。我應該會毫無疑慮直接交往,像爸媽一樣建立家庭,懷抱著曖昧的幸福平穩(wěn)地過著一般的人生吧。畢竟這就是我一直以來的認知。
「……真厲害啊」
我喃喃自語。雖然悟把眉毛都皺到眼角旁尋求我的說明,我卻無法直視他清澈的眼瞳,苦笑著低下頭。
「你這是,什么意思?」
「啊不,沒什么大不了的啦」
我見到了泰利、被悟開導、被梓馬擺顯、然后,被小善表白。我這才知道自己所相信的世界多么狹隘。
我就這樣呆呆站在拓展開來的世界正中央。沒人告訴我該如何是好,就跟小孩一樣懵懂無知。雖然我靠自己思考,結(jié)果卻是如此。
「悟」
我想起了那天屏幕上的內(nèi)容。為什么其他人有,就只有我自己沒有呢?為什么大家都理所當然地掛在嘴邊的感情,就只有我自己缺少了呢?一直抱持的疑問,在知道只有自己背負后格外沉重。
「喜歡……是什么感覺?」
「你在說什么啊大智?什么感覺不感覺的……」
黑馬的眼睛睜得老大。我想意思應該是有傳達到,但我為了確保而繼續(xù)說道:
「我搞不懂啊」
「大智……」
「該怎么辦才好啊,我?」
堆積起來的感情,化為牢騷一吐而出。悟只是嘆著氣,默默皺著眉頭一陣子,然后才嚴肅地開口:
「大智你啊,之前說過了吧。說善人是你重視的人」
「嗯」
「要是你現(xiàn)在還這么想,就遵從你的內(nèi)心吧」
「…………」
「我……恐怕,無法給出更多建議了」
悟接著只拋下一句「抱歉啊,大智」,就離開了走廊。我在喘一口氣的時間后,確認背后富有莊嚴感的掛鐘指著兩點過半,便站了起來。
我一面感受著變得不大不小的偏頭痛,穿好浴衣走回房間。進房后,大家還是一樣安穩(wěn)地睡著;我還是一樣無法去看小善的臉,只好鉆回被窩里。
遵從內(nèi)心。啊啊、嗯,悟說準沒錯。心中想著小善才是我能做到的事。剩下的……就只差覺悟了;我所不足的,就只有這一項。

「呼啊……」
結(jié)果一整晚都沒怎么睡的我,側(cè)目著大家恍惚的睡臉換了衣服,走到旅館的展望臺,打了個大大的呵欠。我在鼻頭感受著清晨山上的寒冷空氣同時,繃著臉暸望曙光奪目的山棱。
明明平時隨便就能跑回去睡個兩三次,果然有什么不對勁。睡意這么濃厚;頭朦朦朧朧的;眼皮也是十二分沉重。但我竟然怎么都睡不著。
我再次盯著手掌;尾巴左搖右擺;五根手指不規(guī)則地運動;目光掃過毛的間隙;緩緩地一開、一闔。
「Hey boy,我們又見面啦」
昨天聽過的聲音伴隨著響指聲傳來。還沒等我回頭,屁股就被拍了一下,身旁出現(xiàn)了粗獷的獵犬。
「曬德先生」
「怎么啦,背影很寂寞喔」
「沒有啦,那個……沒什么事」
曬德先生無視我的假笑,伸了一把懶腰,然后跟我一樣靠在欄桿上。雖說有昨天的那件事,但對方是電影明星。我作為一介平庸大學生,身子下意識地往后彈了一下。
「看著可不像是沒事的樣子啊」
「沒事啦,真的」
「啊啊,是None?of?your?business的意思嗎」
屁股又被他拍了一下。雖然聽不太懂他說的什么意思,但睡眠不足跟雙方興致的差距讓我有點昏昏沉沉的。我轉(zhuǎn)而看向四周,但這一大清早的也沒有其他人了。然而下一瞬間我就對分心大意這件事感到后悔了。
「喔哇」
我又被他惡作劇,嚇得直往后跳。這人到底是怎樣啊?雖然以前也有跟同學這樣鬧著玩,但都到了他這個年紀還真有點出人意料。
「哈哈,you are wide open!」
曬德先生愉快地大笑,在山風吹拂中瞇起眼睛看著日出。他脖子上掛著的戒指閃著光芒,讓我想起昨晚查詢的事。
「怎么啦,表情不對勁哦?」
「啊、沒有」
「……good boy,有確實去搜尋呢」
「……對不起」
我擠出謝罪之辭。雖說是被他指點的,但我去調(diào)查他的八卦也是事實。獵犬一臉開朗地向低著視線的我笑了。
「用不著道歉。你什么都沒做錯啊」
「可是」
「嘛啊,倒也不全是空穴來風啦」
「誒」
我驚呼一聲。雖然他的態(tài)度像是在開玩笑,讓我以為肯定是說著玩的,但從他意味深長的表情看來卻又不太像。
「啊等等,話說在前面我可是異男啊。這點可別搞錯啰」
「異……那個,這是什么意思?」
「哎呀這樣啊。嘛,就是指我的戀愛對象是女士們啦」
我更加混亂了。既然曬德先生說了那個傳聞不是空穴來風,那他就應該跟小善和悟,還有梓馬一樣是那一邊的人才對啊。喜歡女性的話就矛盾了。
「……交往過了」
「哎?」
「我跟搭檔,交往過了」
「……咦?」
「一臉疑惑呢。挺老實的不錯嘛」
明明是在跟剛認識沒多久的大學生聊著很不得了的話題,曬德先生卻笑得好像很高興一樣。不過,我還有很多其他疑問。
「那個,您剛剛不是」
「啊啊我知道。這件事聽起來很奇怪……啊啊,我很清楚」
獵犬一瞬間沉默,忽然看向遠方。他的身姿被太陽光籠罩,因為逆光而顯得暗沉。
「在『Hounds Crime』第三部殺青幾天后,我跟搭檔去了酒吧。兩個人在包廂獨處,喝著各自喜歡的酒,心情大好」
「…………」
「聊了不少事情。夢寐以求的發(fā)達讓我們欣喜若狂。兩人就這樣喝了個痛快……到了差不多該回去的時候,搭檔他就突然講出口了」
「講出口……他講了什么?」
「I love you」
「誒」
「你知道這什么意思吧,boy」
「作為朋友……嗎?」
「這點是no啊。我立刻就明白了。一看到那不符合他的柔情眼神,立刻就」
不知道是逆光還是眼皮沉重的關系。我看不清如此說道的獵犬的表情。能確定的是,我自己也想起來了那只不高興的貓哽咽的聲調(diào)。
「怎么啦?」
「啊,沒事……」
「……總而言之。我被搭檔告白了」
光芒之中,獵犬溫柔地微笑著。由于那笑容不知怎么地帶有寂寥的色彩,我搔著臉頰移開目光。
「然后,那個……您的回答是?」
「說來慚愧,但我很猶豫。我從來沒發(fā)現(xiàn)他是這么看我的……而我也不是那邊的人」
「可是,您不是說……交往過了?」
「是我太怯懦了」
「怯懦?」
「問題很單純。要么拒絕搭檔的感情,要么接受,這兩者其中一個」
曬德先生豎起兩根傷痕累累的手指給我看。這景象莫名跟之前梓馬對泰利豎起的兩根手指重合,令我倒吸一口氣。那個難道,就是這種意思嗎。雖然現(xiàn)在不得而知就是了。
「況且那家伙大概想著我會拒絕吧,還接著對我說了啊」
「說了……什么話?」
「……『Will you follow me?』」
我背肌一震。反復在電影預告中聽聞的這句臺詞;這是我忘都忘不了,跟小善重復看過無數(shù)次的那部電影的高潮情景中,兩只獵犬必定說出的臺詞。
「往后也、請多關照……」
我嘀咕道,獵犬應聲而「哈哈」一笑。他爽朗的聲音融入漸漸轉(zhuǎn)藍的天空。剛才為止的睡意消退,我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無法把目光從曬德先生的嘴邊移開。
「被他這么一說,我的回答不就只剩一個了……你說是吧?」
「…………」
往后也請多關照啦?! 。╓ill you follow me?)
嗯,那當然。 ?。∣f course!)
我回想著最喜歡的電影的名場面,不禁握緊拳頭。不可思議的感覺溢滿心胸,感覺很是苦悶。
「所以就……交往了嗎?」
「啊啊。我那時心想船到橋頭自然直。況且,一想到是為了搭檔……不——」
曬德先生說到一半便停下,搖了搖頭。然后,以「在這點說謊可不好啊」為開頭,緩緩說道:
「我是在害怕。無論是會跟那家伙疏遠,還是沒法再拍Hounds的續(xù)集」
「您說疏遠,有這么——」
「你是想說小題大作嗎?」
「畢竟就算不能成為那種關系,你們本來也就是摯友啊……」
「哈哈,你真單純呢。有點羨慕你喔」
被他說了單純,我就無言以對了。我是不覺得自己說了什么很奇怪的話,但從曬德先生的反應看起來,事情貌似沒有那么單純。
「嘛啊,也有些人就像你說的一樣,只是回到本來的親友關系而已」
「也有不是這樣的人嗎?」
「反倒是那樣的比較多啊」
「可是,為什么?」
「那還用說嗎boy,因為意義改變了啊」
「意義……?」
「就算是朋友間微不足道的互動,一旦知道這點后就不同以往了……應該說,看待這些的眼光不同了」
「這是,什么意思?」
「簡單的說,就是『覺得被對方觸碰是可恥的行為』」
「被對方……觸碰……」
我下意識地反芻著曬德先生的說明,看向自己手掌。說起來,以前小葵也說了什么來著;握住我的手,然后問我……有沒有什么感覺。
「關系越是親密,變成那樣時的傷害就越大」
「這……」
「就連我跟搭檔的關系,也不例外。雖然我說了OK,但隨著時間越來越無法直視搭檔的眼睛了」
曬德先生一面把玩著太陽戒指,一面以背靠著陽臺。他再度被逆光遮掩的表情,恐怕會令人不忍直視吧。
「保持了這種不倫不類的情侶關系一段時間后,搭檔終于對我說了;說了抱歉」
「…………」
「那時,我才明白自己有多么愚蠢、不惜讓那家伙露出那種表情都想守護的事物,究竟又有多少價值」
「……曬德先生」
「結(jié)果,我們還一直處于尷尬之中時,那家伙就因為事故而蒙主恩召了。Hounds的續(xù)集理所當然告吹,我則失去了一切……然后——」
他突然握住一直把玩著的戒指,望向山對面的太陽。不知不覺間,晨光已經(jīng)照到腳邊了。我站在淺藍色的光上,把目光投向獵犬的側(cè)臉。
「就一直在后悔」
凄絕故事的最后,獵犬如此說道。這段話讓我無言以對,只好抓了抓脖子。
「所以昨天……才跟我那樣說嗎?」
「哈哈。你就當作是親切的大哥哥對你的關照吧」
「可是,為什么?」
這是理所當然的疑問。雖說是關照之名,但堂堂大演員居然跟一介大學生聊了這么壯烈的事。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
曬德先生默默地目光游移一陣后,往前靠近我一步,盯著我的臉。跟我一樣的碧藍雙眸,直勾勾地看向了我。
「Same」
「咦?」
「因為眼神一樣啊,你跟一直敷衍著搭檔時的我」
「…………」
「也不是錯覺……對吧,boy?」
他盯著我的眼瞳當中,倒映著窩囊的黑狗。因為太慘不忍睹,我只好把臉連同目光移開。根本用不著我回答,完全命中了。
鳥鳴聲響起。風掠過了我空空如也的胸膛,整個陽臺開始被早晨的氣息籠罩。周圍已經(jīng)能感覺到稀疏的人氣了。
大家差不多要起來了吧。就在我這么想的時候,手機就響起了來電鈴聲。我還來不及反應,曬德先生就將手伸進我口袋,一把接起了電話。
「Hello?」
「啊、欸、我說」
「喂~,你˙是˙誰˙呀?」
突然變得一字一字講話風格的曬德先生在大概一分鐘的對話后,把手機丟回給我。不出所料,電話已經(jīng)掛了。
「為什么要擅自接起來???」
「好啦好啦。啊對了,他說就要回去了問你在哪里。好像是在找你喔」
獵犬像個是惡作劇的小鬼一樣臉上浮現(xiàn)奸笑。這人是個和梓馬不同方面的麻煩人物。雖然他是我超喜歡的演員,但感覺要對他改觀了。
「對了boy,你的死黨叫什么名字?好像沒聽你說過啊」
「是這樣沒錯」
「剛才那孩子,說了是……善什么的,他就是你煩惱的朋友吧?」
「咦、善……」
我連忙查看通話記錄,確實是小善打來的。這該說是時機正好還是不好呢。話說小善居然愿意打電話給我。最近處得這么尷尬,還以為肯定是泰利之類的人來叫我呢。
「你好像很開心啊」
「……沒這回事」
「別后悔啰,boy」
拍了一下我的背后,曬德先生就離開了。這份別離太過平淡,驚訝得我什么都沒能說出口,呆站原地。朝陽遍照的露臺反射著光芒,只剩我的影子還留在腳邊了。
后悔。背后被拍中的部分感覺火辣辣的。對啊……嗯,就是啊。正因為重要,才不能以后悔收場。我把手機放進口袋,也從露臺離去。覺悟,已經(jīng)做好了。

「哈啊……累死了」
小善把旅行包丟在地板上,整個人倒進沙發(fā)。雖然是兩天三夜的溫泉旅行,但以坐兩個小時的山車作結(jié),疲勞感會一涌而上也是自然。我也把包從肩膀卸下,坐到沙發(fā)前。
「玩得真開心啊」
「對啊」
「…………」
「…………」
許久未見的客廳,正充斥著沉默。大家解散后就一直是這個樣子。但感覺,不太像是尷尬,而是兩個人都在找話題。就是這樣的狀況。
「……真熱啊」
聽到小善這么說,我就伸手打開空調(diào)的開關。小善坐起身睜大眼睛看向這邊,才像是想起來似地說了「謝、謝謝」。
再次躺倒在沙發(fā)上的小善翻來覆去一陣子后,小小的寢息聲就傳了過來。真稀奇啊,平常他幾乎都不會睡午覺或打盹的。
午后悶熱的日光照進窗戶。小善的身子像是要避暑般縮了起來,盡可能往暗處靠。由于反作用力,他的手從沙發(fā)邊緣垂下。
「…………」
我把手伸出,卻又停住了。已經(jīng),不能再做出這種麻煩的舉動了。因為我下定決心了;因為我希望小善他能夠幸福。
「……對不起啊,小善」
我輕聲說道,撥起電話。
對象是,那只一臉奸笑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