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伯賢】急劇燃燒[我是你唯一的黃玫瑰]
急劇燃燒[簡介]
一發(fā)現(xiàn)你的星群 我就朝你飛行
“我是你唯一的黃玫瑰”
一個關(guān)于宇宙,流星,玫瑰與愛人的故事

【第一夜】
發(fā)光體。
是的。
就當(dāng)我如常工作到深夜離開,鎖上研究所的門后照例到試驗(yàn)田里巡查時——我看見了,準(zhǔn)確來說,一個人形東西,周圍縈著一層穩(wěn)定波動的柔和而蒼白的光芒,正背對我彎腰細(xì)嗅一支主動向他靠過去的玫瑰。
今晚沒有月亮,這斷然不可能是月光。
那東西像人,卻也不可能是人。
還偏偏是蒼白這種令我為難的色覺。
又是為什么來這對業(yè)外人毫無價值可言的新品種實(shí)驗(yàn)地?
但玫瑰不能冒險。
我無聲撿起離手最近的一把鐵鏟護(hù)在身前戒備,高聲朝那處喊:
“什么人!”
原本微弱的光暈聞聲璀璨。
那個背影緩緩地轉(zhuǎn)過來,所幸不是什么無頭無腦兩面一樣的怪物,一張男人臉龐出現(xiàn)在視界中。
分明是二十來歲的少年面容,氣質(zhì)又錯覺地滄桑得像荒蕪的亙遠(yuǎn)孤島。
少年感和沉穩(wěn)感矛盾又和諧地統(tǒng)一著。
“我沒有惡意。
只是從籬笆外瞧見這些玫瑰實(shí)在開得很好,所以冒昧進(jìn)來看看。”
字面是這樣,聽入耳的語氣里半點(diǎn)闖入的心虛愧疚都沒有,坦然得像在自己后花園閑逛。
......這么沒誠意,算什么啊。
我抬起頭正要迎著他的視線給他一頓教訓(xùn),刺痛感卻在對視的一瞬間猝然涌上來,幾乎掀開天靈蓋——伴隨著陌生而熟悉的認(rèn)知,好像精神里的某個部分叫囂著要沖出來一樣。
僵直,鐵鏟在我眼睜睜下失重而脫手。
一條蒼白的光帶詭異地從那邊卷來,把鐵鏟卷了一卷,穩(wěn)穩(wěn)牽到他手上。
......我這是碰上了什么非自然現(xiàn)象和超自然生物?
他還隨手把鐵鏟插在身邊的泥地里,高舉雙手表示無辜。
忽略掉人形的話,實(shí)在很像一條燈柱。
刺痛浪涌般又褪去,出于研究者的習(xí)慣,我下意識先關(guān)注了剛剛種種匪夷所思的現(xiàn)象:
“你的光,或者說你,是什么?”
“你果然看得見這些黃色的光。”
他的眉宇有顯而易見的松動,放下心頭大石似的彎出個弧度來。
“唔,我不是人類,也不來自地球。降臨到這不久,不過也不會過多停留。
但我不是來顛覆的,更不是來傷害你。所以不用防著我,安全你大可放心?!?/p>
匪夷所思的事情還不止發(fā)生在他身上。
那瞬間的對視帶來的連鎖反應(yīng)不止剎那的暈眩,此刻我居然再沒有辦法對他提起任何防備——就如同自己沒法把利刃尖刀指向自己一樣。
甚至頭痛后還有無緣無故在潛意識里爆發(fā)出來的,荒謬的親切感。
說不出狠話,注意力只好集中到另一個點(diǎn)上。
“什么是黃色?呃……我的意思是,這是黃色嗎?我只能看見蒼白的一片光圈?!?/p>
我的確分辨不出黃色。
到很多地方做過很多檢查卻不屬于任何一種色盲,只能這樣描述:如果說色覺是一個調(diào)色盒,我就像偏偏被上帝忘了傾倒黃色這一格。凡是涉及到黃色的部分在我眼中都像忘了涂色的畫面,剩個素描的輪廓和蒼白的背景填充色。
“出了什么差錯么...”
他平靜的神色終于有了動搖,低聲叨過的話語卻像在我耳邊拉了紙筒和線一樣清楚。
“怪不得你的玫瑰園里唯獨(dú)少一棵黃玫瑰。”
他憐愛地?fù)崦诌呉蛩牡絹矶孀匀患铀匍_放的玫瑰,“真可惜啊......”
“那你接下來要做什么。”
這情況,他能干些什么,還能去到哪里?
他看著我,視線催化我那股潛意識的躁動,然后嘴角由抿平到放松,慢慢勾起上翹,晃出一個非常完美的月牙來。
“我想跟你回家?!?/p>
真的是很荒唐。
那股處于本能深處的潛意識毫無道理地粉碎了“當(dāng)然不可能”這種冷靜的理智,還要廢了大勁做克制,才不將聽著甚至過于積極的“好啊”脫口而出的沖動克制下來。
算了。
“作為交換,”我才開口他就眼睛一亮,周身的光暈更亮并且強(qiáng)烈地晃動起來,“告訴我你的名字?!?/p>
“我沒有名字,編號是B04?!?/p>
“那我該怎么叫你?”
他皺起眉毛狀似思考,苦惱得連周身的光波跳動都靜止了幾秒。
“賢。”他口齒清晰,吐出一個單音節(jié)。
賢,賢明。
有意思的稱呼。
“家里不大,你只能睡沙發(fā)。還有,沒有男士用品啊,因?yàn)槲乙矝]和異性同居過……這不是重點(diǎn),總歸你需要什么都只能自己解決?!?/p>
“很好?!?/p>
他都不知道在滿意什么,總歸不是睡沙發(fā)?
“那就走吧?!?/p>
他臨行前還念念不忘地看著那片茂盛的玫瑰,一步三回頭,引得墻邊攀緣的野薔薇都向他靠攏。
“那朵玫瑰為什么會向你靠?”
他挑眉,一副理所當(dāng)然的樣子,“植物的趨光性,不是嗎?”
我啞了一霎,即使作為一個玫瑰專家,好像也不能對這句話挑出什么毛病,只是也靠得太快太厲害了吧...好像生靈靠近他就賦予了不同的力量和靈性,連我都在內(nèi)。
應(yīng)該是我領(lǐng)他回家的場面,他倒一直走在外側(cè)靠前護(hù)住我,還非要拉住我的手——我掙不開,他不肯放。那只手柔軟細(xì)膩又冰涼,在這仲夏夜就像握住了一泓山澗,漫過指尖,浸得心如月泉,浮起鯉魚和漣漪。
有行人的眼神掠過我們,和經(jīng)過任何一個普通人一樣連多一秒停駐都沒有。
奇怪,難道他這身光還不夠引人注目?
“他們看不見你嗎?”
“看得見我,看不見光?!彼@一路都笑意盈盈,“只有你看得見?!?/p>
“我?為什么?”
“因?yàn)槟闶翘貏e的。”
跟沒答一樣摸不著頭腦。
他回頭看著我迷糊的樣子輕笑了一聲,嘆出的氣息撥亂我頭頂?shù)囊桓l(fā)絲,沒有再回話。
周身的光芒又強(qiáng)盛了不少。
也不知道這光和他什么聯(lián)系,但據(jù)我觀察,可以通過光暈的活動和亮度讀出他的心情。
是一個純粹的生靈,這樣很好。
我在他寬闊的肩頸后,跟著莞爾。
十二點(diǎn)。
她睡前查看。
他在小寓一層的小客廳假寐。
等她合上廳燈,等她輕手輕腳上樓,等光線捕捉到她呼吸均勻,才再次睜開眼睛起身上樓,站到睡顏安詳?shù)乃策叀?/p>
月華流轉(zhuǎn),太陽折射而來的光芒穿越多少光年撲向窗欞,跟著從窗口沒合攏的縫隙鉆入小房的微風(fēng),撒亮半邊寂靜,最終和從她身上淺淺溢出的黃橘色光芒混為一體。他周身的光點(diǎn)也從著不知名的風(fēng)的波濤和它們匯聚,人間從未有的光點(diǎn)起伏在世界如此一個角落中。
目光一寸寸溫柔地?fù)崦哪橗嫛?/p>
勇于捍衛(wèi)所愛,迷戀我們曾設(shè)想多年的玫瑰,充滿熱忱地探索未知。
你真是一點(diǎn)也沒有變,反倒身為人類更加令我心動了。
最后的時間,讓我私心再好好和你一起度過吧。
是因?yàn)槟闾貏e,是因?yàn)槲覟槟愣鴣怼?/p>

【第二夜】
我和他,指尖相纏,挨著肩隨著歸家的人流游蕩。
他來接我下班。
即使我往常總是加班到深夜,還是不自禁將手交到了他上翻的掌心。
我無法拒絕他。
比起昨天寬大的白色襯衫,今天一件松垮的白T讓他多了不少煙火氣。
夏季的夕陽總是遲遲不落,一街的晚燈已經(jīng)等不及地點(diǎn)亮,纏著些許青青的草木香,那只比昨天溫暖了不少的手與人類的體溫?zé)o幾,輕軟、自然又不容置疑地牽著我。
我的手順從地躺在他掌心,心里連比面包屑還小的一丁點(diǎn)不自然和隔閡都沒有,昨天不安的那闕也安安穩(wěn)穩(wěn)地被他的體溫熨平。
好奇怪,這只是我們認(rèn)識的第二天,卻冥冥之中總覺得,我的苦悶好像生來就要被他安撫,而剩下的將毫無保留奔向他。
就像是我的本能。
那就從心。
回到家,他迫不及待地摁開電燈。等我看清室內(nèi)改動的細(xì)節(jié)后,很難不吃了一驚。
我平時算是個工作狂,一頭栽在研究所就基本不太在意家里的物件,家里沒時間收拾、懶得開窗簾,擺放總是亂糟糟的。
現(xiàn)在不一樣。
在我上班的十幾個小時里,他應(yīng)該是幫我打理了一番。窗簾大大拉開灑進(jìn)最后的夕陽,地面經(jīng)過仔細(xì)打掃,散落的物件被細(xì)心的他分門別類地放在擦過塵的架子上,往常凌亂的桌面變得整潔。
還有一束新的洋桔梗立在澄藍(lán)色的花瓶里。
瓣邊卷卷,一下子翻涌來了幾年前我剛?cè)肼毑徇M(jìn)這里的時候洋溢的青春氣,忽然就回到少女時期。
他的指尖邀功一樣摩挲著我的手心,“怎么樣?”
“我很喜歡!”我笑起來握緊他的手,“好久沒有這么感覺到切實(shí)美好的生活了?!?/p>
他點(diǎn)了點(diǎn)我的額頭,帶著點(diǎn)埋怨的意氣,“喜歡就保持住,家要有個家的樣子?!?/p>
不知是哪里出了故障,忽然要停電。
開不了空調(diào)的夏日室內(nèi)悶熱無比,我在院子里拉了兩張?zhí)梢?,邀請他出去坐。他把兩張?zhí)梢卫稽c(diǎn),拿了片硬紙板給兩個人扇風(fēng)。
“一個玫瑰學(xué)家,花園里居然空空如也?!彼粗懵兜哪嗤恋匦@。
“下不了決定...感覺種什么都差了點(diǎn)什么。”
想要獨(dú)特,想要長久,想要美麗。
還沒什么東西能滿足我的貪心和苛刻。
研究所屬于國家,所以待遇很好,分配的房子也落在片環(huán)境清新的地方。有只螢火蟲向他飛來,他伸手,小家伙就停在他手指上。
一閃一閃的,他也一閃一閃。
不對。
我原以為是他逗螢火蟲,可這閃爍一直到他揚(yáng)手放飛螢火蟲都沒有停止。于是我端正了目光看他——那層光圈很不穩(wěn)定,像劇烈搖晃下淺盆里激烈跳動的水波,明晰不定,破散凝聚,像在經(jīng)歷一場裂變。
他還是微微笑著,在蒼白的光芒下更顯病容。
“你怎么了?不要說謊?!?/p>
看上去一點(diǎn)也不好。
“玫瑰學(xué)家,想聽一些關(guān)于宇宙的故事嗎?那是我來自的地方?!?/p>
他沒有再看我,仰頭盯著黑漆漆夜空里和他一樣閃爍的星辰。
“想?!蔽翼樦囊庹f下去。
“宇宙很大,太陽是這一片宇宙意志的凝結(jié)體。但太陽不穩(wěn)定,日夜都在分裂重組,逸散的宇宙意志在太空中凝聚,依附在彗星群中,幫助太陽管理這個星系的宇宙秩序。我們把這些流失的宇宙意志,稱作太陽的遺民?!?/p>
“這些遺民也是有意識旳,會喜怒哀樂,會愛,也會害怕孤獨(dú)。宇宙太過荒蕪冰涼,他們只能靠與其他意志交往聯(lián)系來減少一點(diǎn)孤寂??墒怯钪嫣罅耍煌腻缧侨河行也良缍^是非常幸運(yùn)又危險的事,所以這樣的機(jī)會也很難得?!?/p>
“曾經(jīng),這片遺民中最大的宇宙意志也是這樣寂寞地生活。值得慶幸,有一天他遇見了另一片彗星群,兩個意志相談甚歡,他仗著力量強(qiáng)盛,擅自改變了航道要和那個意志一起?!?/p>
“只要不出亂子,太陽不管這些。
可是太陽也是有周期興衰的,每隔一段時間就要有彗星群毀滅,由此把宇宙意志回收到太陽那里。”
像祭奠的悼詞,他語氣肅穆,“……很不幸,與他同行的意志被選中了?!?/p>
身后的電燈重新亮起。
“然后呢?他怎么樣了?”
昨夜的熟悉感又無理由地浮現(xiàn),大腦一片混亂只想深陷睡眠逃離,然而又實(shí)在很想知道答案,強(qiáng)撐著睡意追問他的停頓。
他搖搖頭,揚(yáng)出一道光敷在我眼睛處,“傻瓜,關(guān)心你自己。睡吧。”
我實(shí)在是撐不住了,被他抱回房間的軟床上。
心底熟悉的那片不知又被什么觸發(fā),渴望著親近。本能和情感重合,我也不再克制,裝著半夢死活不肯松手。
他奈何不了我,只好也在旁邊躺下,低聲哄我入睡。
“晚安,賢?!?/p>

【第三夜】
他今天說什么也不讓我上班,拉了個行李箱拖著我坐了一天的車來到這個城市邊緣的偏遠(yuǎn)小鎮(zhèn),入住一間小旅店。
沒有很特別的景色,只有一片極其遼闊的平野。按理說這地方平時也沒什么人,今天像我們一樣趕來的人卻不少,不少還提著專業(yè)的相機(jī)和望遠(yuǎn)鏡。
趁他忙著整理行李,我叫住走過的一位攝影師,“請問,怎么這地方今天這么多人?”
“啊,大家都在等著拍攝今天的流星雨呢,據(jù)說是近百年最盛大的一次金牛座流星雨,天文愛好者都不想錯過的?!?/p>
他整理好行李,看我吃完晚飯之后就一路沉默著將我?guī)У皆袄镆惶庉^高的小丘上。
今晚他的光芒比前夜更盛,我都快要以為身邊站了個太陽。
可是今夜他沒有再牽我的手。
我試著去觸碰他,他的皮膚卻像剛從火爐子里煉出來一樣高溫,我被燙得縮回手,他才從自我沉溺中轉(zhuǎn)過神,拉起衣袖隔著衣服摸了摸我的頭,“乖,暫時不要碰我?!?/p>
“流星雨要來了嗎?”
他咽喉緩慢地滾動出一聲嗯。
“在大氣層,沒多少時間了。”
于是我們繼續(xù)沉默地等待。
這期間,他的光芒隨著呼吸更加耀眼,乃至在我看不見的蒼白的黃色表面,出現(xiàn)了一層紅橘色的光。
“快看!流星雨來了!”
隨著小丘下遙遠(yuǎn)的人群中爆發(fā)出一聲驚呼,長槍短炮齊刷刷地對準(zhǔn)了夜空。
我望向天,以第一顆流星拖著一尾白光為宣告開始,兩顆、三顆......幾個眨眼間,天空就鋪滿了急劇燃燒的白色線條。
一切都很盛大。
除了他。
他剛才強(qiáng)盛得近乎實(shí)體的光芒不斷地從他的身體抽離出去,向遠(yuǎn)方的星群匯聚。
我看得出來。
……他的生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流逝。
種種奇象交織,不難窺見端倪。
紅色的光和驚人的高溫是與大氣層高速摩擦的結(jié)果,縈繞的光芒來自遙遠(yuǎn)的太陽。
他是那片流星。
心臟絞痛,我不顧灼傷的危險緊緊握住他的手,卻摸到同樣飛快流失的溫度。
“不要……”
他聽到我的哭腔,轉(zhuǎn)身溫柔地捧住我的臉,用手背擦干凈我的淚痕,“小花貓?!?/p>
“你就是被選中的那份意志。
我違背了秩序,分出一部分意志代替你消失。你落到這里,就還能最后成為人類過活一次,只是不能像真正的人類一樣往生。
還有些殘留的意志,就并入了你的身體里。不過黃色色覺的消失,的確是個意外。
太陽發(fā)現(xiàn)了我的行動,罰我也隕落消散。
在墜落地球的前三晚,距離足夠近,我通過你身上的那部分我的意志,轉(zhuǎn)移了一部分意志到達(dá)地球。
我不是太陽的行星了,我全身全意為你而來。
在消弭之前,見你一面?!?/p>
他笑著看我,笑著訴說,笑著笑著,就笑出了淚花。
我想起來了。
我想起在我們遇見前無味的宇宙,想起與他并肩而行的快活,想起他不顧一切改變航道也要靠近我,想起他和我說起那個聽來的寂寞星球上小王子和玫瑰的故事,想起和他一起猜測的玫瑰的模樣,想起墜落前他對我擲地有聲的“不要怕”。
原來有些故事,開始就陷入倒計時。
我把臉埋在他的胸膛,不愿再看愛人的隕落。
“要結(jié)束了。最后的流星,看一看吧,嗯?”
他揉揉我的腦袋,輕聲哄我。
那只手冷過千年的寒冰。
“不要?!?/p>
他不依不饒地逼我抬起頭。
“人類不是有對著流星許愿的習(xí)慣嗎?”
“會靈嗎?”我哽咽著反問他。
“會的?!?/p>
他信誓旦旦,不容置啄,一如當(dāng)年。
“愿不分離?!?/p>
最后一尾流星正在落下,他吻住了我。
眼淚碰撞在一起燙得驚人,我絕望地祈禱,仿佛這是最初也最后的愛。
他的身影在吻中逐漸淡化,可我們還是固執(zhí)地不愿分開,抵死糾纏。
從來都沒有人能分開我們。從來沒有。
一些意志順著他的身體蔓進(jìn)我的軀殼,他周身淺淡的黃色終于清晰地映入眼簾。
“我愛你?!?/p>
腦海中最后的余韻是他堅定的聲音,注定要刻進(jìn)我的血肉里,成為亙古。
他最終是消散了。
泉水會從指尖溢走,光芒會在最后飄散,他會笑著和我道別,但我終究留不住他。
天際歸于平靜,身邊空無一人。
地平線刮來一陣大風(fēng),漫天的風(fēng)塵裹住月色,裹住孤零零站在荒垠原野的我。
天邊泛起微光,借著風(fēng)塵對視線的阻擋從地平線的那端向我鋪來。光毯和最終平定的大風(fēng)聚成一堆落在我面前。
我不受控地抬手,一絲他的黃色的光芒順著經(jīng)脈游走到指尖,跳到那彗星的殘軀上。
先是一點(diǎn)綠苗,然后極速地生長枝葉,一朵嬌嫩的黃玫瑰明顯彎曲著捧到我面前。
一般植物是趨光性,他這算什么呢。
“我一切都向著你。”
他好像曾經(jīng)在宇宙中,這樣和我說過。
我裝住那包塵土和上面的玫瑰,小心翼翼回到旅店,在行李中翻出了一本筆記。
是他留下的。
在開始就謀劃好了結(jié)束的,安置慰藉我余生的,過分又溫柔到無可指責(zé)。
“好久不見 我隕落的愛人”
“家里這么亂 怎么都不會照顧自己,我不在的日子你該怎么過啊..."
“愛自己”
“知道桔梗的花語嗎?”
“不要難過”
“只許哭一晚,后面還是要好好生活”
“帶我回家”
“我是你唯一的黃玫瑰”
我將他種在花園。
玫瑰在生長,生活要繼續(xù)。
認(rèn)真工作,好好吃飯,用心收拾小家,努力如他對我最美好的祝愿那樣度日。
偶爾實(shí)在太想他,日日從二層臥室改裝的天窗仰望月光宇宙。
世人只知道,這位享有盛譽(yù)玫瑰學(xué)家一生未婚傾心玫瑰,自己的庭院中卻唯獨(dú)一株黃玫瑰。
她說那是她一生鐘愛。
玫瑰學(xué)家年年衰老,黃玫瑰越長越旺。
她平靜地感覺到了死亡的逼近,叮囑學(xué)生將她的骨灰灑在這棵玫瑰下。
可是那日,學(xué)生卻發(fā)現(xiàn)黃玫瑰在一夜之間也隨她衰敗離開,于是砍下黃玫瑰燒成灰燼,與老師的骨灰混在一起,埋入了地底。
立碑如她愿沒有姓名,幾個簡單的字。
“與玫瑰”
骨灰撒在一起,宇宙萬般,不及人間一趟愛你。
? ? ? ? ? ? ? ? ?—急劇燃燒? ?完—

BB time:
1.靈感來自博爾赫斯《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下為靈感部分,全詩節(jié)選)
我給你我的書中所能蘊(yùn)含的一切悟力,
以及我生活中所能有的男子氣概和幽默。?
我給你一個從未有過信仰的人的忠誠。
我給你我設(shè)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
——不營字造句,不和夢交易,
不被時間、歡樂和逆境觸動的核心。?
我給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個傍晚看到的一朵黃玫瑰的記憶。?
我給你關(guān)于你生命的詮釋,
關(guān)于你自己的理論,
你的真實(shí)而驚人的存在。?
2.親近的原因
是因?yàn)樗囊庾R里有他的部分意識,他的意識親近原主人很正常呀:而且他們本來就是彼此那么重要的存在,即使她身為人類沒有這部分記憶,潛意識的靠近還是存在的。
3.玫瑰一夜枯萎
玫瑰其實(shí)是他借著她留在人間的最后一點(diǎn)意志和力量的化身,也是因?yàn)樗庾R中存在他的意識,玫瑰才能依托著她留下來(并不是真正的地球植物)。等到她去世,因?yàn)樗峭鈦淼囊庵舅詻]辦法在地球往生,就只能消散,自然他的意志也失去依托,無法繼續(xù)留存,玫瑰也就枯萎了。
世界觀是我的設(shè)計啦,私心很喜歡這個宇宙觀
其實(shí)本意是寫一個be,美而不過分傷懷,甚至算是某種意義上he的be。就像她重想起這三天,當(dāng)然會有一些遺憾,但更多的是帶來生的意義與動力,帶來愛和堅定不移。
天長地久是愛,默默付出是愛;
流星一樣急劇燃燒,三天的愛擦亮余生的希望,這也是一種意義上的雋永。
本來想過要不要黃玫瑰繼續(xù)生長在人間流芳一段佳話的,最后還是選擇了這樣的結(jié)局。愛過一場,在兩個人心里轟烈過一場,足夠。這份愛來自宇宙,不必流傳人間。
用生換她的生,用死祭她的死,從未分開。
也可以說,只要宇宙存在,這份愛就會留存,或者即使宇宙也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