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的箱型馬車跟在凱特的馬車后面。 ??從大馬路往南走，就會接到環(huán)繞王城一圈的寬敞道路。他們從那里轉(zhuǎn)彎，再駕著馬車往西走。 ??前進(jìn)沒多久，便來到排列的建筑物都比市場周邊鱗次櫛比的商家大上四、五倍的地方。 ??每棟建筑都有厚重的人字形屋頂。 ??幾乎沒有平房建筑。最矮的，也有兩層樓高；最高的，包括閣樓小窗在內(nèi)，有高達(dá)四層樓的磚造建筑。 ??那些都是毛織品的批發(fā)店，或是販賣國外進(jìn)口貨物的貿(mào)易商人的店面。為了存放大量物品，都是倉庫兼店鋪，顯然是富商們坐擁店面的區(qū)域。 ??沿著道路走，就在那些店面的一角，突然出現(xiàn)了茶褐色的磚墻。那面磚墻不斷向前延伸，遠(yuǎn)遠(yuǎn)望過去，似乎有扇門可以進(jìn)入磚墻內(nèi)。 ??門前停著兩、三輛馬車。 ??——這是什么建筑物呢？ ??安興致勃勃地看著磚墻。落葉樹的樹枝以等間隔探出墻外，樹枝后面有好幾座大大小小的人字形屋頂。 ??可見磚墻里面應(yīng)該有好幾棟建筑物。 ??凱特在靠近門的地方停下馬車。 ??安把駕駛座與凱特停下來的馬車駕駛座并排。 ??「快到拉多庫里夫工房派的總工房大門了，就是那扇門。」 ??安又抬頭觀看身旁的那道磚墻。 ??「那么，這道長長的磚墻里面，就是拉多庫里夫工房派的總工房基地？……太驚人了，總工房……好大。」 ??砂糖果子職人有三大派閥。 ??馬克里工房派。 ??佩基工房派。 ??拉多庫里夫工房派。 ??隸屬各派閥的工房，散布全國各地，那些都是加入各派閥的職人們?nèi)〉门砷y首領(lǐng)的許可，以同字號經(jīng)營的工房。 ??所謂總工房，就是大本營，由派閥首領(lǐng)經(jīng)營的砂糖果子工房。 ??里面住著幾個銀砂糖師、幾十個砂糖果子職人與見習(xí)生，經(jīng)營項目是采收砂糖林檎、精制銀砂糖，還有制作作品。 ??凱特又駕著馬車往前走，安也跟著走。 ??拉多庫里夫工房派總工房的門，是鐵欄桿的左右對開門。 ??門敞開著。 ??門的正前方有棟兩層樓高的建筑，大大的紅色人字形屋頂傾斜得厲害。 ??門里面有三個人，看似拉多庫里夫工房派的職人。 ??有職人進(jìn)來，他們就會上前詢問名字，把職人帶到擺在門旁邊的小桌子，請他簽名，再帶他進(jìn)去。 ??凱特和安都在門前跳下駕駛座。凱特先牽著馬嚼子，鉆進(jìn)了門內(nèi)。 ??「喂，我也要參加作業(yè)，讓我進(jìn)去?！? ??凱特一進(jìn)門，就叫喚附近的金發(fā)年輕人。 ??「啊，是，呃，你的大名是……」 ??把頭轉(zhuǎn)過來的金發(fā)年輕人露出驚愕的表情。 ??「啊……安？」 ??他不是認(rèn)出凱特，而是看到凱特背后的安。 ??安見到已經(jīng)熟識到厭煩的金發(fā)年輕人，輕輕嘆口氣說： ??「喬納斯在這里……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他不是安朝思暮想的人。 ??「喂，喬納斯！你發(fā)什么呆??！」 ??從喬納斯背后傳來怒吼聲。怒吼的年輕人看起來最年長，大約二十五、六歲。大鼻子特別醒目，給人不夠機靈的感覺，但那雙暗茶色的眼睛倒是很精明，骨溜溜地打量著凱特與喬納斯。 ??「喬納斯，讓人家久等，太沒禮貌了！」 ??肩膀被猛捶一下的喬納斯，驚醒過來，把視線拉回眼前的凱特身上。 ??「啊，對不起，請問貴姓大名?！? ??「不用了，我來帶路?！鼓贻p人推開喬納斯，自己走向前說：「對不起，我是接待處的負(fù)責(zé)人，我叫颯彌·喬治。您是阿魯夫·恒格力大人吧？您是銀砂糖師，我認(rèn)識您！這家伙沒見過世面，得罪您了。我立刻帶您進(jìn)去，請先在文件上簽名。」 ??他邊說著，邊把凱特帶向桌子。桌前有個沉穩(wěn)的年輕人，俐落地準(zhǔn)備著資料。明亮的茶色頭發(fā)、看似紫色的深藍(lán)色眼眸，給人深刻的印象。不論是及膝的上衣，或看似柔軟的寬褲，都很有品味。 ??那張臉看起來很眼熟。 ??「恒格力大人，好久不見了，請先在這邊簽名。」 ??凱特看到帶著微笑把羽毛筆遞給自己的年輕人，驚訝地說： ??「你也來了啊？帕威爾?！? ??「我不能說是來了，我已經(jīng)加入拉多庫里夫工房派了?！? ??「為什么？你父親不是佩基工房派嗎？」 ??「我父親是我父親，我是我。我不希望別人老是提起我父親，所以我加入了這個派閥?！? ??凱特從鼻子冷哼一聲，接過羽毛筆。 ??颯彌站在凱特旁邊笑咪咪地說： ??「您能來真是太好了，恒格力大人，我?guī)椒块g?！? ??凱特在桌前邊彎著腰簽名邊說： ??「不用招呼我，告訴我哪間房間，我自己會去找。倒是我后面那個人，要麻煩你們安排一下?！? ??被交代的颯彌看到安，像摘下假面具般的笑容瞬間不見了。 ??颯彌瞇起眼睛，走向牽著馬嚼子的安。 ??喬納斯不知道該怎么做，呆呆地杵在原地。為了不擋到颯彌的路，他稍微移動了一下，交互看著安與颯彌。 ??颯彌粗聲粗氣地問： ??「你是干嘛的？」 ??「我也是來參與銀砂糖的精制作業(yè)，還要參加砂糖果子品評會?！? ??「?。颗艘惨獏⒓?？」 ??冷笑般的聲音與態(tài)度令人生氣，但安還是耐著性子說： ??「我是女人，但也是砂糖果子職人。」 ??「有師傅會收女人當(dāng)徒弟嗎？偶爾就是會有你們這種人，明明做不出什么砂糖果子，也自稱是砂糖果子職人，我才不會讓你們這種人進(jìn)入工房?！? ??「我是砂糖果子職人，有人可以證明?！? ??「誰？你母親嗎？」 ??「前費拉庫斯公爵。」 ??站在桌前的年輕人聽到這個名字，抬起頭說： ??「恒格力大人，我先失陪一下。」 ??他低聲打過招呼后，離開桌子，緩步走向安。 ??颯彌皺起眉頭，眼中閃過剛才無法比擬的敵意。 ??「你就是……安·哈魯佛德？」 ??颯彌望向停在安背后的箱形馬車駕駛座。 ??「不過，不管你是誰，我都不能放你進(jìn)來?！? ??「為什么？」 ??「你不是帶著玩賞妖精嗎？工房規(guī)定只有參與作業(yè)的人與勞動妖精可以進(jìn)來。小的那只，可能是勞動妖精，但大的那只太漂亮了，怎么看都是玩賞妖精吧？想在工房工作，就先把那只妖精賣了再來?！? ??「什么……」 ??「這是規(guī)定?！? ??安咬住嘴唇，皺起眉頭。 ??是不是該先離開，做好周全的準(zhǔn)備再來呢？吃了閉門羹，當(dāng)然生氣，但一時之間她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簽完名的凱特坐在桌上，默默看著他們之間的應(yīng)對。 ??「好了，回去、回去！等你想清楚了再來！」 ??颯彌開心地大吼大叫。 ??「請等一下，颯彌。」 ??亮茶色頭發(fā)的年輕人輕輕按住颯彌的肩膀。 ??「干嘛？」 ??「我來?！? ??年輕人走到安前面，身段柔和，面帶微笑。 ??「果然是你，還記得我嗎？很久以前我們曾短暫見過一面。在風(fēng)見雞亭，我的同伴對你說了失禮的話，那次真的很抱歉。」 ??說到這里，安才想起來。 ??「啊，你是那時候那位……·」 ??「我叫吉斯·帕威爾，請多多指教?！? ??他毫不猶豫地伸出手來要跟安握手，安慌忙握住了他的手。 ??「啊，我才要請你多多指教，我叫安·哈魯佛德?！? ??九個月前，安拿到前費拉庫斯公爵給的錢后，便去了風(fēng)見雞亭準(zhǔn)備度過冬天。當(dāng)時正好在風(fēng)見雞亭的拉多庫里夫工房派的幾個年輕人，對安說了很難聽的話。 ??勸阻他們的人，就是眼前這位年輕人。 ??安想起那幾個年輕人稱他為吉斯，對他敬重三分。 ??颯彌沖到吉斯旁邊說： ??「吉斯，趕她走吧，她帶著玩賞妖精，除非把玩賞妖精賣了，或是寄放在哪里，否則不能放她進(jìn)來，這是規(guī)定吧？」 ??「玩賞妖精？那次在風(fēng)見雞亭，我的確看到她帶著妖精?！? ??吉斯望向坐在駕駛座上的夏爾。 ??「哇……真的很美?！? ??他不禁發(fā)出了贊嘆聲。 ??「當(dāng)時屋內(nèi)很暗，又只是匆匆一瞥，所以沒看清楚。在這么亮的地方看，還真美呢……我從來沒看過這么美的妖精?！? ??吉斯著迷似地說，盯著夏爾好一會兒，那模樣，不像是被迷得暈頭轉(zhuǎn)向，倒像是在盤算什么。 ??夏爾早已習(xí)慣這種事，I副隨便你看的樣子，撇開了視線。 ??吉斯緩緩把視線拉回到安的身上說： ??「安，你是不是在猶豫該不該放棄這個妖精？」 ??「他是我很重要的朋友，只是跟我一起旅行，不是我使喚的妖精。正因為是一般朋友，所以不想跟他分開?！? ??「咦，他不是你使喚的妖精？不管怎么樣，你就是不想跟他分開吧？那么，我有個辦法可以讓他跟你一起進(jìn)入工房?！? ??「真的嗎？」 ??「今年我會參加砂糖果子品評會，我想用他當(dāng)模特兒做品評會的作品，所以必要時，我希望可以借用他。你答應(yīng)的話，我就能讓他進(jìn)來?！? ??「模特兒？」 ??「我說要用他當(dāng)模特兒，他就成了我完成作品的必要存在，可以進(jìn)入工房。你初來乍到，這么說也沒人會相信你。我在這間工房還算受到信賴，所以可以說得過去?！? ??說要借用或不借用夏爾，像是把夏爾當(dāng)成了物品，安很排斥這種事。 ??夏爾不是她的東西，她不想為了自己而利用夏爾。 ??再說，夏爾也不可能答應(yīng)做那種事。 ??「對不起，這件事……」 ??安正要拒絕，夏爾從她背后的駕駛座上拉住了她的胳臂。 ??她扭過頭去，看到夏爾滿不在乎地對吉斯說： ??「就這么辦吧，她會簽名，把文件拿出來吧?！? ??「夏爾！為什么？你愿意當(dāng)模特兒嗎？」 ??「這點小事我還辦得到?！? ??夏爾稍微揚起嘴角笑了。 ??人類把使喚妖精當(dāng)成了理所當(dāng)然的事。他們會提出什么要求，夏爾想也知道，他大可不當(dāng)一回事，聽聽就算了。從他冷漠的表情可以看出他這樣的從容與輕蔑。 ??「簽名吧，你想跟我分開嗎？」 ??「不想，可是……」 ??安還是很猶豫，她不想給夏爾壓力。 ??「簽名吧?！? ??夏爾把安輕輕推向吉斯，安往前踉蹌了幾步。 ??她又回頭看夏爾。夏爾瞪著她，仿如在對她說快點簽名。那個眼神從背后推了她一把，于是她下定了決心。 ??「吉斯，夏爾答應(yīng)要當(dāng)你的模特兒，所以我現(xiàn)在就簽名，請讓我參加銀砂糖的精制作業(yè)?！? ??「太好了，那就簽名吧，請往這邊走?！? ??吉斯把安帶到桌邊，凱特讓出了位置。 ??安在桌子簽名時，聽到薩彌在她背后嘀嘀咕咕念個不停。 ??「喬納斯，去找馬卡斯啊，問他該不該讓這個女人進(jìn)來?！? ??「沒用的，伯父會聽吉斯的意見，不會聽我的?！? ??「你真沒用呢，喬納斯。喂，吉斯！」 ??聽見薩彌的叫喚，吉斯抬起了頭。 ??「什么事？」 ??「有必要讓那種人進(jìn)來嗎？」 ??「沒有玩賞妖精的問題，就沒有其他理由不讓她進(jìn)來吧？還是你有什么理由呢？薩彌?！? ??吉斯莞爾微笑著，眼睛卻沒有笑意。 ??「沒、沒有……」 ??薩彌可能也察覺了，所以沒再說什么。 ??——這個人是何方神圣？ ??安重新打量吉斯。 ??「呃，發(fā)帶呢？發(fā)帶呢？」 ??安一邊急匆匆地綁著頭發(fā)，一邊東張西望地尋找發(fā)帶。 ??「找到了。啊、啊啊，對不起，米斯里露·力多·波得?！? ??一個沒站穩(wěn)，手臂差點把在床上睡得昏昏沉沉的米斯里露撞飛出去。 ??安急忙道歉，米斯里露卻連眼睛都沒張開。 ??這時候綁好的頭發(fā)又啪啦散落了下來。 ??「啊，討厭啦！」 ??天還沒有全亮。 ??現(xiàn)在是她住進(jìn)拉多庫里夫工房派總工房的隔天早晨。 ??夏爾從窗戶看著外面。樹葉已經(jīng)枯黃的闊葉樹，在窗戶下方伸展著細(xì)細(xì)的樹枝。工房基地的模樣，從二樓的這個房間可以一覽無遺。 ??拉多庫里夫工房派的總工房基地內(nèi)，共有九棟大大小小的建筑物。 ??大門正前方那棟兩層樓建筑是派閥首領(lǐng)馬卡斯·拉多庫里夫與家人的住處，也是他招待客人、談生意的地方，又稱為主屋。 ??主屋后面有棟縱長形的大平房，砂糖果子就是在那里制作。 ??大平房后面還有一棟平房，是精制銀砂糖的地方。 ??職人們生活起居的宿舍是兩層樓建筑，沿著紅褐色磚墻蓋了三棟。另外還有一間馬廄、兩間倉庫。 ??安等三人被安排到宿舍的一間房間。 ??一般職人都是住在好幾張床并排的大房間，只有銀砂糖師或派閥首領(lǐng)認(rèn)定擁有與銀砂糖師同等技藝的人，才能住進(jìn)宿舍的單人房。 ??安也應(yīng)該住進(jìn)大房間，但女人不能跟男人住在一起，所以特別安排了單人房給她。 ??她一醒來，立刻從床上跳起來，然后換衣服、洗臉、急沖沖地綁頭發(fā)。 ??夏爾看著她那樣子，受不了地說： ??「你真像只小松鼠?！? ??「松鼠？比稻草人可愛很多吧？」 ??霎時，安開心地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很像松鼠跑來跑去，到處捜尋食物的樣子?！? ??「果然是那種意思……」 ??雖然沮喪，安還是把頭發(fā)綁好了，然后拿起鏡子仔細(xì)端詳。 ??——是因為把頭發(fā)綁起來，所以看起來像松鼠嗎？把頭發(fā)放下來，看起來會比較成熟嗎？夏爾喜歡哪一種呢？ ??安想著這些事，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鏡子時，夏爾忽然在她背后說： ??「你要用念力讓鏡子破掉嗎？」 ??不知道什么時候-夏爾從窗邊走到安的后面了。 ??安覺得很難為情，把鏡子倒扣在床上。 ??「我、我只是看頭發(fā)整不整齊。」 ??「跟平時一樣，沒問題?！? ??夏爾這么說，不經(jīng)意地摸了一下安綁好的頭發(fā)。安大吃一驚，轉(zhuǎn)向他。 ??在微暗中，夏爾的黑眼眸充滿了魅力，安不由得被迷住了。 ??「喂，夏爾……你覺得把頭發(fā)綁起來……」 ??這句話像夢囈般地從安的嘴巴中溜出來。 ??「把頭發(fā)？」 ??夏爾疑惑地反問，安驚慌地?fù)v住自己的嘴巴。 ??「這、這樣豈不是跟米斯里露·力多·波得一樣！」 ??「你在說什么？」 ??「沒什么，請不要放在心上！米斯里露·力多·波得，快點起床，去工作了?！? ??被搖醒的米斯里露打著呵欠，爬到安的肩膀上。 ??「夏爾，你好好休息。不過吉斯隨時都會來找你，所以可能也沒辦法安心休息，對不起耶?！? ??「我說過了，沒關(guān)系。」 ??「嗯，謝謝。好，從今天起要努力工作！」 ??在不熟悉的地方，會缺乏安全感，所以安昨晚幾乎沒睡覺，但她還是展露活力充沛的笑容，揮著手，讓自己振作起來。 ??「那我走了哦！」 ??安跟米斯里露離開了房間，他們要去參與銀砂糖的精制作業(yè)。 ??快步通過走廊時，排列在走廊上的其中一扇門打開了。 ??「安，早啊?！? ??從門縫探出頭來的是吉斯，他的房間在安的房間的斜對面。在三棟宿舍中，只有這棟的二樓全都是單人房。 ??目前，只有四個人使用宿舍的單人房。 ??除了凱特和安之外，還有從佩基工房派的總工房派來協(xié)助作業(yè)的派閥首領(lǐng)代理人埃里歐特·可林茲，以及吉斯·帕威爾。 ??佩基工房派的埃里歐特·可林茲是銀砂糖師，也是派閥的代表人，當(dāng)然可以住進(jìn)單人房。凱特也是銀砂糖師。 ??吉斯·帕威爾不是銀砂糖師，卻也住進(jìn)了單人房?；蛟S，在拉多庫里夫工房派，大家都肯定他強大的實力吧？ ??但他應(yīng)該不只是個手藝高強的職人而已。他的手藝再高強，也不該給他跟其他職人不同的待遇，否則很可能造成反彈。明知有這樣的可能性，還是給他特別待遇，肯定是有特殊狀況，或有什么不會造成反彈的因素。 ??「早安，吉斯，你也要去參與作業(yè)嗎？」安問。 ??吉斯輕搖著頭說： ??「我今天休假，每七天可以輪休一次，你當(dāng)然也可以休喔，安。平時很難得有這么完整的時間可以使用，一定要好好利用。我想借用夏爾，可以嗎？」 ??「吉斯，夏爾不是我們可以借來借去的。不過，他既然說他會做，就一定會做……」 ??「對哦，你說過他不是你使喚的妖精。對不起，我那么說很剌耳吧？」 ??「不會啦，沒關(guān)系。對了，吉斯，昨天謝謝你，多虧有你幫我說情，我才進(jìn)得來，太感謝你了。不過，你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呢？其他人都對我很不友善啊?！? ??「因為你獲得前費拉庫斯公爵的肯定，是個道道地地的職人，我沒必要惡整你啊。另外，應(yīng)該是因為我跟你的境遇差不多吧？」 ??「境遇？」 ??「安，你的母親是艾瑪·哈魯佛德吧？」 ??「是啊，你怎么知道？」 ??從意想不到的人口中聽到艾瑪?shù)拿?，安張大了眼睛? ??「在前費拉庫斯公爵的事件中聽到關(guān)于你的傳聞，我猜你可能跟那位哈魯佛德女士有血緣關(guān)系，就去問銀砂糖子爵，他跟我說是?！? ??「你直接去問銀砂糖子爵？對了，吉斯，你好像也認(rèn)識凱特呢?！? ??「前年之前成為銀砂糖師的人，我?guī)缀醵颊J(rèn)識，對哈魯佛德女士的印象尤其深刻。見到她時，我才四、五歲，知道有女性銀砂糖師，大為驚訝?！? ??「你還見過我母親？」 ??知道他認(rèn)識艾瑪，安心中涌現(xiàn)一股近似懷念的親密情感。 ??吉斯總是帶著溫柔的微笑注視著安。 ??「我的父親是愛德華·帕威爾。我的父親和你的母親都是銀砂糖師，所以我們的境遇很像吧？」 ??安瞬間倒抽了一口氣。 ??「前銀砂糖子爵愛德華·帕威爾？」 ??「是啊?！? ??吉斯毫不以為意地回答。 ??「我聽媽媽說過，他是任期超過二十年的偉大銀砂糖子爵呢，我記得他是在媽媽去世的半年前病逝的。雖然同樣是銀砂糖師，身分卻大大不同啊?！? ??「是嗎？不過，我不知道他偉不偉大。在他擔(dān)任銀砂糖子爵期間，也有過跟今年一樣的砂糖林檎歉收年，聽說搞得一團亂呢。當(dāng)年我還沒出生，所以不知道狀況，只知道我父親后來一直很自責(zé)。這次多虧銀砂糖子爵以我父親的失敗做為監(jiān)戒，提早做好準(zhǔn)備，一切才能進(jìn)行得井然有序?！? ??吉斯既不炫耀，也不謙遜，只是率直地描述事實，不帶一絲一毫的驕傲。 ??在銀砂糖子爵就任期間，銀砂糖子爵的家人都會被視為貴族夫人、子弟。 ??吉斯的舉手投足都散發(fā)著貴公子的氣息，這是因為出生以來就過著貴族生活的緣故吧？ ??但銀砂糖子爵卸任或死亡時，他的家人就會恢復(fù)平民身分。聽說有人會因為這樣的落差而性格變得扭曲，吉斯卻完全沒受影響。 ??「可是前銀砂糖子爵是佩基工房派的吧？你怎么會在拉多庫里夫工房派呢？吉斯。」 ??「我加入佩基工房派，會被當(dāng)成帕威爾的兒子特別看待吧？畢竟我父親是第一個出自佩基工房的銀砂糖子爵。我不喜歡那樣。我以為在拉多庫里夫工房派里會被當(dāng)成一般職人看待，結(jié)果好像也沒什么差別？但我又覺得如果太過堅持要他們『不要這樣對我！』，好像不夠成熟，就隨他們?nèi)チ??！? ??吉斯開玩笑似地說，聳了聳肩膀。 ??——因為他是前銀砂糖子爵的兒子。 ??周遭的目光，還是把他當(dāng)成了前銀砂糖子爵帕威爾的兒子。 ??他身旁的職人們會對他敬重三分，還有派閥會以他手藝高超為由，特別安排單人房給他，都是基于這樣的理由。 ??「我尊敬我父親，但他就任時，我過得很不自由，所以現(xiàn)在盡可能不想受父親影響。我父親還在世時，我想?yún)⒓由疤枪悠吩u會，也不能參加呢?！? ??「為什么？」 ??「我怕拿到皇室勛章，那些愛嚼舌根的人也會說『因為你是銀砂糖子爵的兒子，所以皇室特別偏袒你』。又怕沒拿到，會被說『銀砂糖子爵的兒子居然拿不到』。所以為了我父親的名譽，我不能參加?！? ??「哦，原來是這樣?！? ??安也有過類似的經(jīng)驗，她不過是被召喚到國王御前，就傳出了很多齷齪的臆測。身為銀砂糖子爵的兒子，想必受到的毀謗是絕非安的經(jīng)驗所能比擬。 ??「父親去世后，去年我因為服喪也不能參加砂糖果子品評會。身為貴族，在這方面就是很不方便。過了喪期，我就是平民了，父親的影響也消失了，所以今年會參加。我已經(jīng)迫不及待了，想現(xiàn)在就開始做作品，請問夏爾在哪里呢？」 ??「他在房間啊，你去叫他，他就會幫你?！? ??「知道了，那么，加油啦。」 ??臨走前，吉斯輕輕拍了一下安的肩膀。那是對同等地位的同伴的鼓勵，充分展現(xiàn)他的親和力。 ??夏爾坐在窗邊，看著朝霞逐漸驅(qū)逐幽暗。 ??活力充沛的安走出房間后，房間就像開了個大窟窿，只剩下虛無。 ??他忽然想起了麗茲。 ??——麗茲沒有安這種早起的習(xí)慣。 ??她總是在床上磨蹭到日出三竿。 ??每次夏爾看不過去，叫她起床，她就會撒嬌，吵著要夏爾拉她起來。長大后也常常這樣跟夏爾撒嬌。 ??相較之下，安完全不一樣。 ??她總像跟雞比賽似的，早早起床，一醒來就動個不停。 ??——那家伙怎么老是那么匆忙呢？一下子笑、一下子生氣、一下子嘆息，總是忙個不停。 ??怎么看也不厭倦。 ??響起了敲門聲。 ??「早安，夏爾，你在吧？」 ??是吉斯的聲音。夏爾抹去表情，起身開門。 ??「我剛才遇見安，她說你應(yīng)該在房間，所以我來接你?！? ??吉斯已經(jīng)打扮得整整齊齊，也沒有惺忪睡眼。 ??「對不起，一大早就來找你，想請你幫個忙?！? ??「這是約定，我會為你做任何事?！? ??夏爾說得很冷漠，但吉斯一點都不在意，微微笑著。 ??吉斯把夏爾帶回自己房間。 ??每個房間的格局似乎都一樣，吉斯的房間跟安的房間同樣大小。 ??房間里已經(jīng)擺著四桶銀砂糖。用來當(dāng)做工作臺的桌子上，整整齊齊地排列著石板等道具。 ??夏爾進(jìn)入房間就靠墻站著說： ??「你要我怎么做？要倒立嗎？還是要脫衣服？快下令吧，小弟弟?！? ??正要打開銀砂糖蓋子的吉斯，有點困擾地回過頭看著夏爾說： ??「小弟弟……？你的年紀(jì)應(yīng)該跟我差不多吧？」 ??「你看起來不像超過一百歲了?！? ??吉斯先是露出驚訝的神色，隨即「啊」一聲，笑了起來。 ??「對哦，妖精就是這樣。不過，我不喜歡被叫小弟弟，起碼叫我的名字吧？請你站在那個窗邊明亮的地方，這樣就行了。我不要你擺什么姿勢，我只想看清楚你的氛圍、樣貌?！? ??夏爾照指示站在窗邊，望著窗外。 ??做這種事很煩，但沒有辦法。 ??總好過跟安分開，獨自一人在街上等待。跟安分開，他就會心神不寧，很怕安會做出什么事。 ??夏爾忽然察覺一件事。 ??——原來不想分開的人是我……？ ??吉斯邊用石器舀銀砂糖邊跟夏爾說話。 ??「安接下來會很辛苦。我們都已經(jīng)完成品評會要用的銀砂糖了，她來得太晚，現(xiàn)在才要開始做，又要參與精制的共同作業(yè)，真的可以嗎？」 ??吉斯是替安擔(dān)心，夏爾卻聽得很生氣。 ??「都怪你的同伴，沒有把今年的特殊情況告訴她，你很開心嗎？」 ??「沒有告訴她？真是的，為什么他們一個個都那么……不過，他們的確有可能那么做。我不但不開心，還覺得困擾?！? ??這么回答的吉斯，把用石器舀出來的銀砂糖倒在石板上。 ??「那種卑鄙的行為太骯臟了，我不肖做?！? ??吉斯的話中流露出他的潔癖，他不允許自己做出愧對自己的事。由此可以看出他的強烈自尊心?？赡苁翘薪甜B(yǎng)，所以他能堅守自己的尊嚴(yán)，不受任何污染，走在自己相信的道路上。 ??夏爾長期被人類使喚，度過了仿如在濁水中游泳般的漫長時間，難免有點羨慕吉斯的純白無瑕。 ??吉斯把手放進(jìn)擺在工作臺邊緣旁的冷水容器里。 ??他邊讓手冷卻邊說： ??「不過，實在太好了，安要參加今年的砂糖果子品評會?，F(xiàn)在聚集在這里想?yún)⒓悠吩u會的人，沒有I個是我的對手。大家公認(rèn)可以跟我競爭的颯彌，在我看來根本沒得比。喬納斯做的東西不錯，可惜他有決定性的缺陷。安的加入，燃起了我的斗志，因為我想要勢均力敵的對手?！? ??這番話充滿了自信。 ??他把手從冷水中抽出來，開始搓揉銀砂糖。 ??「可以在品評會與安競賽，恐怕只有今年了。我正好碰上對安而言的最后一次機會，或許該說我很幸運吧。」 ??「最后一次機會？」夏爾反問。 ??吉斯露出同情的神色，但很肯定地點著頭說·· ??「沒錯，她今年若是不能成為銀砂糖師，就永遠(yuǎn)沒有機會了?！? ??天還沒亮，所有砂糖果子職人都聚集在銀砂糖的精制作業(yè)棟了。 ??前些日子就已經(jīng)參與作業(yè)的人，都分別走向工作崗位，準(zhǔn)備開始做自己被分配好的工作。 ??昨天才到工房的安與凱特，依照指示在作業(yè)棟的附近等著。 ??精制作業(yè)棟內(nèi)部沒有隔間，只有等間隔豎立的柱子，是一整個開放的大空間。 ??龐大的器具從北邊依序排列到南邊。 ??有三個浸泡砂糖林檎的大木桶，這些比安還要高的木桶得架著鷹架穩(wěn)定住。 ??接下來是三個熬煮砂糖林檎的大爐灶。擺在爐灶上的鍋子也很巨大，大概可以容納四到五個大人。 ??最后是整齊地排列著四個得由四人一起轉(zhuǎn)動的大石臼。 ??很多架子沿著墻壁密密麻麻排列，架上擺著平板容器，用來晾干熬煮過的砂糖林檎。 ??沒多久，大爐灶點然了火，作業(yè)棟內(nèi)的溫度瞬間升高。 ??職人們用大網(wǎng)子撈起昨晚泡在水里的砂糖林檎，放進(jìn)大爐灶上的大鍋子里。 ??安與凱特站在開放式出入口附近等著。 ??開始工作的職人們一邊工作邊打量著安。 ??那些視線很傷人。 ??這個工作場所的職人，少說有六十人，全都是男性。 ??對于這個事實，安覺得驚訝又渾身不自在。 ??——居然連一個女人都沒有。 ??凱特瞥一眼表情僵硬的安說： ??「怎么了？安?！? ??「沒什么……我只是很驚訝，全都是男人呢，女人居然少到這種地步?！? ??安聽艾瑪說過，這是個男性的社會?？墒谴驈乃錾詠砭涂粗糟y砂糖師維生的艾瑪，所以知道像艾瑪這樣的存在少之又少，她既驚訝又覺得不可思議。 ??凱特緊盯著職人們的動作，對安說： ??「砂糖果子是神圣的食物。在百年前，你母親不但當(dāng)不了銀砂糖師，連銀砂糖都不能摸。女人沒有體力在工房修行是原因之一，但最大的理由是遠(yuǎn)古時代流傳下來的思想，認(rèn)為女人是違背神的旨意的罪人，不能擔(dān)任神圣職務(wù)。國家教會的圣職者神父……都是男人，也是這個理由。八十年前，國家教會主教斷然實行改革，由桀多力克祖王凈化了女人的罪，才出現(xiàn)了女人不是罪人的說法?，F(xiàn)在沒有那么嚴(yán)格的限制，然而在砂糖果子職人之間，還是存在著女人不該強出頭的意識?！? ??「女人是違背神的旨意的罪人嗎？」 ??安不滿地確認(rèn)，凱特瞪她一眼說： ??「教會的假日學(xué)校，你都蹺掉了吧？」 ??「對不起……我常瞞著媽媽蹺課……」 ??無言以對的安，縮起了身子。 ??「記住，神是用右掌創(chuàng)造男人，用左掌創(chuàng)造女人，把這一對人類放在這個世界上。神希望由人類統(tǒng)治這個世界，女人卻被妖精王的美貌迷惑，誓言服從妖精。據(jù)說就是因為這樣，人類成了妖精的奴隸。是桀多力克祖王凈化了這個女人的罪，把人類從妖精手中解放出來。這就是〈創(chuàng)世紀(jì)〉，《圣經(jīng)》的開頭都有寫。」 ??在砂糖果子職人的世界，基本上是師徒制，要就近見習(xí)師傅的工作，從中學(xué)會技術(shù)。安沒有拜過師，但有艾瑪隨時陪在身旁，這樣就等于跟技術(shù)很好的銀砂糖師見習(xí)過了。 ??師徒制是把師傅的教導(dǎo)，代代傳承下去。正確無誤地承接上一代的教導(dǎo)是件好事，只是在這樣的世界很難采用新的思考。 ??凱特說八十年前有過宗教性的改革，意識上卻沒有因此改變，還是不能輕易納女人。 ??想到這里，安不禁心生疑惑。既然這樣，艾瑪成為銀砂糖師的技術(shù)是從哪學(xué)來的？一般師傅不可能收女弟子。 ??——媽媽為什么可以成為銀砂糖師呢？ ??安還以為，關(guān)于艾瑪?shù)氖?，自己全都了解。但事實上，艾瑪似乎有很多她不知道的過去、隱情、想法。她從來沒想過這件事，一年半前的她只會向母親撒嬌，非常的孩子氣。 ??在安肩上的米斯里露很不高興地說： ??「什么〈創(chuàng)世紀(jì)〉嘛，那是人類自己捏造的，我們也有我們的〈創(chuàng)世紀(jì)〉?！? ??「跟我抱怨也沒用，又不是我捏造的?！? ??「哦，說得也對啦……不過，凱特，你最好把班杰明叫醒吧？不是要工作了嗎？」 ??班杰明還在凱特肩上打著瞌睡。 ??凱特沉下臉說： ??「這個時間叫醒他也沒用，他又會睡著……哎啊，就當(dāng)他不存在吧。太陽升起后，他就會好一點。」 ??為什么凱特要使喚不太有用的班杰明呢？這是個謎。 ??天空開始呈現(xiàn)魚肚白，陽光從敞開的門微微照進(jìn)了作業(yè)棟里。 ??見習(xí)生們察覺到光線，趕緊到處熄燈。 ??安的視線追逐著他們時，從背后傳來了沉穩(wěn)的中年人的聲音。 ??「恒格力，你現(xiàn)在才來啊?！? ??安轉(zhuǎn)過頭，看到五十多歲的男人從庭院那邊走過來。 ??凱特笑著與男人對杠說： ??「都怪你們這么晚才通知我啊，拉多庫里夫。」 ??——拉多庫里夫？ ??安好緊張，心想這個男人應(yīng)該就是拉多庫里夫工房派的派閥首領(lǐng)。 ??「你說話還是這么不饒人呢，恒格力。是你自己不好，搬家沒先向銀砂糖子爵報備啊。」 ??「我哪管那種事。總之，我已經(jīng)來了，給我工作吧，我需要銀砂糖?！? ??「好啊，我欣賞你的技術(shù)，就由你來監(jiān)督整體精制作業(yè)吧。我家的銀砂糖師生病療養(yǎng)中，派不上用場。現(xiàn)在是由佩基工房派的首領(lǐng)代理人埃里歐特·可林茲監(jiān)督，你跟他一起監(jiān)督?！? ??「那小子來了？沒看見他啊，昨天也沒在宿舍見到他?！? ??凱特的視線很快掃過整個工作現(xiàn)場，拉多庫里夫唉聲嘆氣地說： ??「他老是私自外出、遲到，今天八成也是。算了，從現(xiàn)在起由你負(fù)責(zé)?！? ??「埃里歐特那小子也太隨便了吧？唉，沒辦法，只好我來做啦?！? ??凱特轉(zhuǎn)身走進(jìn)了來來往往的工作人群中。 ??中年男人等凱特走了，才轉(zhuǎn)向安說： ??「你是安·哈魯佛德吧？我是拉多庫里夫工房派的首領(lǐng)馬卡斯·拉多庫里夫。聽說你很關(guān)照我的遠(yuǎn)親侄子喬納斯呢?！? ??未免也嘲諷得太直接了，安不知道該怎么反擊才好。 ??「聽說你要參加砂糖果子品評會，沒錯吧？我沒有理由或權(quán)限拒絕你，所以隨便你要怎么樣。但是你必須跟其他職人一樣工作，不然我不能把砂糖林檎交給你。」 ??「我會工作，我來這就是為了工作?！? ??「你行嗎？這里的精制作業(yè)跟個人的精制作業(yè)相差很多。你可以混在男人堆里，跟男人一起轉(zhuǎn)動那么重的石臼、長柄勺、大攪拌棍嗎？」 ??「我試試看?！? ??「光有那種決心，也做不了重勞力的工作。我只能告訴你，要做就要幫得上大家的忙，不要扯后腿。今后有什么話要說，就跟喬納斯說，不管什么事都由喬納斯處理?！? ??明知她跟喬納斯有過節(jié)，偏要她找喬納斯商量。 ??擺明就是告訴她「不要有抱怨、不要做任何要求」。 ??她知道米斯里露很想說什么，快要憋不住了。安輕輕把他從肩上放下來，抱在胸前。 ??抱怨也沒有用，只會給對方更糟的觀感。 ??「我知道了?！? ??「那就好?！? ??馬卡斯點點頭，轉(zhuǎn)過身去，朝站在背后的喬納斯的胸口，咚地敲一下說： ??「喬納斯，你也要加把勁，與吉斯并駕齊驅(qū)，那家伙可是強敵?！? ??踉蹌幾步的喬納斯，聲音僵硬地回應(yīng)： ??「我知道，伯父?！? ??「這次的品評會，如果你連那個小女生都不如，我就會把你從下屆首領(lǐng)的候選名單上剔除，到時候下屆首領(lǐng)就是吉斯了?！? ??馬卡斯對喬納斯的態(tài)度也算不上溫和，讓人覺得，馬卡斯說不定真的會不顧血緣關(guān)系，指名吉斯當(dāng)下屆首領(lǐng)。 ??——原來吉斯是拉多庫里夫工房派的下屆首領(lǐng)候選人之一呢。 ??因為吉斯的技術(shù)在拉多庫里夫工房派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吧？ ??——強敵啊…… ??對安來說也是。 ??喬納斯按著被敲打的胸口，目送馬卡斯離去。 ??「看來我又得跟你扯上關(guān)系了……不過，你好像也不是很好過呢?！拱舱f。 ??喬納斯撇過頭去，一副懶得理她的樣子。 ??「我也不想跟你扯上關(guān)系?！? ??「不管怎么樣，我要加入工作行列，可以嗎？」 ??「可以吧，我伯父都說可以了，你愛怎么做就怎么做。」 ??「那么，我要加入羅?！? ??安說完，轉(zhuǎn)身離開了作業(yè)棟，這把喬納斯嚇得瞠目結(jié)舌。 ??「喂，安！你怎么了？突然鬧脾氣，沖出現(xiàn)場嗎？」 ??米斯里露大吃一驚，對著她大叫。 ??「不是啦，放心吧?！? ??安直接走回自己的房間。 ??夏爾不在房內(nèi)，應(yīng)該是履行承諾，在吉斯房間當(dāng)模特兒。這樣對安來說，反而比較方便。 ??她把米斯里露放在床上，拉出塞在床下的箱子，從箱里拿出一整套的男裝。 ??「米斯里露·力多·波得，請閉上眼睛?！? ??才拜托完，她就開始脫衣服。 ??「哇，喂！安！」 ??米斯里露慌忙用雙手遮住眼睛。 ??安換上了上、下兩件式的男裝。 ??這身衣服是一年前喬納斯留下來的，腰和肩膀還是一樣寬松，但褲子和袖子已經(jīng)可以少折幾層了。 ??可見她比一年前長高了一些。 ??「這樣就行了。走吧，米斯里露·力多·波得?！? ??安抱起米斯里露，又回到了作業(yè)棟。 ??這次她直接走向了凱特。 ??「凱特，有沒有哪里人手不夠？請告訴我，我要工作?！? ??現(xiàn)場的監(jiān)督是由凱特負(fù)責(zé)，所以剛開始必須請示身為監(jiān)督的凱特。 ??他看到安一身的衣著，抿嘴一笑說： ??「不錯的衣服呢，這樣活動起來方便多啦?！? ??這里的工作必須在鷹架爬上爬下，大多是平常不會做的動作。安平時穿的那種洋裝是絕對沒辦法應(yīng)對的。 ??凱特指著三個并排的大爐灶說： ??「去大爐灶?！? ??「是。」 ??「米斯里露·力多·波得，你跟班杰明一起去后面的倉庫。要去采收砂糖林檎的馬車就快出發(fā)了，你們搭馬車去協(xié)助采收?！? ??「咦？我要跟安在一起！」 ??「不可以違抗，小子！你的工作等同于安的工作，你要好好工作，才能幫助安，快點去?。∥?，班杰明，你該醒醒了?！? ??凱特抓起還在他肩上打盹的班杰明的衣領(lǐng)，把他放在地上。 ??「呵～工作啊……好討厭?！? ??坐在地上的班杰明呵呵打著哈欠，張開眼睛。 ??「沒辦法，我必須幫安的忙……喂，班杰明，走啦！」 ??米斯里露從安的肩膀跳下來，拉住班杰明的手，把他從地上拉起來。 ??「我討厭工作，好討厭，除了烹飪外，我什么都不想做?！? ??「俗話說一曰不作一日不食，你沒聽過嗎？」 ??「斯露斯露很勤勞呢?！? ??「是米·斯·里·露！」 ??米斯里露拉著班杰明離開后，安也打起精神，走向了大爐灶。 ??巨大的爐灶與鍋子周圍也架設(shè)著較低的鷹架，高度大約到安的頭頂。 ??見習(xí)生忙碌地搬來一捆一捆的木柴堆在爐灶旁，那些木柴會被逐一丟進(jìn)大爐灶里。 ??負(fù)責(zé)把木柴丟進(jìn)爐灶、調(diào)整火力的職人們，被火焰的熱氣煽得汗流浹背。 ??鷹架上也有職人在攪拌著熬煮中的大鍋。 ??負(fù)責(zé)撈出渣子、浮末的職人們也站在鷹架上。 ??從鷹架上傳來指示火力強弱的吶喊聲。 ??安大略觀察了一下工作現(xiàn)場的狀況。 ??在鷹架上攪拌鍋子的職人，以及負(fù)責(zé)撈出渣子、浮末的職人，好像最容易累倒。 ??他們的手開始無力，表情開始扭曲時，替代的人就會爬上鷹架。 ??安看準(zhǔn)三大鍋子中人數(shù)最少的一個，爬上了鷹架。 ??「我來換班?！? ??她對手痛到表情扭曲卻還在攪拌鍋子的職人說。 ??那個職人訝異地看著安。 ??「你嗎？」 ??「是的，這是監(jiān)督的指示，我要加入工作?！? ??「這根攪拌棍很重呢，不攪拌到底部就會焦掉，那時候就沒救啦?！? ??「我知道。」 ??「女人不可能做得到，讓開！」 ??從后面爬上鷹架的職人把安推開，那個人是颯彌·喬治。 ??「不要擋路，走開！」 ??颯彌大叫，取代了攪拌鍋子的工作。 ??受到排擠的安，咬住了嘴唇。 ??「哎呀，女孩子爬到這種地方，好危險、好危險。」 ??突然有人從背后抱住了她。 ??她驚叫一聲，轉(zhuǎn)過頭看，是個不認(rèn)識的年輕人。 ??「萬一掉下去，傷到臉就糟啦。來，我?guī)阆氯?，不用怕?！? ??那個人的亮紅色頭發(fā)，奔放地東翹西翹，有著天真爛漫的笑容，討喜的下垂眼睛充滿了親和力。 ??「誰、誰？放開我！你是什么人??！」 ??沒想到安這么說，對方就很干脆地放開了。 ??「我是什么人？勉強來說，應(yīng)該是女生的支持者吧？改天要不要跟我去喝杯茶？」 ??「什么？」 ??這時候，從爐灶前傳來凱特的怒吼聲。 ??「你在那里做什么？埃里歐特！」 ??紅頭發(fā)的年輕人聳聳肩說： ??「被發(fā)現(xiàn)了啊？凱特那家伙，眼力還是這么好。」 ??「快過來，埃里歐特·可林茲！工作啦！不對，先為遲到說聲對不起！」 ??——這個人是埃里歐特·可林茲！ ??埃里歐特·可林茲是佩基工房派首領(lǐng)的代理人，更是個卓越的銀砂糖師。 ??安正驚愕時，又聽見鷹架下面?zhèn)鱽砹硪粋€聲音。 ??「埃里歐特，快下來啦，那個人要過來了。他就是凱特吧？看起來好兇?！? ??是女孩纖細(xì)的聲音。 ??安往下看。在鷹架下面抬頭看著他們的女孩，大約比她大兩、三歲，身體線條柔細(xì)，看起來楚楚可憐。有著長長的柔順金發(fā)、綠色的眼睛，是個很漂亮的女生。 ??——她是誰?不是砂糖果子職人嗎？ ??女孩穿著淡紫色的洋裝，上面裝飾著大量的蕾絲。裙褶又細(xì)又多的洋裝，下擺豪華地大展開來，一看就知道不是職人的衣服。 ??她與安四目相交，皺起眉頭說： ??「她是砂糖果子職人？」 ??安以為自己做了什么失禮的事，感到有點慌張。 ??但那個女孩很快就背對她走了。 ??「啊，是、是，對不起，我不該把你一個人丟在這種地方?！? ??埃里歐特跳下鷹架，站在那個女孩旁邊，舉起一只手，對怒氣沖沖走過來的凱特?fù)]手。 ??「嗨，凱特，好久不見了，有兩年了吧？今晚去喝一杯吧?！? ??想握手的埃里歐特伸出了手，卻被凱特用力拍開了。 ??「誰要跟你這種人喝！趕快工作啦！那個女人是干什么的？」 ??「你很沒禮貌呢，凱特，她是布莉潔·佩基小姐?！? ??凱特皺起眉頭，看著女孩。 ??女孩微微彎下膝蓋說： ??「我是佩基工房派的首領(lǐng)葛連·佩基的女兒，我叫布莉潔·佩基?！? ??「佩基工房派的女兒為什么在這里？」 ??凱特板著臉問，幸福洋溢的埃里歐特傻笑著說： ??「布莉潔是我的未婚妻，所以來看我啊。」 ??「才不是呢，我是來幫忙的。廚房需要幫手，各派閥的女人也都來了?！? ??布莉潔的態(tài)度跟埃里歐特完全相反，說得很冷漠。 ??「那是臺面上的說法啦。其實布莉潔是因為我在路伊斯頓辛勤工作，所以特地來譲打氣?！? ??「你哪有辛勤工作！」 ??凱特對埃里歐特怒吼，再順勢抬起頭對安說： ??「你也一樣，發(fā)什么呆，快加入工作！」 ??「哦，是?！? ??安這么回應(yīng)，可是職人們都狠狠瞪著她。 ??凱特看到他們那樣子，臉色變得非常難看，對著安周邊的人怒罵： ??「誰敢惡整自己的職人同伴，我就把他丟進(jìn)大鍋里一起熬煮！她有心要工作，就該給她工作，·你們要惡整她，也要等她的工作虎頭蛇尾時再說！到時候，你們要漠視她，或把她罵到臭頭都可以，隨便你們！」 ??他的威嚴(yán)，震攝了職人們。 ??「沒辦法。喂，換你了！」 ??在安附近用大勺子撈掉浮末的職人，拍拍安的肩膀。 ??「是！」 ??安沖到男人旁邊站定。 ??「好可憐，你怎么不讓她做比較適合女人做的工作呢？凱特?！? ??埃里歐特垂下眉梢，原本就下垂的眼睛顯得更下垂了。 ??「適合女人的工作？」 ??「譬如打掃啦、倒茶啦，或是陪我聊天的工作。」 ??「陪你聊天不是工作吧？那之外，都是見習(xí)生的工作。她是個砂糖果子職人，不是見習(xí)生。」 ??「你認(rèn)定她是個職人？」 ??布莉潔驚評地詢問，凱特毫不猶豫地說： ??「她是職人。」 ??「女人根本做不到，她還這么拼命，太可笑了?！? ??布莉潔沒好氣地說，把視線移到自己腳下。 ??「這里好熱，埃里歐特，難得來這趟，我要去市內(nèi)觀光了。」 ??說完，她就快步走向了出入口。 ??「啊，那我也去?！? ??埃里歐特才跨出腳步，就被凱特抓住了衣領(lǐng)。 ??「你來跟我討論工作的事！」 ??安從男人手中接過了勺子。這個巨大的勺子，有掃帚那么大。厚實的長柄沉甸甸的，重到必須用兩只手搏住。 ??安使盡全身力量撐住了長柄，把勺子往滾沸的砂糖林檎表面滑過去。她咬住牙關(guān)，擔(dān)起了重量。 ??——這是凱特給我的機會。 ??撈滿一勺子的浮末，就把浮末倒進(jìn)鷹架下面裝著水的桶子里。 ??然后再把勺子舉起來，放回鍋子里。 ??——做不到的話，就沒有資格拿到砂糖林檎。 ??手臂的肌肉痛到發(fā)麻發(fā)燙，安也吭都不吭-聲。 ??從爐灶、鍋子冒出來的蒸汽，把鷹架熏得火熱，安滿身都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