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圖書館異聞錄

第十章 潤事務(wù)所，團(tuán)滅在即

? ?都市時間-6:07p.m.

? ?冷漠的蒼白光芒如往日一樣恒常照耀著，在羅蘭的黑色西裝外套上浮涌流躍，如同純凈的液態(tài)汞——俗稱“水銀”——那樣，光潔亮麗的外表下，暗藏著無限的殺意。

? ?但不同于初次來到這里的人，

? ?羅蘭已經(jīng)在這里為館長小姐“工作”了五年，早就不再對這等景觀感到驚訝，

? ?更何況眼下“接待”尚未結(jié)束，他還沒有，也不會有放松休息的心思。

? ?他穩(wěn)住被長劍帶動著顫抖不已的手腕，懶散的瞳孔中終于帶上了幾分尖銳。

? ?他緊緊盯著眼前這個突然打亂他戰(zhàn)斗節(jié)奏的不速之客，生怕她下一秒便會直接用手中的鏈鋸劍劈下他的西瓜。

? ?盡管那身形嬌小的埋伏者已經(jīng)少了一條手臂，渾身都是血污，一副虛弱至極，行將倒下的樣子，但是羅蘭并不會因此就放松警惕半分——

? ?被逼入絕境的耗子都會咬人，更何況是一個真正的八階收尾人？

? ?雖然身為特色六階收尾人的羅蘭還并沒有衰落到能夠被這個跟他差了整整八階的小白毛一招秒掉的地步，但絕不輕視每個敵人可是高階收尾人的基本素養(yǎng)，羅蘭還沒有健忘到會把基本功忘掉的境地里去。

? ?但站在他身前4.398米處的潤可就不這么覺得了——

? ?“艾……艾莉？！你在這……在這里干什么??！我……不是……叫芬恩先帶你撤退嗎?。?！你居然……還敢跑回來??！你到底……想干甚?。“。。?！”

? ?潤突然用力支起身體，不顧傷口的疼痛，

?? 對著自己的同學(xué)、朋友兼下屬——現(xiàn)在還得加個“救命恩人”——

??

?? 嗚咽著大聲斥責(zé)道，

? ?這反應(yīng)不像是見到救了自己一命的朋友，反而像是見到了殺害自己全家的仇人那般。

??

?? “……嘿……咳咳！不是你這小子能不能識點(diǎn)時務(wù)？！老娘我可是拖著這條爛命趕過來救你的誒?。≈滥闫獬?，但這時候你就不能稍微溫和一點(diǎn)嗎？！”

?? 雖然語氣中帶上了較為明顯的慍怒，但艾莉還是對著潤艱難的扯了扯嘴角。

?? 抵在“spmcb--Molinias IIV”配重塊上的右手死命撐起沉重的身軀，

?? 她轉(zhuǎn)過頭，瞪著因充血而血紅的雙眼，冷冷的盯著羅蘭，

?? 銳利的目光在他身上來回掃視，尋找著可能存在的弱點(diǎn)。

?? “……噗呲?！?/span>

?? 羅蘭嗤笑一聲，但不屑的瞳孔中漸漸出現(xiàn)了幾分敬意。

?? 但即使如此，他嘴上吊著的話還是一如既往的難聽：

?? “哎呦喂……咻咻咻，剛才差點(diǎn)就要挨揍了呀，我的小心臟現(xiàn)在還在狂跳不止呢！”

?? “剛剛竄進(jìn)來的是什么東西……一時大意了啊…竟然會被這種貨色嚇到……”

?? “……話說你們這種低階收尾人都喜歡這樣嗎？在被同伴推出了地獄的大門之后又偏要再次闖進(jìn)來送死？”

?? “真搞不懂你們?yōu)槭裁慈绱藞?zhí)著于毫無意義的犧牲，就像雨夜的飛蛾義無反顧的撲向火堆那樣，簡直……愚蠢至極。”

?? 羅蘭毫無顧忌的噴吐著垃圾話——他試圖按照他自己所理解的方式提升來賓情感等級，這樣更容易獲得館長大人所需要的優(yōu)質(zhì)“館藏”，接待結(jié)束后也好向館長交差。

?? “……”

?? “艸**的！你個【*文明都市】瞧不起誰呢?。±夏?，老娘切碎你口牙?。?！”

?? 艾莉憤怒的拔出鏈鋸劍，盡管左肩的斷口處還在往外淌血，但她還是義無反顧的顫悠著向面前的敵人艱難的發(fā)動了沖鋒——

?? “哇哦哦哦??！嚇我一跳，要是被別人看見就得丟臉丟到奶奶家啦！”

?? 羅蘭悠閑地側(cè)身一閃，在輕而易舉的躲開艾莉攻擊的同時，也沒有讓嘴閑下來，依舊在不斷的嘲諷著艾莉——語氣之欠扁，神態(tài)之不屑，綜合起來就讓人很想把他按在地上暴揍。

?? 但人家是名義上的六階，實(shí)際上的特色，一般收尾人想揍都揍不了，更何況是重傷的艾莉？

?? “啊……淦！”

?? 艾莉最終還是因?yàn)轶w力不支，一個趔趄差點(diǎn)栽倒在地，只得再次將鏈鋸劍插入地面，倚上喘息不已。

?? “沒想到這就撐不住了……看來你的實(shí)力和勇氣極度不相稱噶……”

?? “哎，算了，我也不跟你們玩了，六階對八階，要放水還是挺不容易的……”

?? 厭煩了，結(jié)束吧：

?? “安吉，跟我上；皮特萊尼錘哥你們幾個繞后，速戰(zhàn)速決?。　?/span>

?? 羅蘭終于喪失了耐心——

?? 他敬重這兩位甘愿獻(xiàn)身于圖書館偉大事業(yè)的八階收尾人；

?? 在他們的身上，他也看到了一些美好的品質(zhì)——

?? 這種品質(zhì)如果放在后巷肯定是稀缺品，如果不加以呵護(hù)，最后不是被瓜分就是被同化，毫無余地可言。

?? 但他們選擇在圖書館撕下平日里的偽裝，直面最真實(shí)的自我，這種勇氣本身就值得人尊敬。

?? 很可惜，羅蘭是和他們在接待場上認(rèn)識的，他們從接待開始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你死我活，這更是毫無余地可言。

?? “唉……”羅蘭嘆了口氣，雙手握住杜蘭達(dá)爾，向著艾莉沖了上去，安吉麗卡緊隨其后。

?? 4.347米……

?? 4.190米……

?? 3.981米……

?? 3.109米……

?? 2.666米……

?? 1.100米——

?? 鐺~——

?? 潤在羅蘭揮劍的一剎那及時趕到，吃力的舉臂，擋下了這次打擊，

?? 但左手的金屬指虎上的裂紋在這次攻擊后迅速深入，終于不堪重負(fù)，“哐當(dāng)”一聲驟然碎裂，碎片撒落在厚羊皮紙質(zhì)的橋面上，發(fā)出既不清脆也不渾濁的聲響。

?? 潤猛地一踉蹌，整個人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數(shù)步，若非艾莉撐住了他的身體，他說不定會在這一擊的影響下直接摔倒在地——到時候還能不能再爬起來就是個未知數(shù)了。

?? “你這家伙……就不能讓老娘省點(diǎn)心嗎！”

?? 艾莉猝不及防之下差點(diǎn)被潤撞到，她大聲吼著，但同時也沒有放松警惕——皮特等人正在背后接近他們，而羅蘭在站穩(wěn)腳跟之后，又一次從4米開外攻來，真可謂前后為難之境。

?? “淦……這種情況……”

?? 艾莉焦躁了，她的目光逐漸變的迷離，羅蘭的身影在她眼中變的模糊不清，就像他仍在遙遠(yuǎn)的天邊，而不是已經(jīng)到達(dá)他們面前一樣——

?? “【THE DURANDAL】！”羅蘭大聲喊出自己手中長劍的名字，一邊將手中的長劍再次劈下——

?? “滾開??！”關(guān)鍵時刻，潤從一旁殺出，右手握拳以破空之勢驟然揮出，劃裂空氣產(chǎn)生的拳風(fēng)帶著“嘩嘩”的聲響，準(zhǔn)確無誤的擊中了羅蘭的左肋——

?? 才怪！

? “就這點(diǎn)能耐還想偷襲我？八階的弱雞收尾人啊，你還是再回去多練練吧！”

?? 鐺——（抱歉實(shí)在沒詞了）

?? 羅蘭精確的察覺到了來自身后的攻擊意圖，在多次“都市之星”級委托中養(yǎng)成的應(yīng)激反應(yīng)驅(qū)使著他做出了決定——

?? 右手離開劍柄，通體漆黑的皮質(zhì)手套上白光流轉(zhuǎn)，一把通體漆黑的匕首在流光散去之后完全顯形，羅蘭并未多做一個動作，一個干脆利落的上挑，他的右手以一個突破人體極限的角度快速伸出，在潤的右拳到來之前及時做出了防御動作！

?? Duang——

?? 好一個機(jī)智的變招！

?? 不僅完美的收下了潤的突然重?fù)簦槺氵€省去了接近潤的功夫——一舉兩得！

?? “吼？沒來找你反而自己送上來了？”

?? 凝視著面如死灰的潤，羅蘭冷笑一聲，“呵呀，本來還想留你一會兒的，但你硬要送的話我也不好拒絕呀……”

?? 欻——！

?? 話音未落，羅蘭迅速收回右手，轉(zhuǎn)而將匕首以極快速度直接橫向揮出！

?? 噗呲。

?? 潤的右腹在剎那之間多出來一道長達(dá)5cm的傷口，似乎是割到了動脈，鮮血從傷口處如涌泉般噴射而出，濺到了羅蘭的黑色西裝上，留下一塊黯淡無光的瘢痕。

?? “哎！……這身西裝我攢了好久的私房錢才背著老婆偷偷買下來的，竟然這么輕易就被你弄臟了……有點(diǎn)不開心……”

?? 羅蘭嘆了口氣，似乎是在對他的西裝如此輕而易舉的被某個八階收尾人弄臟而感到惋惜。

?? “你！混蛋……”

?? 潤捂著腹部的新傷，鮮血從傷口中汩汩涌出，光是看著都讓人覺得疼。

?? 但這已經(jīng)算不錯了，以他現(xiàn)在的身體狀態(tài)，別說身上其它的傷了，就剛剛加的那道，如果沒有強(qiáng)化肋骨的自我輔助修復(fù)，血早就飆了一地了。

?? 強(qiáng)化肋骨……就是潤身體內(nèi)剛剛被羅蘭輕松撅斷四根的玩意。

?? 別看羅蘭這么輕易的撅斷了四根強(qiáng)化肋骨就先入為主，覺得這玩意簡直比阿偉還遜。

?? 正相反，這是海格工坊的半專業(yè)定制物，這幾根與平常肋骨無異的生物質(zhì)足以抵擋住大多數(shù)小中型單兵近戰(zhàn)武器的重?fù)簟诙际校@種產(chǎn)物已經(jīng)是中低檔同類產(chǎn)品中的上等貨，潤到現(xiàn)在都還記得，當(dāng)年姐姐對著海格工坊的那位帥氣前臺小正太轉(zhuǎn)賬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是多么的肉疼……

?? 不應(yīng)出現(xiàn)在此時的模糊回憶，在那一剎變得如此清晰，仿佛昨日重現(xiàn)……

?? 潤體內(nèi)一共有六根強(qiáng)化肋骨。

?? 像這樣的強(qiáng)化肋骨，一根就要25000眼。

?? 就姐姐的“工資”而言，要她付出的150000眼可不是什么小數(shù)目。

?? 但姐姐還是咬著牙關(guān)付了錢——

?? 盡管這意味著，

?? 她在剩下的19天內(nèi)就只能靠區(qū)區(qū)2000眼過活。

?? 雖然成為了幫派的中層干部，但姐姐還是改變不了自己的工資在減去個人所得稅之后就已經(jīng)寥寥無幾的尷尬現(xiàn)狀。

?? 但她還是選擇硬撐半年攢夠購買肋骨所需的錢款，并且?guī)е贻p的弟弟親自前去付款植入，沒有半句抱怨的話。

?? 但就算付夠了錢，潤的植入手術(shù)也沒能夠更加順利——就像每個植入者都必須經(jīng)歷的那樣，潤在手術(shù)中經(jīng)受了極大的痛苦。

?? 由于黑心的工坊技師私吞了姐姐原本已經(jīng)私下付給他的麻藥費(fèi)，潤必須在手術(shù)全過程中保持清醒，由此——

?? 皮膚被手術(shù)刀割開、肋骨被氣錘一根根敲斷，醫(yī)用鋼釘釘入骨髓、割開的傷口被針線重新縫上——

?? 這一系列痛苦，不，是非人道的折磨，潤全都一個不落的嘗了個遍。

?? 沒辦法，誰叫他姐姐的地位還不夠高，還沒資格享受麻藥這種待遇呢？

?? 更何況，海格工坊本身就是在那個“幫派”扶植下成長起來的，作為那個幫派的主要植入型義體貨源地之一，海格工坊在某種程度上也承擔(dān)了一部分的研發(fā)和實(shí)驗(yàn)工作。

?? 同樣是付出150000眼，

?? 有錢有背景的客戶，

?? 全身都會被打滿最優(yōu)質(zhì)的麻藥，

?? 在整個手術(shù)過程中享受“嬰兒般的睡眠服務(wù)”，

?? 等到手術(shù)結(jié)束了，麻藥的藥效也會一直持續(xù)到傷口愈合為止——

?? 簡直就是享受；

?? 有背景的客戶，

?? 全身都會被打滿普通檔次的麻藥，

?? 雖然享受不了“嬰兒般的睡眠”，

?? 但至少可以保證在手術(shù)的過程中完全感受不到痛感；

?? 有錢的客戶，

?? 打不打麻藥就是個未知數(shù)，

?? 在付足了麻藥費(fèi)用的情況下，

?? 有可能享受到劣質(zhì)的局部麻醉，

?? 做到一半直接讓你疼的昏厥，

?? 亦或者給你全身打滿生理鹽水，亦或什么都沒打，

?? 讓你在手術(shù)還沒開始之前就直接享受美妙的折磨。

?? 想投訴？門都沒有！

?? 如果你不想半夜被幫派分子從暖和的被窩里拽起來蹂躪半個小時后再被一拳暴“只因”，就閉上你那張什么好話都噴不出來的臭嘴罷——三個字送給你：沒有用！

?? 這還不算最慘的，慘的是那些沒錢沒背景，還想靠吃“霸王餐”讓自己變得“更高，更壯，更強(qiáng)”的熱血無賴——

?? 如果是這種情況，那就先不談付不付得起麻藥費(fèi)的問題了了，

?? 光是那25000眼一根的肋骨你就負(fù)擔(dān)不起，

?? 還不排除人家拒絕給你進(jìn)行手術(shù)，讓七八個工坊直屬收尾人直接暴揍你一頓再把你丟到門外的可能性——

?? 甚至還有機(jī)會被人家?guī)ピ囼?yàn)區(qū)，當(dāng)那個挨打的沙包，或者是那個全身上下都完全不成人形的怪物——那就是上一個跟你抱同樣想法的可憐蟲。

?? 覺得他們是好人？覺得他們還沒邪惡到拿你做人體實(shí)驗(yàn)？

?? 開玩笑！人家超勇的好不好啦！

?? 這都市里像你這樣的草根多了去了，

?? 多你一個也不會有人替你餓死，少你一個也不會多一個能吃得上飽飯的人。

?? “螻蟻”這個詞用來形容你這類人，實(shí)在是再適合不過來了呀！

?? 到時候他們把你往試驗(yàn)場里一拖，舌頭一拔，前額葉一割——看誰還會記得你！

?? 呼……

?? 總而言之，潤的姐姐就是屬于那種有錢的客戶，

?? 雖然幫派中層大多都有些權(quán)力，

?? 但海格工坊的金主就是幫派的首領(lǐng)，這點(diǎn)權(quán)力又算得上什么？

?? 說的難聽點(diǎn)——狗P不如！

?? 所以，姐姐早在手術(shù)開始之前，就已經(jīng)做了心理準(zhǔn)備，

?? 但她在聽到潤的慘叫之后，還是激動的想要沖進(jìn)手術(shù)室，把那些該死的“醫(yī)生”全部揍成肉泥——要不是七八個工坊直屬四階收尾人拉著她，整個工坊怕是早就化為了廢墟。

?? 數(shù)日之后。

?? 昏迷了整整半個星期的潤終于醒了過來。

?? 他忍著劇痛想要掙扎著下床逃走，卻被一只蒼白纖長卻有力的手輕輕摁回了床上。

?? 略顯雜亂的黑發(fā)，照著幫派時興的樣式染了幾縷暗金，

?? 瘦削而俊俏的尖臉，透著暴戾與憤怒的紫色瞳孔，幾乎看不到血色的嘴唇，

?? 深紫色的條紋西裝，帶有金色的骷髏裝飾和同色鎖鏈，

?? 按住他的那只手，一枚深灰色的紫鉆戒指在中指上閃閃發(fā)光，

?? 戒指上鐫刻著她所在幫派的標(biāo)志——被鐵鏈纏在中指上的金屬骷髏頭指虎。

?? 是姐姐。

?? 潤注視著自己的姐姐，姐姐也注視著床上的弟弟。

?? 二人都讀出了對方瞳孔內(nèi)的無奈與憤怒。

?? “……先休息吧，你傷還沒好。”

?? 沉默良久，姐姐率先說道。

?? 她的聲音與外表相稱，低昂冷漠的聲音中透入著強(qiáng)大的壓迫感，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讓人仿佛置身于街頭的大規(guī)模幫派戰(zhàn)爭中，渾身戰(zhàn)栗，不能自已。

?? 但作為跟她相處了多年的至親，聽到姐姐的聲音，潤反倒覺得十分安心。

?? “……嗯?！?/span>

?? 這姐弟倆還真是出人意料的相似。

?? 至少在語言風(fēng)格方面的確如此。

?? “……”

?? “……”

?? “……對不起?！?/span>

?? 又一次沉默良久，姐姐攥緊了右拳，緩緩地開口，對著潤道了歉。

?? 愧疚，無奈，憤怒，

?? 彷徨的失落感通過這簡單的三個字淋漓盡致的表達(dá)了出來，

?? 此時，這位中指干部身上的血腥味早已散盡，留下的只有她的無助，與脆弱。

?

? “我明明已經(jīng)付給他錢了……為什么……那些混蛋……”

?? 姐姐的聲音逐漸變得有些哽咽，眼中已經(jīng)覆上了一層水霧，

?? 不多時，一滴晶瑩的淚從細(xì)長的眼角處滑落，流下，滴落在潤的被子上，散開來。

?? 姐姐的眼淚激起了潤心中的怒火，

?? 姐姐已經(jīng)如此操勞，自己還要讓姐姐擔(dān)心，真是個廢物！

?? 他自暴自棄般的想著，拳頭不自覺的攥緊，無助與自責(zé)成為了他心中唯一的念頭。

?? 他回憶著自己的過往，那時，姐姐為自己和父母的人生做出了多么巨大的犧牲……

?? ……

?? 在來到后巷之前，潤姐弟二人都是D巢的原住民，他們的祖輩在經(jīng)過持續(xù)三代人的艱苦奮斗之后，終于趁著化石燃料迅速衰落，新清潔能源逐漸崛起且處于未開發(fā)狀態(tài)的大好潮流下成功搶占先機(jī)，獲得了D巢的居住權(quán)。

?? 但由于經(jīng)營不善、通貨膨脹加劇以及內(nèi)部腐敗痼疾，潤祖上傳下的的能源公司被前L公司正式吞并，全家的財富在一夜之間全部化為泡影，父親一連4個月都交不上D公司規(guī)定的個人所得稅，一家人只能被迫搬遷到后巷生存。

?? 那時，潤才六歲，姐姐也才十四歲。

?? 他們本應(yīng)在安全而舒適的巢內(nèi)度過自己的童年，卻因?yàn)檫@場飛來橫禍而在一夜間由天堂落到地獄，

?? 對于年幼的他們來說，這絕對是他們?nèi)松凶罨野档幕貞洝?/p>

?? 沒辦法，但這就是現(xiàn)實(shí)。

?? 剛搬到后巷沒多久，父親就因?yàn)榻徊黄甬?dāng)?shù)亍班徖锸赝薄救潭w】所要的保護(hù)費(fèi)，被一群浪人闖入，直接抓走，只留下從睡夢中驚醒的一家。

?? 第二天，出門買菜的姐姐發(fā)現(xiàn)渾身是血的父親匍匐在家門口數(shù)米前的馬路上，

?? 當(dāng)全家人將他手足無措的抬進(jìn)屋后，潤才發(fā)現(xiàn)父親的西裝上少了一塊布料，像是被鋒利的銳器直接切下來的一樣——連同皮膚和極小一部分部分肌肉組織。

?? 那塊未做任何消毒措施的傷口就這么暴露在空氣中，早已發(fā)炎化膿，

?? 但這并不妨礙他的二兒子——也就是潤的二哥，

??

?? 讀出那行由銳器刻在肌肉組織上的娟秀小字：

?? “不與道為體，不宜奉承之義，汝豈欲別于此有生之權(quán)耶？”

?? 小字下方是一個紋刻精細(xì)的徽記——

?? 一叢凋落的忍冬。

?? 潤從未忘記那個絕望的早晨，

?? 從未忘記哭到淚水干涸的母親，

?? 從未忘記離家出走的二哥，

?? 更是從未忘記自那天以后便不告而別的姐姐。

?? 不過，一家人并沒有分離太久。

?? 次日早上，二哥便攙扶著遍體鱗傷的姐姐回到了家中。

?? 當(dāng)時姐姐的身體很差，渾身上下都是鈍器擊打造成的瘀傷，白色的緊身西裝也已經(jīng)被染成了殷紅。

?? 她嘴角的鮮血一直流個不停，

?? 血紅的富氧體液順著柔和的臉部輪廓流到衣領(lǐng)里，血腥味依稀可聞。

?? 她的精神狀態(tài)也不容樂觀，

?? 自被二哥在巷中某個陰暗角落的時候，她已經(jīng)陷入了昏迷，

?? 口中一直在發(fā)出含混不清的囈語。

?? 但她的語氣中不再充斥著絕望，

?? 她似乎已經(jīng)找到了自己未來要走的道。

?? 潤從二哥肩上攙過姐姐，扶著她向她的房間走去。

?? 在他扶著姐姐的脖頸，讓她躺到床上去的時候，窗外正好有一道朝陽映入逼仄的房間，

?? 在陽光照到姐姐手上的那一刻，潤依稀瞥到了姐姐手上那個閃閃發(fā)光的小物件，

?? 一枚鑲著紫鉆的銀灰色戒指。

?? 潤感覺不對，他試圖掰過姐姐的手，仔細(xì)看看那個戒指，

?? 但姐姐的戒備心理很強(qiáng)，即使處于昏迷狀態(tài)，她也依舊緊緊的控制著自己的右手，對想要看清她右手上標(biāo)志的任何人都無比的警惕，

?? 她死死護(hù)著她的右手，就像護(hù)著她這一生中最美麗最光明最純粹的夢想……

?? 潤不再試圖看清姐姐的手，而是沉下心來，盡心盡力、無微不至的照顧著姐姐。

?? 有時，姐姐會短暫的恢復(fù)一點(diǎn)意識，會模糊的向著潤發(fā)出一些含混不清的細(xì)微聲音。

?? 但潤費(fèi)盡心思也沒想明白姐姐到底在說什么。

?? 有時，在夜深人不靜的時候，姐姐的左手會猛地扯過熟睡的潤的右手，然后將其抱在懷里，像玩偶一樣摟著它度過一整夜。

?? 受此影響，潤至今都有會在半夜驚醒檢查左臂的習(xí)慣，

?? 那都是過往生活留下的“后遺癥”。

?? 后來，姐姐的傷逐漸痊愈，潤也漸漸忘記了姐姐拼命都想護(hù)住的那個秘密。

?? 直到她在自己生日前夕突然失蹤，只在累到睡著的潤的手邊留下了一張便條：

?? 阿潤：

?? 很抱歉就這樣不辭而別，但我別無選擇。

?? 我知道家里現(xiàn)在的狀況到底有多么窘迫，

?? 還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去操心，

?? 但改變現(xiàn)狀的機(jī)會就在我的眼前。

?? 阿潤，姐姐必須離開家很長一段時間，這期間我們可能都無法再見。

?? 姐姐不在的時候，你要照顧好自己，讓自己變得更強(qiáng)，直到?jīng)]有人敢瞧不起你。

?? 只有這樣才能讓我們不再被欺負(fù)，被辱罵，被別人當(dāng)做玩物。

?? 最后，答應(yīng)姐姐，盡你自己最大的努力活下去。

?? 你是姐姐在世界上為數(shù)不多的牽掛了……

?? 姐姐

?? 潤沉默著將便條讀完，折好，將它放在自己房間內(nèi)最安全的位置。

?? 便條逐漸被他遺忘，但姐姐的形象并未從他心中淡去。

?? 他要學(xué)習(xí)，他要學(xué)武，他要變強(qiáng)！

?? 只有這樣，才能守護(hù)自己的家人；

?? 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不再被輕視；

?? 只有這樣，才能讓姐姐不用再為了自己而操勞！

?? 第二天。

?? 他沉默著向父母解釋了姐姐失蹤的原因，并向他們提出了上學(xué)的要求。

?? 病榻上的父親沉默良久，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 他讓母親拿出家中一半積蓄，向當(dāng)?shù)睾笙锕芾碚呶瘑T會（巷管委）會長苦苦哀求半日，終于給潤爭取來了前往義務(wù)學(xué)校讀書的機(jī)會。

?? 臨行那天，父親從病榻上掙扎著爬下了床，艱難的抓住潤的手：

?? “去吧，阿潤，你爹我沒本事，只能幫你到這了，但你一定要加油，混出個比你爹更大的名堂來！”

?? “爹……那家里……”

?? “沒事，家里還有你二哥，你只管專心讀書，其他的留給你爹去操心！”

?? “……”

?? “你大姐，你二哥，還有你，你們?nèi)齻€都是好樣的……我很高興能當(dāng)你們的父親……”

?? “可惜我自己不爭氣，沒能給你們更好的前途……”

?? “別說了，爹……”

?? “沒事！你們不用替我們擔(dān)心，學(xué)習(xí)才是你的任務(wù)！”

?? “爹……”

?? “好了，別傷感，去好好混出個名堂來給你爹看！”

?? “……是……是！”

?? ……

?? 【時間停止回溯】

?? 創(chuàng)口處突如其來的劇痛，扯斷了潤剛剛清晰了幾分的回憶。

?? 潤抹了抹從嘴角緩緩流下的鮮血，用手指沾著自己的血液，在嘴角勾出一道譏笑。

?? “小白臉！你還撐得住嗎？！撐不住就滾老娘身后去??！別在這里礙事??！”

?? 艾莉擋下再一次揮來的杜蘭達(dá)爾，用力將長劍連其主人一起推開，

?? 嘴角滲出幾縷鮮血，她知道自己已經(jīng)快要達(dá)到極限。

?? “……退后?！?/p>

?? 潤凜聲命令艾莉躲到他身后。

?? “不可能——你現(xiàn)在是什么狀況老娘我能不清楚嗎！如果讓你這么個小白臉來保護(hù)老娘，老娘絕對得TM的跟著你一起玩完??！”

?? “但是——！”

?? “夠了?。∧恪憬o老娘在那里待著……如果你個小白臉?biāo)懒恕以摗ツ睦铩I(lǐng)報酬……”

?? 艾莉的聲音越來越小，到后面幾乎聽不見。

?? “…………現(xiàn)在……現(xiàn)在可不是……報酬的問題?！?/p>

?? 潤鐵青著臉，尖銳的眼神警惕著四周，提防著有可能從任何一個死角竄出的敵人。

?? 如今，偌大的總類層里只留下了三個人——

?? 潤，艾莉，還有羅蘭。

?? 但這明顯不合理。

?? 圖書館此次負(fù)責(zé)接客的五名司書，

?? 此刻除了羅蘭依舊在正面騷擾——

?? “哎呦放輕松放輕松，緊繃的肌肉在被斬斷時會比在放松時來的更痛哦……”

?? 呃……除了羅蘭現(xiàn)在還在精神與物理兩個方面進(jìn)行正面騷擾之外，

?? 其他四人卻全都不見了蹤影。

?? 潤看不見他們現(xiàn)在所處的位置，

?? 但他知道，這些悠閑的獵手一定會在獵物精疲力盡，露出破綻時，暴起，環(huán)而攻之。

?? 可惜，他雖然有防范的意識，

?? 卻沒有能力，也不可能有能力完全防范著周遭的每一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

?? 左方的陰影里，數(shù)陣細(xì)碎的腳步聲正逐漸向二人靠近……

?? 繼續(xù)……

?? 接近了……

?? 無需再隱藏，無需再掩飾。

?? 羅蘭的拖延已經(jīng)達(dá)到了預(yù)期目標(biāo)，

?? 潤和艾莉很大一部分注意力全都被分散到羅蘭身上，

?? 這給陰影中潛藏的襲擊者提供了良好的攻擊環(huán)境，

?? 只要等到距離合適……

?? 就是現(xiàn)在！——

?? “艾莉??！小心左邊！??！”

?? 潤的眼角瞥到了從陰影中竄出的皮特，

?? 他高呼著讓艾莉注意防范，可他卻預(yù)判錯了耗子攻擊的目標(biāo)——

?? “嗨呦？現(xiàn)在才注意到，晚了！”

?? 染著血紅的刀光從一個刁鉆的死角凌冽著亮出，

?? 帶有倒鉤的匕刃輕而易舉的劃開了潤的衣料，

?? 好在潤閃避及時，皮特的匕首并沒能傷到潤的腎臟，

?? 反倒割破了他的衣袋，一個閃著銀光的小物件從衣袋中掉出——

?? “這是啥？”

?? 眼疾手快的錘哥從皮特身旁的陰影里閃出，一把順起了那個小物件——

?? 一個染血的鐵十字吊墜，上面布滿了紅棕色的鐵銹，

?? 十字架上釘著一個頭朝下的金質(zhì)耶穌塑像，

?? 只可惜少了下半身。

?? “切，還以為是什么值錢的東西……”

?? 錘哥撇了撇嘴——

?? 雖然在圖書館里眼鈔已經(jīng)算是廢紙，

?? 但出于耗子的本能，錘哥還是對這種沒什么價值的小物件感到不屑。

?? “喂！喂……錘哥……別拿著那玩意了……”

?? “哈？”

?? “那邊……”

?? 皮特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殺氣，

?? 他連忙拽住錘哥，想讓他把手中的十字丟下，

?? 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

?? “你們……幾個混蛋，把那東西給我放下！?。。。。　?/p>

?? 潤的眼中突然燃起了血光——

?? 那個鐵十字吊墜，

?? 是姐姐在最后一次見面時，送給他的紀(jì)念，

?? 從某種意義上講，

?? 也可能是姐姐的“遺物”。

?? 自從姐姐在八年前的那次“屠殺”中失蹤，

?? 音訊全無之后，

?? 九年前，

?? 她在父母的葬禮上，交給潤的這個小十字架，

?? 從姐姐的那位干部朋友來訪之時算起，

?? 便可當(dāng)做是姐姐的遺物了。

?? “……很抱歉如此唐突的前來打擾?！?/p>

?? 潤至今還記得，那位黑發(fā)的干部，在看見他的那一刻，臉上的濃濃悲愴。

?? “那，您又是為了什么前來光臨小人的寒舍呢，尊敬的干部女士？”

?? 潤看著眼前身著染血黑色西裝的高大女性（185cm），

?? 垂下眼簾，恭敬的向這位干部試探著答道。

?? “……我叫塔尼婭……是……是你姐姐的朋友……和同事……”

?? 塔尼婭向著潤默默鞠了一躬。

?? 她閉上眼睛，避開了潤逐漸渙散的眼神，

?? 也隔斷了她止不住流露的悲傷。

?? “你姐姐……可能已經(jīng)死了?！?/p>

?? 轟隆——

?? 平地上似乎掠過一道驚雷。

?? 潤的耳中“嗡”的一聲爆鳴，世界與天空開始旋轉(zhuǎn)，

?? 他雙腿發(fā)軟，只好死命撐住門框，盡全力不讓自己摔倒在地。

?? 當(dāng)眩暈感漸漸消退，他顫抖著開口：

?? “……她怎么死的……她怎么可能會……”

?? “是中指高層間的內(nèi)斗——她被……被幾個仇視她的干部合謀，殺害……”

?? 塔尼婭無力的陳述著事實(shí)——

?? 失去姐姐這個最后的朋友已經(jīng)讓她無力多言。

?? “……為什么……是可能？！”

?? 潤抹了抹幾乎滲出眼眶的熱流，卻又似乎在塔尼婭帶來的悲哀里找到了新的希望。

?? 可這希望轉(zhuǎn)眼便被無情的摧毀：

?? “因?yàn)椤瓫]有人找到過她的尸體……和同時遇害的其他人一樣……”

?? ……死不見尸……

?? 潤只感覺自己的心臟被猛地剜去了一大塊，疼的幾乎停止了跳動·。

?? 雖然……他很希望姐姐并沒有死……

?? 只是因?yàn)槟撤N原因藏到了后巷的某個角落避難……

?? 但他早已不再天真。

?? 在中指混，如果遇上這種事情，能夠僥幸生還的概率無限接近于零……

?? 世界再一次旋轉(zhuǎn)起來……

?? “……很抱歉給你造成這么大的打擊……齊椏娜莎……她是個真正的好人……”

?? 塔尼婭的話語似從遙遠(yuǎn)的天空盡頭傳來，

?? 在潤模糊的雙眼里，她的身影宛如水中倒影，如此的不真實(shí)……

?? “很抱歉……但我必須得走了……”

?? 塔尼婭悲凄的轉(zhuǎn)身，一抹孤寂的黑在傍晚的黃暈中漸行漸遠(yuǎn)……

?? 見她走遠(yuǎn)，潤終于無力的癱倒在地，淚水迅速模糊了眼前的世界。

?? 小巷還是那條小巷，

?? 夕陽還是那輪夕陽，

?? 但此時，在潤的眼中，這熟悉的一切都仿佛是撒旦布下的羅網(wǎng)……

?? 他手腳并用的爬進(jìn)屋內(nèi)，

?? 屋內(nèi)沒有亮燈——他們家的電費(fèi)已經(jīng)欠了3月。

?? 小桌上，父母的靈位在暗淡如夜的屋中，顯得如此寒冷而凄清。

?? 再也忍耐不住眼中的傷感橫流，再也抑制不住心臟的痛苦搏動，

?? 他重重一拳錘在地上，放聲嚎啕大哭……

?? 入夜的前夕，巷內(nèi)的所有窮人，

?? 都聽見了又一個無家之人那撕心裂肺的吶喊……

?? 【時間停止回溯】

?? “快點(diǎn)！！錘哥你媽的！！快TM的把那玩意還給他??！快?。?！”

?? 皮特驚恐的狂吼著，一把奪過錘哥手里的吊墜，正欲將其扔回——

?? “你們?。?！把那東西還我?。。。。。。?！”

?? 潤憤怒的嘶吼著，強(qiáng)忍著撕裂全身的劇痛，拖著幾近極限的身體沖向皮特和錘哥，

?? “誒??！小白臉你干什么！！不要命啦??！”

?? 艾莉瞥見潤失心瘋一般向著兩耗子沖去，心知不妙，放聲大叫。

?? 但她顯然忘記了注意身前——

?? 歘拉——

?? 大衣被長劍撕裂，露出鮮血淋漓的傷口。

?? “艾莉小姐，我說過戰(zhàn)斗的時候應(yīng)該先顧好自己吧？嗯？”

?? 附著在漆黑面具下的冷漠惡魔，單手提著沾滿鮮紅的長劍，平靜的嘲諷道。

?? “混蛋……”

?? 顧不上腰間的傷口，艾莉右手抬起鏈鋸劍，強(qiáng)行將它指向羅蘭，小聲咒罵著。

?? “……沒意思?！?/p>

?? 羅蘭自討無趣，干脆向后退了七八米——

?? 反正艾莉現(xiàn)在傷成這樣，一時半會肯定過不來。

?? “閑著也是閑著，干脆看看小耗子們那邊的情況吧……”

?? 轉(zhuǎn)頭。

?? 在羅蘭左前方十四米處，

??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 錘哥一邊驚恐的碎碎念叨著，

?? 一邊看著潤右拳的指虎，

?? 帶著主人的鮮血，向兩只耗子歇斯底里著咬下——

?? “叮~”

?? 從斜刺里殺出的柳葉刀猛然與指虎相撞，

?? 金鐵交鳴之聲響徹萊尼耳畔：

?? “艸TMD……你們這兩個一到關(guān)鍵時刻就掉鏈子……給我退后！”

?? 手上力道驟然加重，柳葉刀輕松將指虎狠狠推開。

?? 踉蹌著向后退了五六步，渾身大大小小的創(chuàng)傷再次開裂，

?? 滲出的鮮血徹底染紅了潤的襯衫。

?? 吃痛，但他眼中的怒火未降分毫。

?? 那眼神刺的萊尼一陣發(fā)毛：

?? “動作快點(diǎn)，爭取四分鐘內(nèi)拿下?！?/p>

?? 故作的輕松語氣似乎在微微顫栗。

?? “……呼……嚇我一跳……真的是，這個還給你！”

?? 及時得救的皮特長舒一口氣，

?? 左臂一揮，

?? 十字架閃耀著，在半空中劃出流星般的弧線。

?? 咚。

?? 不偏不倚的落在了潤的面前。

?? 他想伸手去撿，可他辦不到。

?? 他的傷痕，他的疲憊，

?? 已經(jīng)讓他的身體幾近崩解，

?? 現(xiàn)在，他連“伸手拾回吊墜”這樣簡單的動作都完成不了了。

?? “唉~可惜了……你也是個苦命人……”

?? 在潛伏的同時從羅蘭老大和這位金發(fā)帥大叔之間的對話中初步了解了事情起末的——

?? 萊尼，在臟兮兮的圍巾上擦了擦刀刃上的鮮血的同時，

?? 嘆了口氣，

?? 向著潤一步步的接近。

?? “其實(shí)我本來還不想這么快結(jié)束的……都是苦命人……”

?? 萊尼臉上是深深的惋惜，

?? 在面前這人的身上，她仿佛看到了一部分過去的自己。

?? 為了生計(jì)掙扎，為了夢想掙扎，

?? 為了自己和他人的命運(yùn)掙扎，

?? 為自己的失敗掙扎，

?? 為不向地獄的更深處跌落而掙扎。

?? 某種程度上，他們可以算是同病相憐。

?? 他們唯一的區(qū)別就是病情程度不同而已。

?? 從自己的主觀意愿出發(fā)，

?? 不管是萊尼還是皮特，亦或是錘哥，

?? 甚至包括羅蘭夫婦，

?? 可能都不太愿意將這位被都市拋棄的可憐人置于死地。

??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 畢竟，

?? “都是各為其主……”

?? 將染成金色的齊耳短發(fā)拂到耳邊，

?? 萊尼略有些無奈的感嘆了一句。

?? 她接近失去行動能力的代表人，

?? 向著他，舉起了手中薄如柳葉的尖刀：

?? “抱歉了。”

?? 揮下——

?? ……

?? 在聽見這句毫無意義的道歉的那一刻，

?? 男人冷漠的臉上劃過一絲釋然。

?? 他知道，他明白的很。

?? 他選擇的這條路，已經(jīng)走到了盡頭，

?? 他守住了自己信的道——

?? “抱歉，姐姐……沒法繼續(xù)活下去了……”

?? 面前的十字架上，沒有一絲雜色的單質(zhì)金清晰的映出他渾濁而澄澈的雙眸。

?? 圣人的金塑像悲憫的望著他，

?? 望著又一個將被釘上十字的悲劇。

?? 其實(shí)，這二十多年來，他一直沒變，

?? 唯一變了的，只有他的假面。

?? 他讓自己帶上假面，

?? 冷靜的對待冰冷生活中的一切。

?? 這是實(shí)用主義者的國度，

?? 無謂泛濫的正義感只會讓自己暴尸街頭。

?? 假面讓他存活。

?? 假面讓他變質(zhì)。

?? 假面讓他沉淪。

?? 戴上假面，是生活的必要。

?? 但這假面的可怖，正是在于——

?? 它會讓“演員”逐漸忘卻自己的本心。

?? 但圖書館存在的目的，正是為了揭開這假面。

?? 所以，他的假面在瀕死時，被徹底揭下。

?? 深埋于假面下的，是自己曾經(jīng)的正義感，曾經(jīng)的同理心，還有犧牲精神。

?? 正因如此，他的心靈才真正的完整起來——

?? 他會為必要的放棄而果決；

?? 他也會為不必要的犧牲而惋惜。

?? 他會為自己的執(zhí)念賭上一切；

?? 他也會為真正的心愿放棄自己的所有。

?? 他沒變。

?? 他沒有選擇獨(dú)活。

?? 他選擇去死。

?? 如果這就是自己的結(jié)局……

?? 好像也不是那么難以接受……

?? 也對，該知足了……

?? 三十二年已經(jīng)是大賺一筆……

?? 似自嘲，似寬慰，

? 不動聲色的提了提嘴角，

?? 閉上雙眼，

?? 他等著那把即將割開自己頸動脈的柳葉刀……

?? 叮~~~

?? 金屬的脆響。

?? “！！”

?? 潤睜開了雙眼——他的頸動脈還完好如初。

?? “是誰……”

?? 逆著晃眼的白芒，潤瞇著眼睛，勉強(qiáng)看清了為自己擋下那致命一刀的闖入者——

?? “芬恩？？?。。?！”

?? “代……代表人……我沒來晚吧……咳咳……”

?? 費(fèi)力一腳踹在萊尼小腹，

?? 逼迫她向后退開十來步后，

?? 重新返回的芬恩轉(zhuǎn)過頭去，

?? 對一臉不可置信的代表人擠出一個不像微笑的微笑。

?? “……你……不是……你不是已經(jīng)走了嗎……”

?? 在看到這個年輕人的那一刻，

?? 潤覺得自己的聲帶好像生銹了一般，滯澀，沙啞。

?? 因驚愕而滯澀，因哽咽而沙啞。

?? 他沒想到，

?? 這個一向視自己為至理的后輩，

?? 會不顧自己的死命令，半途折返回來支援已經(jīng)毫無價值的自己！

?? “代表人……其實(shí)，咳咳，其實(shí)我知道，您說的對——”

?? 像是猜到了潤的心思一般，芬恩略微轉(zhuǎn)頭，微笑著向他解釋道：

?? “——如果我們都選擇留下，那我們一個都逃不出去?！?/p>

?? “但是——如果我真的自己一個人出去了，卻發(fā)現(xiàn)沒有一個人在我身邊，”

?? “那我獨(dú)自活著出來又有什么意義！”

?? 芬恩的目光重新轉(zhuǎn)回到萊尼身上，嘴上卻沒停：

?? “還有，潤代表人您和艾莉前輩都曾多次關(guān)照過我，”

?? “我沒辦法丟下你們自己逃走！我不是這樣的人?。　?/p>

?? 年輕的收尾人堅(jiān)定的說道。

?? “所以！我要盡我所能帶您和艾莉前輩出去！一個都不能少！”

?? “喂?。∧俏缓淖有〗?！還有什么本事就使出來吧??！”

?? 芬恩注視著前方被他踢到2.8米外的萊尼，

?? 對她大聲喝道。

?? 為了壯膽，也為了堅(jiān)定自己的決心。

?? 不遠(yuǎn)處，羅蘭的漆黑面具早已被摘下。

?? “……好……既然你們選擇一起變書，那我也就沒什么好顧忌的了……”

?? “……我尊重你們的選擇……”

?? 杜蘭達(dá)爾收回鞘內(nèi)，

?? 羅蘭向身后的陰影招了招手：

?? “安吉，不用再藏了，把輪盤給我?！?/p>

?? “哦啦？你竟然會想用那個……”

?? 窺伺已久的安吉麗卡從陰影中走出，

?? 略微有些驚訝的看了看羅蘭。

?? 他平?？刹皇翘珢塾眠@把沉重的巨劍的……

? ?“沒事，換換手感……”

? ?羅蘭的臉上沒有一絲玩笑的意味。

? ?“看你這表情……應(yīng)該不只是換手感那么簡單吧~？”

? ?稍稍皺了皺眉，安吉麗卡似乎從羅蘭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絲認(rèn)真。

? ?按她對羅蘭的了解，

? ?能夠讓他在戰(zhàn)斗時認(rèn)真對待的對手，只有兩種——

? ?一種，是真正的強(qiáng)敵；

? ?另一種，則是他贊賞、敬畏的敵人。

? ?這三個低價收尾人，肯定不屬于第一類，

? ?至于第二類……

? ?安吉麗卡左手戒指上流過一道寒芒，

? ?一把帶有數(shù)條壓力管道的巨劍出現(xiàn)在她手中：

? ?“但……如果你要用的話……我也沒什么意見，別弄壞就行——接好！”

? ?安吉麗卡左手一甩，重達(dá)87千克的巨劍便如玩具一般被她輕易擲出。

? ?帶著獵獵風(fēng)聲，巨劍筆直的插進(jìn)了羅蘭面前的橋面。

? ?雙手伸出，握緊，發(fā)力——

? ?沒入橋面40厘米的巨劍被羅蘭輕易拔出，單手持握。

? ?“呼……速戰(zhàn)速決。”

? ?一團(tuán)黑色的影子從遠(yuǎn)處襲來，揚(yáng)起陣陣塵土。

? ?他的目標(biāo)是芬恩和潤。

? ?“……看來不用我動手了?！?/p>

? ?萊尼望了望遠(yuǎn)處，她的嘴角不自覺的翹起。

? ?不用自己殺死前面這兩個人，對她來說反而是種安慰。

? ?左腳往后一劃，萊尼向前方閃去，進(jìn)入一片陰影。

? ?“錘哥，咱先讓到一邊去，不然待會可能都會被波及……”

? ?“吶……”

? ?看到萊尼閃開，在她身后不遠(yuǎn)處的皮特和錘哥也選擇了重新回歸陰影。

? ?“嗯啦……看來我也該給自己選個對手了~……”

? ?安吉麗卡重新取出雙斧，走向艾莉……

?? 對于潤事務(wù)所來說，

?? 現(xiàn)在的情況似乎已經(jīng)跌到了谷底……

?? 真的……

?? 似乎真的已經(jīng)沒希望了……

?? 潤死死的注視著羅蘭。

?? 他在羅蘭的身上，看見了死神的倒影……

（第二卷第七章 完）

預(yù)計(jì)還有兩章的量……

唉，生活不易，卷王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