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劫無間》寧紅夜背景故事 第四章
第四章 上元燈會
月輪商人薩卜爾在永州南市的暗巷中沒命地狂奔。
他不知道身后這人如何找到了自己,他只知道,一旦被追上就會丟了小命。
南市的小巷錯綜復(fù)雜,若非如薩卜爾般在此摸爬滾打了十余年,常人根本繞不出去,更何況是這種漆黑的夜晚。薩卜爾努力定了定心神:既然已逃回了暗巷,定能在此甩掉身后那個陰魂不散的女人。
終于摸到了那堵特殊處理過的墻壁,薩卜爾摁下機關(guān),閃身躲進了暗格。
……?
這場狼狽的噩夢,始于數(shù)日前的錢家大婚。薩卜爾親眼所見,那錢家的新嫁娘,提著一把長劍穿過庭院。佯裝醉酒逃過一劫的薩卜爾,馬不停蹄地趕往南市躲藏。次日,錢家父子三人慘死家中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永州。
好容易避過了風頭,又求得藏雨閣女主人找來萬通鏢局的鏢師,只等明日破曉就能出城返鄉(xiāng)。今夜本應(yīng)緊閉門窗,藏在旅館中,不該心存僥幸,貪戀永州上元燈會的盛景,還去赴那勞什子的約!
興致濃時,卻見花燈下,有個身著紅衣的身影,隔著人群對自己說著什么。
朱唇緩緩開合,分明是一字一字地在說:“你見過我,是嗎?”
……?
思及此處,薩卜爾打了個冷戰(zhàn),往暗格更深處縮了縮。
“咔噠”。
卻聽清脆的一聲,暗格的門竟緩緩打開。看清來人后,徹骨寒意自脊背升至頭頂,薩卜爾覺得自己的血液凝至了冰點。
月光底下,新嫁娘般的紅衣和那綁在她眼睛上的紅布,襯托得眼前女子的面容冰冷且陰沉。女子輕啟帶笑的朱唇:
“見過我的人,還活著的不多?!?/p>
薩卜爾大張開嘴,卻沒能發(fā)出驚恐慘叫,取而代之的是溺水般的嗚咽聲。極度的恐懼就此凝固在他的臉上。
寧紅夜擦凈長劍上的污漬,走出了小巷。她從巷口的小攤隨手拿走了一個獸面戴上,便就此流入人潮。
盡管放任他跑了這么遠,這仍然是一個無聊透頂?shù)墨C物。他在暗巷中逃跑的蹤跡,于陰神之眼下一覽無余。
自從蒙起雙眼后,寧紅夜能看到的東西反而更多了。普通人的眼睛太貪心,視線從美玉轉(zhuǎn)到美食,從美景轉(zhuǎn)到美人,眼花繚亂,什么都想要看,卻什么都看不到。
看不見不重要的東西后,重要的東西才會變得清晰。
遠遠地,人群中爆發(fā)出一陣歡呼,原是有位歌伎乘著碩大花燈車往這邊來了。名震皇城的歌伎,今年上元燈會竟被永州的富老爺們給千里迢迢地請了過來,人們爭搶著想要看上一眼。但這對寧紅夜來說只意味著:又是一個麻煩。涌來的看客們將街上圍得水泄不通,寧紅夜皺眉,側(cè)身進了最近的一家酒肆,以避開喧鬧的人群。
酒肆中同樣擠滿了人。
寧紅夜一向不喜歡人多的場面,混亂嘈雜。雖然這并不妨礙她看清楚酒肆中的每個人—―或者說每個人的欲望。這對寧紅夜來說是一個下意識的舉動,自小養(yǎng)成的習(xí)慣。她很早便懂得觀察,總能知道她眼前的人什么時候渴了、什么時候困了,什么時候感到害怕、什么時候起了殺心。被選為玄女后,寧紅夜千百倍地加強了這份天賦,她開始學(xué)習(xí)以陰神之眼來感受這個世界,如魚得水。
當不再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待這個世界,便能看到更多。
“客官,樓上還有雅座”店小二眼尖,連忙迎了上來,向?qū)幖t夜指了指樓上。
抬頭看去,寧紅夜幾乎是立刻警覺了起來。這里竟有一個這樣的人?
實際上,任何一個人進來,都應(yīng)該第一眼看到這個白衣女人。因她實在太不尋常,與這破舊酒肆的氣息太不相同。一個膚白勝雪的女子,身穿樸素白衣,舉手投足間卻尤顯矜貴。
無暇搭理一旁的店小二,寧紅夜全神貫注地調(diào)動起陰神之眼,試圖探尋這個不同尋常的女人。她的注意力無法從這白衣女子上移開,卻又什么也無法從她身上讀出來,那識人的天賦仿佛在此刻短暫地失靈—―寧紅夜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思緒亂了。
這女子與她帶給寧紅夜的感受是如此陌生,寧紅夜一時無法理解這意味著什么。
“那便去試探試探深淺”,這么想著,寧紅夜朝白衣女子走了過去。
她想必是知道有個戴著獸面的人走了過來,站定在自己的桌前,但她沒有抬頭。
“我能坐這兒嗎?”寧紅夜只好開口發(fā)問。
那女子的視線越過寧紅夜,瞟了眼窗外歡呼不斷的人群和酒肆緊閉的大門—―看來沒人要進來了,她想必已經(jīng)等了很久,而她等的人想必不會再來。
“請便?!卑滓屡拥纳袂楸人恼Z氣更冷。
“唔,你好像在等人?”寧紅夜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漫不經(jīng)心。
被驚擾的女子稍帶不悅地看了眼來人。寧紅夜此時已摘下面具,在注意到寧紅夜與自己年齡相仿,卻“雙目失明”后,她的聲音似乎不自覺地放軟了些:
“無妨,不會來了?!?/p>
小二端來了酒菜,絮叨地介紹起店里叫“玉冰燒”的好酒,打斷了寧紅夜好容易搭起來的對話,二人便各自沉默著吃菜飲酒。那白衣女子飲酒的速度,似乎過于急躁了些。
“它很冷。”半晌,寧紅夜試圖打破這沉默,便假裝不經(jīng)意地碰了一下橫放在桌上的長劍,劍柄上鑲嵌著梅花的紋路。
白衣女子盯著寧紅夜的舉動,聞言冷哼了一聲,仍是面無表情的,但寧紅夜注意到她臉上竟已頗有醉態(tài)。
“殺的人多了,自然就冷了?!?/p>
“你殺過很多人?”
白衣女子的眼神變了,寧紅夜便知道自己問到了對的問題。果不其然,片刻沉默后,白衣女子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久藏于肺腑的埋怨隨著酒氣一同呼出:“在她眼里,都是些該殺的人。命我做了那許多事情,卻總是不讓我做真正該做的?!?/p>
“誰不讓?”
“我娘親?!?/p>
寧紅夜控制不住地彎了唇角,幾刻鐘前讓自己頗為緊張的冷峻女子,此時在玉冰燒的作用下,幾乎像個跟人訴苦的孩子。
“看來世界上的娘親都同我的娘親一樣?!?br>
白衣女子終于肯再抬頭看面前這陌生人一眼,思考了片刻,說道:“或許只有你我二人的娘親是這樣,不然……上元燈節(jié),為何獨有你我在此飲悶酒?”
寧紅夜由衷地笑了出來:“或許吧……那你真正該做的事情是什么呢?”
“今夜嗎?打扮整齊,賞燈祈福,買幾盞芙藻花燈。彈琴也好,畫畫也好。反正不是坐在這里等人,沒完沒了地等著,永遠都不是‘最合適的時機’……”
她一定不常喝酒的,寧紅夜心想,才會剛喝了幾杯就醉成這樣,說話已顛三倒四。看著眼前這個冰姿靈秀的女子雙頰泛紅,仿似美玉生暈,寧紅夜對于如何度過這個無事可做的夜晚有了一個不錯的想法:
“既然如此,不如等會兒一起去看花燈吧。”
“唔……未嘗不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