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林風(fēng)聲|他們喜歡的竟然是一個人?
山風(fēng)喜歡上一個人。 但她卻不知道他是誰。 她只記得他有一雙漂亮的桃花眼,眼角下一顆嫣紅小痣。 其他的卻一概不知。 ** 那天已經(jīng)很晚了,她上完晚自習(xí)從學(xué)校出來,昏黃的路燈下,她的必經(jīng)之路上,卻赫然有幾個打扮得流里流氣的男人。 他們都染著色彩鮮艷的頭發(fā),戴著各式各樣的耳釘耳環(huán),或蹲或站,有幾個還在抽煙,煙圈從他們嘴里吐出,很快地四處飄散,在昏黃路燈下氤氳開來。 山風(fēng)內(nèi)心一緊,正想回頭調(diào)轉(zhuǎn)方向繞遠路回家,但無奈時間已經(jīng)真的很晚,濃墨似的天幕好像要將她吞噬。 如果繞那條遠路的話,又要多花上一個小時呢,等到家都不知道今夕何夕了。而且明天上午第一節(jié)就是數(shù)學(xué)課,她可不想在課堂上睡死過去。 她這么想著,在反復(fù)權(quán)衡利弊之下,最后還是硬著頭皮繼續(xù)往前走。
反正我和他們無冤無仇,我又是一窮學(xué)生,身上也沒什么值錢東西值得他們搶的,總不會……向我收保護費吧?笑話,都什么年代了還整這一套呢。 她反復(fù)給自己做心理建設(shè),同時攥緊了書包的帶子。 經(jīng)過路燈了,她提心吊膽地邁步,生怕惹著哪個殺馬特而引來禍患。 一步,兩步,三步,她徹底走出路燈的投影。 但什么也沒發(fā)生。 她長舒一口氣,同時暗笑自己的過分謹慎與小心。她沒注意到,書包帶已經(jīng)被她攥得不成樣子,她的雙腿不住發(fā)顫,手心也是一片濕。 她繼續(xù)往前走,突然感到書包被人一扯,重心往后一移,要不是大部分的書本都放在學(xué)校的抽屜,她這會兒應(yīng)該會直接往后倒去。 “小妹妹,怎么,一個人走啊,你男朋友呢?要不要哥哥們陪你玩玩兒啊?!?她的臉色霎時變得蒼白,她擔(dān)心的事還是發(fā)生了。然而她竟也沒什么辦法脫身,只得回身,勉強地向他們笑笑, "抱歉,我身上也沒有錢。我還急著回家呢,能不能請你們高抬貴手,就讓我過去吧,我爸媽還在家等著呢。"
她乖寶寶似的發(fā)言似乎是逗笑了這群五顏六色的殺馬特,他們的笑聲簡直震耳欲聾。 "呦,看看,我們把這孩子嚇成什么樣了。" "就是就是,人家說要趕緊回家找媽媽呢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爺我,準了。" …… 他們的笑聲音量每每增大一分,調(diào)笑的內(nèi)容每每放肆一分,山風(fēng)的心就往下沉一分。她知道,這群人是沒那么容易讓她走了。 她的頭腦飛速運轉(zhuǎn),調(diào)動她活了16年以來所有的知識儲備,試圖想出一個有效的方法來讓自己脫困。 然而她什么都沒想出來,倒是讓大腦徹底宕機。她深吸一口氣,想著干脆就魚死網(wǎng)破好了。她以一拖n,把他們?nèi)克瓦M去,倒也不算太虧。 "你們……你們再不放我走……我就——" "快放開她?。?她愕然,正欲出口的“報警”幾個字生生又被咽了下去。 她看向來人。 一個男生。看上去年紀不大,可能和她差不多。黑衣黑發(fā),一身黑,無端給他增加了幾分戾氣。 為首的混混先怒了,"你是什么人,敢管我們?" 黑衣的少年沒有理會,只冷笑著:"我確實是不敢管你們,但,他們呢?" 說罷他舉起手機,屏幕上赫然是撥號界面,上面已然已經(jīng)按好了"110"幾個數(shù)字。 “你們再不走,我可就要報警了?!?山風(fēng)哭笑不得,心里暗自腹誹他的天真。報警確實是個好辦法,他倆也算是想到一塊去了。但最近的警察局離這兒距離有好幾里路,再加上出警所需的時間,足夠這群混混把他倆揍上一頓了。 他一腔孤勇想著英雄救美,應(yīng)該沒想到會把自己也搭進去吧。山風(fēng)這么想著,嘆了口氣。 但她很感謝他的挺身而出,如果是她的話,定然不敢趟這渾水,也不會為一個素不相識的人赴湯蹈火,將生死置之度外。 她欽佩著這樣的人。 但估計他倆將度過一個難忘的夜晚了,她已經(jīng)做好了挨打的準備,緩緩閉上眼睛。 "你你……你給我等著!兄弟們,撤?。槭椎募t毛一聲令下,而后混混們作鳥獸散,幾分鐘內(nèi)不見了蹤影。 山風(fēng)只覺不可思議。 一天之內(nèi)遇到這么多離譜事兒,她強撐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極限了,她腿一軟,差點就要倒下去。 "小心?。⒁浑p手扶住她的胳膊,她堪堪站穩(wěn),鼻尖擦過他的衣角。 是很濃的梔子花香。 是她最喜歡的花。 她喜歡梔子花的味道,明明是濃郁到有些糜爛的氣味,卻讓她有種異樣的安全感,好像在嗅聞之時便被一層無形的羽翼包裹起來了一樣。 多么……讓人安心。 因此,她的手霜沐浴露洗發(fā)露也都清一色是梔子花香的。 眼前這個陌生的少年,身上卻有她最喜歡的味道,這不禁讓她心中有些異樣。 她俯身道了謝。 男生又自顧自說起來,"這么晚了,你一個女孩子獨自走夜路多不安全啊。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吧。" 山風(fēng)有些躊躇,畢竟她也是第一次見他,就算他剛剛出手幫了她一把,但終究是一個見面沒多久的陌生人,她也不可能因此多信任他。 她又不是偶像劇里的傻白甜女主角。 見她久久沒回答,少年懊惱似地拍拍腦袋,“對不起對不起,一不小心就把自己劃出危險范圍內(nèi)了呢。忘記你剛剛遇到了那些人,我一個陌生人這么貿(mào)然地開口,肯定讓你害怕了吧。真的非常抱歉!” 少年雙手合十,低頭很誠懇地道歉連連。 山風(fēng)被他嚇了一跳,趕緊伸手想讓他停下,“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其實你不用這樣的。你剛剛幫了我,我就已經(jīng)很感謝了” “那為了表達我的歉意,我把你送到前面那個十字路口吧,那個路口人流量大,挺熱鬧的,這會兒估計還有交警值班。再怎么樣也比這里安全,你要實在有什么事兒,直接找交警就可以了?!?少年言辭懇切,理由也稱得上是令人信服,山風(fēng)實在想不出什么拒絕的理由,點點頭就算答應(yīng)了他。 到下一個路口的距離不近,但這么長的一段路,剛剛看起來活潑的少年竟是一言不發(fā),只默默和山風(fēng)并排走著。 路燈的光把他們兩的影子拉得極長,只看影子的話,他們簡直就像彼此依偎倚靠著。 宛如一對熱戀中的情人。 山風(fēng)頗有些詫異于他的沉默,甚至于說有些慶幸。她本就不擅長表達,更何況對著一個陌生的男孩。如果他真的喋喋不休,她倒真不知該怎么回答。 但這異樣的沉默也給了她機會觀察,觀察這個見義勇為的少年。 路燈的光線是昏黃的,照什么東西都是模模糊糊,給世間萬物自動打上一層夢幻柔光。 昏黃燈光下看不清少年的五官,但卻能辨出他整體的輪廓,側(cè)臉線條流暢,四肢修長,身軀挺拔,給人的感覺比起野草更像一棵青松,傲然挺立,蘊含著蓬勃的生命力。永遠向陽而生,永遠銜雪不屈。 應(yīng)當(dāng)是個長得很端正的男孩子。山風(fēng)下了判斷,沒注意到自己已經(jīng)給眼前人加了厚重的好人濾鏡。 感受到少年視線過來,山風(fēng)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 她可沒有在偷看他。 再說,長得帥的人應(yīng)該從小到大也被看習(xí)慣了,她偷偷看他幾眼,應(yīng)該……應(yīng)該沒事的吧。 她頓時理直氣壯起來,又看了他好幾眼。 欸,她剛剛好像看到他的睫毛顫了幾下,是錯覺嗎。 在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下,她和少年慢慢走到了十字路口。 街景變得繁華起來,霓虹炫光,車水馬龍,來往行人也確實不少,哪怕已至深夜。 路燈燈光也不再同方才般昏黃暗淡,而是白亮得刺眼,讓人不敢直視。 “好啦,那我就送你到這里了。我們后會有期?!?少年開口,聲音清冽,這會兒山風(fēng)聽得真切。萬千華燈下,她終于看清了了少年的臉。 雖然早有準備,但她在看到的一瞬間仍然呼吸一窒。 少年有一雙漂亮的桃花眼,眼角下是一顆嫣紅小痣。
周圍燈實在很亮,但她覺得,他那雙眼睛,才是此間最亮眼的存在。而此刻,那雙星辰般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好像世界頃刻毀滅,只剩下她們兩個人。 "下次晚上可不要一個人走夜路了哦。"少年的聲音再次響起,是句貼心的提醒。 彭,彭,彭, 她好像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似乎有個小人在她心上擂鼓,聲聲不息。 …… 暈暈乎乎回到家,洗漱完畢后她一頭扎進枕頭,聞著身上似有若無的梔子花香,她不期然又想到了那雙眼。 似星子閃爍,萬千華燈皆不及他。 "真是糟糕透頂,我好像,忘不了那雙眼睛了呢。" 她喃喃低語,耳廓通紅。 ** 有了喜歡的人的生活和以前沒什么區(qū)別,至少山風(fēng)是這么認為的。 她還是過著兩點一線,從家到學(xué)校,從學(xué)校再回家的生活。 偶爾她會想起那個少年,和那雙讓她魂牽夢縈的眼睛。 她很懊惱,自己為何忘記要那個少年的聯(lián)系方式。 就算……只知道他的名字也可以啊。 然而她確實似乎只是和他萍水相逢,之后也沒再見過。 唯一不同是,晚自習(xí)放學(xué)后,她由哥哥山嵐來護送。自上次的突發(fā)事件后,爸媽非常擔(dān)心,于是要求山嵐每晚提早下班,接送山風(fēng)。 山嵐是個武警,身手了得,反應(yīng)迅速,料想遇到所有突發(fā)事件都能順利解決,父母因而十分放心。 又是一個放學(xué),山風(fēng)背著書包從校門口出來,看到準時候著的山嵐,山嵐一身制服,接過她的書包,揉揉她的腦袋,惹得山風(fēng)一陣抱怨,“哥,我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比缓髢扇随倚Υ螋[一陣,再往外走。 山風(fēng)不明白,為什么山嵐來接她卻不使用任何交通工具,而山嵐對此的回答是,步行有利于身體健康,何況她是個運動廢,更需要好好鍛煉。 她們還是走山風(fēng)原來常走的那條路,于是山風(fēng)也便冒出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希望再見到那個少年,然而沒有,一次也沒有。 “誰?!”山嵐突然轉(zhuǎn)頭,山風(fēng)也跟著轉(zhuǎn)頭,但空蕩蕩的街道,什么人也沒有。 "哥,怎么了嗎?"山風(fēng)納罕。 "沒事兒沒事兒,可能是我太過敏感了吧。"山嵐以為是自己的職業(yè)病又犯了。
** 山風(fēng)不愛社交,不愛聊天,可以稱得上是個社恐,一個學(xué)期過去,她自己班級里的同學(xué)她都只認了個臉熟,也沒什么相熟的好友,有幾個甚至連名字都還沒對上,更別提外班的了。 她的日常被學(xué)習(xí)塞滿,做卷子刷題問題,問題刷題再做卷子,她的好友是數(shù)理化,它們已足夠填滿她的生活,不需要其他。 她從小就是這么過來的,過著旁人眼中或許稱得上平淡乏味的生活。 那個少年,可能是她灰色生活中最亮麗的色彩了,所以她反復(fù)回味咀嚼,將他牢牢鐫刻心中,開出一朵純白的花。 是梔子。 因為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她心里默默給他取了個名:"梔子"。 ** 她抱著一沓書在走廊上走著,由于是低著頭看不清前方,她不小心撞到了前面的人,有幾本書被撞掉了,她連忙道歉就要蹲下?lián)鞎?,是一本詩集?"同學(xué),要好好看路啊。" 她伸手去撿,卻有一雙手先她一步撿起,翻開了那本書, "‘你是上帝展示在我失明眼睛里的音樂、天穹宮殿,江河、天使、深沉的玫瑰,隱秘而沒有窮期?!遣柡账拱。媲?,我也喜歡這個詩人。" 這個聲音……就像…… 山風(fēng)猛然抬頭,看見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和他眼角下嫣紅的小痣。和她記憶中的樣子別無二致,只是多了一副金框眼鏡。 而且身上也沒有那馥郁的梔子花香。 她的心又開始劇烈地跳動起來。 "上……上次的事情,謝謝你了?。?她有些結(jié)巴地開口,不敢去看對面的反應(yīng)。 少年已經(jīng)幫她把所有的書撿起,并理成了整齊的一堆,聞言看向她,似乎很是迷惑的樣子, “上次的事?同學(xué),我怎么記得,我是第一次見到你呢。” 他們的距離極近,面對著面,似乎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缮斤L(fēng)卻覺得通體冰冷,好像一下子墜到了谷底。 原來……原來他根本不記得她,或許那只是他隨手做的好人好事而已,只有她一個人傻傻地把這件事記在心里,無數(shù)次地回想。 她真像一個傻子。 一廂情愿的傻子。 她的眼眶酸澀難當(dāng),但她不想失了體面,只慢慢站起來,少年和她一起站起來,然后把書遞給她。 他還是和以前一樣體貼溫柔,但是他好像確實不認識她。 “對不起……那可能是我記錯了吧?!鄙斤L(fēng)隨便杜撰著。
內(nèi)心的無數(shù)情緒翻涌,像條黑色的長河,平時無風(fēng)無浪,一派祥和,卻能霎時卷起驚濤駭浪,致使船翻人亡。 "沒關(guān)系的,記錯是很正常的事,不用和我道歉啦。"少年安撫似地笑笑,正準備離開。 在他轉(zhuǎn)身的瞬間,山風(fēng)終于開口了,"等等同學(xué)……可以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嗎?" 少年轉(zhuǎn)頭對她笑了一下, "高一(1)班,柳朝明。" ** 她對他而言,只是一縷拂面微風(fēng),只吹拂片刻,便足夠??墒撬麑λ裕瑓s是純白梔子花,在她心頭熱烈開放。 梔子沒有清風(fēng)吹拂,卻仍有蜂蝶環(huán)繞,可清風(fēng)卻只有這么一朵梔子了。 唯一純白的梔子花。
**? 知道了喜歡的人的名字,還知道他竟然和自己是一個學(xué)校的,但她的心并未因此快慰片刻。 她們?nèi)匀幌駜蓷l不相交的平行線,朝著彼此不知道的未來無限延長。 也永遠,永遠不會有交點。 那個晚上,她久久難眠,想就此埋葬這一段少年心事,讓她的梔子花死在她的回憶里。 第二天的早上,她卻在校門口碰見了他,白色校服襯衫,清雋的眉眼,更像一朵梔子了。 她在心底偷偷叫著梔子,同時默默往前走,沒什么上前搭話的欲望。 "同學(xué)!昨天忘記問了,你叫什么名字?"被叫住的瞬間,山風(fēng)仍是不知所措。 "高一十,山風(fēng)。" "唔,高一十呢,和我們班有點距離呢,先不說這個……"他似乎很是苦惱的樣子,"周圍很少碰到喜歡博爾赫斯的人呢,我們交個朋友吧,可以嗎?" 說罷,他的臉有些泛紅了,很不好意思的樣子。 山風(fēng)只感覺內(nèi)心似乎在放煙花,幾下就把她的心炸個粉碎。 "當(dāng)然……可以。"山風(fēng)只覺得梔子花剛剛變成了玫瑰,但還是閃閃發(fā)光,好看的驚人。 昨晚的梔子花埋葬計劃見鬼去吧。 她還是喜歡梔子花。 柳朝明又笑了。山風(fēng)的心上似乎又有人在放煙花。 她看著一身潔白的柳朝明,突然覺得自己心懷鬼胎,在不知不覺地褻瀆著梔子。 梔子只是想和我做朋友啊,我怎么能有這些不該有的想法呢。 和柳朝明一起往教學(xué)樓走的過程中,山風(fēng)這么想著。
** 山風(fēng)覺得,心誠則靈這句話果然是真的,或許是她足夠誠心,上天感受到她的虔誠,特此給她降下獎賞。 她開始頻繁地遇到柳朝明。 不是僅僅一天一次的程度,而是一天之內(nèi)很多次,每天進校門時都會看到他,去老師辦公室的途中會遇到他,中午在食堂還會看見他……他好像無處不在,她運氣真好。 柳朝明似乎也很驚訝于她們的多次偶遇,但他也同意山風(fēng)的看法,"我們真有緣分,不是嗎?" 山風(fēng)深以為然。 柳朝明逐漸發(fā)現(xiàn)山風(fēng)總是獨來獨往,他擔(dān)心山風(fēng)會很孤獨,便提出山風(fēng)可以和自己一起活動的建議。 山風(fēng)只覺得感動,感慨他的體貼溫柔,對一個普通朋友也如此殷勤,不愧是她的梔子花。 況且,她也實在找不出什么理由拒絕,便也欣然接受。 此后,她們在學(xué)校里見面的次數(shù)更多,幾乎只要不是上課,她們倆都在一起。 在食堂一起吃飯,去辦公室問題目也一起,有時候還會一起討論題目,甚至,晚自習(xí)結(jié)束后他們也會一起,一直走到校門口再分別。 他似乎在不經(jīng)意之間滲透進她生活的方方面面。 山風(fēng)對學(xué)習(xí)的熱情超乎常人,經(jīng)常是晚自習(xí)結(jié)束后數(shù)十分鐘,周圍同學(xué)都走光了,她仍奮筆疾書,她只想再寫一道題目,再多寫一道。 柳朝明此時就會站在教室外面,靜靜地等她放學(xué),她從教室出來正好能看到渾身散滿月光的柳朝明,她一瞬間覺得,他好像不是她的梔子,而是從天空墜落的月亮,無端惹人生憐。 在這種旖旎的氛圍下,人是很難保持理智的,山風(fēng)未經(jīng)大腦就脫口而出,“月亮不知道她的恬靜皎潔, 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月亮?!?柳朝明笑了,"是博爾赫斯的《不可知》 吧,倒是很應(yīng)景呢。今晚月色確實很美。"
山風(fēng)下意識否認,"不,不是的。我覺得,你像月亮。" 話剛說出口她就后悔了,她在說什么啊,她著急地找理由為自己辯解,"不不不不,我是說,你就是月亮?。?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似乎越描越黑了,山風(fēng)你清醒一點啊,怎么能對小梔子說出這么孟浪的話呢。 一片沉默,無人應(yīng)答,她的大腦轉(zhuǎn)成漿糊。 他不會……生氣了吧。 她悄悄抬眼,柳朝明正看著她,月亮在他身后,他的臉在陰影中看不分明,但她卻能清晰地看到,他的耳廓通紅。 此時一陣清風(fēng)撲面而來,吹起少年少女的發(fā)絲,山風(fēng)摸摸自己的臉,滾燙滾燙,她覺得自己應(yīng)該是發(fā)燒了。 發(fā)燒的人做什么事都可以被原諒。 一定是這樣的。 那她趁“發(fā)燒”做點什么,應(yīng)該是能被原諒的吧。 然后她就眼睜睜看著自己伸手,將手背貼上了柳朝明的臉頰,然后又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開口,"你的臉,為什么這么燙呢?是發(fā)燒了嗎?" 山風(fēng)想從世界上消失了。她在干什么啊,剛剛那個絕對不是她,她一定是被人奪舍了,不然換正常的她怎么會被美色所誘惑,干出這等不可饒恕的事情來。 她想抽回手來,卻被柳朝明一把握住,他雙手抓著山風(fēng)的那只手,又貼在了山風(fēng)剛剛觸碰的地方。 "是啊,我確實發(fā)燒了。你的手好涼,真舒服呢,可以給我降降溫嗎?" 山風(fēng)愕然。 少年平時里白凈的臉龐,此時緋紅一片,像突然沾染欲色,被人引入了凡塵。 山風(fēng)實在拒絕不了這樣的梔子花。 她承認,她被迷倒了。 她們就這樣靜靜相望,在教室外的走廊上站了許久。 最后是山風(fēng)理智尚存,看了一眼時間,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很晚,想到山嵐還在外邊站著,這會兒指不定多擔(dān)心她呢,這才終止這一場荒唐。 "我們得走了。"山風(fēng)提醒道。 柳朝明似乎還沉醉其中,雙眼迷離,臉還是滾燙。 山風(fēng)沉默,很無情地抽出手來,而后牽著神智不清的柳朝明就往校門口走。 山嵐早已等的焦急,他幾乎要以為妹妹被人綁架走了,正準備沖進學(xué)校去找人,卻沒想到山風(fēng)自己從校門口出來了。 旁邊還有一個男人。 男人。 她們的手還牽在一起。 山嵐腦中警鐘大作,趕緊沖上前就把她們倆的手分開。 "大庭廣眾的呢,牽什么牽。還有啊,這都多晚了,就算是男朋友也不行?。⑸綅剐跣踹哆队?xùn)斥。 山風(fēng)剛剛降溫的臉又開始升溫。 "還不是……男朋友呢……"她小聲反駁。 柳朝明卻突然清醒過來,"我就是她男朋友。" 山風(fēng)震驚。 山嵐暴怒。 始作俑者柳朝明卻一臉得色。 甚至將兩人本就牽在一起的手握得更緊了一點。 …… 雞飛狗跳的一個晚上。他們從校門口分手后,山風(fēng)聽著山嵐的數(shù)落,心里卻還在回放著剛剛發(fā)生的一切。 東風(fēng)夜放花千樹。 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她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這樣的感覺。 大概像突然看見幾百朵玫瑰的盛放,緋色晚霞在天空鋪展,無盡的溫柔與祥和。 她這會兒無時無刻不想到他,他的臉,他的眼,他的一切,都在她心間翻滾著,好像永無止息。 這就是戀愛的感覺嗎。 她心想。
** 柳朝明回到家。 家里空落落的,一如往常。 他嘆氣,父母都是很成功的企業(yè)家,因而事業(yè)繁忙,很少能顧及到他們兄弟二人。 這么多年來一直都是他們兄弟二人相互扶持著長大。 他還有個哥哥。他們是雙胞胎。 哥哥一直很照顧他,什么東西只要他想要,都會讓給他。他知道哥哥為了他忍讓了很多很多,也犧牲了很多東西。 他對哥哥心懷愧疚。 他想盡量彌補哥哥,但似乎到現(xiàn)在他對哥哥的虧欠,已經(jīng)無法償還了。 因為,她。 他看向哥哥緊閉的房門。 ** 交往后,山風(fēng)和柳朝明之間的關(guān)系好像并沒有什么變化,只是多了一個情侶的名頭罷了,還是一起吃飯,一起問題,一起聊天。 只是會在沒人的角落,悄悄牽起彼此的手。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但她們都甘之如飴。 一個是暗戀成真,欣喜難當(dāng)。 她覺得她終于將梔子擁入懷中。 另一個雖然也得償所愿,但總是因為什么難以言說的原因而不安著愧疚著。 感覺,像在偷東西呢…… 他經(jīng)常冒出這樣的念頭來。 但看著她滿懷愛意的笑靨,他知道,他沒法放手,沒法將她拱手讓人。 …… 周五提早放學(xué),她早早和山嵐說了,要和男友一起走,山嵐雖百般不情愿,但在山風(fēng)的反復(fù)保證下,只得無奈點頭答應(yīng)。 山風(fēng)和柳朝明牽著手走出校門。 走的是她第一次遇見他的那條路。
正是晚霞爛漫的時候,山風(fēng)看著滿天空的粉色,突然有感而發(fā),"但愿你能不期而然地同我一起 ——" "—— 共度這空寞的黃昏。"柳朝明很自然地接上,然后和山風(fēng)相視一笑。 時間靜謐無聲,美好又恬靜,她們眼中只有彼此,多希望就這么停駐此刻。 永遠永遠在一起。 "其實……我們以前見過……是一個晚上,你還幫我趕走了一群混混。" "從那天起,我就喜歡上你了。" "我的梔子花。"山風(fēng)突然提起往事。 柳朝明聽著,只覺詫異,他自認記性不錯,如果確有此事,他肯定不會忘記。 但為什么……他完全沒有印象呢。 但,梔子花……讓他想起了另一個人。 他不動聲色道, "為什么叫我梔子花呢,是因為你喜歡梔子花嗎?"他知道女友對梔子花的偏愛,畢竟她的身上總飄著似有若無的梔子花香。 但如果……他不敢想。 "是一部分的原因,但這不是主要的。" "因為啊,那天晚上,你就是梔子花味的呀。"山風(fēng)笑著。 是他不想聽到的那個答案。 他想起哥哥緊閉的房門后,馥郁的梔子花香。 他的眸色漸深,似有烏云翻滾。 他該感謝自己的眼鏡,將他的一切情緒藏得嚴嚴實實。 "可惜那以后在學(xué)校見到你,你好像再也不是梔子花味的了,"山風(fēng)有些遺憾,又似乎想起什么,"還有還有,那天晚上,你沒帶眼鏡欸?。?和他想的一樣。 他最后一點幻想破滅了。 他心中嫉妒之火熊熊燃燒,似要燒盡一切。 他控制不住地伸出雙臂抱住女友, 山風(fēng)很詫異,她們以前不是沒有擁抱過,但從沒像現(xiàn)在抱的這么緊,這么令人難以呼吸,好像他再也見不到她了一樣。 他靠在她的肩上,在她的耳畔開口,"答應(yīng)我……別離開我,好嗎?" "說什么呢你,我們肯定會永遠在一起的。"山風(fēng)不明白男友為什么突然感傷,但她覺得,哄肯定是有用的,所以她認認真真做出承諾。 "最喜歡你了,我的梔子花。"山風(fēng)笑著,燦爛似朝霞。 "可以……叫我的名字嗎?"柳朝明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突然和一個綽號較上了勁,但愛情確實有著絕對的排他性,讓人變得幼稚起來。 山風(fēng)笑著摸摸他的頭,"好好好,我最喜歡柳朝明了,行了吧,開心了吧。" 柳朝明心滿意足,和她十指相扣繼續(xù)往前走。 到那個十字交叉路口他們分別,柳朝明往家走,走到一個偏僻的小道,突然背后猛地一陣大力,他沒有防備,被掀翻在地。 身上壓上一個人,一身黑衣,黑口罩,帶著黑色帽子,渾身上下充滿戾氣。 來人力氣很大,柳朝明被壓在地上無法動彈,但他還是冷靜地,開始分析起情況。 突然他臉上滴上幾滴滾燙液體, 似乎是,眼淚? 黑衣青年開始哭。 柳朝明是著實不解,他想過各種理由,劫財?這種可能性大些。劫色?這應(yīng)該是不太可能。 可誰料到,這個歹徒竟然會哭。 此時兩相沉默,他突然聞到了一種馥郁的香味?;ㄏ?。梔子花。 剛剛他一直以為是和女友待久了身上沾染的,現(xiàn)在看來,似乎是從面前人身上傳來的。 "柳懷玉?怎么是你?"他沒想到是哥哥。 看來哥哥也沒想過會是他。 柳朝明看著眼淚大滴大滴從柳懷玉的眼中滾落,從那雙和他如出一轍的桃花眼。 他感到身上的力小了些,掙扎著撐起身子,"哥,我們有什么事回家說,好嗎?" 柳懷玉默不作聲起身,似乎是默認了。柳朝明和柳懷玉就這樣一前一后往家走去。 …… 到家,鎖上門,柳懷玉啞著嗓子,開口道,"說說看,你和她,什么關(guān)系?" 柳朝明直視他,"我和她什么關(guān)系?你不是都看到了嗎,哥哥?" 柳懷玉就這么冷冷地看著他,良久,才道,"你真卑鄙。" 柳朝明出生至今,少見哥哥對他疾言厲色,更從沒見過,這樣的他。 但在這件事上,他認為自己無需退讓,"我卑鄙?好,我承認,在這件事上我確實對不住你。但是,你也沒比我干凈到哪里去吧,柳懷玉。" 柳懷玉默不作聲。 柳朝明繼續(xù)說著,"你每天都在跟蹤她,對吧,我說的沒錯吧。那條路,路燈昏黃的那條小路,你一直悄悄跟在她后面吧。" 他沒刻意去等柳懷玉的回答,不管柳懷玉承認與否,他知道,答案是肯定的。不會有錯。 "你很早以前就開始跟著她了,唔……大概是小學(xué)的時候吧,一直到現(xiàn)在。"柳朝明就這么陳述著。 "你怎么知道。"柳懷玉開口了。 "我怎么知道?"柳朝明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樣,"知道你為什么每天很晚才回家嗎?知道你為什么每天把你的房間鎖的那么死不讓我進去嗎?" "哥哥,我其實知道很多哦。" 那些你想讓我知道的,和你想掩蓋的。我全部都知道。 柳朝明面帶悲憫,打開柳懷玉的房門,柳懷玉來不及阻止,只能看著他進去。 房間里其實很整齊,但只是處處都有一個人的痕跡。 柳朝明沒有意外的神情,就像看過無數(shù)次一般平靜。 他雙胞胎哥哥的房間里,竟然滿是和他女友有關(guān)的東西。他哂笑。 墻上貼滿山風(fēng)的照片,看起來時間跨度很大,有幾張照片已經(jīng)發(fā)黃,從她很稚嫩的模樣到現(xiàn)在。 而且各種角度都有,有幾張像偷拍的,又有幾張像是從什么東西上扣下來的,邊緣還有些不平整的棱角……應(yīng)該是從集體照上剪的吧,柳朝明想。 床上有很多抱枕,應(yīng)該是定制的,上面全是山風(fēng),大大小小,擺滿了整張床。 更令他心煩意亂的,他哥的窗臺上,擺著一盆梔子花,導(dǎo)致整個房間一直飄滿梔子花的味道。 “這塊手帕是她小學(xué)的時候送給你的吧?!绷鲝牧鴳延癯閷侠锍冻鲆粔K粉色的手帕。 "你知道她喜歡梔子花吧,所以你才在房間里擺這盆花,你才用這樣的手霜,這樣的香水?。⒘鲝牧鴳延褚鹿窭锬贸鰯?shù)瓶梔子花香護手霜和一瓶只剩一半的梔子花香水。 "你全身上下都涂滿她的味道,每次聞到的時候都好像她在你身邊一樣吧,你每次呼吸都能聞到她,一定讓你很滿足吧。哥哥,你真變態(tài)呢。"柳朝明毫無保留地嘲諷。 柳懷玉一直聽著,看著,卻沒有阻止。 但這會他終于忍不住了,向前幾步揪住柳朝明的衣領(lǐng),"你也沒比我好到哪里去吧,柳朝明。明知道哥哥喜歡哪個女生,還偏要撬墻角。" "從小到大,你要什么我沒給過你,你偏偏要碰她。搶我的東西讓你很開心嗎??。⒘鴳延裣袷强刂撇蛔〉睦ЙF,發(fā)出無助的嘶吼。 柳朝明卻好像是漫不經(jīng)心般地,"那我還真要感謝你呢,如果不是你處心積慮地設(shè)計了一出英雄救美,我也沒機會接近她。" 柳懷玉揮拳,被柳朝明躲開。 柳朝明卻仍不休止,繼續(xù)道, "軟弱的不是你嗎?明明和她同班那么多年,多好的機會你都不抓住。英雄救美又如何呢,她甚至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你真是個懦夫!又有什么立場來責(zé)怪我呢,哥哥。" 柳懷玉如同被擊中了痛處,停了下來。 柳朝明靠過去,在他耳邊低語,"不過你放心,這些事情,她永遠也不會知道。" "我會替你好好照顧她。" "就由我來愛她。" 柳懷玉攥緊拳頭,死死盯著柳朝明,這個他從小疼愛的弟弟。 ** 愛上一個人,就好像創(chuàng)造了一種信仰,侍奉著一個隨時會隕落的神。 ——博爾赫斯 柳懷玉喜歡上一個女生。 從很多年很多年以前就開始喜歡了。 那時他才上小學(xué),她是他的同桌。她安靜得異常,和周圍的人涇渭分明,和他所見過的所有女生都不一樣。 她身上總有一股似有若無的梔子花香。她總會靜靜地坐在那里,翻著博爾赫斯的詩集。 他總?cè)滩蛔∪プ脚粫玫饺魏位貞?yīng)。但他樂此不疲,只是期待著某天,她能夠回應(yīng)他,哪怕只是一句訓(xùn)斥。 但她從來都是淡淡的,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里。 他不記得是什么時候開始,她就被他放在了心里。 似乎是那一次,他哭的很傷心,具體原因記不得了。他不記得其他人的反應(yīng),只記得她給他遞了一塊手帕,手帕的右下角繡著一朵梔子花。 他第一次覺得她身上梔子花的味道香的過分。 那塊手帕她從沒向他要過。他也并不想還,而是好好疊好,放在他房間的抽屜里。 從那以后他開始在心里喊她小梔子。 他開始用帶梔子花的各種產(chǎn)品,仿佛這樣就可以和她增加一些默契。 她聞到了,第一次眉眼彎彎笑著夸他"眼光好"。 他從此愛上梔子花。
他毫無保留地和弟弟分享著她的點點滴滴,常常引來弟弟的不解與嘲笑。 朝明似乎不懂什么是愛情。畢竟他年紀還小,不明白也是正常的。 他一個人常常自顧自陷入愛情的幸福中。盡管他當(dāng)時只是個小學(xué)生。 我一定要和她結(jié)婚。我們會是幸福的一對。他在日記本里這樣寫著。 但現(xiàn)實生活中他卻始終沒能再靠近她一點。 他發(fā)現(xiàn)嗅聞她的東西能讓他獲得平靜,他開始收集她的東西。 開始是她不要的作業(yè)本,一只用完的水筆,再后來,她衣服上一根脫落的頭發(fā)他都會悄悄收集起來,整理好放進一個盒子里。 他知道他這樣是不對的,但他無法控制自己。 他開始跟著她,在放學(xué)以后,遠遠地跟在她身后,她很遲鈍,從來沒有發(fā)現(xiàn)過他,他也就心安理得,進行著這場隱秘的行動。 直到跟著她,看她走進家門,他才會在原地站一會兒后滿足地離開。 這漸漸成為一個習(xí)慣。 他沒有和任何人透露過,包括他的弟弟。 升上初中,很幸運他和她還是一個班級,但她似乎對自己還是沒什么印象。 他繼續(xù)著自己的跟蹤行動,靠著蓬勃的思念熬過那三年。 他隨身攜帶相機,為了能拍下她的每個瞬間。他的房間里漸漸掛滿她的照片,和她有關(guān)的各種東西。就好像,她也進到了他的房間里一樣,他冒出這種詭異的念頭,然后陷入狂喜。 他不讓弟弟進他的房間了。 中考,他以幾分的差距和她要去的高中失之交臂。他雖滿腹傷感但終究無可奈何,但弟弟去了這個學(xué)校。 他通過弟弟了解了這個學(xué)校的所有作息,包括上學(xué)時間和放學(xué)時間。 他不能離開她,一天都不行。 不然他就會像缺水的魚一樣窒息的。 他在校門口外靜候著,他猜測她應(yīng)該是又多寫了會兒作業(yè),不然為什么等所有人都走光了她才慢慢出來。 還是和以前一樣呢,他這么想著。 他每天這樣陪她放學(xué),就這樣遠遠地看著,似乎,也挺好。 怎么可能。 完全不夠,他才不想和她離得這么遠,還只能每天見她一次,對他而言是剜心般的懲罰。 于是,他精心策劃了一出戲,妄想著以此挾恩圖報,拉近他們的距離。 家里倒是不缺錢,他花錢買通了一堆地痞流氓,請他們在她的必經(jīng)之路上攔住她,以方便他能英雄救美,從天而降。 他的策劃很成功,他很完美地偽裝成了一個古道熱腸、樂于助人的好心少年。 他覺得她應(yīng)該是記住他了。 在十字路口分別的時候,他那些話都是曾無數(shù)遍排演過,確保不會出錯,這才對著她說出來。 他本想第二天繼續(xù)到那條路上去蹲守,結(jié)果卻看見她和她哥哥一起,叫他難有機會下手,只得繼續(xù)遠遠看著她。 他是多么不甘心啊。 就差一點點了。 他又這么熬了一個學(xué)期,中途還數(shù)次差點被她哥哥發(fā)現(xiàn),氣的他差點把她哥哥列入暗殺名單。 那個周五,他終于有了機會。她哥哥沒有再來接她,那他終于可以出現(xiàn)了吧。 結(jié)果他看到,她和另外一個男人,手牽著手,有說有笑地出來,又走到那條路上,然后共看天邊晚霞,再緊緊擁抱在一起。 是了,這就是她的男朋友。 一個陌生的男人,他也配? 憑什么他能正大光明出現(xiàn)在她身邊,和她牽手擁抱,而他卻只能這樣見不得光。 于是,他推倒了那個男人,想掐死他以解心頭之怒,他已經(jīng)被嫉妒沖昏了頭腦,什么都不考慮了。 什么道德啊,法律啊,都不能再約束他了。 他只想殺了他。 可當(dāng)他看到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龐時,他終究是愣住了。 為什么……會是朝明啊…… 為什么偏偏是你, 我的弟弟。 他仿佛被抽了魂一樣,跟在弟弟身后回了家,他根本無法思考,思考事情怎么會變成這樣。 喜歡了很多年的女生和弟弟在一起了這種事。 回了家,他實在控制不住著向朝明問了出來,確認他們的關(guān)系,在聽到的那一瞬間,他的心還是忍不住抽疼。 而是后激烈的對峙,他也在電光火石之間想明白了一切,"你真卑鄙。",所以他這么說。 柳朝明…… 他覺得自己似乎第一次看清弟弟的真面目。柳朝明那張乖巧懂事的假面被他撕個粉碎,露出下邊陰沉的底色。 和同他如出一轍的瘋狂。 或許,他們柳家人,天性如此。 他撫摸著墻上照片中少女的臉龐,陷入難以名狀的興奮,幾抹余暉灑在他的臉上,他的眸光晦暗不明。 明明他和我一模一樣,同一張臉,同樣卑劣的性格,憑什么他可以——我就不可以呢? 他笑了。 既然他能搶我的東西,誰說我又不能搶回來呢。 誰才是最后的贏家,還不一定呢。 "未來時間還很長,我陪著你們,慢慢耗" **
柳朝明有些煩惱。 他的哥哥,似乎發(fā)瘋般地愛上了一個女生。 沒錯,發(fā)瘋。 平時安靜內(nèi)斂的哥哥,在提到她的時候,總是兩眼放光,微紅了臉龐。 哥哥還總是樂此不疲地告訴他,有關(guān)那個女生點點滴滴,小到她的喜好,大到她今天又做了哪些事,讓他怦然心動。 明明都是一些很平常的事啊,他不知道那個女生有什么值得哥哥為她癡狂。 哥哥從沒對誰展現(xiàn)過如此熱情,他不禁有些好奇,好奇這個素未謀面的女生的真實面目。 "朝明!她今天對我笑了,真的很像一朵……嗯……在風(fēng)中搖曳的梔子花。" "哦……哦,她昨天不是也對你笑了嗎?"他漫不經(jīng)心。 "不一樣的!這不一樣,她今天微笑的弧度和昨天不一樣!" 他往往翻個白眼,知道哥哥又開始發(fā)瘋。 他被迫知道了她喜歡讀書,最喜歡讀博爾赫斯的詩集。她也喜歡花,最喜歡梔子花,所以全身都冒著淡淡的梔子花香。她還…… 雖然他從未見過她,但他卻像是認識了她很多很多年。 他本以為哥哥的喜歡會隨著時間推移而慢慢淡化,卻沒想到,不減反增。 他開始厭煩,他不想再聽哥哥聊那個女生了,他不想再看到哥哥那張和自己一樣的臉上,露出那樣傻氣的笑容。 他也不再想,被哥哥拉著,被迫閱讀鑒賞博爾赫斯全集了。 他發(fā)現(xiàn),哥哥開始緊鎖房門不讓他進去。也漸漸不再和他說起,她。 初中的一次放學(xué),他終于按捺不住,悄悄跑到哥哥的班級外,只為了看她一眼。 哥哥的班級在一樓,教學(xué)樓的大門就在班級旁邊。 那時下著綿密的小雨,雨滴順著房檐向下,空中泛著潮濕的氣息,一切都朦朦朧朧,像是無端把人勾入一場春夢。 滴答滴答。 他想,站在走廊多少有些過于招搖。他便撐著傘走到了門口的花盆邊,假裝自己是在看花。 盡管沒什么人會雨中賞花。 學(xué)生們魚貫而出,他不急不躁。哥哥說過,她動作比一般人慢些,總是不疾不徐地,用哥哥的話來說,就是"春風(fēng)化雨,撩動心弦。" 所以她一定會最后一個出來。 無邊絲雨細如愁。 人全部走光,只聽得雨打芭蕉的聲音。他幾乎以為他要撲個空。 忽聞傘柄撐開之聲,他驀然回首,看到她從教學(xué)樓里出來。 他從來沒有見過她,哥哥也從沒給他看過她的任何照片,但看到她的那一眼,他就能確定,一定是她。 確實和哥哥說的一樣,蒼白纖弱的樣子。 但他又突然覺得,哥哥說的那些"她",都不是她,不是真正的她。 她走來,他一剎那竟然以為,她是在向他奔赴而來,他的心,忽然柔軟的不可思議。 他好像也聞到了那股淡淡的梔子花香。 盡管雨水隔絕一切。 她就這么靜靜走過去,和他擦肩而過。 一句詩突然占據(jù)他整顆心臟,"誰聽見雨落下,誰就會想起那個時候,幸福的命運向他呈現(xiàn)了一朵叫玫瑰的花和它奇妙的鮮紅的色彩。" "竟然又是博爾赫斯的呢,這……可真是。"他自嘲般低頭,看著花盆里被打得七零八落的花瓣。 像他的心。 他可能稍微能明白一些哥哥的感受了。 那個雨天以后,他會不經(jīng)意想起,她那雙瀲滟如水的雙眸。 她開始反復(fù)出現(xiàn)在他的夢境中,像山雨欲來一樣,把他重新拉進那個緋色的雨天。 他的心被打濕了。 "朝明……柳朝明……"這是夢中的她在他耳畔呢喃,他猛然驚醒,驚覺自己對少女的思念。 但哥哥喜歡她,他和她,從今往后也不會有任何交集。他這么想著。 于是他決定斬草除根,再也不去想她。 他把身心都投入學(xué)習(xí),果然如愿以償忘卻了她。她再也沒有出現(xiàn)在他的夢中。 他覺得自己做的很好,所以就算是中考之后,哥哥落寞地告訴他,他和她考上了同一個高中,很嫉妒他之類的話云云,他也不以為意。 心道自己果然對她再沒有任何感覺了。 他一直這么想著。 卻在去報道那天,鬼使神差般在大禮堂的錄取名單上,逐個搜索她的名字。 知道了她在哪個班級。 他內(nèi)心涌上一股沒來由的竊喜。 但很快被他壓下去。 他告訴自己他只有有些好奇。 他為自己尋找各種理由"恰巧經(jīng)過"她教室外的那條走廊。 他安慰自己只是湊巧。 畢竟她是哥哥喜歡的女生,和他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直到那個溫暖的午后,她捧著那么重一沓書,又低著頭沒看路,他明明能輕巧地避過,卻偏偏不躲不閃,任她撞進自己的懷中。 "同學(xué),要好好看路啊。" 雖然是他自己撞上去的。 "我們是第一次見面。" 明明他已經(jīng)默默注視了她那么久。 當(dāng)天晚上,久違的夢境又開始重新造訪。 夢中的她笑著,身上是馥郁的梔子花香, "朝明……你很好,但我喜歡的是你哥哥。" "你以后,要叫我嫂嫂了。" 他心中那根名為理智的弦崩斷了,無數(shù)陰暗的情愫潛滋暗長。 "感情上的事,哪有什么先來后到呢?"夢里的他這么說著,然后扣住了少女的手腕,"嫂嫂。你說對嗎?" 一同沉入欲海。 一同奔赴極樂。 他醒來,知道一切再無余地。 對不起了,柳懷玉, 畢竟啊,近水樓臺,先得月。
第二天,他算好時間,準時在校門口碰見她。 然后,他親手為她編織了一個溫柔陷阱, 以自己為餌,一步一步,誘她上鉤。 柳朝明看著身側(cè)少女甜蜜的睡顏,心滿意足地將她擁入懷中。 ** 他相信著, 他們的往后余生,都將會是 無邊絲雨, 柳林風(fēng)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