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克薩斯:放逐于你]第十章 隔世(上)

今天再次往身上劃下一段咒文。
那種痛楚清晰可知。
血液流到空中,又回到身體里。
似乎又有些沉溺其中。
品味這種疼痛似乎成了感知這個世界唯一的途徑。
這是我唯一可以掌握的真實。
我要怎樣判斷自我的樣貌?
過往皆為塵煙。
我所追尋的意義,都只是另一段意義的衍生。
我是……我。
阿米婭,阿米婭……
她在我的肩上流淚。
我做錯了什么嗎?
……對不起,阿米婭,是我錯了。
白色的人靠在背后。
還不能放下。
羅德島還……
…………
赫伯特睜開眼睛。
純色天花板,制式節(jié)能燈。
這場景似乎熟悉得過了頭。
就連眼前的一片模糊也是。
新沃爾西尼?
回來了?還是仍在做夢。
阿米婭的擁抱和眼淚好像還是眼前的事。
頭腦還有些發(fā)熱。
……怎么又想起那時候的事了。
“下午好,博士。自然醒的感覺如何?”
鈷藍色長發(fā)的女孩出現(xiàn)在側面,低頭看著自己,臉上是似乎永恒不變的微笑,看不出真實或虛假。
薩卡茲……不對。
你怎么在這兒?
“還好,就是比較疲勞?!?/p>
赫伯特伸出左手,輕輕地來回撫摸她那張精致的俏臉。
然后掐了掐她臉頰的軟肉。
“博士,這樣的動作是否有些冒犯了?”
然而,她只是評論的語氣,好像赫伯特正在拽的是街邊的陌生人,而她只是在一邊的旁觀者。
“生氣了和沒生氣一樣,看來是真的?!?/p>
“博士,過于謹慎了。不過,這樣的你很可愛?!?/p>
“喂,你們在做什么呢!”
門口有個推門進來的人剛剛看到這一幕。
赫伯特不為所動,手開始向她頭上的光環(huán)探去。
“到此為止吧,博士。我們比普通的女孩子還要多一個不能碰的位置哦?!蹦固狁R低聲說道,把赫伯特的手按回原處,回頭看著一臉震驚的“監(jiān)護人”:“我們的相處模式是這樣的,不用太在意?!?。
赫伯特緩緩坐起身,才發(fā)現(xiàn)身上的衣服被換成了病號服,也看清了另一個人。
一個火紅頭發(fā)的黎博利。
菲亞梅塔。
他并不意外——從幾年前他和莫斯提馬初次見面開始,這人就已經在寸步不離地跟著她了。
跟蹤狂。
這是他對菲亞梅塔的生活習性做出的總結。
不過自己最近幾個月對德克薩斯做的事好像沒有什么差別就是了。
她手里還拎著一個紙袋和兩杯飲料,一臉不可思議:“莫斯提馬,你……!你們兩個在……”
“啊,你還真是意外地純情呢,‘天啟懲罰者’,連這種小事都接受不了?!眽櫶焓棺胶詹卮策叄诜苼喢匪床坏降慕嵌容p輕掐了一下赫伯特的手腕。
赫伯特稍微清醒了一些,立刻就知道了莫斯提馬的意思,露出一個略顯輕浮的微笑:“抱歉,請不要誤會,剛才只是基于對美好事物的欣賞而不禁想要把玩一番?!?/p>
“哎,我們那么多難忘的歡愉一刻,原來只是單純地把玩一下嗎?”
“真遺憾,莫斯提馬小姐,雖然我們已經對彼此了解良多,但是您還沒有完全滿足我對愛欲的渴求?!?/p>
“我以為長久的分離會讓我們的情感更熱烈。而且,你不也對我了解甚少嗎。我們可以……從現(xiàn)在開始增進更多的了解?!?/p>
赫伯特攬過她的肩:“你的意思,我們要恢復那樣的關系嗎?”
莫斯提馬順勢靠在他身上,嘴唇湊到他耳邊:“有什么關系,反正也是早晚的事?!?/p>
“我們要現(xiàn)在開始嗎?還有人在看著?!?/p>
“呵呵,她說不定會喜歡看我們做那種事?!?/p>
“不……不……不知檢點!你們怎么當著別人的面能做這種事!”
認真了這么多年的菲亞梅塔屬實沒見過這場面,臉上頓時升起一團濃郁的紅色,幾乎和她的頭發(fā)一樣。
她把手里的東西往他們兩個這邊一丟,頭也不敢回地奪門而出。
紙袋和飲料盒被向門口迅速平移了半米的莫斯提馬穩(wěn)穩(wěn)接住,還轉身分了一個給了博士。
“這是你們兩個的……下午茶?”
“午飯。不過現(xiàn)在是我們兩個的了。”莫斯提馬把紙袋拆開,拿出一個三明治。
“我睡了多久?”赫伯特用塑料吸管戳破飲料的包裝。
“兩天。準確來說是接近三天。那天晚上過后,又過去了整兩天,現(xiàn)在是第三天下午?!?/p>
“我記得在我昏過去之前……”
“嗯。如果沒有我和小菲,恐怕你們的撤退不會那么順利?!?/p>
“多謝你了。只是沒想到你居然也到了這里。”
“改道來的。我剛好在龍門,收到了你給大帝的信,就最快速度來到了敘拉古。那個法官小姐在那里,小樂她們不可能不去。”
提到拉維妮婭·法爾科內法官,屋里的氣氛頓時冷了許多。
“……是我太自大了?!?/p>
聽到背后的人有些喪氣,莫斯提馬臉上還是一如既往的微笑:“博士,你何時變得如此容易自怨自艾?!?/p>
“我是……恨自己無能。想著能保護德克薩斯,又能保護拉維妮婭。最后卻一個都沒保護好,我自己也體面盡失?!?/p>
“你答應大帝的事,我聽說了。真難為你了。親自跑到這里來?!?/p>
“權當是休假吧。我一開始也不想來,結果——感覺也不賴。只是出了這檔事……”
赫伯特搖了搖頭,低沉地長嘆一聲。
“別管別人了。你自己怎樣?”
“我?我沒事。雖然那個法術使用時會大肆破壞我的身體,但沒有開啟的時候,這法術反而會慢慢修復那些暗傷。就是調整到正常人的水平?!?/p>
“我不知道你會源石技藝?!?/p>
“你現(xiàn)在知道了?!?/p>
“你身上到底還有多少秘密?”
“很多。但都不值得一提。”
莫斯提馬略微低頭,陰影讓她的臉稍顯黯然:“我只是出去了一段時間。沒想到回來之后,企鵝物流遇上這種事,而你變成了這副模樣,還出了這么多事。之前沒什么機會和你交流。你的確變了不少。更陰沉,也更冷厲,還有……更風流。這是可以說的嗎?”
赫伯特咬了一口三明治:“每個人都這么說,不能換套說辭嗎?!?/p>
“怎么說呢,我的感受會明顯一些吧。當時我們初識和后來相處的時間,在我眼里還很鮮活。只是你或許會有些陌生了吧。”
“你要小心,時間不是那么容易臣服于你的乖巧牙獸?!?/p>
“你這話別讓那家伙聽到。它會發(fā)脾氣的?!?/p>
赫伯特的視線轉向房間的角落——黑鎖白鑰在那里靜靜地靠在一起。
“那東西還是不聽話?”
“嗯。但我已經習慣了?!?/p>
“我建議你扔掉。它們首鼠兩端,毫無忠誠可言。既然能背叛一次,就能背叛第二次。”
“你擔心我?大可不必。”她的唇角微微上翹,有些不在乎。
“嗯。雖然你已經在此道上行走長遠,但難免落得一個徹底迷失的下場。我可不愿意多年后在這片大地上行走時,發(fā)現(xiàn)你正瘋瘋癲癲地和別人分享長生秘訣?!?/p>
“……那樣也不是什么壞事?!?/p>
“你開心就好。”
赫伯特把剩下的小半塊三明治一口氣全塞到嘴里,和著飲料送到肚子里。
“還在說我。你的法術不也很詭異嗎?!?/p>
“的確?!?/p>
“我一時還想不到什么法術會造成你那樣的效果。但能看出一部分?!?/p>
“果然見多識廣?!?/p>
互相揭老底以示敬意后,莫斯提馬優(yōu)雅地咽下最后一小口三明治,拍了拍手上的面包屑:“去看看德克薩斯和小樂吧,都在你這里治療。如果你方便活動的話?!?/p>
“……走吧。是我的失誤,總要面對的。”
“你怎么還是喜歡把事情歸咎于自己?和小菲一樣,很累的?!?/p>
“等我換掉這身衣服?!?/p>
赫伯特拽開自己身上這身緊得難受的病號服。
“我拿來的時候還以為很符合你的體型呢。”
“我現(xiàn)在不喜歡太緊的衣服。連那身防化服都不穿了?!?/p>
他們走在前往能天使所在醫(yī)療點的路上,赫伯特也大體了解了這短短兩天發(fā)生了什么事——
能天使和德克薩斯身上多處受傷,而且能天使的情況更嚴重一些,傷到了神經系統(tǒng)比較關鍵的部分。按照醫(yī)療干員的說法,如果救治再晚一些,恐怕會和她的姐姐蕾繆安有相似的命運。
這幾天召集的醫(yī)療干員為她們做了初步手術,把那些不太麻煩的破片從她們身上取出,而剩下的部分只能徐徐圖之,慢慢處理,只能祈禱不會影響她們未來的正常生活。
而羅德島倒是損失不大——史爾特爾脫力后正在休養(yǎng),短短兩天已經可以下地,就是完全用不出任何法術,目前主要是因為禁食冰淇淋,情緒不太穩(wěn)定,也不怎么想見人,天天抱著終端;而傀影的礦石病感染程度有些微加深,也已經強行壓制了回去,問題也不大。直接的損失主要出現(xiàn)在異客身上——許多設備沒來得及回收只能直接摧毀,雖然他也不在意這些機械的存廢,但很顯然如果這些自走裝備想要重新設計制作出加強版,會是一大筆資金投入。
這些只是內部的事,外人幾乎沒人關心羅德島和企鵝物流的動向。赫伯特他們的活動對當?shù)厝藖碚f影響不大,頂多以為企鵝物流的人出去旅游了幾天,僅此而已。
今天早上,一條激起群憤的重磅新聞傳遍敘拉古。
法爾科內法官被炸死的事根本瞞不住,事情也正在調查。
但誰會為此負責?
至少里納家族的家主并不想負責,還給出了自己的不在場證明——被指證策劃針對法爾科內法官的若干襲擊的時候,他表示自己在證人提供的時間段里始終待在廁所里,對于部分成員在城內各處制造襲擊的行為,表示十分遺憾。
“我每次上廁所的時間都很長”,這句話上了今天早報的頭版。
聽到這里,赫伯特冷哼一聲,并沒有做出其他的評價。
全是壞消息。唯一不算好消息的好消息,就是德克薩斯和能天使到現(xiàn)在還是昏迷養(yǎng)傷的狀態(tài),尚且不知道斥罪的事,心態(tài)還不會失衡。但很顯然,這消息不可能瞞一輩子,甚至她們醒來不久就會知道。
然而,當赫伯特隔著重癥監(jiān)護的窗玻璃看到能天使現(xiàn)在的慘狀,就知道擔心她們醒來之后的事還是太超前了。
身上幾乎沒有完好的地方,到處插滿了監(jiān)測和維生設備。
以他以往的經驗,需要上這些東西的人和死了也沒什么區(qū)別。
唯一還值得慶幸的是,她身上沒缺零件,四肢和腦袋都還連在身上。
“如果我沒有延緩小樂的時間……恐怕她即便緊急處理過也熬不到回這座城市?!?/p>
“……”
莫斯提馬看著博士陰森的表情,低聲道:“事情的前后我都了解。你真沒必要自責,都是被安排好的?!?/p>
“但我本可以……”
“……去看看德克薩斯吧,也許你心情會好一些。”
比起能天使,德克薩斯的傷勢實在算不了什么。
她正躺在一間普通的病房里,只是也需要幾臺機器監(jiān)測維持她的正常生理指標。
按照剛才路過的醫(yī)療干員的說法,德克薩斯頂多一天就能恢復理智,短暫的等待只是時間問題。
她的呼吸平穩(wěn)悠長,看上去只是在經歷一場平淡無味的夢。
傍晚的昏黃色在她蒼白的臉上投過陰影。
赫伯特小心地坐在她的床邊,免得蹭到她身上受傷的位置。
他突然感覺有些荒謬。
我的心態(tài)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轉變?
一開始不想參與,后來不得不來到這里。
后來想要看看她能做到什么地步。
再后來,自己居然會為她做那種杯水車薪的布置。
現(xiàn)在,居然在后悔。
如果再早一些參與這件事,是不是拉維妮婭可以逃過一劫,德克薩斯也可以不需要遭遇這種危機。
如果之前可以早些解決這些事,是不是結局都會不同。
他想起德克薩斯臨行前,和他在后院暢談。
“我有施虐傾向,但是個好人?!?/p>
他現(xiàn)在對自己這句話感到惡心。
他只是單純的卑鄙無恥罷了。
或許她也早就認清了這一點。
無意識地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臉。
“不能回頭了哦,如果現(xiàn)在做出決定的話。”白色的人坐在他對面。
“……”
“你認為自己配碰她嗎?人渣。”
“……的確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