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槍
長槍 一、 眼淚落在她的臉上,像極了慕之兮流出的最后一顆淚水,在向人間作別。 蒼白,她死后留下的顏色。 門外的紅燈籠,她頭頂?shù)募t蓋頭,還有被血絲充斥的眼睛。三進門的院落,回憶被丟進染缸,月亮成了血月,紅色成了死亡。 慕之兮等待許多年,窗外的樹葉綠了又黃,落了又生,可她的阿哥怎么還不歸家,塞外匈奴的尋常人家中也會有這樣的妹妹在日日等待阿哥嗎? 城外的苦河已經斷流許多天,高大的城墻外聚集著衣衫破爛的人群,施粥的棚頂每日都被擁擠掉落。 入夜,蕭瑟寂寥的秋雨夾著落寞而來,一位灰色麻布衣的青年,忍受不住饑餓,偷吃著身旁人用三歲兒子換來的土餅。 風沙萬里無煙火的塞外,阿哥的長槍鋒指西南且向前。堡壘外的匈奴腳下,一個人的目光看向那桿斜立無懼的長槍,他想起了十年前離開家鄉(xiāng)的夜晚,他要活著。 慕之兮夜夜都能聽到城外的哭喊,絕望的聲音有了靈魂,住在她的心房。又入夜,慕之兮撫摸著玉環(huán),一介女子,可如阿哥一般,可頂天立地,可大丈夫,可為苦難中的人而生。 泥濘的洼地里躺著如死狗的麻衣青年,他的右腿被人打折,他大口大口的喝著泥水,再也沒了氣力書寫詩文。 配著彎刀的匈奴凱旋而歸,散發(fā)的小姑娘沖出蒙古包向著一匹黑馬飛奔而去,天上又落下一顆星星,就握在小姑娘的手心。 玉環(huán)救不了上萬的難民,城內一片狼藉,所有人家被洗劫一空。臨街的漓姐,裸著身體吊死在堂屋,西市的盧阿婆,抱著孫子的尸體跳進枯井…… 邊疆的戰(zhàn)報傳來,朝廷送去牛馬珠寶,一同的公主,眼角噙著笑,踏出皇城。雄鷹盤旋在天空,卻被獵人一箭射落。 二、 夏王朝邊界的暮城外,公主亞透過車窗看見一個拖著身體爬行的人,衣服沒了顏色,下擺只剩下幾縷隨風飄不動的布條。 “停一下?!眮喓巴qR車,對士兵命令,“都是父皇的子民,一并帶走?!? 公主擦拭去已經凝固在面部的泥土,目光看向車廂里的另外一個人。 猶豫的青年對視上亞的眼眸,心安定下來:“亞,它已經死了,再與我們無關,我救不下任何一個死去的靈魂,你也不可以為每一個死去的靈魂陪葬?!? “墳墓里埋葬著承載死氣生靈的土地,可唯愿與你,合葬,尸骨相依?!? 公主將她的乳白色面紗帶在慕之兮臉上,從此以后,慕之兮就是亞,亞就是大夏的長樂公主。 一匹高大健碩的黃色駿馬,馱著兩個懦夫馳騁在貧瘠的土地之上。 亞眼神空洞洞的看著揚沙:“阿哥,你也逃跑了嗎?可你怎不歸家,城破十月,阿爺?shù)拈L槍斷在庭院,可你再沒護住之兮?!? 隊伍穿行過長到不能再長的草原,匈奴的首領可汗王推開來使,他要抱起屬于草原王的女人。 亞雙手緊緊的環(huán)抱著可汗的脖子,她的目光在人群的歡呼聲中尋找,未能看見遠方時,已被抱進大帳。 “阿哥,家丟了!” 三、 天圣十七年,新任丞相大刀闊斧推行改革八法。 清查全國戶籍,推行新稅率,劃分土地,重視商業(yè),鹽鐵官營,整治官風,改革軍隊,頒布新律法。 七年過后,大破大立后的夏王朝重現(xiàn)先祖無限榮光。對外,百萬虎狼之師鎮(zhèn)守萬里邊疆;于內,夜不閉戶,路不拾遺,處處皆江南好風光。 丞相上書圣人,匈奴擾夏王朝西南疆土百年,今時機成熟,可收。 龍椅上坐著的不僅是真龍?zhí)熳?,還是阿爺,思念成疾。 “小亞,你還好嗎?” 四、 “不!” 箭矢透著窒息的鐵色光澤,在凝固著血液的空氣中呼嘯而來,可汗身后的亞,瞳孔變成恐懼,可汗王擋下的這一箭,徹底射死了亞。 圣人御駕親征,四十萬的夏王朝軍隊直撲而來,撕咬每一寸草原。匈奴大敗,可汗王領著最后的部落西逃。 野狼成了喪家之犬,部落萬人被圍在死路,從今往后,可汗王的女人,是草原新的星星。 亞翻身上馬,手持一桿長槍,孤身前往。 “放我們離去,草原的子女世世代代永不踏入夏王朝土地半步?!? “你為誰而來?!”丞相一瘸一拐的走至亞的身前,質問道。 亞撇了一眼丞相,目光停在他的小腿上,惡魔帶上面具成了神,裝的久了,獠牙是否已經脫落。 腰板挺的筆直,如阿爺那桿折斷的長槍:“我為死去的人而來,如果你還記得……愿你還記得?!? 圣人看見亞的一剎那,緊繃著的面部突然緩和下來:“你走吧,活下去,不必再替小亞而活?!? “我等你的名字已經等了十三年?!必┫嗪艉爸昵澳莻€破敗院落內的女子,不同于初見,女子束發(fā),黑色的鎧甲沾著洗不盡的血跡,手中的長劍因劈砍卷了刃。 冬雪落,長槍依然站立,阿哥未在,之兮護家周全。 “慕之兮!” 五、 那一年,那一日。 堡壘被破,一男子,一長槍,一旌旗。 寒空下,血染黃沙:“吾背之后,乃是大夏,長槍在,城便在,城若在,爾等宵小莫敢再進一步!” 之兮抬頭望月,天上飛來一顆星星,劃向西南。 “天上的星星,請你護佑阿哥凱旋歸來,之兮的紅蓋頭早已為阿哥繡全。” 阿哥抬頭望月,天上飛來一顆星星,劃落西南。 “天上的星星,請你為我?guī)ケ?,七尺之軀,今許國,再難許卿?!? 姑娘抬頭望月,天上落下一顆星星,落在西南。 “天上的星星,你怎落下,是征戰(zhàn)在外的阿爺托你而來?” 長槍鋒指西南且向前,阿哥葬在異鄉(xiāng),英靈護國邊疆。 多年后的秋夜,三進門的院落被紅布裝飾,慕之兮獨坐床前,等待…… 可天地大丈夫的她,忽然回憶起黃沙飛揚:“亞,你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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