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忌諷齊王納諫
一串晨曦露水隨風(fēng)左右飄蕩于琴弦,水珠匯聚成團(tuán)搖搖欲墜,鄒忌撫琴彈高山流水,水珠因琴弦震顫而飛濺,“昨晚我喝了多少?和誰喝的?”忌站起來伸懶腰呼出隔夜的酒氣,“來人,更衣?!?/p>
“不用了相公,奴家給你更衣?!编u夫人褻衣遮身,替丈夫穿靴系帶,“天濕,烤烤火吧?”夫人拿手爐添炭火折子點燃,遞到忌懷里?!爸x夫人?!编u忌雙手?jǐn)n住,呆呆看著有綠銹的銅質(zhì)手爐說:“我依稀記得昨晚與宏德兄酒酣子夜,承諾其事項,嘶~,朝醒竟遺忘殆盡,夫人可曾記得?”
“不就是央你撮合其子與徐公之女嗎?”夫人正說間也穿好衣服,“明天還來奴家這,不與那些賤人行床笫之事!”仆人低頭徐趨而入,行禮問安道:“相公夫人安詳,請洗漱用餐?!奔赏Γ坌殊?,躬身揚手道:“夫人請?!?/p>
相府廊道幽長,門闕苔階散發(fā)濃郁的霉味,夫人鄒忌共登一轎,轎杠吱嘎吱嘎響,臨街不過是些青瓦磚石大戶人家,忌家占整一條街與之相對。
走過一處燒餅攤,燒餅焦香四溢,酥脆表殼摩擦沙沙,忌齒底生津,涎液泛酸,想來二十余年不得品味,便叫杠夫買了。一路無話。
“相公夫人請下轎?!备芊蚯皟A轎子,撥開轎幔,夫妻倆下來走進(jìn)飯廳,“呵,都來的挺快呀?!狈蛉藢雷右蝗Φ男℃獋冋f?!敖o夫人老爺請安?!蹦且蝗π∧飩冸x座排為一排,整齊劃一,衣裙顏色各不相同,從左數(shù)為赤橙黃綠青藍(lán)紫七個,都十五六歲模樣。
忌招呼侍仆、老嬤嬤伺候吃飯,入座漱口凈手畢,笑嘻嘻環(huán)顧七彩女說:“老夫買了燒餅,欲同姬等分食,一人拿一個,來吧?!逼邆€侍仆端白玉盤托金餅,徐徐而來置諸妾筷旁。那七彩女立起躬身謝曰:“謝相公恩賜?!?/p>
鄒忌動筷夾肉蛋,肉蛋滑而勁彈,好不容易夾穩(wěn)一顆,一用力肉蛋連同湯汁擠射飛去,抨到黃衣小妾飯碗里,那小妾受寵若驚,連忙又站起說:“相公身手不凡,奴婢瞠目結(jié)舌,感激厚愛?!编u夫人噗呲笑了,攏住嘴用筷子指著忌道:“好一個身手不凡!”
飯吃得六七分飽了,鄒忌把筷子橫在漆碗上,端起青銅酒盅說:“人述城北徐公,形貌昳麗,幼時媒婆踏碎門檻,傾城少女堵塞街門,只為觀其側(cè)顏,是終身無憾。吾妻,吾孰與城北徐公美?”鄒夫人接過酒盅說:“你是最美的,那個徐公算什么?”鄒忌大喜復(fù)問七彩女:“你們認(rèn)為如何。”七彩女立起異口同聲答到:“君美甚,徐公何能及君也?!编u忌滿足的打了個飽嗝,宣布他用餐結(jié)束。
一日無事,無非與七彩女捉迷藏嬉戲,不覺傍晚,身體力乏,四目無神,被侍仆塞到轎子抬走,搬到鄒夫人榻上,鄒夫人板著臉。
翌日,客從外來,與忌坐談,相對而坐,忌招呼夫人滿酒,一杯復(fù)一杯,興致由臉頰酡紅映出,忌說:“宏德兄放心,事情一定給辦妥?!焙甑?lián)P脖滿飲,夫人欲再續(xù),宏德擺手謝曰:“謝夫人美意,要醉了,我騎寶馬來的?!狈蛉酥皇切πΓ辉偬?。
忌問道:“人說徐公美麗,于我何?”宏德笑了,看看夫人,眼睛又盯到菜上,說:“徐公不若君之美也,別說這些,勞請夫人續(xù)杯,喝!”夫人給宏德杯沽溢了,宏德端起來,碰杯桌中,酒花蕩漾,酒菜相融。
酩酊大醉是昏睡一夜,困醒,朝暾金黃撒屋角,鳴蟲喁喁私語沾清露,夫人梳妝打扮完畢,自撫琴彈撥,鄒忌見時候尚早欲蒙頭挺到午時,轉(zhuǎn)而一想今日不是約定了徐公嗎,極不情愿的半坐起來,又順倒下,再起來,踟躇不覺,被窩的溫暖不比七彩女柔軟胸脯總和小。咬咬牙還是起來吧,便叫:“更衣?!比朕I,抬杠,向街,酒樓,議處。
元亨酒店整二層鄒忌包了,忌入,掌柜犬隨,哼哼吱吱,喊這叫那,忌入座,四顧而視之掌柜道:“行,不孬,下去吧,人一來就上菜,啊?!闭乒窆碜饕就笸?,倒退到樓梯口踩空,“喝呀!”一聲滾下去。鄒忌不知該笑還是該惡,心里想:“吾威儀堂堂,黔首豈不為鎮(zhèn)?”
須臾,窗外浮塵沸揚熙熙攘攘,忌探頭俯視,兩街人頭攢動涓滴不流,一男子四方步雍容大度走街中,倆侍衛(wèi)推撥人流,不容易擠到店門口,隨之掌柜關(guān)上門對著涌圍過來群人說:“不用看!徐公是隨便看的人物嗎?告訴你們,宰相在此與徐公會飲,今日本店不接賤民,懂不懂?散了,散了!”密集人群在指指點點中膨脹,稀疏。掌柜進(jìn)得門里,恭恭敬敬侍立階下,準(zhǔn)備隨時做個極順從的奴才。
桌上無非是雞鴨魚蔬之類,酒是不可少的,滿壇滿罐堆在墻角,墻上掛伏羲畫八卦圖,仕女圖,這是個雅間。
徐公飄然而入,忌起拱手相迎道:“早聞徐公清新俊逸風(fēng)流倜儻,今日得觀,相見恨晚!”徐公跪曰:“丞相威儀,草民卑鄙,怎妄厚愛?”忌忙攙扶起,相攙入座,忌斟酒,笑視道:“徐公,宏德兄之子可曾認(rèn)得?”徐公笑迎道:“犬女荒野村婦,若是宏德兄令郎不嫌,萬金并與。”忌端持酒盅道:“徐公成全。”碰杯,爛醉,將回府,掌柜犬隨。
是夜,酒腌爛肉似的鄒忌攤到夫人榻上,空氣經(jīng)醉漢肺部淘濾彌漫甜烘烘酒氣,夫人板著臉交叉手坐床邊,鄒忌罵罵咧咧嘟囔:“哼!徐公……還徐公,你再漂亮,再漂亮,還不是給我銜環(huán)背鞍,漂亮!”一個白凈小廝輕推門扇,鼠頭鼠腦探進(jìn)頭來,看見夫人遞笑臉說:“夫人,請到賬房過目開銷。”鄒夫人趕忙迎出來,用食指一抵那小廝額頭,出來帶上門,隨走隨輕聲說:“好大的膽,要是相公醒了,小心你的皮。”已到賬房門口,那小白臉抱起夫人擁開門說:“勞夫人厚愛?!?/p>
四下里一片漆黑,喘息和木板咯吱聲。
“大夢誰先覺,平生是我自知?!编u忌伸著懶腰起來,嘴里苦澀,舌頭是木的,摸了摸自己的頭嘆口氣說:“夫人,我又喝多了?!狈蛉嗽诒桓C疏懶的說:“今天不是要早朝嗎?叫春蘭收拾了你快去?!编u忌不慌不忙穿好衣服,到夫人梳妝鏡前觀比,搓搓新生出胡茬臉喃喃到:“是漂亮?!贝禾m進(jìn)來侍立門框邊說:“相公安詳,轎子已備好了?!编u忌走到門口抬頭觀望深空依稀的白星,打了個寒噤說:“走?!?/p>
金鑾殿內(nèi)宮商角徵羽,東青龍、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是青銅鑄立,編鐘空靈余音繚繞不絕,兩班文武持笏齊唱喏,都臣服于金座上那個小雞子般瘦的老頭,因為瘦弱衣服冠帽顯得很大,像是小孩穿上了大人衣服,他畏畏縮縮眼神迷離,印堂發(fā)黑,左右各摟了美人,那倆小娘們咬著齊威王的耳朵指指點點那些文武,哧哧的笑。
鄒忌坦然走上前,把那倆玩意揪下來,齊王發(fā)困呆呆看著他,鄒忌走下臺長跪說:“大王!徐公美,吾有自知之明,吾欲比之,吾妻、妾、客之美我者,志不相同,吾妻私吾,吾妾畏我,吾客有事兒找吾,今齊國地盤大,好幾個城池,宮婦左右莫不私王,我們這幫玩意莫不畏王,四境之內(nèi)莫不有事兒找于王,由此觀之,王之蔽厲害得很?!?/p>
齊王抽動兩下嘴角,有氣無力的說:“善?!毕穹帕藗€極委婉輕柔的屁,依稀聽見,群臣愣了愣,齊聲高呼:“大王高明!”
鄒忌又說:“臣建議黎庶上下諫言獻(xiàn)忠,面刺者上賞,納諫者中賞,謗譏于市朝者下賞?!?/p>
齊王又放了個屁:“善?!?/p>
退朝,鄒忌把那兩個女人帶回家,令其各著衣皂色、白色,七彩女晉升為九彩女了,鄒忌為了慶祝當(dāng)晚喝的找不到東南西北,夫人和管賬房的小廝幫扶他上床。
城門口常年要飯的老乞丐要面刺齊王,侍衛(wèi)不放他進(jìn)宮,正好鄒忌來早朝,將其攜入,文武到齊,齊王左右各摟美女,老乞丐不下跪,張臂呼號:“大王!我要面刺你!”齊王說:“善?!北娙硕紱]反應(yīng)過來,老乞丐拔下發(fā)簪沖上金鑾寶座,對準(zhǔn)齊王枯白的臉刺去。
侍衛(wèi)群臣沖上前把乞丐制服,一武將說:“是別國刺客,大王斬了他!”王曰:“善。”一面捂著流血的傷口。
乞丐冤屈道:“大王!君王一言九鼎,榜文上說面刺者上賞,賤民冤??!別殺了我!”
王曰:“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