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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部落】三十一歲未成年

2020-02-19 10:53 作者:梅虹影  | 我要投稿



我一直很喜歡住在頂樓,買這套房子的那年我29歲。付了首付過后,裝修和家具錢我用信用卡套了5萬,才勉強(qiáng)湊夠。
2個小時前我滿了31歲,2個小時前我還完了我的信用卡。如果有人問我最近怎么樣,我就說還可以或者挺好的。因為如果問我這個問題,除了我媽沒有別人了。
來這個房子的第一個人是路由器的安裝師傅。
“小姑娘我要不要套一下鞋套,你看你這新家,一會給你弄臟了。”師傅站在門口背著工具包,像是一個不知所措的孩子。
“不用不用,我這都沒打掃過,不講究不講究?!蓖蝗晃液孟袷且粋€犯了錯的小孩子,令別人尷尬總是會讓人有一種愧疚的心情,不知道怎么說。
“哎呀!”
師傅踢到一個小箱子,差點摔倒,箱子里的東西也倒了出來。我看見他耳朵慢慢紅了起來連忙說:“小心點,我這才把東西拿過來,亂七八糟的?!?/div>
“你看看有沒有什么東西壞了?!睅煾嫡驹谀抢?,更尷尬了。我彎下腰去撿地上的東西,沒啥摔壞的,我也沒想到師傅踢倒了的這一箱居然是,我小時候的照片和一些收集起來的雜七雜八的東西。
我這個人什么都不舍得扔,東西零零碎碎的也沒啥重要的?!皼]啥壞了的,師傅你去安寬帶吧,放在那個書房的桌子底下就好,我順手給師傅指了一下書房的位置,轉(zhuǎn)手收拾起來這些東西。
“小姑娘,書桌上這是你和你媽的合照吧?你媽媽看起來就像個成功人士?!?/div>
“嗯?!蔽倚南胧峭柡?,給我找對象如果是個考試她能考120分。
過了一會他說:“那邊已經(jīng)安好了,把你身份證給我拍一下,我們這邊要審查?!蔽野焉矸葑C遞給他,看著他有些笨拙,拿著公司大概校驗的機(jī)器吧。
他說:“姑娘,你這20多歲就自己買房子了?你太厲害了?!苯又终f,“哎呀我得讓我家小姑娘和你好好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看著他笑了一下,說不上來什么心情。他轉(zhuǎn)頭把身份證還給我:“姑娘,你這有什么問題就直接給我打電話,那個Wi-Fi密碼就在路由器上面?!?/div>
“謝謝師傅?!?/div>
我坐在沙發(fā)上打開那個被師傅不小心踢倒的盒子,有小學(xué)拿獎狀和老師的合影,有后來和同學(xué)的好多照片,那一瞬間我覺得我好像打開了一個潘多拉的魔盒。
我去書房看到和我媽的合照,我都不記得這張照片擺上多久了,那年我14歲,那是我第一次參加學(xué)校的元旦晚會,我和朋友上去唱了一首《雙截棍》,還拿個二等獎,那天我回去咬著獎牌和我媽在家門口拍了這張照片。
總有一些時候我成了別人家的孩子,這一次來的得也挺突然的,我在這一瞬間覺得特別開心,好像我這一生就為了這一句贊嘆。
旁邊一個陶瓷小碗,還是之前和付路一起去陶藝店做的,歪歪扭扭的還不成形型。
之前在出租屋時,他在我家和我一起吃飯,還沒吃完他就看著我。我一直有一種不太好的預(yù)感。他說:“我們就這樣吧?!蔽业椭^,看著碗里的食物。默默地說:“好的?!比缓笏湍弥耐馓纂x開了。在我眼里好像所有男孩子都不太喜歡說分手,能找到代替的詞就用了。
就像碗里的食物,當(dāng)一個人吃飽了,碗里的食物就不再具有它的價值,就算再好吃再想吃,也都沒有了意義。餐廳打包的食物拿回家,用微波爐叮了一下,也沒有它的味道了。隨后也只是食之無味。
無食欲就無謂食。
遇見付路是一個大雨天,我沖進(jìn)便利店買雨傘,順便看看便餐。在我剛剛握住雨傘的時候,突然有個人和我一樣。
他對著營業(yè)員說:“我還要這把雨傘?!笨赡苁撬惺艿搅艘粋€軟乎乎又有點濕漉漉的手指,轉(zhuǎn)過頭來看著我愣住了。
可能有一點男孩子的害羞,也可能是面臨這家便利店的最后一把雨傘的思考,他沉默了。
“你拿著吧。”我對他說,我感覺做選擇好像對于他來說是一件很復(fù)雜很困難的事情。我害怕他推辭又說道:“我出去打車就好,本來就是你先結(jié)賬?!?/div>
我松手轉(zhuǎn)身走出便利店,去便利店目的明確是一件好事。如果像我不那么明確堅定就會出現(xiàn)一些小小的意外。比如付路。
手機(jī)軟件顯示,當(dāng)前等待17人,預(yù)計等待時間21分鐘。當(dāng)數(shù)字從17跳成16時,有人在我旁邊問我:“姑娘,要不我送你回去吧?!辈怀鲆馔獾木褪歉堵?。我轉(zhuǎn)過去忍住沒笑他,這年代誰搭訕還叫聲姑娘啊。
“不用了,再說你走路送我回去嗎?”男人剛剛開始的搭訕,總是有著很多漏洞。聰明的女人一眼就看透了,男人后來會說那是一見鐘情,有些人愿意相信一見鐘情我不反對。但是這個時間不夠長,太短了。
我沒有讓付路送我回去,只是在結(jié)束的時候加了微信。
剛剛開始熱戀期,會聊天聊到深夜。
后來我發(fā)現(xiàn)付路比我小,相對我而言我能夠接受這種年齡差,但是我不能接受的是付路他影響了我,男人好像從此成了男孩。
我討厭男孩。
他會經(jīng)常讓我陪他,路過我公司的時候就會讓我抽空下樓喝個咖啡。所有說的話都是“我想你了”,后來每次他說這句話,我都不太相信了,聽多了久了就好像麻木了。
我知道他應(yīng)該很愛我,你看,他三天兩頭的帶我喝咖啡,空下來就往我公司周圍跑。按理說是愛我的,我不應(yīng)該懷疑。
但是。這種話,這種事情之后,總是要接一個但是。他好像在影響我正常生活,具體是怎樣是好是壞我也不知道怎么說。
關(guān)于愛情,過程好像都大同小異。
和付路分手后,我媽每天中午晚上的開始定點出現(xiàn)。
我以前寫過這樣一句話:我要拼命努力,為的是不讓父母在年邁的時候給他們自己買東西,還要先看價錢,為的是讓他們在街坊鄰居的閑談中,有點閑談的資本,為了是讓自己不開心的時候,可以吃遍這個世界的好吃的,玩遍這個世界好玩的,看遍這個世界的美景。?
親戚質(zhì)問我:你都多大了過斑馬線還要先“駕”一聲,然后手往屁股上一拍才一蹦一蹦往前走,我才發(fā)現(xiàn)這是個問題,很嚴(yán)肅。
姥姥去年去了,媽媽說一句話我覺得蠻難受的:“你知道嗎?我以后就沒有媽媽了,我的天塌了呀!” 只要有媽媽在,我們就還是小孩子。
我媽56歲,嘮嘮叨叨沒完沒了。除了問我最近還好?就問我找對象了沒?一般到了這個問題,話題就結(jié)束了。
我長大了,這一長大時間就快了,以至于現(xiàn)在我一直都說我老了。
真的老了,老到我想從33樓墜入地獄。
她說:“怎么買這么高,當(dāng)初你買怎么不告訴我是頂樓,你這女孩子家家的住這么高多嚇人,遇到危險怎么辦?”
“哎呀,襪子不要塞在鞋里。要洗就放在洗衣機(jī)里,你看哪雙鞋子里沒有你的襪子?!?/div>
“給你說了多少遍 你看你洗衣機(jī)里,深色淺色不要一起洗?!?/div>
“你能不能像個女孩子?”
“別熬夜了少喝點可樂,你想走在你媽前面是不是?”
“哎,我給你說,周平阿姨家里那小男孩真的很不錯的,人家讀完博士出來工作,現(xiàn)在工資很高的,長得也白白凈凈,我上次跳廣場舞,人家小孩來接你周平阿姨,我差點都沒認(rèn)出來他,你可以接觸看看。你看你都30多歲了,玩也該玩完了,也不由得你挑挑揀揀了你真的,30歲的人了,還不成家立業(yè),我看不下去你這生活了。”
你看她真的很嘮叨,好像從來都是。聽不到的時候想聽,聽到了就覺得煩。媽媽好像一直都是這樣的存在。
記得我高中的時候錢總是用得很快,我就騙我媽說要交輔資料的錢或者是要交班費(fèi),我媽都欣然接受。后來長大和我媽談心,說到這個事情,她說她早就知道了。
在她眼里我像個赤裸裸的孩子,大多數(shù)事情她都知道,但是不說透。在她面前我是沒有辦法掩埋過去的。所有的事情有的沒的我都要真真實實地回答。
我沒給我媽家里的鑰匙,我害怕她隔三差五地跑過來,到后來就直接住家里了。以至于我媽來了走了的每個晚上我都在陽臺發(fā)發(fā)呆,想想她,夜晚都比較適合發(fā)呆。到了12點之后,我有理由有正當(dāng)?shù)睦碛?,不看微信消息,不接電話,不去生活?/div>
我喜歡這種感覺,在我覺得這個世界發(fā)展比地球自轉(zhuǎn)還要快的時代里,我盡力去保持我的行走速度,就像田徑比賽,如果一直想要超越別人,不停地超越,那慢慢的也會被更多人超越一樣??傆腥说谋寂芩俣炔皇菫榱俗约?,而是為了贏得比賽。目標(biāo)如果在終點,在路途上就更容易迷失,容易一不小心就闖進(jìn)了小路,可能會到終點,但是迷失的是自己。
我以為我還是在很好地保持了我的勻速前進(jìn),一直到我媽心梗離開了我。
我以為我可以安安靜靜地休息,默默地就當(dāng)這件事情過去了。我家沒啥親戚朋友,就算有,除了有事麻煩你的時候他們幾乎也不會出現(xiàn)。辦喪葬、買墓地,在現(xiàn)代社會都挺輕而易舉的。
但是我還是會遇到有人會問到我:我媽怎么走了,她多年輕啊。你看他們說的一直都是廢話,簡單的只是想要滿足自己心里的好奇或者一點其他。年輕我自己不知道嗎?總是有人想要讓你不斷痛苦,讓傷口沒有辦法愈合。
大家都說時間可以治愈一切,那如果沒有時間呢?
我坐在陽臺上,突然想起我爸,我爸我媽經(jīng)常吵架,起碼從我記事開始,他們總是這樣。
但是一場車禍我爸就離開了,一場心梗我媽也離開了,他們從不給我時間去反應(yīng),也不會給我時間去說一句“愛你”。關(guān)于生命的一切好像都這樣脆弱不堪,就像是冬季的樹枝,一陣風(fēng),咯吱一聲就斷了。
所有的我以為就在一瞬間,失去了它的意義。
而我的32歲充滿黑暗,從此以后就真的只有我一個人了。 以后的生活我還是一樣,把襪子放在鞋里,把深色衣服和淺色衣服放在一起洗,我還在期待,我期待我媽突然沖出來把我罵一頓。雖然10多歲的小孩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我還是滿懷期待。
隨后我只有繼續(xù)工作,繼續(xù)生活。
我沒變成我以前期待的樣子,我也沒有找到繼續(xù)陪我的人,沒有得到只有失去。我開始懷疑生活的意義,其實我知道,會這樣是因為我一直在逃避,我不去面對感情,我不去面對死亡,我好像一直活在過去。
就好像一個迷宮,我背著床,住了進(jìn)去。不是走不出來,是我根本不想走。
“咳咳……咳……”這是什么味道,我好難受。我從床上爬起來整個屋子都是煙,我來不及穿鞋沖進(jìn)了廚房,拿了一大瓶礦泉水喝下去,再把毛巾打濕捂住了我的鼻子,我感覺好受多了,我正準(zhǔn)備沖出去。
就這一瞬間,我猶豫了。
我看起來好像有很多朋友,還有所寄托。但是好像又不是,來我家里的前前后后的算起來加上付路才3個人。
你看求生是本能,可是我活下來的意義在哪里。我沿著墻壁摸回到我的房間,拿起手機(jī),顯示4點23分。 我就坐在床頭柜邊上,我聽到消防車的聲音,聽到救護(hù)車的聲音,我開始覺得很累很累。
《第七天》里面說,人死了,沒人安葬就會到死無葬生之地。在那里后面到的人會告訴你,你是怎么離開世界的。在那里很溫暖,甚至還會遇見很多認(rèn)識的人,但是我應(yīng)該遇不到我媽了。她肯定早就去我準(zhǔn)備好的墓地里……
我想起了好多人,小時候吃同一根老冰棒的隔壁女孩,小學(xué)時一起寫檢討的同桌,初中時一起回家的后桌小男孩,高中偷偷寫情書給喜歡的男孩,大學(xué)輪著看小說的室友們,工作后遇見的很多人……
我開始覺得我應(yīng)該活下去。
可是我感覺我開始在往門口走了,我好像打開了門,下了樓,外面有好多人,有救護(hù)車。有人過來抱著我,問我怎么樣,這個聲音好像付路的聲音。
“吧啦吧啦……”我電話響了,原來這都是夢,我現(xiàn)在幾乎什么都看不見,我也動不了,順著光我勉強(qiáng)拿到手機(jī),是付路。
“喂,你小區(qū)著火了?!?/div>
“喂,你在哪,你還好嗎?”
“喂,喂……我馬上過來,你現(xiàn)在快點出門。”
我想說我動不了,我想說我還不想死,可是我?guī)缀跽f不出來話了,我好像有好多話想和付路說。
“你給我等著,不許睡?!蹦憧此€是那么霸道,我都這么困了還不讓我睡一下,說不定等我醒了,這些煙都沒了,這些就是一個夢。
我聽不到付路的聲音了,我好像看見我媽了,我就向前跑去,我推開前面的好多人。我大喘著氣,我站在我媽后面。
“媽?!?/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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