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投資，有一個核心真理：當你的時間充裕時，時間是你最好的伙伴；但當你的時間稀缺時，時間也會成為你最可怕的敵人。? ??

最近，海外疫情反復、流動性收緊等利空因素的出現(xiàn)，使A股出現(xiàn)了一些震蕩，對于投資人來說，也正在經(jīng)受情緒的考驗。美國資管巨頭嘉信理財創(chuàng)始人查爾斯·施瓦布對于大跌和風險有很多經(jīng)驗，他總結近50年的投資歷程，認為“從更廣闊的時間范圍看，市場的總體趨勢是不斷向上的。堅持下去，你就是一個合格的投資者。”

查爾斯·施瓦布在他的著作《投資：嘉信理財持續(xù)創(chuàng)新之道》中分享了他們在1987年“黑色星期一”時遇到的艱難窘境。當時嘉信理財剛剛上市，不僅他們持有的股票暴跌，自己公司的股價也暴跌，很多參與IPO的員工從后視鏡中看，2年后才回本。雪上加霜的是，嘉信理財?shù)囊粋€香港客戶爆倉，在追繳保證金的拉鋸戰(zhàn)中，嘉信理財還被迫召開媒體說明會，解釋這件事對公司的危害。

一切難題都集中在了短短的十天之內(nèi)。在終于經(jīng)過了這次風波后，施瓦布感慨道，“不管怎么說，即便要跳下深淵，也絕不意味著你可以閉上眼睛不顧一切。你不能拿全部身家去賭博，你要評估自己可以承擔的風險。當你把事情想清楚時，你的經(jīng)驗、成熟度、直覺以及你所經(jīng)歷過的重重考驗都將提高你獲勝的概率。”

在真正意識到危機的存在之前，沒有人能預測到它的到來。這并不是指沒有預警信號，市場的內(nèi)在風險是固有的，它每天都會發(fā)出預警信號。但只有事后看時，人們才會將這些預警信號與危機聯(lián)系起來。我并沒有能夠預測危機的水晶球，盡管有很多征兆，但我沒想到危機來得如此之快，而且來勢洶洶。

1987 年10 月12 日所處的那個星期很是令人煎熬，道瓊斯工業(yè)指數(shù)在星期三當天暴跌3.8%，緊接著，美國商務部對貿(mào)易赤字的報告和有關美國眾議院委員會將立法終止融資并購稅收優(yōu)惠政策的傳聞，導致道指在星期四繼續(xù)下跌2.4%。1987 年10 月16 日星期五，道瓊斯工業(yè)指數(shù)暴跌108 點，跌幅近5%，紐約證券交易所的總成交量為3.43 億股，是平時的兩倍。這一天，道瓊斯工業(yè)指數(shù)的單日跌幅首次超過100點。市場似乎無法處理如此大量的程序化交易。

在嘉信理財，已經(jīng)維持高位的交易量那個星期每天還在增加，到星期五收盤時，我們已經(jīng)打破了最高紀錄。那個星期，我們平均每天成交1.9 萬筆交易，比往年的平均水平高出近60%。交易多意味著收入多，生意蒸蒸日上，但我的情緒很復雜。在我看來，大量投資者在分支機構門口停下來看股市行情，通常在看到發(fā)生的情況后會選擇出售股票，這表明客戶出現(xiàn)了不安的情緒。

那個星期，我們辦公室的氣氛也很緊張，同事們每天都要加班加點，處理額外的文書工作。美國各地的很多公司的統(tǒng)計工作更為復雜，因為它們參與了所謂的本金交易，即用自己的資金和賬戶進行交易，或通過其投資銀行部門的股票承銷獲得風險敞口。紐約證券交易所的專員和柜臺市場的做市商是最糟糕的。他們的職責是確保股票市場有序運行（讓買家和賣家相匹配），這通常意味著，在投資者緊急拋售股票而找不到買家時，他們只能拿出自有資金購買這些股票。不僅投資者親歷了股價下跌的痛苦，那些從驚慌失措的賣家手中被迫買入股票的業(yè)內(nèi)人士也體會到了切膚之痛，因為他們作為接盤俠，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手中股票的價值不斷蒸發(fā)。

我們第二個星期的交易量將非常巨大，這是板上釘釘?shù)氖虑?。我們?nèi)∠思倨冢心剂伺R時員工。我們雇用了大約2 500 人，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都有從事經(jīng)紀業(yè)務的執(zhí)照。不管他們當前的職責是什么，如果有需要，他們都可以立刻執(zhí)行訂單指令。每個經(jīng)紀公司都會密切關注的重要風險之一是保證金余額。對單獨一只股票追加保證金，針對的只是單個客戶，但當持續(xù)下跌的股價導致追加保證金的范圍擴大時，會激發(fā)更多的拋售，誘發(fā)整個市場出現(xiàn)清倉大出逃。

這是我們看到的整個行業(yè)面臨的最大威脅之一。當時負責我們國際分支機構的湯姆· 塞普在與團隊溝通后非常擔心，他那個周末去了辦公室，了解所有國際分支機構的最新情況，確保我們?yōu)榧磳⒌絹淼囊恍瞧谧龊萌繙蕚?。其他人則在檢查數(shù)據(jù)庫，尋找可能構成風險的賬戶。就在那個周日，湯姆第一次聽說了客戶王德輝的事情。王德輝是一位中國香港的億萬富豪，他接到了一份追加保證金通知，被要求于星期一上午補充數(shù)百萬美元。湯姆感到震驚，這個保證金追加金額是他迄今為止見過的最大的一筆。他立即給中國香港打電話，把當?shù)胤种C構經(jīng)理拉里· 于從床上叫起來，他想找到這位客戶。

于解釋說，王德輝是一位非常富有的中國香港客戶，他的賬戶在上星期五遭受了重創(chuàng)。上星期五開市前，其賬戶市值為5 000 萬美元，但當天收盤時，卻出現(xiàn)了800 萬~1 200 萬美元的虧損。王一直在使用期權策略，賺取一點兒額外收入。這是一種在正常的市場行情下很常用的策略，但當時的市場已經(jīng)對他相當不利了。于表示，他已經(jīng)在星期五時打過電話給王，告知他立刻補充資金，以滿足追加保證金的要求，否則我們將不得不清算他的資產(chǎn)，以彌補差額。王急于挽救他現(xiàn)有的投資，他堅信市場會反彈。如果現(xiàn)在拋售，賬面虧損就會變成實際虧損。

王是中國香港最富有的富豪之一，他和妻子在中國香港擁有很多高樓大廈，這也讓他成為中國香港最大的不動產(chǎn)持有人之一。他有大量資產(chǎn)保護他的頭寸，我們對此很有信心。他有抵押品，但在目前的市場情況下，他需要流動資金。上星期六早上，他親自跟于會面，并帶來兩個巨額賬戶的銀行對賬單，以證明他可以在不出售嘉信理財賬戶持倉股票的情況下償還所欠的債務。他向于保證這些資產(chǎn)在自己的控制之下。我們相信，只要他簽字，銀行就可以給他提供資金。由于那天是周末，王將報表的復印件留給了于，并承諾在星期一早上銀行開門后，立即兌現(xiàn)追加保證金的承諾。沒有人知道星期一即將發(fā)生什么。于同意繼續(xù)等待。湯姆· 塞普要求于與王德輝保持聯(lián)絡。

隨著全球各大交易所相繼開市，報告開始陸續(xù)被傳來，股票拋售浪潮從東京、香港、法蘭克福、倫敦朝我們涌來。隨著投資者紛紛拋售股票，每只股票的價格都在斷崖式下跌。不管紐交所開市后會發(fā)生什么，對我們來說都將是巨大的沖擊。

1987 年10 月19 日，舊金山，黎明時分。我記得當時空氣很涼爽，光線很清晰。那是一個完美的秋日，夏日的霧消散后，就到了舊金山最美好的季節(jié)。然而，在那天早上，辦公室的每個人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我和管理團隊在我辦公室隔壁的小會議室中開了會。通信、宣傳、廣告、計算機系統(tǒng)、員工士氣、加班安排、食物、運營等等，有太多東西需要討論。戴維· 波特魯克上周末結婚了，但他取消了蜜月計劃。全體人員各就各位。我已經(jīng)去我們設在一樓的分支機構與大家見了面，只是為了讓在那里工作的員工清楚，我并沒有恐慌?；氐綐巧虾?，我們用最簡單的方式和團隊討論：“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痹诩~交所開市前15 分鐘，有報告發(fā)來稱，當時已經(jīng)堆積了5 億美元的拋售訂單。電話線路已經(jīng)被打爆了。

美國東部時間早上9 ∶ 30，股市開盤，來自世界各地的拋售浪潮向紐約襲來。紐交所基準股指開盤下跌10%。開盤幾小時后，在交易專員們試圖搞清楚混亂的訂單情況，或者為賣家尋找愿意出手的買家時，許多知名公司也開始了交易。

在勸說人們相信投資可以帶來財富這件事情上，我已經(jīng)付出了太多努力，我知道這次崩盤是暫時的。我無法設想數(shù)百萬人可能就此放棄投資的可能性。

在那次遭受損失的人當中，有很多是在幾星期前還積極參與嘉信理財首次公開募股的客戶和員工。這加深了我的憂慮。在幾星期前，嘉信理財?shù)墓善卑l(fā)行價是每股16.50 美元，但在“黑色星期一”當天，股價跌至每股12.25 美元，并在收盤時一路暴跌至每股6 美元。我曾盡我所能地確保為我工作的人，尤其是那些熬過了美國銀行控制時期的人能在此次公開募股中獲得嘉信理財?shù)墓善弊鳛榛貓?。然而他們每個人都遭受了重創(chuàng)，我自己也是如此。

我們的股價直到2 年后才開始反彈，又過了2 年才開始真正攀升，但對那些沒等到股價反彈就賣出股票的人來說，一切都太晚了。我不認為人類的天性能夠很好地平衡投資所需要的耐心和強烈的欲望。我們注定要么戰(zhàn)斗，要么逃亡。在標準普爾500 指數(shù)40 多年間的走勢圖上，你會看到連綿不斷的起伏。這些起起伏伏代表了恐慌或得意的時刻。但從更廣闊的時間范圍看，你會發(fā)現(xiàn)它的總體趨勢是不斷向上的。堅持下去，經(jīng)受住情緒的考驗，你就是一個合格的投資者。

關于投資，有一個核心真理：當你的時間充裕時，時間是你最好的伙伴；但當你的時間稀缺時，時間也會成為你最可怕的敵人。

除了那兩天全球每家經(jīng)紀公司都在遭遇的股市重創(chuàng)問題，我們還面臨著獨有的難題，這主要是因為我們剛剛上市。我們的首次公開募股發(fā)生在過去90 天內(nèi)，我們?nèi)蕴幵谡泄烧f明書交付期。在此期間，公司和承銷商都會對公司發(fā)生的事情保持密切關注，雙方都在招股書上簽過字，如果我們的情況沒有得到恰當披露，那么我們雙方都將承擔責任。

如果公司在發(fā)行期之后發(fā)生了災難性事件，那么這是公司管理層的問題，但如果嚴重事態(tài)出現(xiàn)在發(fā)行期間，那么這將是多方的大問題，包括公司、管理層、承銷商、律師、會計師等。律師說得很清楚，我們別無選擇，必須披露在那幾天慘淡的日子里公司任何實質(zhì)性的變化，或變化的跡象，即便我們也不知道這些變化會造成的真正影響是什么。我們生活在顯微鏡下。

這讓我想起了王德輝。我們需要迅速控制住他可能帶來的風險，因為我們面臨的損失在不久后就會被公開。事實上，王不僅是嘉信理財?shù)膬?yōu)質(zhì)客戶，也是其他經(jīng)紀公司的優(yōu)質(zhì)客戶，但他做空看跌期權的交易卻給自己帶來了麻煩。

1987 年10 月29 日，星期四。我們在圣弗朗西斯酒店安排了一場那天下午的新聞發(fā)布會，正如我們當初承諾的那樣，我們將在會上對全部披露內(nèi)容進行解釋。那天早上，我們將在股市開盤前發(fā)布一份寫明披露信息的新聞稿。香港的談判仍在進行中。

在最后期限的前一天，我們和王德輝的出價仍相去甚遠，王出價4 000 萬美元，并表示隨便我們要不要，而我們堅持要8 000 萬美元，并給出這是最終報價，否則我們將訴諸法庭的類似暗示。

最后，雙方達成一致協(xié)議，談判團隊從香港打電話回來，告訴了我們這個消息。該協(xié)議制訂了一個激進的還款計劃。我們沒有收回王欠我們的所有款項。如果再多一些時間，我們可能會收回更多，但我們沒有興趣從和解協(xié)議中榨出最后一分錢。我們認為，最好直接拿走自己能拿的東西，然后合上文件離開，而不是選擇沒完沒了地談判。

我們收回了大部分損失，共計6 700 萬美元，其中立刻可收回的款項為1 200 萬美元，兩星期后可收回的款項為1 300 萬美元，剩余款項將在接下來的5 年內(nèi)被分期收回。至此，我們可以宣布，我們與股市崩盤（包括與王德輝無關的賬戶）相關的稅前虧損為4 200 萬美元，這在我們的承受范圍之內(nèi)。我們?nèi)匀豢梢詫崿F(xiàn)盈利（全年凈利潤超過2 400 萬美元，比1986 年增長66%）。

那天下午，筋疲力盡的我們帶著第二篇新聞稿前往圣弗朗西斯酒店。房間里擠滿了人。我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在國會聽證會上被敵視的證人。在之前的10 天里，我們因為缺乏睡眠和無休止的焦慮而疲憊不堪，但這并不能引起大家的絲毫同情。第一個問題來自一名記者，他想知道什么是裸賣空看跌期權。拉里走上前試圖解釋，他通常很擅長做這種事，但顯然那天不是。他結結巴巴地講了一會兒，也沒解釋清楚，最后放棄了。那是我印象中，那天惟一一次聽到笑聲。之后，我處理了剩下的問題。

我努力保持冷靜、理智和準確，絕不低估面前的問題。我傳達的信息很簡單：我們遇到了一個需要付出很大代價的大問題。這是一個意想不到的風險，我們并不是惟一遭受打擊的公司。我們使用了行業(yè)標準的風險管理方式，但我們發(fā)現(xiàn)那還不夠。接下來，我們要解決問題并繼續(xù)前進。我不僅向媒體發(fā)聲，也向客戶發(fā)聲，當然還要向嘉信理財?shù)膯T工灌輸這個事實，我知道，他們的艱苦工作才剛剛開始。我一直覺得，當你犯錯誤時，你如果站起來承認錯誤，人們就會相信你是無辜的。

危機能產(chǎn)生價值嗎？?“黑色星期一”讓我們對自身的保證金貸款業(yè)務進行了長時間的嚴格審查。客戶的風險承受能力是否匹配產(chǎn)品的風險特征？在對客戶授信前，我們對他們了解得足夠深入嗎？我們的抵押品要求是否足夠高？本質(zhì)上，我們考慮的問題是，王德輝的情況能被避免嗎？答案是不能，這個答案讓每個人都措手不及。歷史上，證券經(jīng)紀行業(yè)一直將監(jiān)管機構設定的保證金要求作為信用風險的最低標準。不幸的是，這套指導方針在1987 年的市場崩盤中失效了。所以坦率地說，是的，在面對這一特定風險時，我們很脆弱，我們未來需要付出更多努力做好管理。

不管怎么說，即便要跳下深淵，也絕不意味著你可以閉上眼睛不顧一切，至少我不會這樣。你不能拿全部身家去賭博，你要評估自己可以承擔的風險。當你把事情想清楚時，你的經(jīng)驗、成熟度、直覺以及你所經(jīng)歷過的重重考驗都將提高你獲勝的概率。對我來說，1987 年就是這樣的考驗之一。

當然，我們還會再次經(jīng)受考驗，很多次考驗。我相信未來也是如此。但經(jīng)歷過1987 年之后，我們變得更獨立、睿智，我們成了一家更優(yōu)秀的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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