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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樓往事 轉(zhuǎn)載

2023-08-26 18:40 作者:普通朋友98  | 我要投稿

從零幾年開始,國內(nèi)掃黑除惡的力度逐漸增大。

黑惡勢力的保護傘接連落馬,不時有人被捕入獄。

大量涉黑集團為了生存,開始改變運營方式。

1

他們通過從事違法犯罪活動完成了原始資本積累,然后用這筆錢向著傳統(tǒng)行業(yè)蔓延。

酒店、餐飲、建材、二手車,這些行業(yè)都有他們的身影。

其中地產(chǎn)行業(yè)那幾年發(fā)展最快,參與者也最多。

我所在的鑫成集團,就是這樣一家轉(zhuǎn)型成功的房地產(chǎn)公司。

自 05 年開始,我就給黃鑫成當司機兼保鏢,替他做了不少事。

后來,他成了優(yōu)秀企業(yè)家,我也得到了豐厚的回報。

夜深時,我回想起這些年的過往。

一樁樁一件件,歷歷在目。

我確信我錯了。

可我無能為力,只能一錯再錯。

……

2

黃鑫成是市里的涉黑頭目,巔峰時期掌握了當時市內(nèi)五分之一的灰產(chǎn)。

要不是他起步比別人晚,這個比例可能會更大。

……

07 年的時候,市內(nèi)風(fēng)頭變緊,很多人被雷霆手段送進監(jiān)獄。

就是這一年,黃鑫成下定決心洗白自己。

他變賣灰產(chǎn),整合資金,在當時最野蠻生長的房地產(chǎn)行業(yè)成立了一家公司。

這家公司就是后來的鑫成集團。

他靠著特殊的手段和人脈,短短六年,就將鑫成集團發(fā)展成了市內(nèi)地產(chǎn)行業(yè)的翹楚。

又靠著不斷拿地,反復(fù)杠桿,在極短時間內(nèi)搶占了大部分蛋糕。

因為擴張速度太快,手段太過野蠻,觸碰到了別人的利益,引起了其他地產(chǎn)同行的不滿。

為了搞垮鑫成集團,那些同行彼此聯(lián)系,沆瀣一氣,做出了后來那些事。

……

3

2013 年 4 月 2 日晚上,住建局一位姓孟的領(lǐng)導(dǎo)找黃總吃了頓飯。

我當時守在門口沒進去,飯桌上聊了什么細節(jié)我不知道,只知道晚飯結(jié)束后,我送黃總回家,透過后視鏡,我注意到他面色不爽。

詢問原因后才知道,這位孟領(lǐng)導(dǎo)早些年一直在悄悄挪用公款,之前通過巧立名目的方式一直沒被人發(fā)現(xiàn),但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被體制外的人舉報了,現(xiàn)在上頭要派人下來調(diào)查他挪用公款的事情。

這位孟領(lǐng)導(dǎo)現(xiàn)在正在想辦法補救,他已經(jīng)把能拿出來的錢都拿出來了,但是還不夠。

他仗著這些年一直幫襯黃總,讓黃總拿兩千萬給他。

一千萬用于補賬,剩下一千萬用于打點關(guān)系。

雖然此時鑫成集團賬上沒剩多少資金,但考慮到孟領(lǐng)導(dǎo)為鑫成集團帶來的巨大價值,黃總還是決定把這筆錢給他。

我以為黃總是因為這兩千萬才不爽的,可黃總卻說:

「不是兩千萬的事,老孟這人我了解,在官場摸爬滾打幾十年了,做事滴水不漏,內(nèi)部人都抓不到他什么把柄,居然被體制外的人舉報了,肯定是那幾個同行,看鑫成集團掙錢眼紅,要對我的搖錢樹下手!」

我那時候覺得黃總是對的,這件事肯定跟那些老板有關(guān)。

可事已至此,集團方面也不好再搞出什么動靜。

我們以為只要把錢給了孟領(lǐng)導(dǎo),讓他挺過這次難關(guān),事情就過去了。

可誰能想到,他們搞出來的,居然是個連環(huán)計。

……

4

一個月后的早上,我開車去接黃總,他正暴跳如雷,在家里砸東西。

我聽到動靜后進屋,發(fā)現(xiàn)他握著根高爾夫球桿,把客廳能砸的東西砸得差不多了。

黃總見我來了,把高爾夫球桿隨手一丟,從沙發(fā)上拿起外套,說了句「去公司」,然后就往門口走。

我趕緊跟出去開車。

在車上,我小心翼翼地問。

「黃總,出什么事了?」

黃總深吸一口氣,用極其克制的語氣告訴我。

「李行長說我們集團杠桿太多,風(fēng)險太高,把貸款申請拒了?!?/p>

「那您可以找其他銀行啊,沒必要砸東西?!?/p>

「其他銀行也聯(lián)系了,跟李行長那邊是同一套說辭,說白了就是不肯放貸。」

我沉默了幾秒,然后問。

「您打算怎么辦?」

黃總閉眼,皺眉,深呼吸。

「先回公司,現(xiàn)在正是用錢的時候,銀行不借,總有地方借,影子銀行、民間信貸,不行就去集資,我不信我手上那么多地皮,沒人肯借錢給我?!?/p>

說完,黃總又想了想,說:

「這樣,你再去打聽一下那些行長最近跟什么人來往,回來告訴我。」

……

5

銀行行長本來就很受關(guān)注,他們的動向很多人知道。

只要找到他們身邊的人,送點禮,輕易就能摸清他們這些天粗略的動向。

再從這些動向里篩選一些特定場所,比如飯店、茶館、會所,再查一查監(jiān)控,就能知道他們什么時候,去了哪里,跟誰在一起。

我花了一周時間把七位行長的走向摸清,發(fā)現(xiàn)他們近期跟其他地產(chǎn)公司走得很近,短時間內(nèi)產(chǎn)生了多次交集。

我把這個發(fā)現(xiàn)告訴黃總,他大發(fā)雷霆。

「媽的我就知道!就是他們在搞我!先讓我的后臺出事,挖空我的賬面資金,然后讓銀行停我貸款,他們是吃準我加不動杠桿了,打算玩死我!」

前面提到過,鑫成集團之所以發(fā)展如此迅猛,就是因為黃總喜歡用貸款買地,然后再用買來的地申請貸款,反復(fù)幾輪后,杠桿就形成了。

這樣做的壞處就在于風(fēng)險過大,一旦資金鏈斷裂,杠桿就會崩盤。

所以我問黃總:「您借到錢了嗎?」

黃總搖頭。

「沒有,一分錢都弄不到,這幫孫子是想玩死我?!?/p>

我沒說話,這種事兒我插不上嘴。

只見黃總在辦公室里打轉(zhuǎn),最后走到落地窗前。

他看了眼這個城市,然后對我說。

「把公司高層都叫來,我要開高層大會?!?/p>

我點頭。

「好?!?/p>

剛走兩步,黃總叫住我。

「等下。」

「什么事?」

黃總說:「你把徐敏也接來,讓他也參加高層會?!?/p>

我點頭,然后去辦事。

……

6

徐敏是黃總提拔的律師。

他是北方人,當年因為躲事兒逃到了南方。

落魄時在黃總開的酒吧當酒保,是黃總幫他改了戶籍,還幫他上了大學(xué)。

畢業(yè)后,黃總給了他一筆錢,讓他開家律師事務(wù)所,也就是中正律所。

起初中正律所就開在集團大樓里,隨著后來律所發(fā)展壯大,也就獨立出去了。

外人不會知道,鑫成集團沒有法務(wù)部,中正律所就是鑫成集團的法務(wù)部。

……

我開車去市中心,在律所樓下接到了徐敏。

路上,徐敏問我發(fā)生什么事了。

我把基本情況和他說了一下。

徐敏聽完后,臉色很差。

我問他怎么了。

他說:「萬一鑫成集團垮了……以前黃總得罪的那些人不會放過我們的。」

我深以為然,想當年我們?yōu)榱四玫?,什么事沒做過?

要是鑫成集團垮了,恐怕我們怎么死的都沒人知道。

徐敏反復(fù)思索,表情越來越凝重,然后忽然深吸一口氣。

我問他是不是想到辦法了。

他說:「有一個下策,先不說,看看會上有沒有更好的辦法,實在沒有我再開口?!?/p>

「好?!?/p>

……

7

高層會開了兩個小時,散會的時候,每個高層都表情凝重,黃總更是差點動手。

這些高層沒提出任何靠譜的方案,反而一個勁催促黃總?cè)惪睢?/p>

他們甚至不愿意把自己的積蓄拿出來跟鑫成集團賭一把,生怕以后集團破產(chǎn),自己會血本無歸。

會后,人都走空了,黃總和徐敏才從里面出來。

黃總眉毛擰成一團,徐敏的臉色比他好不到哪兒去。

只見黃總一個人進了辦公室,徐敏神色凝重地看了我一眼,也跟著進去了。

我知道,徐敏要把他的方案告訴黃總了。

我當時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方案讓徐敏不到萬不得已不肯說出口。

于是我站到門口,聽他們談話的聲音。

然后得知了這個斷子絕孫的方案。

……

8

簡單來說,鑫成集團的資產(chǎn)都被抵押套牢了,需要一筆錢解套。

現(xiàn)在的問題就在于怎么弄到這筆錢

面對各方的圍剿,鑫成集團如今連維持運營都是問題,賬面上資金不足,根本拿不出這筆錢。

黃總名下沒有什么資產(chǎn),連他現(xiàn)在住的那套別墅都是以集團名義購買的。

在這種情況下,徐敏給出了一個方案。

這個方案總結(jié)下來就一個字。

「騙?!?/p>

作為一家房地產(chǎn)公司,開發(fā)樓盤是眼下唯一一種可能掙到錢的方式。

可開發(fā)樓盤需要建材和人力,這些都需要大量的資金,集團現(xiàn)在拿不出來。

所以徐敏告訴黃總。

建材可以買工廠出貨的劣質(zhì)批次。

人力可以找包工頭簽按項目結(jié)算的合同。

到時候樓房審批,就讓孟領(lǐng)導(dǎo)那邊多關(guān)照。

他們生產(chǎn)一套劣質(zhì)樓盤,拿去預(yù)售,等收到買房者的預(yù)售款后,就立刻挪用這筆款項,然后讓樓盤爛尾。

等將來鑫成集團緩過這口氣了,再把錢還給這些業(yè)主,相當于變相跟百姓借錢。

這套方案的可行度很大,黃總也很滿意。

只要切切實實地按照徐敏的意思去辦,雖然對社會會造成一定程度的影響,但至少在可控范圍內(nèi)。

……

9

黃總認可了徐敏的方案,著手操辦。

只是他沒有完全按照徐敏的意思去做,而是根據(jù)地產(chǎn)行業(yè)的實際情況做出了一些調(diào)整。

按黃總的意思,他打算找個人,讓對方成立一家建筑公司,然后讓對方的建筑公司和鑫成集團合作成立一個項目有限責(zé)任公司,并由這個人擔任法人。

鑫成集團再以項目公司的名義去建這個樓盤。

等樓盤預(yù)售后,由項目公司的法人去套取預(yù)售款。

這樣一來,即便樓盤爛尾,鑫成集團也不用背負債務(wù),所有的責(zé)任都由項目公司的法人承擔,甚至連那筆預(yù)收款,鑫成集團也不必退回。

只是到時候,這個法人必須躲到國外,永遠不能回來。

我并不懂其中的彎彎繞繞,只知道黃總讓我做什么,我做什么就行了。

……

后來黃總讓我去找一個人,他給了我五萬塊錢,還列出了一系列要求。

第一,這個人得是地產(chǎn)行業(yè)內(nèi)的人,他得懂地產(chǎn)行業(yè)的規(guī)矩,從業(yè)至少十年。

第二,這人的底細必須干凈,不能跟其他的地產(chǎn)公司扯上關(guān)系,就算有關(guān)系,也得是仇人關(guān)系。

第三,這個人不能跟鑫成集團有一點關(guān)系,也不能在警方那邊有案底。

第四,他得愿意辦這件事,而且口風(fēng)嚴謹,最好有把柄在手上。

我想了一下,身邊并沒有同時滿足這四點要求的人,單第三條不能和鑫成集團有一點關(guān)系,就刷掉了我所認識的絕大多數(shù)人。

于是我去了集團的項目部,在那里找了個叫周錢的同事。

……

10

周錢是集團成立后的第一批員工,他很會看人臉色,深諳處世之道,平時黃總出去辦事,帶得最多的就是他。

他算是集團內(nèi)為數(shù)不多深受黃總信任的人。

找人這事,我想來想去只能問他。

我把他叫到停車場,跟他單獨提了這件事兒。

聽完要求后,他什么也沒問,而是認真在腦子里想了一圈,最后告訴我。

「我知道一個人,符合全部要求,這樣,晚上我?guī)闳フ宜!?/p>

下班后,我跟他去館子吃飯,一頓飯吃到晚上八點,他額外打包了一些菜,又領(lǐng)著我去小賣部買了兩箱奶和一袋旺旺禮包,然后才報了個位置,讓我開車過去。

在車上,周錢跟我說了下這人的情況。

「這人叫王昌平,我還在干造價的時候,他在項目上就是干經(jīng)理的,他做事要求特別嚴,帶出來的項目質(zhì)量過硬?!?/p>

「前幾年出了事,聽說是工人搬鋼管的時候沒放穩(wěn),結(jié)果高空墜物砸斷了他的腿,送去醫(yī)院給截肢了?!?/p>

「后來公司算他工傷,出了他的治療費,也賠了他一筆錢,按說那筆錢不少,好好生活的話,以后的日子也是有盼頭的?!?/p>

「可惜他有個七歲的女兒,三歲的時候確診了白血病,還是那種怎么也治不好,吃藥能活,不吃藥就死的病,就他女兒吃的那藥,一瓶兩萬多,才夠吃一個月,一年下來得花二十八萬買藥。」

「以前他當項目經(jīng)理的時候,每個月工資、生活費算上項目提成,一年能掙個三四十萬,不光買得起藥,日子過得也不差?!?/p>

「但自從他截肢以后,工作沒了,那點工傷致殘賠償款根本撐不了多久,眼看著日子過不下去,他老婆就跟他離婚了?!?/p>

「現(xiàn)在他裝著假肢,在外頭一天干兩份工,死活撐著就是為了給女兒買藥,條件簡直太合適了。」

「從業(yè)十年以上,底細干凈,和集團沒有關(guān)系,最要緊他有個要吃藥的女兒,這就是把柄。」

聽完周錢所說,我有些同情這個王昌平。

但我也不能否認,他確實是黃總要找的人。

……

車子開到他家樓下,那是老舊的紅磚房,我們提著東西上到三樓。

周錢敲了敲右手邊的房門,門后面?zhèn)鱽碇赡鄣呐暋?/p>

「誰呀?」

「是我,周錢叔叔。」

「周錢叔叔,我爸爸不在。」

「哦,那你先開門,讓叔叔進去,叔叔給你帶了吃的?!?/p>

「不行,爸爸說他不在家,不能給別人開門?!?/p>

「我不是別人,我是你周錢叔叔?!?/p>

「我不能開,叔叔你等會兒吧,我爸爸快回來了。」

周錢聽完,笑著對我說:

「你看,他把女兒教得多好?!?/p>

我點頭。

「對,教得很好。」

……

11

我和周錢在樓道等到晚上九點,然后才在樓道聽見一步一頓的腳步聲。

周錢抬頭,起身,對樓下叫了一嗓子。

「老王?」

樓道底下果然有回復(fù)。

「嗯?老周?」

周錢把手里的東西放地上,然后就跑下樓去接王昌平。

我聽著他們在樓道里的對話。

「老周你怎么來了?」

「我過來看看孩子,順便給你介紹個掙錢的機會?!?/p>

「只要能掙錢,什么活都行?!?/p>

說著,他們走到二樓和三樓的拐角處,我看見了王昌平。

他右腿截肢,眼睛有點浮腫,胡茬長得很碎。

第一眼看過去,就很符合人們心中對掙扎求生者的假想。

王昌平指著我問周錢。

「這位是……」

周錢答。

「他是我們集團的股東,專程來找你的?!?/p>

聽完這句話,王昌平加快了上樓的腳步,一邊往上走一邊在口袋里找鑰匙。

「讓您久等了,進屋喝杯水吧?!?/p>

說著,他打開門,進屋后奔著廚房去了。

周錢拎著禮物第二個進屋,我最后進屋。

在他們?nèi)N房倒水的時候,我看了眼他家。

真的一覽無遺,客廳沒有沙發(fā)電視,只剩一張方桌和兩把椅子,像是把家里能賣的都賣了。

方桌上放著一個碗,碗里還剩點面湯,應(yīng)該是女孩的晚餐。

我看向廚房,灶臺底下有個小凳子,這面大約是女孩自己煮的。

看回客廳,客廳最大的一面墻上,貼著幾張幼兒園發(fā)的獎狀,然后就是一個相框,上面是王昌平一家三口的合影,合影里的王昌平那時候看上去陽光帥氣,和現(xiàn)在完全不一樣。

合影里的女孩,看上去天真爛漫,手里還握著一根魔仙棒。

當我的視線再往右一些時,就看見了一個戴著口罩的女孩,大約一米出頭,半個人藏在門框后面,兩只眼睛像小狗一樣看著我。

她沒說話,只是微微地晃著身子,看看我,看看別的地方。

她比照片上瘦多了……

那一瞬間,我說不出什么感覺,就是喘不上氣。

我在原地愣了幾秒,然后打開我的皮包,在里面拿出一捆百元大鈔,想了下,又拿了一捆。

我?guī)е鴥衫Π僭筲n走向廚房,王昌平還在燒水,我把錢塞到他手里,然后抓著周錢往外走,邊走邊說。

「這個不行,換一個?!?/p>

周錢被我拉到樓道時,他掙開我的手,問:「鋒哥,哪里不行?他可以,他只是腿不好,但是他可以。」

我搖頭:「不是腿的事兒,我不能找他,這件事辦完以后,黃總要把他弄出國,你讓他一個殘疾人帶女兒在外國怎么生活?」

說著我就繼續(xù)下樓。

周錢沖我喊:「她女兒沒藥吃要死的,那藥兩萬多一瓶,他一個殘疾人怎么掙這筆錢,你讓他怎么辦?」

聽到這句話,我站住了。

周錢繼續(xù)對我說:「現(xiàn)在有這么個賺錢的機會,黃總又需要這樣的人,就他吧。」

我猶豫了一會兒,最后深吸一口氣,還是選擇接受。

我再次跟周錢上樓,看見王昌平在收碗。

我滿臉嚴肅地跟王昌平說:「這活兒不太干凈,你愿意干嗎?」

王昌平聽完,看了眼女兒,他讓女兒先回房并把門關(guān)上,女兒照辦后,他才問我:「什么活兒?」

后來我們坐下談話,周錢把餐館的菜擺了一桌,但沒開酒。

我把黃總的意思跟他說了一遍,并明確告訴他,這事兒辦完后,他會被警方通緝,就不能留在國內(nèi)了。

王昌平聽完很猶豫。

我見他這副模樣,覺得他八成不愿意,于是就說:「你不干也沒事,只要你不把這事兒說出去,剛才給你的兩萬塊錢就當封口費?!?/p>

我的話剛說完,王昌平就問我。

「成了以后,給多少錢?」

我答:「一千萬?!?/p>

王昌平深吸一口氣,他看向那張全家福合影,又看向女兒的房間,眼睛肉眼可見地變紅。

他抹了把眼淚,然后點頭。

「好,我干,能掙到錢,我什么都干?!?/p>



……

12

隔天,我?guī)醪饺ゼ瘓F交差。

黃總很滿意,當即向王昌平許諾。

辦事期間,每個月給他三萬塊錢,用來買藥生活。

事情辦好后,一千萬當即兌現(xiàn),還承諾會幫他女兒介紹這個領(lǐng)域最好的醫(yī)生,并承擔全部的醫(yī)療費用。

王昌平聽完感動,當場給黃總磕頭。

……

當天下午,我們?nèi)マk事,找了家代辦公司。

花了一周時間以王昌平的名義注冊了公司,也就是后來的「昌平建工」。

又過了兩周,黃總簽了一份合作協(xié)議,大致內(nèi)容是:鑫成集團和昌平建工將合作成立一家新城地產(chǎn)有限責(zé)任公司,注冊資本為兩百萬,由雙方共同承擔。

這份協(xié)議一式三份,黃總留了一份,徐敏那里留了一份,剩下一份交給了王昌平。

之后就到了王昌平發(fā)揮的時刻。

黃總讓王昌平找到五百名施工員,最好能連帶施工設(shè)施一起弄到。

王昌平的思路也很明確。

他穿了一身最好的西服,戴著從黃總那里借來的名表,把自己包裝得像個成功人士。

隨后他讓我開車把他送到一處還在施工的工地上。

我照辦,到了工地后,我把車停在工地外頭。

因為昨晚下了雨,工地里頭有泥坑,我怕車身濺上黃泥。

可王昌平卻說:

「開進去。」

「里面地臟?!?/p>

「就是要讓他們看見我不怕豪車臟,這樣有氣勢?!?/p>

我想了想,覺得有道理,于是照辦。

車子開進工地后,很快吸引了周圍施工員的目光,然后王昌平打開車門,下到工地上。

王昌平?jīng)_最近的施工員問了一句:

「你們鄭工頭在不在?」

施工員搖頭,說:

「他在另一個工地上,下午會過來。」

只見王昌平看看手表,搖頭。

「不行,我等不到下午,這樣吧,等他來了以后,你跟他說王昌平來找他,有個大買賣要跟他一起做。」

說完,王昌平丟給施工員一包軟中華。

施工員連連點頭。

「好嘞,您放心,我一定跟他說?!?/p>

王昌平點頭,隨后轉(zhuǎn)身上車,又去了另外幾個工地如法炮制。

……

下午,我們倆坐在車上,王昌平的手機不斷有電話打進來。

第一通電話響起的時候,王昌平接通,然后開免提。

「喂,老王,聽我手下工人說你發(fā)財了,都開豪車了?!?/p>

「是,最近發(fā)了點小財,找到路子了?!?/p>

「他們說你有買賣找我,是不是要帶我也掙點?」

「我還真有這個意思,手頭現(xiàn)在有個活兒,我一個人吃不下,想跟你們一塊吃。」

話剛說完,另一通電話打進來,備注的名稱是「老三」。

王昌平跟老王說。

「老三打電話過來了,這樣,我晚點跟你聯(lián)系,我先跟老三說點事。」

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王哥,你東山再起了?」

「是啊,東山再起了,咱倆這么年交情,我也不跟你繞彎子了,我找到了掙錢的路子,想找人一起干,你要是有興趣,我過兩天擺個場子,咱們坐下來聊,我這邊還有事兒,一會兒把位置發(fā)給你?!?/p>

一個下午,這樣的電話接了七八通,都是市內(nèi)有點實力的小工頭,每個人手下有幾十號工人。

等最后一通電話打完時,王昌平深吸一口氣。

我問他:「你們以前挺熟的吧?」

「還行,他們……」

話還沒說完,又一通電話打進來,上面寫的是「張老板」。

王昌平看了眼號碼,隨后接通。

「喂,哥?!?/p>

「小王,我聽他們說你發(fā)財了,是不是最近有什么路子?能不能帶哥哥一起玩?」

「對不起哥,這趟人滿了,下次有機會我第一個找您。」

「要不你先跟哥哥說說,是什么項目?!?/p>

「就是個樓盤,我是承包商,不說了哥,有電話打進來?!?/p>

說完,王昌平掛斷電話,嘆氣。

我問:「為什么你不帶他?」

王昌平說:「張老板對我不錯,我出事后他幫我女兒買過藥,但是其他人不行,他們每一個都在我截肢后踩過我?!?/p>

我立刻懂了王昌平的意思,隨后表示理解。

王昌平接著問:

「后天晚上約個大點的會所,我把他們?nèi)孟隆!?/p>

「好?!?/p>

我點頭,然后拿出手機,給神帆會所的經(jīng)理打了通電話,讓他后天晚上把黃總常去的那個包廂空出來。

隨后電話掛斷,我告訴王昌平。

「后天晚上七點,神帆會所,八號館?!?/p>

「好?!?/p>

王昌平把我剛才那句話,群發(fā)給了剛才那幾人。

……

后天,我留在車上,王昌平則在會所里和那些包工頭推杯換盞。

我不知道他們這一晚上聊些什么,做些什么,只知道王昌平第二天早上才頂著宿醉敲響了我的車玻璃。

我解鎖車門,王昌平開門上車,坐到副駕上,滿身的酒氣,告訴我說:

「這事兒穩(wěn)了?!?/p>

果然,幾天后,這些包工頭和王昌平簽了按項目結(jié)算的合同,合同上,每平米的傭金比其他工地高了一成半。

另一邊,黃總找到了有問題的建材批次,最終按照比成本略高的價格收了回來。

現(xiàn)在有勞力,有建材,項目很快就能開工。

……

13

2013 年 7 月 28 日,新城工地開工大吉。

周錢成了工地的項目經(jīng)理。

黃總和王昌平在媒體的鏡頭下給工地剪彩,徐敏在一旁回避著鏡頭。

剪彩結(jié)束后,黃總走到徐敏身邊,笑著問。

「徐老弟,剪彩的日子,怎么不露個臉呢?」

徐敏搖頭。

「我不喜歡上鏡?!?/p>

說完,徐敏離開。

留下我和黃總站在原地。

我知道徐敏身上有故事,但這么多年了,至今沒弄明白他身上到底有什么事,黃總這些年也沒有追究。

但就在剛剛,黃總看著徐敏離開的背影,對我說了句:

「鋒子,你覺得徐敏能不能信?」

這一句話,把我嚇到了。

黃總見我這個反應(yīng),就解釋說:

「你也別這樣看著我,我們現(xiàn)在做的這事兒真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了,要是出了事兒,我們就完了,你、我、周錢還有王昌平,都不太可能把這事兒說出去,但是徐敏不一樣,萬一有一天,他把這事兒說給那些老板了呢?」

我向黃總說:

「他學(xué)籍檔案在您手里,可以信。」

黃總搖頭。

「學(xué)籍檔案的事兒不能拿出來說,你知道有多少大人物在那邊買過學(xué)歷嗎?這事兒如果從我這里曝出去,那些買過學(xué)歷的人,一定會想盡辦法把事壓下去,等將來事情平穩(wěn)一些,他們就該找我秋后算賬了?!?/p>

我久久不敢說話。

黃總低頭,跟我說:「你去查查徐敏的身份,看看他以前到底犯過什么事,有什么把柄可以抓?!?/p>

說完遞給我一張紙,然后拍拍我的肩膀。

我打開那張紙,上面是當初徐敏把戶籍遷到南方時填的表。

上面清楚地寫著徐敏原本的戶籍信息。

……

14

我根據(jù)戶籍信息上的位置去了北方,發(fā)現(xiàn)戶籍信息上的房子已經(jīng)貼上了封條。

我跟鄰居打聽了一下這家的事兒。

鄰居告訴我他家的事兒在這一片很出名,然后就跟我添油加醋講了個大概。

我總結(jié)了一下。

「徐敏」這個名字是前兩年換戶籍的時候改的,他本名叫「陸恭」,有個哥哥叫陸友。

他們的父親死后,陸友染上了賭癮,賠光了家產(chǎn),據(jù)說還借了高利貸。

后面因為還不上高利貸,惹了道上的人,導(dǎo)致陸恭失蹤了。

鄰居都在傳陸恭是叫放高利貸的人給殺了。

前兩年,他媽媽也在某個晚上摔下樓,死了。

這一家子就剩下陸友還活著。

后來陸友還不上房貸,這房子就被法院貼了封條。

我聽著這些故事,大概明白了徐敏的身世。

我把這一切通過電話告訴黃總。

黃總聽完后,想了想,說:

「鋒子,你想想辦法,把徐敏現(xiàn)在的消息透露給他哥,但是不能讓他哥知道是你透露的,也不能讓徐敏知道這事兒跟我們有關(guān),剩下的就不用管了?!?/p>

「好?!?/p>

……

15

我花了三天辦完黃總交代的事,然后回了南方。

大約過了半個多月的時間,徐敏忽然跑來找黃總,說是想介紹個人到工地上工作,還說這個人的工資他出。

黃總問徐敏:「對他這么好?這人是誰?!?/p>

徐敏答:「我哥?!?/p>

黃總同意了。

……

再然后,又過了一個月。

忽然有一天,徐敏打電話給我,讓我去搬貨。

這是我們之間的暗號,基本和叫人一個意思。

我?guī)е鴥蓚€人去了工地,按徐敏的意思,把陸友狠狠打了一頓。

在打人的過程中,陸友胡言亂語說了很多東西。

什么「當初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什么「當初不該賭博,不該殺人,不該騙你」。

我看他精神崩潰了,就讓人停手,出門去叫徐敏。

然后徐敏進屋,從陸友口中問了些什么。

出來后,他又請我?guī)兔θヌ吮狈?,處理下北方的尸體。

我也答應(yīng)了。

出發(fā)前,我把這事兒告訴黃總,黃總說:

「你不用把尸體處理干凈,留根骨頭當把柄?!?/p>

「好?!?/p>

……

到了北方,我在一座鋼鐵廠后的墳山上找到了那個埋尸的地方。

尸體的頭蓋骨上有一塊很明顯的凹陷,看樣子,他是被敲死的。

我處理好尸體,藏起了一根腿骨,然后告訴徐敏事情辦好了。

……

等我回來后,陸友不見了。

我問徐敏陸友在哪兒。

徐敏說。

「在工地里?!?/p>

這是這個工地里埋著的第一具尸體。

但不是最后一具。

16

2014 年 2 月 9 日,那天是大年初九,工人們陸續(xù)返工。

那天,我開車帶黃總和徐敏去工地查看情況,工地上除了周錢這個項目經(jīng)理外,還有五個工人在場。

周錢派這些工人去打點建材,做些準備工作。

黃總催促周錢,讓他早點把樓建好,項目結(jié)束后,給他五百萬的分紅。

周錢點頭,保證會加快進度。

巡視結(jié)束,黃總準備打道回府。

就是這個時候,有個工人出現(xiàn),他拿著兩截斷掉的鋼筋走向黃總,嘴里說著「劣質(zhì)建材」的事兒。

我當時在車上,沒聽真切,但依然感到擔心。

沒多久,我看見黃總攬著那個工人的肩膀,把他帶到了地基邊上,然后把人推了下去。

那一瞬間,我趕緊解開安全帶,下車看向黃總。

只見黃總說了句「周錢善后」,就向車子這邊走來。

我調(diào)整呼吸,坐回車上。

黃總讓我開車回去。

我把車開出工地后,問黃總:

「怎么了?」

黃總說:

「有個工人,不懂事,非要嚷嚷建材的事兒?!?/p>

徐敏問黃總:

「黃總,辭退他不就行了嗎,為什么要把他推下去?」

黃總說:

「像他這種有正義感的人,辭退以后肯定會到處亂說,到時候兜不住怎么辦?」

徐敏想了想,點頭。

「也是。」

隨后,黃總又對我說:

「鋒子,你一會兒回去一趟,看看周錢是怎么處理這件事的,我怕他處理得不好,你善善后?!?/p>

我點頭。

「嗯?!?/p>

……

等把黃總他們送回家后,我又回了趟工地。

此時,周錢正在拌泥漿,準備把那人埋了,我看看地基里頭,那人已經(jīng)咽氣了。

我問周錢,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準備怎么處理。

周錢答:「現(xiàn)場有四個工人看見黃總推人了,我叫了車,準備把他們送到別的工地去?!?/p>

「他們不會亂說嗎?」

「這些都是老工人了,我給了他們一人一萬的封口費,讓他們多替自己家人想想,他們不會往外說的,說了也沒人信?!?/p>

我指著地基里死了的那人,問:

「那這個人呢?不怕他家人報警嗎?」

周錢擺手。

「他是新來的,只要我們不說,沒人知道他在我們工地?!?/p>

「如果有人找過來呢?」

「找過來也沒用,他沒證據(jù)?!?/p>

我想了想,點頭,「好,就這樣吧?!?/p>

……

17

半年多的時間過去,工地上沒發(fā)生任何事,那個死掉工人的家人也沒有出現(xiàn)。

眼看再過不久房屋就能預(yù)售,工地上忽然發(fā)生了一起殺人案。

那是一個叫張和的學(xué)生,來工地打暑假工,卻把同宿舍的工人吊死了。

大年初九被黃總推下去的那個工人叫張平,他倆都姓張,這就不禁讓人懷疑他們是兄弟。

于是黃總讓徐敏想辦法給張和當辯護律師,查查他的身份信息。

后來徐敏回來,他表示張和拒絕他提供辯護,雖然不知道原因,但徐敏弄到了張和的身份證復(fù)印件。

黃總讓周錢把張平的身份證復(fù)印件找來。

兩邊一對比,發(fā)現(xiàn)戶籍地址是一樣的,他們倆果然是兄弟。

可以確定張和就是奔著張平來的。

可張和殺人這事,顯然跟他找張平扯不上聯(lián)系。

加上張和現(xiàn)在被關(guān)在看守所里,黃總做不了什么手腳,于是準備走一步看一步。

……

8 月 26 日,第一次庭審,法官判張和死刑。

黃總松了口氣,覺得張和栽了。

可誰料不久后,警方就開始調(diào)查周錢,因為張和指控他買兇殺人。

我們得知這個消息時,完全不知道張和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只能先把周錢穩(wěn)住。

那時,周錢已經(jīng)懷疑張和跟張平有關(guān)。

是黃總騙他說兩人沒有關(guān)系,才穩(wěn)住了周錢。

……

9 月 17 日時,周錢因為無視法庭紀律被羈押,張和也開始逐漸引導(dǎo)警方關(guān)注工地。

此時黃總才摸清了張和的意圖,可為時已晚。

原本黃總試圖打點警方那邊的關(guān)系,奈何時間太緊,案子太大,沒能成功。

警方最后還是在工地上找到了一具尸體,就是張平的。

眼看著尸體被找到,周錢那邊很可能出問題。

于是黃總讓周錢老婆寫了一份委托書,請徐敏給周錢當辯護律師。

這樣一來,黃總的意思就能帶給周錢。

就在第四次庭審當天,黃總讓徐敏對周錢說:什么事都別承認,我們會保他的。

但事實上,黃總沒有這么做。

因為徐敏對黃總說了這么一番話:

「黃總,周錢保不了,必須當棄子,我們國家對命案的態(tài)度是,有案必破,現(xiàn)在警方發(fā)現(xiàn)了張平的尸體,如果周錢不是兇手,警方就會去查真兇,萬一最后查到您身上……」

就是這句話,讓黃總拿定了主意。

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周錢認罪。

只要周錢認罪,警方就會宣布破案,他們也不會再查下去了。

徐敏問黃總:「怎么讓周錢認罪?」

黃總看看我,說:「鋒子,你去把周錢的家人請來,只要他家人在我們手里,不怕他不認罪。」

我沒辦法,事情發(fā)展到這一步,已經(jīng)失控了,我只能照辦。

我剛準備出發(fā),黃總又叫住我。

「等下,鋒子,一不做二不休,把王昌平的女兒一起帶過來?!?/p>

我猶豫了,但還是照辦。

……

18

在黃總和徐敏的打點下,不久后,案子結(jié)了。

張和判了兩年,周錢判了死刑。

三月的時候,周錢執(zhí)行死刑,尸體送到殯儀館燒成了骨灰。

就是那天,黃總跟我說:

「鋒子,你明天帶周錢的家人去殯儀館領(lǐng)骨灰盒,回來的時候,把人做掉吧?!?/p>

「……」

我看著黃總,搖頭。

這是我唯一一次拒絕他。

黃總皺眉,他勸我。

「鋒子,我知道你不愿意,畢竟你跟周錢有些交情,但是這件事必須得做,周錢和他老婆很恩愛,不是用錢能打發(fā)的關(guān)系,錢堵不住她的嘴?!?/p>

聽到這兒,我深吸一口氣。

那時候,我顧慮太多,顧慮自己,顧慮家人,最后還是答應(yīng)了。

……

2015 年 3 月 3 日。

我?guī)е鴰讉€小弟,跟著徐敏一起開車帶周錢的老婆孩子去殯儀館領(lǐng)骨灰。

他們哭得傷心欲絕,我和徐敏則在后頭跟著。

見他們快出來了,我從口袋里拿出手套戴上。

徐敏見狀連忙問我:「鋒哥,黃總不是答應(yīng)過會保他們母子的平安富貴嗎?」

我回他:「是答應(yīng)過,反悔了?!?/p>

「可……」

「別勸,一會兒等他們出來,我手下會迷暈他們,你就開車回律所,剩下的事你就別管了?!?/p>

「鋒哥,積陰德啊?!?/p>

我看向他,很不服氣地問。

「爛尾樓的主意是你出的,你出主意的時候想過積陰德嗎?」

徐敏低頭。

「我……我沒想到這件事居然會產(chǎn)生這么多后果。」

我緊緊盯著周錢的妻兒。

「現(xiàn)在說什么都沒用,我聯(lián)系好磚窯廠了,火力夠猛,骨頭渣子會和那些燒壞的磚頭一起處理掉,沒人會發(fā)現(xiàn)的?!?/p>

「……」

「怎么?」

「孩子還小,他什么都不知道,至少留孩子一命。」

「斬草要除根?!?/p>

「你也有兒子?!?/p>

「……」

我兒子現(xiàn)在和黃總的兒子一起在海外留學(xué),這算不算是我的把柄?

說起孩子,我想起了王昌平的女兒,那個眼神我至今還記得。

也許是因為那個眼神吧,我答應(yīng)了徐敏,他看上去很高興。

「好,殺母留子。」

「那就這么說?!?/p>

「你想過怎么處理留下的孩子嗎?」

「我會把他送到國外去,找個家庭領(lǐng)養(yǎng)他?!?/p>

我點頭。

……

19

一段時間后,新城工地的樓盤建得差不多了,托孟領(lǐng)導(dǎo)的關(guān)系,樓盤很快進入了預(yù)售階段。

此時,王昌平的情緒一直不太穩(wěn)定。

周錢的死,還有他女兒的事兒,都影響他很多。

我站在他身邊,什么也沒說。

王昌平當時問我。

「周錢的老婆呢?」

我沒說話,因為不想撒謊。

王昌平像是知道答案一樣,轉(zhuǎn)而問我:

「這事兒成了以后,你們會把我女兒還給我吧?」

我點頭:「會的。」

王昌平深吸一口氣。

「錢不錢的我都無所謂了,只要別傷害我女兒,保證她有藥吃,我什么都肯做。」

我沉默不語,很是愧疚。

……

2015 年 7 月,樓盤預(yù)售結(jié)束,監(jiān)管賬戶里出現(xiàn)了三億多元的預(yù)售款。

隨后,黃總和孟領(lǐng)導(dǎo)暗箱操作,將監(jiān)管賬戶里的三億元套到了新城地產(chǎn)有限責(zé)任公司。

再然后,又找了幾家洗錢的組織,將這三億多元洗到了黃總指定的海外賬戶。

這個歷時兩年多的計劃,到此終于成功。

黃總在海外找了個人,以投資的名義將錢匯進了鑫成集團,之后鑫成集團被套牢的資產(chǎn)逐一解套。

而與此同時,徐敏已經(jīng)代表鑫成集團去警局報案了。

報案的名目是:昌平建工的法人王昌平,買通新城地產(chǎn)及有關(guān)部門相關(guān)人員,套走監(jiān)管賬戶三億元預(yù)售款。

警方隨后開始調(diào)查。

……

那天,黃總對我說。

「本來是要送王昌平出國的,但是他知道周錢的事兒,我不敢冒這個險,你就把他一起做掉吧?!?/p>

我早知道有這么一天,說了句「好」,然后又問黃總:

「孩子呢?」

黃總猶豫了片刻。

見他猶豫,我趕緊張口。

「黃總,我想要個女兒。」

黃總聽完,又想了想。

似乎是覺得王昌平的女兒還小,構(gòu)不成威脅,就同意了。

……

那天,全市的警車都在找王昌平。

可他們都不知道王昌平在我的車上。

我把他帶到了碼頭,王昌平?jīng)]反抗,好像知道自己有這么一天。

我讓他下車,他照辦。

我讓他跟我走,他也照辦。

我讓他跟我上了一艘船,他還是照辦。

沒有絲毫抵抗的意思。

也許是因為他女兒還在黃總手里。

王昌平看著我,問:

「我死了,女兒能活嗎?」

我搖頭。

「什么!」

見我搖頭,他急得大罵。

「我都愿意去死了!為什么還要動我女兒?我只是個殘疾人,我斗不過你們!放過我女兒吧!」

我還是搖頭,然后對他說。

「我不是這個意思,黃總讓我殺你,但我不想殺你,我?guī)湍阏伊怂掖?,能偷渡到馬來西亞,但是護照什么的,我沒弄到,到了馬來西亞只能靠你自己了,你先在那里生活,總有一天,你們父女能再見面的?!?/p>

王昌平聽完,給我下跪磕頭。

我心里真不是滋味。

……

20

我把王昌平送走后,她女兒被送回了鄉(xiāng)下奶奶家里,我每個月會送藥過去。

警方那邊一直在找王昌平,還有那筆流入海外的贓款。

我知道他們永遠都找不到,因為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黃總的一個局。

那半年,對我來說是最難熬的半年。

黃總完美地利用了規(guī)則。

雖然這個新城工地這個項目是鑫成集團和昌平建工一起設(shè)立的。

但由于新城地產(chǎn)是一家有限責(zé)任公司,當初鑫成集團認繳的資金是一百萬,也就是說,鑫成集團只承擔一百萬的債務(wù)責(zé)任。

一百萬比三億,簡直是九牛一毛。

在這個事件中鑫成集團完美脫身。

而那處工地上建起的樓房,后續(xù)都成了爛尾樓。

業(yè)主們拿不到自己的房子,卻還要每個月償還銀行貸款。

我知道一切,可我不一個字也不敢說。

我知道自己錯了,可我回不了頭。

我看著那些業(yè)主因為這件事妻離子散家破人亡,慢慢地沒了人性。

……

21

又過了半年。

開車時,黃總偶然提了句。

「張和好像快出獄了?!?/p>

我點頭。

「是?!?/p>

「把他殺了?!?/p>

「?」

我不解地看向黃總。

「為什么?」

我不理解,明明計劃已經(jīng)結(jié)束了,鑫成集團已經(jīng)活過來了,為什么還要殺人?

黃總早已經(jīng)沒了兩年前的窘迫,他蹺著二郎腿,看著窗外,輕描淡寫地說:

「張和太聰明了,我們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留著他后患無窮,還是殺掉吧,反正他也沒有家人了,死了也沒人找他?!?/p>

……

對,我還是去做了。

2016 年 8 月 20 日。

那天,張和出獄,他從監(jiān)獄大門走出來,一直走到路邊,伸手攔了一輛的士。

上車后,他說去殯儀館。

我估計他要去領(lǐng)張平的骨灰盒吧。

那時候我抬頭,擦了擦后視鏡,回了句「好」。

……

22

隨著張和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一切好像都結(jié)束了。

鑫成集團的生意越做越大,黃總把當初那些和他對著干的公司一個個都吞并了,至于那些老板,大多沒能落個好下場。

鑫成集團很快成了全市最大的房企。

我和徐敏也因此得到了很多好處。

我過上了半退休的生活,徐敏也逐漸淡出大眾視野,開始四處旅游。

鑫成集團之后的經(jīng)營越來越正規(guī),建筑質(zhì)量過硬,該交的稅務(wù)一筆沒落。

……

有時候我會想起張和。

我有點佩服他,但更多的是惋惜。

他就像是碰石頭的那顆雞蛋,有點不顧一切的意思。

如今想起他死的那天,是有些凄慘的。

直到他翻白眼,直到他沒了呼吸,他依然沒有放棄向世界留下線索。

可是那天過后,那輛的士就送去報廢了。

他什么證據(jù)也沒能留下。

23

之后幾年,那棟爛尾樓成了黃總的心病。

因為那是一棟用劣質(zhì)建材蓋起來的樓,誰也不知道樓什么時候會塌。

可黃總一直沒管他,因為不知道如何處理。

直到 2022 年時,黃總的兒子海外留學(xué)回來,向黃總問起了爛尾樓的事兒。

黃總是想要讓黃赟接手鑫成集團的,他也意識到,這棟爛尾樓如果不解決,他也不放心讓兒子接手公司。

于是就在 2022 年 10 月,黃總宣告新城地產(chǎn)破產(chǎn),隨后請工程隊炸掉了爛尾大樓,并按照當年合同的價格賠付了所有購房業(yè)主。

雖然錢很少,但總比沒有好。

……

24

整件事情看似就這樣結(jié)束了。

可直到那天,我家大門被敲響,我開了條門縫,發(fā)現(xiàn)是王昌平站在我家門口。

我趕緊把門打開,準備拉他進來。

可大門打開后才發(fā)現(xiàn),他的身后站滿警察。

原來他在馬來西亞得了癌,沒剩幾天可活了。

死前他想看看女兒,于是聯(lián)系了大使館。

再然后,我就被捕了。

……

25

「警官,我知道的就這么多了?!?/p>

【完】


后記


這是我第一次寫多視角系列短篇作品,前前后后磨了十八個月的洋工。

真不是我懶,你們看哈。

《最后的真相》2.4 萬字。

《活在真空里》2 萬字。

《兄友弟恭,沉沒的人生》2.2 萬字。

《逼上梁山》2.9 萬字。

《黑樓往事》1.3 萬字。

這五部作品加起來一共 10.8 萬字,看起來不多,但其實我廢稿加一起能有百來萬字。

由于這是一部第一人稱的作品,所以很難寫得像上帝視角一樣全面。

畢竟故事里沒有一個角色貫穿始終,看清故事的全貌。

不同的人看事情是不同的角度,但是他們看的又是同一件事。

如何將不同視角中的同一件事寫精彩,成了我這兩年最煩惱的事。

在數(shù)以百計的廢稿中,我沒能摸索出答案。

黑樓系列不是一部優(yōu)秀的作品,但作為我個人的一次嘗試,真的讓我進步了很多,之后再創(chuàng)作下一個系列,相信會更得心應(yīng)手一些。

這個系列中,我寫了這么一對兄弟做對照組。

也就是本作的靈魂人物:張平、張和,陸友、陸恭。

其實大家能注意到,張和跟陸恭很像。

都是法學(xué)生,家庭都不是很好,都很聰明,都是大三時生活出現(xiàn)變故。

但是他們卻有個完全不同的哥哥。

當年,張平的父母去世,欠下了一堆債務(wù),張平輟學(xué)打工,一邊還債,一邊照顧張和,給張和做了表率。

而陸友的父親去世后,給他留下了一筆錢,他卻將錢賭得干干凈凈,還敗光了家產(chǎn),逼得陸恭隱藏身份背井離鄉(xiāng)。

張和為了找到張平,可以奮不顧身。

陸恭為了擺脫陸友,不惜殺人埋尸。

關(guān)于他們的結(jié)局,我起初想的是,張和大獲全勝,陸恭牢底坐穿。

但是細想過后,還是放棄了這個方案。

那個方案太命運了,我寫的畢竟是現(xiàn)實題材。

故事的最后,張和還是死了。

我實在想不到,普通人要付出多大努力,才贏得了資本和權(quán)力。

本作的其他角色我也很喜歡,在我的腦海里,這些角色其實都有屬于自己的人生,只是他們的人生和黑樓的故事主線關(guān)系不大,所以沒有寫出來,以后不知道會不會讓他們在其他作品里客串。

……

故事中,有些點部分讀者 get 到了,我在這里全部列出來,就當是彩蛋了。

彩蛋一:《最后的真相》中,校長給悶葫蘆第一次送禮,送的是球鞋,而另一名在食堂勤工儉學(xué)的男生,一周七天球鞋換著穿,也許悶葫蘆不是第一個受害者。

彩蛋二:《最后的真相》中,王爾德是一名同性戀者,這些書其實是女孩從校長的書房拿過去的,也就是說這些書是校長的,算是一種暗示。

彩蛋三:《最后的真相》中,悶葫蘆的抑郁癥是遺傳造成的。

彩蛋四:《最后的真相》里,悶葫蘆最后之所以選擇上吊,沒選自殺,是因為他不希望父母來認尸的時候,看見的是一攤?cè)饽唷?/p>

彩蛋五:《活在真空里》中,其實張和不知道周錢是不是兇手,只是想通過指認兇手完成找到張平的計劃,不管他說誰是兇手都沒問題,只是張和不知道,他不論指控誰,黃總都會干掉那個人,因為我們國家命案必破。

彩蛋六:《活在真空里》中,張和最后被判兩年是因為偽證罪。

彩蛋七:《兄友弟恭》中,陸恭的父親是擦玻璃工,就是那種用安全繩吊在大樓外面的清潔工,這類工種需要把一根安全繩綁在大樓頂端,整個人的體重就靠安全繩支撐,一般來說,樓頂會配有安全員專門查看這些安全繩,人如果出事了,一般只有兩種情況,要么是安全繩質(zhì)量不達標,要么就是……

彩蛋八:《兄友弟恭》中, 徐兵不是陸恭殺的, 是被陸友用砧板側(cè)面打頭敲死的, 陸恭醒來的時候在門框邊上,刀架子在廚房里面, 顯然陸恭不具備拿刀的能力。

其實那天的真相是,陸恭看見徐兵在掐陸友,他上前想救人,但是被徐兵一把推開, 撞在門框上暈過去了,陸友趁機掙脫,拿起砧板砸向了徐兵的頭, 發(fā)現(xiàn)把徐兵砸死了。

陸友知道陸恭受夠自己了, 如果讓陸恭知道自己殺了人, 這個弟弟一定會報警,為了不坐牢, 陸友才拿了刀子,假裝是陸恭殺的人。

后面陸友之所以收拾現(xiàn)場那么麻利,也是因為他在裝暈的時候想清楚了。

另外還有一個細節(jié)。

陸恭進徐兵家的時候,徐兵家的大門是虛掩著的,后面陸友從尸體底下爬出來關(guān)窗戶拉窗簾, 就是沒關(guān)門, 因為門早被他關(guān)起來了,他也怕裝暈期間有人進來。

彩蛋九:《兄友弟恭》中,媽媽不是自然死亡, 我在文中反復(fù)提到,媽媽在交社保,這里有個知識, 持續(xù)繳納社保,如果在退休前參保人不幸離世,家人可以去人社廳把社保金取出來,陸友就是為了這筆錢, 才害了媽媽的。

彩蛋十:《兄友弟恭》中, 提到的「公費嫖娼」是現(xiàn)實存在的, 我見過最荒唐的一次報銷是一頓火鍋吃了六千五。

彩蛋十一:《兄友弟恭》中,徐敏在學(xué)校里用的是小靈通,到外地用的是手機,因為當時小靈通業(yè)務(wù)不支持跨省漫游。

彩蛋十二:《兄友弟恭》中,派出所戶籍指紋系統(tǒng)其實是 2012 年啟用,2013 年推廣全國的, 我這里之所以寫 2011,是為了審核。

彩蛋十三:《逼上梁山》中,李芳第一次懷孕,他父親為了顏面,沒帶李芳去正規(guī)醫(yī)院流產(chǎn), 而是選擇了黑診所, 導(dǎo)致后面李芳難產(chǎn)離世。

彩蛋十四:《逼上梁山》中, 李芳懷孕時,說她父親想要個男孩,因為她有個哥哥去世了。

彩蛋十五:《逼上梁山》中, 紅塔山真是良心牌子,幾十年沒漲價。

還有一些記不起來了,就到這里為止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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