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薛 曉薛】妖蛾11~15
主CP: 宋薛+曉薛? ?有少量聶瑤、曦桑
開放性結局,糖刀混雜無肉 整體偏宋薛? 慢熱,大量細節(jié)
主線:古代三人通過【道具·妖蛾】掉到了現(xiàn)代,和現(xiàn)代轉(zhuǎn)世的自己之間發(fā)生的一系列的事。
-----------------------------------
十一、從現(xiàn)在開始,你就是我男朋友!
?
盜寶這件事比他們想象中的簡單太多了,簡單到一覺醒來鬼小姐拋著玉佩“坐”在沙發(fā)上向薛洋炫耀著自己的勞動成果。
“給你。”她將玉佩扔給薛洋,從沙發(fā)上“站起?!?/span>
薛洋臥槽一聲,拿在手里反反復復的看,覺得自己還沒睡醒。
“答應我的事可別忘了?!彼挠牡馈?/span>
“知道了知道了,孟姨您先回去吧。不對,等等,順便把隔壁老宋叫來?!?/span>
“你男朋友?”
“另一個老宋!”
她捂著嘴吃吃笑著,穿墻而過。薛洋也顧不得穿鞋,從床上蹦下直撲向另一張床,晃著曉星塵的肩膀拼命喊著“醒一醒!??!”
曉星塵迷迷糊糊的被這么一晃都快吐了,眼睛還沒睜開手里就被塞了一塊玉佩,那個形狀嚇得他頓時清醒了。
“怎么了?”
“她昨天晚上就動手了。曉星塵,只怕他們很快就會封鎖城市檢查入口,你和老宋帶著這東西先去我家藏起來。我和宋嵐找到人頭就去跟你們匯合?!毖ρ蟠掖覍懴乱粋€地址將紙條塞到曉星塵手里,“快走?!?/span>
曉星塵連忙起身,匆匆換過衣服就跟著宋子琛直奔車站,宋子琛跟宋嵐面容相似,曉星塵用宋嵐的身份證幫他買的票,倒也安全過了關。兩個人照著薛洋給的地址一路向北去聶家了。
薛洋給聶懷桑發(fā)了微信,說今天會有兩個朋友去家里,讓他幫忙接待一下。發(fā)完之后去前臺退了一間房,拖著行李箱悄悄進了宋嵐的房間。
宋嵐這幾天被他折騰的都沒睡好,此時雖然是在賓館,睡的倒比在家里香。另一張床沒有動過的痕跡,想必是老宋不需要休息就沒碰。薛洋躡手躡腳的放好東西,走到宋嵐床前俯身輕輕碰了碰他的嘴唇。
你是我的。
薛洋貼在他耳邊無聲宣誓道。
“年輕人啊年輕人?!惫硇〗泔h在半空中對著他們兩個指指點點??囱ρ竺嫔蠋Я它c紅不由得特別開心的飄到他身邊?!拔铱偢杏X,我有個兒子,他和你差不多大?!?/span>
是啊,您死的時候金光瑤剛滿二十,看著跟十七八的一樣,的確是和我現(xiàn)在差不多大。
薛洋也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釋這事,干脆閉口不提,脫鞋上床從后面抱著宋嵐蹭了蹭,閉目養(yǎng)起了神。
宋嵐醒的時候發(fā)現(xiàn)有人睡在后面一秒鐘都沒多想,直接喊了聲薛洋。
“你醒了?。亢灭I,出去吃飯吧?!毖ρ笕嗳嘌劬Ψ谒绨蛏厦悦院溃Z氣軟的像是在撒嬌。
宋嵐對他這樣實在沒轍,心累地嘆口氣下床去洗漱。薛洋聽著浴室響起水聲果斷翻身下床,走到衛(wèi)生間開始洗漱。浴室和衛(wèi)生間只隔了一道磨砂玻璃門。還沒有鎖。宋嵐沖涼都沖的膽戰(zhàn)心驚,他個子高,透過上面沒有磨砂的玻璃能看到薛洋一直盯著這邊。好在只是站了一會就走了。
宋嵐松了一口氣,怕自己把持不住真做出什么來。換好衣服也不多提剛才的事,招呼薛洋出去吃飯。
兩個人都是D市的人,只不過宋嵐十五歲那年父親辭了律師的工作不久就全家搬走了,薛洋則是六歲的時候被人販子賣到這個地方,被金光瑤收養(yǎng)后一直到初中念完才跟著去了聶家。
他們兩個吃過飯都沒有想回去的意思,正好在外面轉(zhuǎn)轉(zhuǎn)看看。
算起來都有好久沒回來了。D市很多街道都不是原來的樣子。但學校那一片基本上都沒變過。記憶中的奶茶店還開在原來的地方,只是店外多了露天的座位。
薛洋帶著宋嵐坐到他以前最喜歡的位置上,然后去點單。點單的時候指著宋嵐對店員小姐姐說,“我男朋友不太愛喝甜的,你看哪種比較好?”
“金桔檸檬水?”
“也成?!?/span>
薛洋等了會兒,端著兩杯飲料回了座位,將檸檬水遞給宋嵐。宋嵐嘗了一口,酸的牙疼。
“該,老宋的醋都吃,酸死你活該?!毖ρ筝p輕哼了一聲,“我可還記得你說我是為了氣他才親近你的話呢?!?/span>
“……”宋嵐默默喝著檸檬水不再說話,耳尖浮上一點艷紅。
像現(xiàn)在這樣就很好,距離不遠不近,彼此也知道喜歡,維持在安全距離互相關心。這種狀態(tài)或許就是宋嵐想要的,可卻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宋嵐完全屬于他,這顆心,這個人,永遠都是他的。他說喜歡他的時候是真的很喜歡,是真的很想和他永遠在一起,只是為什么這個人不肯信。
奶蓋吃上去是甜甜的,很想不管不顧地吻上去讓那個滿嘴都是酸苦味道的人知道。
薛洋微微瞇起眼睛,冰冷的目光鎖在宋嵐身上,暴虐的念頭潛伏在心底蠢蠢欲動,想毀了他,想殺了他,然后……制成活尸?
他深吸一口氣,把不好的念頭壓回去,彎著眼睛笑了笑,故作乖巧道,“我們等下去看看學校后街的小吃攤還在不在好嗎?”
宋嵐點點頭,拿了紙巾替他擦了擦嘴角殘留的白沫,一向清冷的眼睛專注又溫柔。薛洋輕輕喘了一聲,喉頭有些發(fā)干。宋嵐裝作沒發(fā)現(xiàn),率先站起身到門外去等他。薛洋調(diào)整了一下呼吸,將亂七八糟的想法都壓下去,緩了一會兒才出去找宋嵐。
兩個人并肩走在街上,隔著一拳的距離,別別扭扭地逛著學校后街。街道兩邊除了小吃也有買小玩具小飾品的,做學生生意價格也都不算貴。薛洋本來年紀也不大,還是個愛湊熱鬧的性格,每個攤子都要去逛。有的記性好的店主還都記得他,熱情的問候一下再嘮上兩句。
走著走著就到了頭,盡頭的小攤是個賣手工DIY飾品的,墜子可以隨便選來串手鏈,也可以單獨買。這段時間可能學校里正流行字母掛墜,薛洋看到很多攤子上都有這種水鉆的小掛飾。
再一想那天孟姨說他倆沒有定情信物,薛洋腳下轉(zhuǎn)了個彎,奔著盡頭的小攤就去了。宋嵐心里莫名其妙的,但還是跟了上去。
薛洋拿了自己名字的首字母“X”和“Y”,想了想又拿了個“S”。宋嵐默默遞上一個“M”。
“啥意思?”薛洋有點沒反應過來,等明白了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臥槽你這個老司機?。?!”
“不對嗎?”
薛洋把手里的掛墜放回去,盯著一堆字母看了半天,最后拿了“X”和“L”。付過錢接過店主遞來的小袋子揣進兜里。
所以……為什么要選衣服的尺碼???宋嵐憋了半天,沒有選擇問出口。因為他預感要是問了會被嘲笑的很慘。
兩個人又逛了會兒,買了點晚上需要的東西就回旅店休息,等天黑后便帶著女鬼一起出去。薛洋點了血在符紙上,讓她附在上面。當時金光瑤也查了很久,但一直都沒結果??赡軖伿牡攸c列了好多,卻都找不到。找人招魂也招不來已經(jīng)失憶的孟詩?,F(xiàn)在既然孟詩在這,只要利用魂魄對自身的感應就能找到。
果然,順著符紙的指引,兩個人出了門奔著護城河就去了,順著橋走到下游的泄洪湖,符紙的亮光一下子就強了許多。
宋嵐和薛洋也不敢太聲張,一直徘徊到將近深夜才敢動手。宋嵐學過游泳,這次也是由他來下水。薛洋給他一張用來指引方向的符紙,又遞給他一塊藍布,要他等下找到了就用這個包著上來。
“這個點只怕水里有不干凈的東西要纏上你,你身上的法器都不厲害,戴上我這個?!毖ρ笳擞癖P套在宋嵐脖子上,踮起腳仔細幫他調(diào)好線繩的長度,讓它貼在心口上。
“那你怎么辦?這個你拿著?!彼螎菇饬耸稚系氖执椎剿稚?,“好歹能撐一會,我盡快回來。”
薛洋點點頭,看著水花一翻將宋嵐的身影吞沒在黑暗之中。離了玉盤之后周身的溫度迅速下降了不少,他這種八字奇輕的體質(zhì)大半夜的還出來晃悠說白了就是腦子有病。薛洋從兜里翻出符紙在周身簡單擺出八卦陣,坐在中間守著陣眼暫時將那些東西擋在了外面。只是隨著時間推移,陣法的能力越弱,陰冷的感覺貼著腳底慢慢往上爬。
怎么還不上來啊,怎么還不上來。
薛洋焦急地看著水面不去理會越來越近的那些東西,不一會兒就看見湖中心有了響動,一個人影破開水面向著岸邊游來,身后似乎是跟著什么黑乎乎的怪物,隨著水浪一起一伏,想要將那人重新拽回去。
薛洋知道這是遇上水鬼了,可也沒有任何辦法,只能在岸邊焦急的看著。一直到宋嵐從水里出來踩著石磚爬到岸上這心才算放了回去,精神一松懈才覺手腳疲軟,只是他顧不上這些,一路小跑沖過去抱住宋嵐。宋嵐被撞的往后退了兩步差點沒掉回河里去。他伸手扶住他的身體,正要開口要他別擔心,微張的嘴唇便被吻住了。
很輕很輕的一個吻,淺嘗輒止只在唇上停留了一瞬。
宋嵐困惑的眨了眨眼睛,對上薛洋黑亮的眸子推拒的話說都說不出來,微微閉了眼睛低頭吻了回去,軟舌交纏在一起小心地交換著吐息。
他身上是暖的,吻起來有點咸,嘴唇軟軟的和他這個人很不像。
薛洋伸手環(huán)住他的脖子吻的越發(fā)激烈,將這種感覺牢牢記在心里。吻到后來氣都喘不順還是不想分開。
“我們先回去吧。這怪冷的?!彼螎雇蟪妨它c距離,很適時的打了個哆嗦。
薛洋這才察覺出身上的冰冷,拉著宋嵐就往回走。宋嵐輕輕掙了一下,沒有掙開。薛洋回頭瞪了他一眼,握在一起的手立刻換成十指相扣的姿勢,扣得宋嵐都有點疼。
“我鄭重宣布,從現(xiàn)在開始,你就是我男朋友!不接受任何反對意見!”
?
?
?
十二、你確定要他死?
?
薛洋回到旅店立刻推著宋嵐讓他快去洗澡,他自己則給曉星塵發(fā)了語音,告訴他這邊的事都解決了,這兩天就過去找他們。
發(fā)完之后放了手機,薛洋提起放在地板上濕噠噠的包裹,深吸一口氣將布打開。
森森白骨被水沖刷了許久,失了皮肉白的驚心。
從這頭骨被打撈上來就極度安靜的女鬼從符紙中飄出慢慢鉆了進去。薛洋劃破手指在白骨上畫了一個符咒,幫助她找回記憶。
只是希望她全部想起來的時候不要情緒不會太失控,不然化成厲鬼就難辦了。礙著金光瑤,他也不是很想出手。
宋嵐從浴室出來見他坐在地上發(fā)呆,上前幾步將他拉起,“快去洗澡,著涼就不好了?!?/span>
“哦?!毖ρ髴艘宦?,抬眼一看頓時走不動了。“臥槽??!你衣服呢?”
“……”宋嵐心說你把我扔進浴室的時候也沒給我換洗的衣服,我除了圍著浴巾我還能怎么辦。他看薛洋一臉想撲過來的表情,迅速向后退了一步,“你冷靜?!?/span>
“那你讓我先摸一把!”
嘴上是這么說,可手奔著浴巾就去了。宋嵐側(cè)身躲過,伸手拽住薛洋的衣領沒讓他直接摔到地上。
“你先去洗澡,洗完澡再說?!?/span>
艸,就你那性子洗完澡哪還有再說了?
薛洋暗罵一句,不死心的掙扎著想去扯浴巾,然后就這樣被宋嵐領著衣領扔到了浴室,衣服褲子濕了一大片,這下不洗也不行了。薛洋瞪了他一眼開始脫衣服。宋嵐立刻松開手退出去。
宋嵐這邊剛將衣服換好,角落里的人頭就有了動靜。
溫婉嫻靜的女子輕飄飄的浮在半空中,連面容也恢復成了生前的模樣。
“真是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只是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就變成了那樣?!泵显娙崧暤乐x,“謝謝你們?yōu)槲易龅囊磺??!?/span>
宋嵐正要說話,就聽薛洋在浴室喊他。
“宋嵐?我的內(nèi)褲你幫我拿一下?!?/span>
孟詩忍不住捂著嘴笑著搖搖頭,宋嵐稍微有些不好意思,開了薛洋的行李箱,隨手拿了一條,捏著一角小心翼翼的透過門縫遞給他。薛洋換好內(nèi)褲,再把濕衣服都扔到洗衣籃里,一邊擦頭一邊往床邊走,想都沒想就坐到宋嵐旁邊。這時候他才看到孟詩。
“孟姨?你都想起來了?”
“是啊,阿洋?!泵显婞c點頭,見他一臉驚訝忍不住笑道,“阿瑤給我看過你的照片,收養(yǎng)的主意也是我提的。”
難怪那時候金光瑤要從金子勛手里搶過自己的監(jiān)護權,原來是因為這個。
“那,孟姨,那個……”薛洋也不知道怎么跟她說金光善已經(jīng)死了的事。孟詩看得出他糾結,也能猜出是和什么有關。
“其實我都知道的,他對我并不是那種喜歡。”孟詩輕聲道,“或許人死了就看開了。我運氣不好,癡心錯付,落得這樣的結局也和我不能看清他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有關,怪不得別人?!?/span>
薛洋悄悄握緊了宋嵐的手,他想宋嵐是不是也有這方面的擔憂,可他不是金光善那樣薄情寡義的人,認準了什么就應該是一輩子,這點他有信心證明給他看。
“孟姨,明天我們就去把這人頭和您的骨灰埋在一起,之后您就能入輪回了。還有什么心愿嗎?”
“有啊,我想在投胎之前看看阿瑤過得怎么樣?!?/span>
“他就在D市,這次考古他……”和聶明玦一起來了。
孟詩面露驚喜之色,不待薛洋多說立刻飄走。只是這次大約是不會再回來了。
折騰了這么久也就是凌晨兩三點了,薛洋和宋嵐商定完明天什么時候出去埋人頭,便各自歇下了。
?
次日曉星塵起床之后才看到薛洋發(fā)的消息,終于是松了口氣。
他放了手機重新躺回到床上,太陽穴一跳一跳的漲得難受。手指觸到枕邊冰涼的事物忍不住將它拿起來舉到眼前仔細觀察。小巧的玉佩入手冰涼,詭異的花紋纏繞著翅膀像是某種的文字。
這東西絕對有古怪,只是那時候走的匆忙,薛洋一個字也沒跟他說。不然怎么會在枕邊放了一晚上就夢到了那么多奇怪的事?
夢到了和想起來是兩種狀態(tài)。就像在夢里把前世曉道長那些經(jīng)歷走了個遍,連劍鋒橫在脖子上抹過的冰涼都感受的特別真切,可醒了之后心里除了茫然外什么都沒有。既不憤怒,也不悲傷,只是覺得心里堵得慌。
前世的自己,原來是那樣的嗎?
曉星塵輕輕嘆了口氣,將玉佩放了回去,單手捂住眼睛閉目沉思。
如果要他來說,前世的自己大約是個理想主義者,純善的有些太過。不,他沒有任何貶低的意思,平心而論,前世的那個自己真的擔得起“清風明月”的稱呼,絕對是世間少有的君子。只是這一世,他的父親是心理醫(yī)生,母親是護士,生離死別,愛恨糾葛,無可奈何,實在是見得太多,明白這世間除了黑白還有很多灰色,善惡通常混雜在一起。
因此看遍了前世內(nèi)心只有唏噓。
能理解,能明白,可那種憤怒和無力卻是無論如何也傳達不到心底。他總會忍不住去想,如果是我站在他的角度,我不會這樣做。他會想告訴他,這個世界其實沒有他想的那么善良。
即便真的是轉(zhuǎn)世,他也不會是那位曉道長。他做不到他那樣心懷赤誠,純潔善良。
曉星塵想了一陣,覺得心中實在憋悶,起身洗漱一番就出去散步。這處大宅是聶家在郊外的別墅,仿古的設計,庭院樓閣別有一番韻致。信步走來露水沾衣,白茫茫的霧氣間身著黑衣的青年站在路的盡頭遠遠看著他。
“你怎么會在這?”曉星塵快走幾步站到他面前,低頭打量著他,發(fā)現(xiàn)幾日不見青年本就蒼白的臉色又失了幾分血色,不由得有些心疼。
“我在這兒很奇怪嗎?”薛成美說道,半露著一對虎牙俏皮的沖他笑笑,“我要去哪可沒人能攔得住我?!?/span>
“是啊,你最厲害了?!睍孕菈m被他這模樣逗笑了,跟著附和道。薛成美聞言輕輕哼了一聲,眉眼微彎的樣子和夢里的少年重合在一起,心臟狠狠顫了一下。
“陪我走一會兒吧?!毖Τ擅赖吐暤?,“很久都沒和人說過話了,陪陪我罷。”
曉星塵點點頭,和他并肩在庭院之中漫無目的的逛了起來。一時之間兩人都不再說話,只聽到小鳥在樹間鳴叫。走到池塘的時候薛成美停住腳步,坐在池邊一塊大石頭上,低頭看著水里的倒影。
曉星塵半蹲在他腿邊跟著他一起看。視線落在倒影上黑色的手套,忽然想到夢里聽到的故事,忍不住想要去看。薛成美察覺到他的意圖,在他動手前不著痕跡的收回手改成單手托腮的姿勢歪頭看著他。
“那塊玉佩在你身上?”
“我就知道?!睍孕菈m心中涌上一股無力感,伸手從口袋中拿出那塊玉佩,“你是為他而來的吧?”
“你又知道?”薛成美驚訝道。
看他這樣曉星塵基本可以確定了,無力之中摻雜進一絲酸澀,堵在心口苦的難受,“宋道長說落下來的時候失了鎖靈囊。如果他的魂魄在你身上,你早就想辦法奪舍讓他重生了,哪會等到現(xiàn)在?恐怕是你自己也失了玉,鎖靈囊也找不見,這才一直都沒動手。玉能養(yǎng)魂,再加上這玉佩到了我手上的第一天就讓我夢到了前世那些事,只怕那位曉道長的魂魄就附在這上面,而你也沒法叫醒他,所以即使現(xiàn)在我就在你面前,你也無法復活他?!?/span>
“算是吧。不過這玉佩一直都在我手上,你們拿到的那個只是個普通的仿制品,你手里這塊是我給你的。順便一提,假的我已經(jīng)扔回去了。”
“你是故意要我們?nèi)フ业??”曉星塵驚訝道,“你該不會是為了讓我落單吧?難不成你有什么話想單獨對我說?”
薛成美點了點頭,沉默片刻低聲道,“我試了很多次,他不愿意醒。他不醒,所有的事都不能開始?!?/span>
“所以你想辦法支開他們又把玉送到我手上,你是想我?guī)湍恪!笔前?,如果直接交給自己,自己肯定會和宋嵐他們說。而他明顯是不想要別人知道,所以才大費周章的想出這么個法子,把其他人都支開。
曉星塵按下心中異樣,點頭道,“好,我來想辦法。”
薛成美微微一愣,忍不住脫口而出“就這么答應了?”
“我是有私心的。”曉星塵微微垂下眼睛,看著水中的倒影,不可說的心思含在眼光里又被收了回去。
“剛才你說,你都夢到了?那你不恨我嗎?”
“上輩子很多事都說不清,就算我都看到了,也沒辦法理解。三觀差的太多,我不懂。而且那是你和他之間的事,即便我是他的轉(zhuǎn)世,和我又有什么關系。我不想恨你?!?/span>
薛成美不再說話,扭頭看著池塘里細小的漣漪,忽然問道,“你會共情嗎?”
曉星塵沉默片刻道,“我去看看薛洋那里有沒有相關的資料?!?/span>
“現(xiàn)學?。??”
“啊,對啊。我特長是除怨所以那個……”曉星塵毫不意外的被薛成美鄙視了。
轉(zhuǎn)世之后的曉星塵似乎更傻了,怎么辦,還有補救的機會嗎?
薛成美伸手點了點他的眉心,伸手扶住他向下倒去的身子,輕聲道,“看吧,看完了這段記憶再說你恨不恨我。宋道長,你可以出來了?!?/span>
宋子琛陰沉著臉從樹蔭下走出,走到他面前垂手站好。
“帶他回去,別把玉佩的秘密告訴他?!毖Τ擅缹孕菈m推給他轉(zhuǎn)身便要走。
“你真的要拿他來復活星塵嗎?”宋子琛開口道,成功的讓他停下了腳步。
“不然呢?我費了那么多的精力不就是想他活過來嗎?”薛成美反問道。
“但星塵恨你。”宋子琛垂眸看向昏睡不醒的曉星塵低聲道,“既然星塵魂魄已經(jīng)收集齊了,你完全可以將其送去輪回,之后留下來。你想要的,不就是他么?”
“你是想我放過曉星塵?”薛成美不由自主地嗤笑一聲,嘲諷的笑容掛在嘴邊,“幾時你也這么天真了?放過他?不可能。”
放過他?那誰來放過自己啊?
?
?
?
十三、復活的代價
?
宋子琛將曉星塵帶回房間安置好后就退了出去。晨霧散的差不多了,陽光悄然撒遍每個角落。他站在二樓的平臺上任陽光驅(qū)散周身霧氣直直投射在身上,完全感受不到應有的溫度。
他已經(jīng)死了很久了,久到忘記活著是個什么滋味,可偏偏還是活著。
這些人從來都沒懷疑過,那時他只是匆匆瞥了一眼怎么可能會將那玉佩畫的如此細致,連花紋都如此清晰。從一開始就是薛成美為了復活曉星塵而做的局。從自己恢復記憶的那一刻起,所有的事情,除了后世的自己和后世的薛洋這兩個不知道在做什么的,都在按照薛成美的安排向前走。
他原本是反對的,但在薛成美對他說,他有辦法借助那玉佩將曉星塵復活而不需要奪舍的時候,他的堅持便動搖了。那是真正的復活,肌骨重生經(jīng)脈重塑,可需要有人將自己當做祭品獻給玉佩作為交換,不是奪舍卻和奪舍差不多殘忍。
他也曾想過,這個復活若是染上了其他人的鮮血,依曉星塵的性子是斷然不肯接受的。不過說到底,薛成美也只是想要一個祭品,這個祭品是屋里躺著的那個曉星塵還是其他人,他都不會關心。
倒不如由自己來承擔這個代價,不需要其他人付出生命,也不需要奪這個曉星塵的舍。也許復活之后星塵會懊惱會自責,但他會明白自己的意思好好活下去。這是他虧欠他的。以這樣的方式來償還他,總比一句“錯不在你”要強。即便最后落得魂飛魄散,也比現(xiàn)在這樣不死不生的好。
宋子琛輕輕嘆了口氣,重新退回到陰影里。
“我知道你聽得到,獻祭的事由我來做?!?/span>
?
再說薛洋和宋嵐埋完人頭重新填好土,商量了一下?lián)Q了種交通方式,坐輕軌回了聶家。他們兩個中午走的,天剛擦黑就到了地方。薛洋提前打過電話,出了輕軌站就有聶家的人來接,載著兩個人直奔郊外別墅。
聶懷桑在別的城市上大學,也是剛放暑假,差不多是和薛洋前后腳到的家,因而還沒見過薛洋要他接待的兩個人。他這邊剛把行李放下沒一會兒就聽到薛洋在院子里說話的聲音。
“喲,藍大哥這是來找懷桑?不是我說,你什么時候把他領回你家啊?省的天天在眼前煩我?!?/span>
“我就是來問懷桑要不要去我家避暑的?!?/span>
“那敢情好啊,你可快把他……”
“薛洋!”聶懷桑趴在窗前喊了一聲,不然他繼續(xù)說下去?!澳憬o我等著?!?/span>
“那你來啊?!毖ρ笱鲱^喊道,忍不住哈哈大笑。
也就一分鐘,聶懷桑從樓上沖到院子里,生怕薛洋再說出什么。
真不是我搗亂,就你倆的進度我看著他媽的著急。認識少說也有十多年連嘴都沒親過。薛洋鄙夷地翻了個白眼,順便拍了拍身旁站著的宋嵐。
“這我跟你說的,我男朋友,帥吧?!?/span>
“你說真……,我還以為你開玩……,等等你倆,那不是,那不是說那個床照是真……,等等,你,你還沒成年?。 ?/span>
“床照?”宋嵐默默看向了薛洋。薛洋給他展示了自己新的手機屏幕。宋嵐這才知道自己睡著的時候早被薛洋從頭看到了腳。
聶懷桑捧著破碎的三觀有點站不穩(wěn),連帶著看向宋嵐的眼神都變了?!澳氵@要是被瑤瑤知道日子就別想好過?!?/span>
“我一個成年人交男朋友礙他什么事了?”
“我謝謝你,你自己算算你還差幾天才十八歲呢?!?/span>
“有什么差?”
“……”
“懷桑同志,你大約是家里唯一一只單身狗了?!?/span>
“……閉嘴?!?/span>
日常懟聶懷桑(1/99)任務完成。
薛洋神清氣爽地拖著行李拉著宋嵐往屋里走,只留下三觀盡碎的聶懷桑和全程沒聽懂他們說什么的藍曦臣在院子里面面相覷。
?
這處宅子是聶明玦爺爺留下來的,近些年翻了新增加了許多現(xiàn)代化的設備,被聶明玦當做一處別墅,帶著金光瑤他們住了下來。雖說他們兩個工作繁忙,薛洋和聶懷桑又都在市區(qū)住校,但一直都有人打掃照看。傭人中稍微年長些的可以說是看著聶懷桑薛洋他們長大的,此時見到他們回來心里也高興。飯菜還在準備,但桌面上卻擺了幾碟小點心。
“柳媽聽說你們兩個回來特意做的,快來嘗嘗。”管家把碟子往他們面前推推,又去拿了一壺茶。
金光瑤忙起來總顧不上吃飯,胃不太好,所以他們家一般喝紅茶。薛洋和聶懷桑都喜歡吃甜的,每到夏天,管家會把紅茶沏好,泡上新鮮檸檬片兌上蜂蜜,再往冰箱里一放,喝的時候拿出來,涼涼甜甜的,比外面賣的更好喝。
在自家家里薛洋特別放松,歪在宋嵐肩上跟聶懷桑斗嘴,還不忘把手里吃了一半的糕點往宋嵐嘴邊送。他是記得曉星塵說過宋嵐有潔癖的,這么做也是故意的。他抬眼從睫毛底下看宋嵐,能看到他繃緊的下顎線條。
是挺嚴重的啊,得治。薛洋看他這樣也就不打算逗他了,正要往回撤手,卻只見宋嵐低頭叼住那半塊糕點,舌頭一卷從薛洋指尖奪過。
手指上有濕潤的觸感,指腹擦過那人的嘴唇自己耳尖先紅了一半。薛洋坐直身體拿過杯子開始灌茶,冰涼的液體順著喉嚨一路向下,總算是驅(qū)散了心頭那點燥熱。
宋嵐看他一副活見鬼的表情不由得輕輕哼了一聲,面上浮著淺淡的笑意。細細嚼著口中的糕點。軟糯的外皮入口即化,白沙的內(nèi)餡甜到心里。
旁邊的聶懷桑簡直沒眼再看。倒是從廚房里出來的柳媽一直望著這邊。
“柳媽,這是我男朋友?!毖ρ蠼榻B道。
“奇怪,他不是長頭發(fā)嗎?”
啊……忘了老宋也在這。
薛洋頓時有點頭疼,還沒想好該怎么圓這個話,宋子琛就從樓上下來了。在場除了薛洋和宋嵐俱是一愣。聶懷桑驚得扇子啪嗒一聲掉在地上都沒去撿。
要說面容相似的,也不是沒見過。藍曦臣和藍忘機兩兄弟就是例子,經(jīng)常有人分不清??裳矍斑@兩個除了衣著打扮,長得簡直是一模一樣。
宋子琛身上穿的還是薛洋給買的那套,長長的頭發(fā)束成高馬尾只在額前垂了幾縷碎發(fā),站在樓梯上冷冷地掃了他們一眼,繼續(xù)往下走。而宋嵐則穿了一身黑色的連帽衛(wèi)衣,乍一看和薛洋身上那件有點像,短發(fā)蓬松而柔軟,雖然也是一臉的冷淡,但眉眼間的嚴肅被劉海遮去些許,帶出點柔軟的憂郁。
“星塵頭疼,晚飯在房間里吃。”宋子琛面無表情道。
“哦,玉佩在他身上吧?”
“嗯?!彼巫予↑c點頭不再多言,轉(zhuǎn)身又上了樓。
他走之后聶懷桑才松了口氣,總感覺這人不說話的時候一本正經(jīng)的嚴肅模樣和自家大哥有點像,不由得特別緊張,等人走了才敢說話。
“這也長得太像了吧。”
“那是他哥?!毖ρ竽X子飛速旋轉(zhuǎn),“雙胞胎……對!雙胞胎?!?/span>
“哦??可是也不能這么像吧?”
“像什么啊,眼睛顏色不一樣的。你看藍大哥和弟弟長得也很像是不是?這雙胞胎肯定更像了對不對?”薛洋開始忽悠。別人不說,藍曦臣第一個就信了。
“那你分得清嗎?”聶懷桑好奇道。
“那你分得清藍大哥和他弟弟嗎?你分得清我就分得清。”
“說你呢,別扯上我。”聶懷桑拾起扇子不輕不重的在薛洋頭上敲了一下,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對勁,悄悄湊到薛洋耳邊低聲道,“既然是兄弟,怎么見了面連招呼都不打?他們關系是不是不太好?。俊?/span>
“嗯,因為最開始我先認識的他哥?!毖ρ笸耆嘈艖{著聶懷桑出眾的腦補能力,他能自己把故事給補全,而且還會比自己說的更精彩。
果然接下來聶懷桑一句都沒問,吃飯的時候看著他和宋嵐時不時搖頭嘆氣,甚至嘿嘿傻笑??礃幼邮悄X補的很過癮。不知道除了故事情節(jié)他有沒有腦補一些少兒不宜的玩意兒。
薛洋覺得有必要跟藍曦臣談談關于聶懷桑電腦硬盤里那些少兒不宜的東西。
?
吃過了飯薛洋就帶著宋嵐回了房,硬是要做出十指相扣的模樣從聶懷桑面前走過,還故意晃了晃。聶懷桑十分鄙夷地翻了個白眼,悄悄給金光瑤通風報信打小報告。
兩個人一前一后上了二樓,抬頭就看到宋子琛半側(cè)著身子倚在窗邊往外看。清冷的月光落了滿身,倒真有幾份仙風道骨的意思。聽到了動靜只是回頭淡淡瞥了他們一眼,隨即又轉(zhuǎn)過頭去。薛洋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卻覺得手被握緊。
別別扭扭的連自己的醋都吃,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薛洋忍不住偷偷笑了笑,停下腳步回過身子大大方方地親了口宋嵐,拉著他往自己房里走。
腳步聲漸漸消失在拐角處,宋子琛轉(zhuǎn)頭若有所思地望著那個方向,輕輕嘆了口氣。月光被黑霧遮住,青年從中凝聚出身形穩(wěn)穩(wěn)落在地上,看他似乎是有心事的樣子忍不住問了一句。
“怎么了?”
“沒什么?!彼巫予u搖頭不想再說,硬生生地將話題轉(zhuǎn)移開,“他還在睡。你做了什么?”
“一點小記憶罷了,現(xiàn)在只有他能喚醒道長,總要讓他知道當年都發(fā)生了什么?!毖Τ擅捞謸嵘狭怂巫予〉哪?,冰涼的手指停在眉間,注視著那雙眼,“道長的記憶有一半都是黑的,一點忙都幫不上?!?/span>
宋子琛微微皺了眉頭,似是想反問他失明的事究竟是誰弄出來的,現(xiàn)在卻來裝好心。薛成美知道他要說什么,冷冷哼了一聲,撤回了手。
“我去見曉星塵,你在這兒呆著別讓別人進去?!?/span>
?
?
?
十四、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
?
做夢是很累的。
曉星塵在夢里長途跋涉似是永遠都看不到盡頭。
這情況和早上夢到的又不一樣,在早上那個夢里他的視角一直在曉道長身上,仿佛他就是那位道長一樣。而這個夢從一開始他就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跟著往前走。他很確定這段記憶不是來自于他,而是薛成美。
所以在這個夢里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在一旁眼睜睜的看著。
那孩子斷指時的慘叫還留在耳邊,眨眼間卻變成了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屠滅了常家滿門。金麟臺上開玩笑一樣地說著甜膩膩的話,一轉(zhuǎn)身便血洗了白雪觀。還有義城,幾乎是一晚就成了空城,街上滿滿當當躺著的都是尸體。而那人站在屋頂發(fā)出陣陣狂妄的笑聲,表情猙獰,眼神淡漠。
人間地獄,不過如此。
如果不是看到這些曉星塵也不會想到,書上簡簡單單的幾百字就能將這些慘狀概括?;野椎撵F氣染上血腥,濃的刺鼻,曉星塵忍住嘔吐的欲望跟著他回了義莊,看著他坐在干草上對著另一個自己絮絮低語,時而憤怒時而狂笑,抱著頭發(fā)出陣陣撕心裂肺的尖叫。
他能說什么?他能怎么說?說你罪有應得?說你惡有惡報?說你活該什么都得不到?心里堵著好多東西,既厭惡又憐憫。他說不出來。他看著眼前抱著腦袋不住顫抖的人,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周遭景物緩慢地散在霧氣之中,慘白的一片中卻是突然有了人影。那孩子捧著自己斷掉的小指慢慢往這邊走,血順著瘦弱的手臂落在地上蜿蜒出一道觸目驚心的痕跡。他就這樣安靜地站著,隔著薛成美仰頭望向他,黑亮的眼睛里燃燒著強烈的恨意。
先入為主,你不能先入為主。
曉星塵一遍遍的在心里重復著。
這個孩子,灰撲撲臟兮兮,沿著長長的街道乞討,被人打了也不敢吭聲。有時候討不到東西,甚至與惡狗奪食。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團縮在街角,身上蓋的草席就是全部家當。斷指之后傷口發(fā)炎,孤零零地躺在破廟里發(fā)著高燒,痛苦掙扎喊著我不想死。但也是這個孩子虐殺了成百上千人,心狠手辣,血債滿身。
可他還是恨不起來。明明看到了那些場面,聽到了那些凄厲的慘叫,即便是不久前附在曉道長身上自殺過一次,還是恨不起來??床坏剿臅r候,是反感的,痛苦的??梢娏怂@個人,看著那雙滿是痛苦的眼睛,就什么都忘了。
他陪著他一路長大,看著他如何變成那樣。這樣的薛成美,他恨不起來,哪怕看到了全部也還是恨不起來。先入為主,滿心都是憐憫,他不是一個合格的心理醫(yī)生。
苦澀沉積太多,墜的整顆心生疼生疼,曉星塵艱難地動著僵硬的身子,走到他身邊半跪下去,伸出手臂想要抱住他,手指卻在半空中觸碰到透明的屏障,無論多么努力都碰不到。他不死心,奮力掙扎,拼命捶著那層屏障,手臂在空中揮舞。卻把自己給弄醒了。
昏暗的室內(nèi)只有床頭燈還亮著,床腳坐著一個人,看他醒來不由得有些詫異。
“這么快就醒了?你……誒?”
薛成美話還沒說完就被突然撲過來的曉星塵緊緊抱住,溫熱的眼淚落在脖頸上順著向下滑,洇濕了一小片衣料。薛成美猶豫片刻,伸手回抱住他,輕拍他的后背,把不多的耐心都拿來安慰這個哭泣不止的人。
按理說不應該啊。薛成美心中暗想。他原本是想借由自己在義城殺人的記憶喚起這個曉星塵的正義之心,和玉佩里的那個產(chǎn)生共鳴,怎么他看完之后不生氣反倒哭的稀里嘩啦的?莫不是碎過一次魂傷了哪里所以轉(zhuǎn)世之后是個傻子?
他正想說話,嘴唇擦著一片柔軟被人溫柔的含住了。靈活的舌頭順著嘴角鉆入口中,掃過每一處。心臟這一瞬間簡直是驟停,薛成美睜大眼睛反應了幾秒,待回過神來一把推開了曉星塵。
“我操你他媽的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薛成美捂著嘴迅速后退差點沒從床上掉下去。
曉星塵被他弄得也有點懵,再看薛成美一臉惱怒知道是自己唐突了,面上不由得紅了幾分,低聲道,“對不起,是我冒犯了,我……”
可他喜歡的不是你啊。曉星塵忽然意識到這一點,沒由來的有些難受。
薛成美擦擦嘴,總覺得有點別扭,卻又說不出來。只能起身坐到稍遠一些的椅子上,翹著二郎腿做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樣。
“你看到了哪里?”
“從你小時候一直看到義城我……,不,是曉道長死了之后,屠城那一段?!?/span>
“……”果然是看錯了。薛成美微瞇起眼睛,冰冷的目光掃過床頭柜上放著的玉佩不由得冷冷哼了聲。這妖蛾子,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動手腳,膽子倒不小。
“你給我看你的記憶,是想我恨你吧?”曉星塵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分析道,“是想借著共鳴讓我能喚醒曉道長?”
“……”我錯了我不該說他傻,他到底怎么看出來的??
“這不難猜。那位道長心性高潔,死時應當是……恨你的。如果我看了這些殺戮的場景對你必然也會有恨,這樣說不定能引起共鳴。但因為我先看了你小時候的記憶,即便對你殺人這事心有抵觸,可也達不到恨入骨髓的地步。”
“好吧,我放棄?!毖Τ擅罁u頭道,“最后一招都沒用,我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span>
“我?guī)湍憧梢?,但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曉星塵鼓足勇氣,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我希望你能留下來。”
突如其來的沉默讓氣氛變得有些難堪,曉星塵心砰砰直跳,身體顫抖,卻還在緊緊盯著薛成美等他答復。
良久,薛成美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捂著肚子哈哈大笑。
“你這人啊,怎么越來越傻了,看過了那樣的事還要我留下來。怎么?不怕我殺了你???你該不會是喜歡我吧?”他動作夸張的擦了擦眼睛,像是笑出了眼淚。
“我也是人,有正常的情感,喜歡上你很奇怪嗎?”曉星塵努力將復雜的情緒壓下,因為拼命克制而聲音發(fā)顫,“我不能喜歡你嗎?”
薛成美愣了一下,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弄得有點懵。曉星塵的反應從一開始就不在他的掌控之內(nèi),他有些捉摸不透。
“從一開始你就應該明白,就算再怎么像,他是他我是我。我不是他,也不可能是他。成長環(huán)境不同,生活境遇不同,我們根本就是兩個人。我……”
“夠了!”薛成美喝斷了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撇過臉不去看他。
曉星塵深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口道“我?guī)湍銌拘阉?,但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span>
“如果是留下來的話……”
“不,我想請你給我一個機會?!?/span>
“等你做成了之后再說吧?!毖Τ擅垒p笑一聲,又恢復成那幅無所謂的模樣,抱著臂歪頭看著他,被燈光映著的目光晦澀難懂。片刻之后卻是忽然開口道,“你比他好,他從來都不會信我說的話。”
可你喜歡的還是他。
曉星塵按下在胸中翻滾的酸澀情緒,勉強扯出一個微笑,從床上下來走到他面前。
“那我們就這么說定了?!?/span>
“好。”
?
“所以你就這么明目張膽的把他留下來了??!”
次日薛洋得知這件事的時候差點沒從椅子上蹦起來,宋嵐反應比他小,可也沒拿住筷子,竹木的筷子在桌上轉(zhuǎn)了一圈吧嗒一聲就落了地。也幸虧聶懷桑起不來藍曦臣端了早飯去找他,不然今天早上這餐桌旁邊可就熱鬧了。
“你這??那我們一開始為什么要防著他??”薛洋又遞了一雙筷子給宋嵐,順便往他旁邊挪了挪椅子。離薛成美近了他總有種不舒服的感覺,特別怪異的不適。
“一開始是因為奪舍吧?不過現(xiàn)在不會了?!睍孕菈m微笑道。他想求一個機會,能夠接近他的機會。上輩子發(fā)生的事太久遠,隔著夢過了一遍還是沒什么實感,睡醒了之后連厭惡都散去了幾分。薛成美是殺了很多人,心理極盡扭曲,但不代表自己就應該放棄他。他要求一個機會去接近他,治好他。上輩子用錯了方法,不代表這次會失敗。幫他喚醒曉道長,前世恩怨一筆勾銷,這樣薛成美或許……會接受他也說不定?
宋嵐擔憂地看了曉星塵一眼,后者擺擺手表示自己心里有數(shù)。
這個世界,大約是要完。薛洋表示自己有點理解不能。
“這幾天就勞煩阿洋幫忙照顧了。”曉星塵看向薛洋一臉的溫和,但說出來的話卻是不容他反駁,“宋道長和宋嵐面容相似還可以解釋成是兄弟,但成美和你怕是沒那么好糊弄過去。所以……”
“所以他就得躲在我房間里??不行啊,宋嵐和我住……”
“我贊嘶——”宋嵐剛一表態(tài)就被薛洋在桌子底下狠狠踹了一腳,疼的沒忍住倒吸一口氣。薛洋哼了一聲不再說話,低頭繼續(xù)吃早飯。
曉星塵拼命忍住不要笑出聲來,一連咳了好幾次才把氣喘勻,開口道,“玉佩和玉盤都在這里,但具體怎么用我們都不知道,想弄清楚這件事只怕還是要去請教你的師父?!?/span>
“這個沒問題,他老人家應該還在廟里呆著。不過……”薛洋無精打采的用勺子攪著碗里的粥,“不過得等兩天,瑤瑤說他要回來,讓我暫時別走?!?/span>
瑤瑤?薛成美眉頭微微一跳,眼前似又浮現(xiàn)出那人慘白著一張臉握著玉佩求他成全的模樣。如果金光瑤在這,那聶明玦也在?
想到這里他略有些好奇地撐頭看向另一個自己。
他的計劃從一開始就存在著太多變數(shù),曉星塵暫且不論,這個自己和轉(zhuǎn)世之后的宋嵐未免太過親密。他并非時時都在,只讓宋子琛留心他們的舉動,因而并不是什么都能知道。這等事在宋子琛眼里是無聊,在他眼里卻是有趣。
看來接下來的日子不會太過無聊。
?
?
?
十五、故人歸
?
吃過了飯薛成美先一步上了二樓,薛洋心里雖然有些不滿可也按捺不住好奇,拿上一些糕點跟著回了房間。
房間內(nèi)部秉承了外部仿古的設計,卻恰到好處地現(xiàn)代元素融入了進來,淡雅別致而不死板。當然,必須要忽略掉墻壁上掛著亂七八糟的足球隊海報和架子上擱著的手辦。
薛成美環(huán)視一圈,目光停留在書桌上擺著的一張合影,不由得怔在原地,靜靜的看著照片中那人熟悉的臉。
“金光瑤……”
“臥槽,你認識?我說那小矮子怎么沒事老懟我,感情上輩子就有仇啊?!?/span>
突然響起來的聲音嚇了薛成美一跳,不由得轉(zhuǎn)身瞪了他一眼。薛洋低頭將手中糕點放下,剛巧沒看到,仍自顧自地說著自己的話,“你要感興趣就拿走好了,那小矮子惡趣味,非得往我屋里擺?!?/span>
“小矮子。”薛成美重復了一遍,沒忍住笑出了聲,語氣里面愉悅意味十分明顯。薛洋這才覺出有哪不對。
那些市井流傳下來的仙家故事因為怕得罪這些修仙之人導致自己福澤受損,所以多是增添幾筆改做假名或是直接用了字號。時間越長流傳越久,真名就越發(fā)無從考證?!把ρ蟆边@個名字之所以流傳較廣,是因為他是受人唾罵的“惡鬼”,不需要過多避諱。
所以如果他們上輩子認識,再從“薛洋”這個身份往上走,這金光瑤莫不是傳說中的四大兇尸之一,斂芳尊??那聶明玦???
薛洋渾身寒毛都快炸開了,自己身邊到底有多少人是前世就認識的?不,這他媽的不是有緣,這絕對是有冤來尋仇的。薛成美沒察覺到他的異樣,伸手拿過相框細細看著,冰涼的指尖停留在金光瑤和聶明玦的臉上,眼睫低垂將情緒掩住。
“看來他這輩子過的還不錯?!?/span>
多少年了,他自己也記不住了。金光瑤能作為兇尸從墓里跟聶明玦一起出來本身就出乎意料,而他居然能擺脫聶明玦的監(jiān)視找到自己則更是讓人意想不到。那時自己斷了一臂,躲過重重追捕,跟著金光瑤一路逃到一處山里。在山里轉(zhuǎn)悠了兩天,金光瑤帶著自己進了那處墓室。
墓葬里有很多書籍,記載著許多秘術。其一就是轉(zhuǎn)生之術。玉佩,或者說妖蛾,就是關鍵。但其實轉(zhuǎn)生之術,不過就是以命換命。金光瑤研究出來這個結論的時候笑的仿佛是瘋了一樣。他一邊笑一邊把玉佩塞到自己手里,慘白著一張臉求他成全自己。
薛成美輕輕笑了一聲,將相框放回去,伸手拍了拍另一個自己,“放心吧,我和他上輩子沒什么深仇大恨?!?/span>
“你確定?”薛洋狐疑地看著他,要知道從小到大金光瑤可沒少坑他。
薛成美挑了挑眉,不可置否地笑笑,算作肯定。薛洋看他不是很想繼續(xù)往下說也不再問了,畢竟知道的太多他自己心里也不舒服。于是走到衣柜前打開挑揀一陣,拿出一套衣服遞給薛成美。
“你身上的衣服不合身,我估計這衣服你能穿,要不你先換下來?”
是不合身。薛成美低頭看了一眼自己。他掉下來時穿的那身黑衣破的不能穿,現(xiàn)在身上這套還是曉星塵的舊衣服。薛成美接了衣服也不避諱,直接往下脫。
他不像薛洋,長久生活在暗處讓他的皮膚蒼白一片,隱隱泛著青黑,一看就不健康,更別說層層壓在皮膚上的舊傷疤。薛洋忍不住上前摸了一把,冰冷的觸感停在指尖就像,就像在摸一具尸體一樣。他被這個念頭嚇了一跳,猛地打了一個哆嗦。
“鬼道的反噬?!毖Τ擅捞咨弦路朴频溃靶薜阶詈?,也不能被稱作是人了。我這胳膊就是用了秘法,重新長出來的。”
“……”厲害了我的哥。
薛洋咳了一聲,想想也知道那個什么秘法不像書上記載的那么簡單,這長出來的胳膊摸上去跟尸體一樣,觸感別提多惡心。鬼道修的久了就要反噬,修到最后,修到最后……那他現(xiàn)在……還能被稱為人嗎?
薛洋心臟微微顫了顫,抬頭正見薛成美似笑非笑地盯著他看。怪異的感覺從心頭竄起,就像突然被魘住一樣,手腳僵硬動都動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薛成美的手落在肩上,伸向脖頸,五指張開覆在咽喉,玉盤貼著心口滾燙滾燙,卻也無法讓他恢復行動能力。
敲門聲恰好響起,薛成美迅速收回手裝作無事一樣喊了句“誰啊?!?/span>
“宋嵐。”
“進來吧。”
宋嵐剛一推門就被忽然撲上來的薛洋抱得死緊,懷里的身子細細地發(fā)著抖,像是被嚇著了。他摟住他的肩膀在他耳邊低聲安慰,眼睛卻始終警惕地盯著薛成美。從一開始這個人對自己的態(tài)度就十分惡劣,接著又想奪好友的舍,現(xiàn)在又把薛洋嚇成這樣。一定是沒安什么好心,留著他以后還不一定要弄出什么事。
薛洋緩過這一陣手腳有些發(fā)軟,暗罵一句薛成美手毒。剛才那一下雖然有點嚇人但他的手卻沒用力,只是為了取自己脖子上掛的玉盤,至于這么逗自己玩嗎?不過話說回來,誰他媽沒事這么嚇唬轉(zhuǎn)世之后的自己???有病么?!
他微微側(cè)過頭,宋嵐的白皙的耳垂就在眼前晃悠,細小的絨毛看的心里發(fā)癢,剛從驚慌中緩過神來理智還未全部恢復,一沖動張口便咬了上去。宋嵐正說著話不防被咬了一口,咬他的那個還迅速伸手環(huán)住他的脖子吻了過來。
“誒我操……???!”薛成美目瞪口呆地看著兩個突然吻在一起唇舌交纏的人,眼睛瞪得都快掉出去了,聞聲而來的宋子琛也是驚訝,站在門口隔著他們兩個和薛成美對臉懵逼。
宋嵐被放開的時候整個人因為羞恥之心哆嗦個不停,裸露在外面的皮膚都是紅的,暈暈乎乎的模樣要不是宋子琛扶了一把估計就一頭撞門上了。薛洋吧嗒吧嗒嘴,嘗出點檸檬紅茶的甜味,眉開眼笑地摟著他的腰把人扶穩(wěn)。
沒眼看,真沒眼看,怪不得宋子琛從來不跟自己匯報這些。
薛成美看他們抱在一起的膩歪樣,眼珠一轉(zhuǎn)又起了壞主意,看了看把頭扭過去的宋子琛,于鄙夷中生出了些許逗弄的心,學著另一個自己的樣子蹦跳著跑到他面前一把抱住,膩膩地喊了聲子琛。
宋子琛面無表情地向下掃了一眼,又轉(zhuǎn)頭看向一邊。
“嘖,無聊?!毖Τ擅绹K了一聲放開他,無所謂地聳聳肩,看向那邊表情扭曲的薛洋哈哈笑出了聲,“你也知道惡心啊?!?/span>
“你倆又不互相喜歡,當然覺得惡心了?!毖ρ蠓藗€白眼,手卻沒松。
薛成美不屑地嗤笑一聲,沖宋子琛拋了個眼神,又忍不住笑。宋子琛身形微晃,嘴角顫了顫,什么也沒說。
宋嵐深深吸了幾口氣,努力站穩(wěn)身子,掙開薛洋跌跌撞撞地往外走,耳尖紅的都快滴血了。薛洋跟著一起跑了出去。
“你是不是有什么沒告訴我?”宋子琛低聲問道。兇尸的聽力較為敏銳,方才雖然隔著一道門,可薛成美說的什么他都聽的一清二楚,這件事絕對有蹊蹺。金光瑤能夠從兇尸轉(zhuǎn)世,這里面的古怪薛成美一定知道,說不定就是他搞出來的。難道和那玉佩有關?
“你擔心什么?你都是個死人了,還怕我騙你不成?”薛成美嬉笑一聲,伸出食指摁在他唇上,“不該問的就別問,要復活曉星塵你只能聽我的?!?/span>
“你要保證除了我不會有其他人犧牲?!?/span>
“好,我答應你。”
?
說是過兩天,但金光瑤下午就到了家,比預計的要早。他們家都有午睡的習慣,因此金光瑤進來的時候沖管家和柳媽擺擺手,讓他們先別去打擾薛洋和聶懷桑睡午覺,自己一個人上了三樓。
剛把背包放下喝了口水,一轉(zhuǎn)頭卻看見薛洋倚在門邊靜靜的看著他。大白天的竟然感覺有些冷,金光瑤看了眼空調(diào),心說自己沒開啊。
“阿洋,怎么沒去午睡啊?”金光瑤放下杯子笑著向他招了招手,等他走近之后又伸手替他整了整衣領,“頭發(fā)這么長了也不剪剪?”
“懶得去?!毖ρ?,不,薛成美笑笑,略低下頭讓他能摸到頭頂。柔軟的掌心落在頭上輕輕蹭了兩下,力道剛剛好。
“聽說你交了個男朋友?膽子倒不小?!苯鸸猬庪m是笑著,但薛成美看得出他在生氣。這副假笑的模樣多少年都沒變,倒真是辛苦他了。
金光瑤倒不是在氣薛洋交男朋友這事,薛洋那個脾氣養(yǎng)了十年管也管不聽,更何況現(xiàn)在算是成年人了,談戀愛很正常。他氣就氣在這個消息自己竟然不是第一個知道的,聶懷桑也就算了,自家母親隔了十年才來托夢,見面第一句話就是,兒,咱孫子有男朋友了。
你說這(他媽)叫什么事??
不行,必須回去暴打薛洋一頓,讓他知道誰才是他爸爸。
金光瑤咬牙切齒,面上卻笑得越發(fā)溫暖如春。用力拍了薛成美兩下。薛成美也不惱,伸出手張開雙臂將他整個人抱在懷里。很用力很用力的一個擁抱,金光瑤簡直快被勒的喘不上氣。
“阿洋?”
“你該謝謝我?!?/span>
金光瑤聽不懂他在說什么,手剛搭在他背上就被他輕輕推開了。
“我好困呀瑤瑤,回去睡了~”薛成美故意用這樣輕快甜膩的語氣撒嬌道,弄得金光瑤笑也不是,氣也不是。
“臭小子,沒大沒小的。”金光瑤揮揮手,讓他快點回去睡。薛成美出去的時候帶上了門,下到二樓的時候才敢松了那口氣。
留給他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
?